乔赫的身体倾过来,几乎紧挨着她,伸出手臂将乔司南从她腿上抱了起来。

在香水上他很长情,到现在还是只用那个味道。太熟悉了,熟悉到深入骨髓,一下子就能勾起无数回忆的。

好的,不好的,愉快的,难过的,每一个画面都戳心。

如果司真这次还看不出来他是故意的,就太傻了,只是这会儿躲也无处可躲,左边是孩子,右边是他。

乔赫抱着乔司南站起来,她随后起身。

有时候觉得他对儿子太冷了,照顾得太少,有时候又分明看得出,他抱孩子的动作很熟练。乔司南趴在他肩膀上,睡得很熟。

人已经散的差不多了,他们走得慢,渐渐落在最后。

和城市截然不同的夜晚,明明遥远的地方有声音传来,却有一种精密之感,风有些凉,星空很漂亮。

回到酒店,一同进电梯的还有一对小情侣,大概也是趁着周末出来游玩。

女孩子靠着男孩子抱怨:“我腿好酸。”

男孩子温柔道:“回去我帮你揉揉。”

“大腿又不是小腿,怎么揉。”女孩子耍着小脾气。

“大腿怎么不能揉。”男孩子说。女孩子在他腰上掐了一下,被他搂住,“有别人呢,别闹。”

“你还知道又人在啊。”女孩子哼了哼,又说:“明天不想去爬山了。”

男孩子便道:“那不去了,我们在酒店待一天。”似乎又被掐了一下,笑着改口,“我错了,我背你爬。”

司真原本也没觉得有什么,年轻人黏黏腻腻的感情好。两人到五楼下去了,电梯继续上行,她忽然听到耳边乔赫低声问了一句:“腿酸吗?”

再正经不过的语气。

“…”司真深吸了一口气,没理他。

到了房间门口,司真拿房卡打开门,转身正要从乔赫怀里把孩子接过去,他垂眸扫了她一眼,抬腿顾自走了进去。

司真站在门口,看着他把孩子放到床上。乔赫直起身,看向她。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

“你自己去开个房间。”片刻后,司真先开口。

乔赫走到沙发前,脱下外套,随手丢在扶手上,劳神在在地坐了下来:“没有房间。”

“那你订别的酒店。”景区的酒店客栈有很多,这个时间虽然很晚了,找到住的地方应该不难。

乔赫不语,拿出电话,拨了个号码出去,开了免提丢在沙发上。

接通后,那边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司真似乎在哪里听过:“乔总,这么晚了有什么吩咐。”

乔赫靠在沙发上:“给我在宿枫山订一个房间。”

“稍等。”那边的人道,几分钟后,“乔总,现在订不到了,宿枫山所有的酒店都满房,包括民宿和农家乐。”

乔赫直接挂了电话,看着司真,一副要求不高的口吻道:“我睡沙发。”

司真默了半晌,走到床边,把乔司南身上的衣服脱掉,垫好枕头盖好被子,一个字没说,径自拿了衣服进了卫生间。

反锁的声音在夜里清晰入耳,乔赫低笑了一声。

司真洗完澡出来,他还在那儿坐着,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姿势。

她没管他,动作很轻地上床,关了屋里的灯。

司真已经睡着,被一个喷嚏声惊醒,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多。就着浅淡的月光,能看到乔赫蜷着腿躺在沙发上,身上搭着一件外套。

夜里挺冷的,她起身,披上衣服下床,抹黑走到门口,打开门出去。

乔赫低声问:“你去哪儿?”

司真没理他。

乔赫坐了一会儿,起身追了出去,在走廊里看到她,从工作人员那里要了一床被子,抱着回来,从他身边越过,像没看到他。

乔赫进来时,司真已经将被子在沙发上铺好了,回去躺下。醒了就有些睡不着了,闭着眼睛,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画面闪来闪去。

乔赫仍然不时在打喷嚏,一个小时过去,他又连打了两个,司真叹了口气:“你上来睡吧。”

她话音落地,接下来,是漫长的安静。

正当她以为乔赫是不是睡着了没听见时,那边终于有了动静,他坐了起来,高大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到床边。

乔司南睡得有些靠里,司真想把他抱到中间,好将两个人隔开。乔赫按住了她的手:“他睡得浅,别吵醒他。”

“…”他什么时候睡得浅了,冠冕堂皇的理由。

没等司真反应,他已经顺势躺了下来,在她背后,侧着身体,隔着一段不至于让她发脾气的距离。

司真却还是有些不自在,后悔自己刚才怎么就一下心软了。她身体有些僵硬,往前挪了一下,下一秒便被乔赫拖了回去。

“你再动真的吵醒他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紧张什么,我能吃了你?”

