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吵。”没走两步就看见了乱堆着的金银,沈故渊啧啧摇头,忍不住感慨了一句:“这才是金山银山呢。”

“哪儿?”池鱼也想看,但眨巴了许久的眼也没能看见什么东西。

沈故渊正有些不耐烦想给她指呢,冷不防就听得井口上头道:“我就听见有声音,应该没错。”

微微一凛,他立马捂了池鱼的嘴就往旁边拽。

池鱼也听见了,屏息不敢作声,被沈故渊一拉。直接与他一起倒在了个什么地方。

有人拿着火把下了井,然而池鱼还是没瞧见光亮,想必是被拉在了什么隐蔽的地方了。微微动了动,四周都软软的。

“别乱动!”沈故渊?了脸,咬着牙小声道:“老实点!”

被他一斥,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抬头,就感觉嘴唇撞到了个软软的东西上头,只一瞬就没了。

什么东西?吧砸了一下嘴,池鱼觉得有点甜,忍不住就左右嗅了嗅,找到那香软的地方,用嘴蹭了蹭。

下井来检查的护卫举着火把看了看关得上好的门,疑惑地把井底检查了一遍,嘟嘟囔囔地就上去了。

声音完全消失,池鱼正想松口气呢,突然就被掀翻在地,“咚”地一声响,屁股生疼。

闷哼一声,池鱼委委屈屈地伸手往黑暗里摸:“师父?”

沈故渊不知怎么的就凶起来:“东西找到了,先回去。”

“啊?”池鱼有点迷茫:“不是要偷吗?”

“这么两座山,只你我两人就能搬出去不成?”沈故渊嗤笑:“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东西?”

方才明明是他说…池鱼扁扁嘴,善良地不与他争辩,站起来四处摸摸,摸到他的衣袖,又抓稳了:“那我们走吧。”

没好气地翻了两个白眼,沈故渊带着她离开古井,踏上旁边的青瓦。

“师父?”总算是看清了他,池鱼松了口气,却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奇地问:“您耳根子怎么这么红?”

沈故渊一张脸绷着,嘴角嘲讽之意比以往都浓:“你还有心思看我?以往没被人逮住,算是你命大。”

微微一愣,池鱼轻笑:“我就是爱走神,常常被人逮住呢。上回来这里,就受了很重的伤,养了两个月才好。”

“那也是你活该。”沈故渊哼了一声,纵身越了两个院子,选了一处屋顶站好,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拿出一块儿?缎,将自个儿的白发包了个严实。

“您这是?”池鱼疑惑地看着他。

沈故渊懒得解释,给自己戴上面巾,又抽出一张面巾,给她给戴上。

池鱼摸了摸自己的脸,正觉得古怪呢,就见面前这人深吸一口气,然后狠狠一脚,踩在了屋顶上。

“哗啦——”结实的屋顶被他这一脚踩出个窟窿,屋子里瞬间传来女人的尖叫:“啊!”

池鱼吓得一个激灵,瞪眼看向旁边的沈故渊,还没来得及问他发什么疯,四周的护院就已经围了过来。

为首的人低喝:“什么人!”

汗毛都立起来了,池鱼想起上回受的那一身伤,下意识地拉起沈故渊就跑。

“给我抓住贼人!”屋子里传来个男人的暴喝,四周护卫齐应,瞬间追了上来。

太尉府里的护卫极多,呼喝声在一处响起,十步之外的守卫也会跟着喊,整个太尉府顿时呼喝声此起彼伏,所有巡逻的护卫都统统奔往了西院。

古井所在的院子还是有人看守的,然而也就剩了两个人,被几个?影冲上来就是一个手刀,登时没了声息。

廷尉府热闹了起来,火把带着的光从四周而来,围住了西院里最高的绣楼。

两道?影立于绣楼顶上,一人站得笔直,一人的影子却像是吊在他身上似的。

“师父,快逃哇!”池鱼拼命拽着他的胳膊:“再不逃就来不及了!”

沈故渊岿然不动,轻蔑地扫她一眼:“你慌什么?”

这能不慌吗!池鱼嘴唇都抖了,颤颤巍巍地伸手指着下头的人群:“您能打得过这么多人?”

“有点难。”

“那还不慌?!”

轻啧一声,沈故渊按住她的头顶,半阖着眼道:“事情未成,等着。”

还有什么事未成啊?他们今日来,难道不就是为了打探赃银下落的吗?池鱼很不理解,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陪他站在这屋顶,装成雌雄双煞的模样,迎风而立。

“大胆贼寇,竟然敢夜闯太尉府!”

