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说笑了。”池鱼轻笑,仰头看着他:“不是已经伤过了吗?”

手微微一僵,沈故渊瞬间有些狼狈,眼神闪烁片刻,别开头咬牙道:“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吗?”

“咯咯咯。”池鱼笑得眼睛眯起,盈盈泛光:“是啊,多谢王爷,跟我道歉了。”

喉头微动,沈故渊起身就想松开她,然而刚要站直身子,腰带竟然就被人勾着拉了回去。

“王爷不是想要我的身体吗?”池鱼微笑,眼里的红色褪去,眼波盈盈,却是看不清情绪了。一手勾着他的腰,一手扯着他的腰带,轻声道:“我给你啊。”

乌发漫散。衣襟微开,面前的女子身子轻轻颤着,动作却是大胆,扯了他的腰带,解开他外裳的系带,竟然就直接钻进他的怀里,将他的外袍系带重新系上,把她自个儿也拢在了他的衣裳里。

她抬头看着他笑,贴着他的身子,将自己身上的喜服一件件地脱掉。

大红的鸳鸯褙子、并蒂莲的外袍、绣着鹣鲽的贴身衣裙,宁池鱼眼里波澜不起,伸出藕臂攀上他的脖颈,勾唇问他:“王爷是要这样才肯放了叶凛城,是吗?”

沈故渊僵硬地站着,感觉到自己身前贴着的美好线条,看着面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沙哑着嗓子问她:“你现在是在报复我吗?”

“王爷这说的是什么话?”池鱼眨眨眼:“您自己提的要求。怎么就成了我报复您了?”

狠狠掐着她纤细的腰,沈故渊道:“我以为你不会答应。”

她分明是怕他的,只要有碰触,身子都微微发抖,可这双眼里却偏偏满是无所谓的神情,反而显得他很狼狈。

神仙是不重欲的,上一次是郑嬷嬷捣的鬼,这一次没有。但…该死的,他怎么还是有反应?手的反应甚至比脑袋更快,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办,就已经捏着她的腰在往自己身上压了。

池鱼轻笑,睨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着别处,淡淡地道:“只要王爷说话算话,事后放了叶凛城,要怎么对我都没关系。”

叶凛城就当真那么重要?沈故渊眯眼,手上力道更重,揉捏着她的腰身,恨不得给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很疼,但这点程度,池鱼已经不觉得奇怪了,叫唤都懒得叫唤,任凭他处置。

沈故渊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狂了,方才还只是想让宁池鱼给他服个软,好好跟他说说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眼下这样。捏着她,他本来也只是想欺负她一下,让自己心里好过些,谁知道她这柔软温暖的身子,竟然引得他凡心大动。

不对劲,很不对劲。

脑子还没来得及想清楚是怎么回事,身子就已经把人扑压在了地毯上。柔软的地毯上散落着她大红的嫁衣,把人按在上头,沈故渊喉结微动,张口就咬她。

只是这回,没有上回那般凶狠,轻轻一咬,牙印都没敢留,他便轻吻上去,辗转安抚。

池鱼是做好了再被蹂躏一次的准备的,但没有等来狂风暴雨,倒是迎来了一阵微风和煦,她有点怔愣,睁眼看着身上的人。

沈故渊眼里有痛色,好像在懊悔什么,懊悔之余,脸上神色难得地温柔起来。

这人是表现变脸的?池鱼想笑,但压根笑不出来,唇上被人一吻,压着的委屈止也止不住地顺着眼角往下流。

沈故渊瞧见了,眼里神色很复杂,白发垂落下来,覆盖住了两人的身子,他低头,怜爱地含了含她的唇瓣。

他不是个会哄女人的人,虽然也常常笑尘世里的痴男怨女,总有因为口舌而毁姻缘的傻子在。但当真轮到自己,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让她别生气了。

思来想去,沈故渊果断地咬开她脖颈上系着的绳带。

外头下起了小雪,屋子里却是温暖如春。

天色破晓,池鱼动了动身子,刚曲起腿,红色的绸缎就从腿上滑了下去,冰凉又柔和。

她侧头,沈故渊就躺在她身侧,伸手搂着她,一双美目紧闭,没有再像上一次那样直接扔下她离开。

茫然地看了他两眼,池鱼起身,捡起自己的衣裳,一件件地穿上。

“你要去哪里?”沈故渊闭着眼睛开口问。

池鱼头也没回:“昨晚王爷可还尽兴?”

“…”

“要是尽兴了,还请兑现自己的承诺。”系上外袍的系带,池鱼起身,整理好嫁衣,平静地看着他道:“要是不尽兴,我也没什么办法了。”

抵死的缠绵,汗落掌心的热情,云雨欢腾的极致,沈故渊不尽兴是不可能的,然而一大早就听她说这种话,他很是不悦,起身道:“你还要跟我闹多久的脾气?”

郑嬷嬷都说,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床尾都和了,她为什么还这样?