他拖的动作太大力,司真直接撞进了他怀里,说这句话时湿热的气息全在她耳畔。

她猛地甩开了他的手,起身躺到了最里侧,乔司南和墙壁之间狭窄的位置。

第77章 七十五分

隔着一张床所能有的最远距离,还是能清楚感受到他的存在, 一点都没有减少。

他的呼吸声很轻, 寂静的空间里却像响在耳畔似的。

司真起初有些紧绷, 以为自己大概要失眠整夜, 却很快就陷入昏沉的睡意。

翌日天亮时,床上的格局不知何时发生了改变。

司真睡在乔赫怀里, 枕着他的手臂,乔赫的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她额上的碎发, 动作很轻。

乔司南也醒了,跪坐在司真背后,秉着呼吸悄悄从上头探着脑袋去看她。

司真的脸埋在乔赫胸口, 他看不见, 被乔赫一根手指抵在脑门上,把他推了回去。

妈妈还在睡,乔司南很懂事地坐回去, 小手帮她盖好被子。

额头上痒痒的、像羽毛拂过的触感,将司真从黑甜的睡梦中拉了出来。神智还没清醒,鼻翼间闻到一种浅淡的舒服的味道,下意识往前蹭了蹭。

三秒钟后, 她霍然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一片深灰色的同时, 已经一把推了出去。

她猛地坐起来, 乔赫闷哼一声, 被她推到床沿边, 险些掉下去。

自己明明到了里侧去,现在人却在中间。司真蹙起眉尖,抿唇盯着乔赫:“我为什么睡在这里?”

乔赫站在床边,理了理微皱的衬衣,一副漠不关己的口吻:“我怎么知道。”

他那副语气反倒像是自己凑过来打扰到他似的,司真摸了摸额头,也没办法问他是不是偷亲她了这种话。

她回头看了一眼,乔司南乖乖坐在床上,正望着她。

也许是儿子亲的?

他现在已经学会每天早上给他一个早安吻了。

头隐隐有些发沉,嗓子有点干,鼻子也不大舒服,感冒是跑不了了。

司真先带乔司南去洗漱,帮他穿衣服的时候,有人敲门。司真去打开门,老梁在外头站着,手里小心地举着一套用衣架撑着的崭新西装。

“老板的衣服。”他笑着说。

显然对昨晚的状况清楚得很。

司真接过来,问他:“你昨天在哪里休息的?”

老梁反应了一下,忙道:“车里,车里。”

“辛苦了。”司真说。

乔赫洗完澡裹着浴巾出来,见沙发上整齐地摆着一套西装,乔司南吊着两只小腿坐在一旁,看着他。

“你妈呢?”乔赫问。

“妈妈出去了。”乔司南回答。

“去哪儿了?”

“给南南买早饭。”

乔赫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他换好了衣服,坐下来,乔司南惦记着妈妈交给自己的任务,把桌子上的水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还有瓶盖里装的几颗药。

乔赫视线扫过,没动作——他已经有了些鼻音,也感冒了。

乔司南便说:“妈妈让爸爸吃药。”

乔赫轻哼一声,那意味很明显:还没个蚂蚁大,想管你老子?

他不吃,乔司南就盯着他,然而他的小眼神对乔赫毫无作用。过了会儿,低着头小声自言自语:“南南听话,妈妈喜欢南南。”

“你现在话很多啊。”乔赫冷飕飕道。

乔司南就不说话了。

担心他洗澡耽误时间,赶不上集合,司真便去酒店的餐厅带了早饭回来。

进门见父子俩在沙发上排排坐,桌子上的水和药却都还在,把早饭放下来,说:“把药吃了。”