太尉杨延玉显然是刚刚才起身,衣衫不整,发髻也乱,头上满是被瓦片砸出来的血,身边跟着个拢着披风的小娘子,显然是春宵被打断,恼羞成怒。

池鱼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师父,您可真会挑屋檐踩。”

好死不死的,怎么就踩着太尉的屋顶了?要是别的都还好说,这个杨延玉是出了名的好面子。在自己女人面前被瓦片砸了,说什么都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这太尉府!

沈故渊偏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捏了嗓子嘲讽道:“都说太尉府守卫森严,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杨延玉眯眼,冷笑一声,挥手退后半步,身后举着弓箭的护卫就齐刷刷地把箭头对准了他们。

“这绣楼有五丈高,箭怕是射不到。”沈故渊嗤笑:“虚张声势有什么意思?”

“你别太得意!”杨延玉咬牙:“这就叫你尝尝厉害!”

朝廷新制的羽箭,箭头锋利且尾轻,自然是比寻常的箭射的远。那头一声令下,这些羽箭就统统凌空而上。

池鱼抽出袖里的匕首,勉强挡了几支射准了的,心里有点担忧,想回头关怀一下自家师父。

然而。沈故渊站得笔直,修长的手指伸出来,蜻蜓点水般地落在朝他射来的箭头上。那些看似凶猛的箭,被他一点,立马转了方向,纷纷插在了屋顶的青瓦间。

“一支、两支、三支…”数得打了个呵欠,沈故渊问:“还有别的吗?”

有些意外地看着那上头的光景,杨延玉反倒是冷静了下来,低声跟人吩咐两句,然后抬头继续看向他:“阁下功夫倒是不弱。”

“敢来你太尉府偷宝贝,自然是要有点本事。”沈故渊看了远处一眼,道:“大人要是没别的招数,在下可要动手了。”

太尉府的宝贝?杨延玉皱眉,想了想这西院的宝贝,连忙又吩咐人去看看藏宝楼。

“太尉府上宝贝真是不少,大人也紧张得很啊。”池鱼冷静了下来,有自家师父撑腰,胆儿也肥了,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道:“不知道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哼。”盯着他们身后,杨延玉没有多言,眼里有一丝诡异的笑一闪而过。

就是这个笑容,她上回也是这么中的阴招!

池鱼反应极快,立马往后就是一个扫堂腿!

“呯——”

不扫不知道,一扫吓一跳,竟然有四五个人偷偷爬了上来。幸好她反应快,这些人刚冒头,就被她一脚狠狠踢了下去。

闷哼之声四起,杨延玉急了,怒道:“都给我上!”

“是!”

偷袭不成,那就来人海战术,十几个人一起往那楼顶上爬,看你何处可躲?

沈故渊饶有兴味地看着,伸手搂了池鱼的腰:“抓稳。”

兴奋地抓着他胸前的衣裳,池鱼大喝:“起飞!”

本是要纵身跃去别处的,被她这两个字说得一个趔趄,差点跌下去。

沈故渊哭笑不得:“这生死关头的,你能不能别搞得跟开玩笑一般?”

池鱼抱歉地捏住了自己的嘴,笑着眨了眨眼。

白她一眼,沈故渊索性直接跃去了院子里。

十几个护卫都去爬绣楼了,杨延玉身边只剩几个人,看见他猛然冲来,吓得退后几步,拔出了自己手里的剑。

好歹是太尉,战场上退下来的人,怎么也是有点本事的,就算贼人武功高,应该也能过上两招。

然而,一阵风刮过,杨延玉发现自己丝毫无损,面前的人也不见了。

“老爷救我——”尖叫从后头传来,杨延玉震惊地回头。就见那两个贼人架起他最爱的姨娘,跑得飞快。

“站住!”勃然大怒,杨延玉带人就追。

“大人,这两人武艺高强,我们这些人怕是都拿不住啊。”旁边突然有人说了一句。

杨延玉头也没回,大喝一声:“所有人都跟我来,务必救回倩儿!”

“是!”

守卫森严的太尉府,精锐系数出动,只留下些武功不高的人,看管重要的宅院。

于是,杨延玉带人浩浩荡荡地追出去之后,一阵浓烟席卷了整个太尉府,剩下的守卫接二连三地睡了过去,真正的贼人正式出动。

池鱼一边跑一边喘气,哭笑不得地道:“咱们不是偷东西的吗?怎么变成偷人了?”