池鱼觉得好笑:“王爷以为,我是在闹脾气?是因为生你的气,所以这个态度?”

“不然呢?”沈故渊皱眉:“你不生我气,为什么是这个态度?”

池鱼想了想,问他:“你觉得,后来,我对沈弃淮那种冷漠的态度,是因为我还恨他吗?”

“不是。”沈故渊摇头,她的恨意在后头已经放下了,只是不爱了,所以冷漠罢了。

“那不就得了?”池鱼耸肩:“一样的道理。”

眼睛一眯,沈故渊冷笑:“那你还能与我欢好?”

“欢好这东西,未必跟感情有关。”池鱼平静地道:“先前您不是也对我没有感情,在外力的作用下,照样与我欢好吗?而我,说白了。只是为了救叶凛城罢了。”

装腔作势!沈故渊很纳闷,到底是谁把宁池鱼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以前的她,分明耿直又单纯,有什么说什么,绝不遮遮掩掩。现在可好,牙尖嘴利,不露心思,看得他真想掐死她!

“想救叶凛城是吗?”起身,沈故渊站在床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唇:“吻上来。”

池鱼眯眼:“还有要求?”

“有没有要求,决定权在我手里。”沈故渊淡淡地道:“你大可以放弃。”

坦白说,池鱼真的想放弃了,这人是变着法在羞辱她!然而…想了想踏霄那张气愤的脸,池鱼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踮起脚去贴沈故渊的唇。

沈故渊站得笔直,头都没低一下。以池鱼的身高,踮起脚都碰不着。

有些恼恨地抓住他的衣襟往下扯,池鱼道:“你想让我吻,能不能配合点?”

“不能。”沈故渊斜眼睨着她道:“你自己想办法。”

气愤不已,池鱼左右看了看,搬了个凳子放在他面前,踩上去抓着沈故渊的下巴让他仰起头,然后狠狠地压了压他的嘴唇。

“够了吗?”

撇嘴抬袖擦了擦,沈故渊道:“收拾一下,跟我走。”

他让亲的,这还擦呢?池鱼磨牙,抬袖也把自己的嘴唇擦了擦,就着旁边水盆里的水洗漱一番,然后跟在他后头出门。

“你这喜服上都是我的味道。”沈故渊看着她问:“不换一身吗?”

池鱼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没入洞房,喜服不能脱。要换,也得让我夫君来给我换。”

这话是故意气他的,绝对是!沈故渊冷笑,他这种聪明绝顶的天神,会上这种凡人小姑娘的当?

…真是气死人了!

咬了咬牙,沈故渊道:“你身子给我了,还能洞房花烛呢?”

“我夫君说他不介意。”池鱼道:“他只要能跟我在一起就行。”

当然不介意了,压根就不会洞房嘛,她可没撒谎!

沈故渊脸色沉了沉:“你敢跟他在一起试试。”

“怎么?”池鱼讥诮地看着他:“您又想用什么损招来搞破坏?”

“搞破坏?”沈故渊勾唇:“我能直接让他去阎王那里报到。”

池鱼停下了步子,皱眉道:“你说过你不杀生。”

“但是有人找死,我不能拦着他。”沈故渊继续往前走:“宁池鱼,我说过了,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背后发凉,池鱼皱眉盯着他的背影,想了许久,才抬步跟上去。

“我想吃糖葫芦。”马车走到半路突然停下,沈故渊掀开车帘看了看旁边的糖葫芦山,说了这么一句。

池鱼朝驾车的苏铭努嘴:“听见你家主子的要求了吗?还不去?”

苏铭应了一声,正想下车,冷不防就感觉到一股子熟悉的杀气,微微一愣。立马在车辕上坐得端端正正地道:“池鱼姑娘您自己去吧,小的今天…腿脚不方便。”

扫一眼他正常无比的腿脚,池鱼眯眼,抱着嫁衣跳下车,气哼哼地朝糖葫芦摊冲过去。

但不知怎么的,本来还人烟稀少的糖葫芦摊,在她过去的时候,立马围了好大一群人,池鱼被堵在外头进不去,左右看看,这附近就这一家,没别的地方卖糖葫芦了。

皱眉回头,马车上的沈故渊掀开帘子,正撑着下巴期盼地看着她。

咬咬牙,池鱼继续回头挤,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这才终于买到一串。

“主子。”苏铭眼神古怪地道:“您至于吗?”

买个糖葫芦都非得为难人?

“你不懂。”沈故渊心情好了点。眯眼看着捏着糖葫芦气喘吁吁往回跑的人,低声道:“这样我心里舒坦。”

变态吧!苏铭完全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舒坦的,见着池鱼姑娘已经回来了,便没有多说。

“给!”池鱼没好气地把糖葫芦塞进他手里。

马车继续前行,沈故渊勾唇咬着糖葫芦,眼睛一瞥外头,又道:“我还想要个风车。”

池鱼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问:“您还有什么想要的?”