乔赫这才单手拿起瓶盖,轻轻一转,几颗药落在他掌心里。一次性放进口中,端起杯子,喝了口温水。

那四个字之后,司真就没跟他说过话了,连看都没看,专心地照顾着儿子吃饭。两个人吃完,也没管乔赫还在吃,便带他去穿外套,背上包准备出发。

乔赫放下筷子,取下大衣,跟在她们身后。

电梯里司真也没理他,等到大堂与其他小朋友们汇合,老师招呼过乔司南,便笑着对她身后道:“乔先生今天跟我们一起去玩吗?上午去爬宿枫山,现在枫叶可漂亮了。您经常待在办公室,难得来一次,不如一起去看看,权当是休假了。”

乔赫周身散发着懒得应付的冷淡,“嗯”了一声,便垂眸看着司真,抬手去解她肩膀上的包:“沉吗?”

司真拨掉他的手,等到老师忙着清点人数,没人注意他们,才抬眼看他:“你今天没工作?”

“今天周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

“周末对你有任何意义吗,反正你永远都在工作。”司真道。

乔赫目光暗了下来,望着她的侧脸,许久没说话。

昨天已经远远看到一些枫林的面貌,蔚为壮观,却都比不上宿枫山上的景致。漫山遍野像一幅巨大的泼墨挥成的浓郁画卷,风起叶散,万叶飘丹。

宿枫山并不陡峭,海拔也算不得高,是个很适合带小朋友出游的地方。最佳观景位置除了山顶,还有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可以望见火红的山谷。

他们没有爬太高,在半山停下来观赏,不少家长兴致盎然地带着孩子在凭栏处拍照,唯独乔赫与司真二人,领着乔司南,一家三口一个比一个淡定,站在栏杆前看风景。

老师带了相机,挨个帮大家拍了照片,来到他们这边:“乔先生,乔太太,我帮你们和司南拍张照片吧,到时候会洗出来作纪念的。”

关于孩子的司真通常都不会拒绝,不过还没等她答应,身边的乔赫已经回答:“拍吧。”

老师笑了笑说:“您把南南抱起来吧,您个子太高了,跟他的水平线差了好几个高度。”

乔赫便弯腰把儿子拎了起来。

乔司南坐在他右手臂上,悄悄瞄了他一眼。

他发现了,自从妈妈回来,妈妈很爱抱他,爸爸抱他的次数也多了。

“乔太太,您站的太远了。”老师看着取景器说。

司真往右挪了一些,还没站稳,乔赫左手揽在她腰上,一把将她带了过去。

“…”司真在看不到的地方用胳膊肘撞开了他的手臂。

他也不在意,抬手,捏掉她头发上的一片叶子。

从山上下来,这两天的官方行程便到了尾声,家长若另有安排,向老师说明情况,可以不跟随大部队回去。

老梁送乔赫过来的,司真自然不会再带儿子去乘大巴车了。

他们开车到县城,找地方吃饭。乔赫挑的那家馆子味道很好,乔司南走了一上午,饿坏了,吃得很香。

金筱筱来电话的时候,司真正在给乔司南剥虾,擦了擦手,出去接听。

“来视频啊。”金筱筱说。

司真道:“现在不方便,我带南南在外面吃饭呢。”

金筱筱的声音立刻提高了八度:“你跟学长这么快就和好了?”

司真总觉得这句“你们这么快就和好了”与“你们和好了”的意义似乎并不相同。也许是她自己心里有些什么。

“不是,南南在我这儿。”

金筱筱在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一拍桌子:“我就知道,你们两个迟早还得搅和到一起!”

她用一种一切都瞒不过本座法眼的洞察口吻道,“你记得我当年写你们的那篇小说吗,你跑了之后我就坑了,现在我觉得我的写作生涯也许可以挽救一下,破镜重圆的套路百看不厌我跟你讲…”

“…没有的事,你别乱想,”司真拍了拍额头,“他前几天出差,把南南送过来让我照顾几天而已。”

“前几天,也就是现在已经回来了?”

“嗯。”

“那现在还没接回去?”金筱筱一针见血,“不是我说,你自己摸着良心想一想,学长那个人,要是真对你没感情了,能让你看孩子一眼就不错了,会送给你照顾?”

司真没说话。

金筱筱兀自分析一通,最后提醒她:“对了,他那个什么未婚妻,你先得搞搞清楚,神神秘秘的,到现在连姓什么都没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