沈故渊一本正经地道:“山中有虎,正面难敌,不如调而偷山。”

灵光一闪。池鱼仿佛明白了什么,看一眼扶着的这个吓晕过去的姨娘,赞叹道:“师父好手段!”

“太尉府里的银子里,有真正要拨去淮南的赈灾银。”认真了神色,沈故渊道:“这些人,真的吞了不少人命。”

淮南从夏季开始就水灾为患,不少百姓染病亦或是饿死,朝廷拨的赈灾银两,一两也没有到他该到的地方,还没出京城,就散在了各家高官的银库里。

池鱼皱眉:“世道如此,不贪不为官。”

“所以像知白和赵将军那样的人才显得珍贵。”沈故渊道:“沈知白马上就能出来了。”

马上?找了个地方藏匿,池鱼有点意外:“师父这么有自信吗?”

对手可是沈弃淮,堂堂悲悯王,手握大权,多少文书是可以修改的?他只要在公文上做手脚,一口咬定焦三家的银子就是赈灾银。任凭沈故渊找再多的证据都没用啊。

池鱼想的没错,沈弃淮能做的事情比沈故渊多得多,这件案子,他也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与沈故渊较劲的。

“书信都已经修改好,文库里的存档折子也已经改好。”云烟躬身站在沈弃淮身后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不管谁查都没用。”

“很好。”沈弃淮合了折子,抵在下巴上微微笑了笑:“那么咱们就等等看,看仁善王爷会有什么法子吧。”

云烟颔首,目光扫了一眼门的方向,又有些为难地道:“主子,余小姐在外头等了您许久了。”

眉目间染了些不耐,沈弃淮叹了口气:“罢了,让她进来吧。”

余幼微这段日子一直被冷落,但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满的意思,笑着进来,屈膝行礼:“王爷。”

“有什么事吗?”

“幼微今日来。是想问问王爷,想怎么对付宁池鱼。”眼神深深地看着他,余幼微道:“您既然知道了那是她,就没道理还让她活着。”

“你以为本王不懂这个道理吗?”沈弃淮冷笑:“现在沈故渊将她护得滴水不漏,本王又不能在明面上跟人说她是宁池鱼,你说,本王要怎么让她死?”

眼珠子转了转,余幼微靠近他些,却没像往常一般坐在他怀里,只站在旁边道:“宁池鱼学会迷惑男人了,身边有了不少帮手。但我知道,她还是敌不过我的。”

“哦?”沈弃淮看她一眼:“你想怎么做?”

“有件事得王爷搭把手才行。”余幼微笑得甜美:“我自有办法。”

天色破晓,杨延玉带人追了一宿也没能把贼人追到,正发火呢,就听得人来禀告:“大人,二夫人回府了。”

回去了?微微一惊,杨延玉立马往回赶。刚走到门口就见自己那亲亲宝贝扑了过来,抱着他就哭:“老爷!”

“你没事吧?”

“奴家没事。”姨娘心有余悸,却也很庆幸:“好在他们也不坏,没伤着奴家,醒来就在府里了。”

没伤着?杨延玉愣了愣,仔细想了想,突然脸色大变:“不好!”

推开姨娘就冲进了后院,他睁大眼,就见那口古井所在的院子已经无人看守,推门进去,古井四周满是脚印。

浑身颤抖起来,杨延玉怒喝:“看守的人都死了吗!”

“禀大人。”随从战战兢兢地道:“刚刚发现看守的人全部昏迷,被人扔在了厢房里。”

“混账!”杨延玉气红了眼:“封闭京城,给我派人去搜!”

“是!”

大清早的京城就有了动静,池鱼咬着糕点,眼睛忍不住往外张望。

“主子。”院子里的小厮苏铭进来,笑着道:“太尉府上遭了贼,杨太尉封闭了京城,出入都要严查。”

“这么大的动静,没人问?”池鱼挑眉。

苏铭看着她笑:“回姑娘,自然是有人问的,稍微理事一些的官邸都派了人出来询问情况,悲悯王爷更是一早就往太尉府去了。”

沈弃淮与杨延玉交好,虽然不是太好的关系,但某些利益上有交集,去问也不奇怪。池鱼点头,幸灾乐祸得很。

杨延玉注定要吃个哑巴亏,丢的是大笔金银,可不能放在明面上来讲。不过这件事,要怎么才能让朝廷里的人知道呢?

“快吃。”沈故渊嫌弃地看她一眼:“东张西望个什么?吃完随我出门。”

“去哪儿?”池鱼竖起了耳朵。

“城门口。”

这个关头,不是太尉府最热闹么?去城门口有什么好看的?池鱼不解,但想着跟着这位爷总没错,于是连忙吃了早膳,又给流花落白喂了食,然后就提着裙子跟他走。

九月初九,登高远望之节,也是内阁大学士李祉霄亡父祭日,每逢这天,李大学士都会让人运两车的祭祀物品,出城上山。

然而今日,刚过城门,前头的车队就被拦住了。

“上头有令,运载大量物品出京,必须接受检查!”

听见这声音,李学士莫名其妙地掀开车帘:“这是什么时候下的令?老夫为何全然不知?”

看见他,有眼力劲的统领连忙迎上来,拱手道:“大人,卑职们也是奉命行事。”

要是车上是别的东西,李学士可能也就作罢了,但偏生都是祭品,生人碰了不吉利。看那头有护卫要动手。他沉了脸便下轿:“放肆!”

几个小卒被吓了一跳,统领也很为难,硬着头皮道:“太尉大人亲自下的令,大人就莫要为难我们这些办事的吧。”

“他凭什么要查老夫的东西?”李祉霄低斥:“同朝为官,老夫莫不是低他一等?”

内阁的大学士与外阁的太尉,自然是平起平坐,统领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尴尬地道:“太尉大人也不是针对您,只是昨晚太尉府失窃,丢了很贵重的东西,所以…”

“好个太尉!”李祉霄冷笑:“他家丢了私物,动用官权来找?”

被这句话呛得无言以对,那统领心想要不就放行吧,也免得惹出更大的?烦。

结果,还不等他开口,旁边突然“哗啦”一声。

折好要烧的银元宝和纸钱纸人不知道被谁从车上扯了下来,散落了一地,沾了灰不说,纸人还被戳破了几个洞。

李学士骤然大怒,伸手就抓住面前的统领,怒喝道:“你们真是反了天了!”

“大人…这…”统领慌忙看向旁边的几个小卒:“谁干的?!”

“管你谁干的!”李学士扯着他就道:“走!随老夫去见杨延玉,老夫要问他讨个说法!”

真不愧是所有文臣里脾气最暴躁的,池鱼磕着瓜子看得津津有味。刚刚还愁谁来把事情闹大呢,这竟然就解决了。

李祉霄在朝为官十二载,谁都知道他至情至孝,其父死后,他逢年过节必然祭拜,谁欺辱他都可以,敢惹上其父半分,他必不相饶。

“师父早料到他会出城?”池鱼惊叹地看向旁边的人。

沈故渊翘着腿咬着糖葫芦,冷哼两声道:“年年都会发生的事情,哪里还用料。”

这么一想的话,那他多半就是故意选在重阳节前一天的,一举多得,都不用操什么心。

文臣与武将向来容易起冲突,李学士本只打算去要个说法,谁知道杨延玉竟然不服软,两人扯着脖子就吵了起来。一个觉得搜查没错,一个觉得你凭什么查我。

吵得烦了,杨延玉直接动手,把李学士推出了太尉府。

这下李学士不干了,一状就告进了宫。

池鱼迈着小碎步立马跟在自家师父后头进宫看热闹。

玉清殿下,李学士脸色发青,眼神执拗地朝主位上的幼帝拱手:“官者,为帝行事、为民请命、为国尽忠者也!今官权私用,不把同为官者看在眼里,甚至羞辱同僚。太尉之罪状,实在令臣难忍!”

杨延玉有些心虚,但也有话说,抿唇道:“是李学士不依不饶在先,臣只是懒得与书生计较!”

“嗬!圣上面前都敢辱称老夫。太尉大人真是威风得很那!”李学士冷笑。

龙椅上的幼主什么也不懂,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左看右看,瞧见了旁边看热闹的沈故渊,连忙扁着嘴喊:“皇叔…”

沈弃淮不在,他不知道该让谁来做主了。

嫌这热闹不太好看,沈故渊也没推辞,立马站到了龙椅旁边去,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太尉大人到底是为什么严查京城出入之人?”

微微一僵,杨延玉垂眸:“府里遭窃。”

“这京城里每日遭窃的府邸可不少啊。”李学士瞪他一眼:“到底是丢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值得严查整个京城?”

“这…”杨延玉声音小了:“是个贵重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