“糖人和糖画都可以,那边的拨浪鼓也来一个。”

“…”

她这是有求于人,不能怪人家要求多,也绝对不能动手打人,肯定打不过。她要冷静,不就是买些小玩意儿而已嘛?

恶狠狠地把他腰间的荷包扯下来,池鱼掀开车帘下车,挨个去买。

集市上人可多了,见个新娘子来买这些东西,都很好奇地指指点点。池鱼没敢抬头。把东西都买齐了,挤开人群回去了马车上。

“瞧瞧这额头上的汗。”沈故渊勾唇,难得好心地递了帕子给她:“擦擦。”

池鱼也不客气,接过来抹了把脸,还擤了个鼻涕,连着帕子一并扔出了马车。

沈故渊也不生气,抱着他的小玩意儿,心里舒坦了不少,一路上没再为难,马车很快就到了廷尉衙门,他慢悠悠地下去,跟杨廷尉嘀咕几句,杨清袖很耿直地就让他们去大牢门口等一会儿。

池鱼皱眉看着那天牢门口,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有人架着叶凛城出来了。

远远地就看见他有鞭痕的喜服,池鱼心里一紧,提着裙子大步跑过去。接替了狱卒的位置,着急地问:“你没事吧?”

叶凛城有点惊讶,上下看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说着,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沈故渊,神色顿时严肃,拂开另一个狱卒,双手捏着她的肩膀问:“你求他了?”

宁池鱼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还在意这个呢?身上全是伤,还不快回去?”

叶凛城哭笑不得:“这点伤算得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你怎么求他的?”

抿了抿唇,池鱼垂眸:“他好歹曾经是我师父,说两句软话不难。”

“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

心里一松,叶凛城低咒一声:“阴沟里翻船,连累你了,我本来路上想跑的,谁知道那个叫赵饮马的死缠着我不放,所以只能进去了。”

“废话少说。”池鱼推他一把:“踏霄还在院子里等你。”

“你不也在等我嘛?”挤眉弄眼地看着她,叶凛城道:“咱们回去补个洞房花烛怎么样?”

“我不介意给你伤口上补一刀。”池鱼冷笑。

“你好凶啊!”叶凛城脸一垮。拉着旁边的狱卒就指着她道:“兄弟,你见过这么凶的媳妇儿吗?竟然凶我!”

狱卒一脸懵逼,看看他又看看池鱼,不知道说什么好。

叶凛城一把将人扔开,委委屈屈地看着池鱼道:“我大难不死,你难道不该给我个拥抱?”

池鱼给了他一个白眼。

打打闹闹的两个人,穿着拜堂的喜服,像极了一对佳偶。

沈故渊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突然觉得糖葫芦没那么好吃,怀里的东西也没那么好玩了。

原以为看她费心费力地给他买东西,心里就会舒坦。可一看她对叶凛城的态度,沈故渊觉得,她越一百个人去给他买糖葫芦,他心里也依旧不舒坦。

“宁池鱼。”他开口喊了一声:“你还要站在那里多久?”

微微一愣,池鱼回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王爷还有吩咐?”

什么叫翻脸不认人,什么叫过河就拆桥!沈故渊这叫一个气啊:“人出来了,你就这个态度了?”

那不然呢?池鱼耸肩:“您想要我如何?”

“你该回王府了。”沈故渊咬牙:“堂堂郡主,在外头胡作非为,像话吗?”

“回王府?”池鱼轻笑:“那本也不是我的家,回去做什么?王爷忘记了?当初说不想看见我,不回府的人,不是您吗?”

沈故渊眯眼:“我现在想看见你了,如何?”

“不巧。”池鱼朝他行礼:“我不想看见您了。”

说罢,拉起叶凛城就走。

“宁池鱼!”沈故渊怒喝。

“哦对了。”池鱼回头,神色平静地道:“我差点忘记问了,这亲事也已经成了,王爷的目的,达到了吗?”

脸上的怒意一顿,沈故渊想,对啊,还有这么一件事,宁池鱼的姻缘,这就算了了吗?

伸手从袖子里拿了姻缘簿出来,他翻了翻,下颔紧绷。

宁池鱼、叶凛城。

成亲乃是姻缘缔结的象征,所谓姻缘,也就是指的成亲大礼。宁池鱼这样的举动,把他原本捆在沈知白身上的红绳挣断了,自己同叶凛城捆在了一起。

还真是像郑嬷嬷说的那样,这个人,有自己掌握姻缘的能力。

她的姻缘成了,他欠的债,也就算还清了,两人之间,再无瓜葛。

合上姻缘簿,沈故渊有点茫然。结束了吗?他不必再管她的死活了?也不必再替她牵线了?

抬头扫了那边的两个人一眼,沈故渊呆呆地点头:“目的达到了。”

“那就好。”池鱼颔首:“王爷保重。”

雪落在人身上,冰凉沁骨,沈故渊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走远,眼里都是茫然。

“所以。您就让他们走了?”郑嬷嬷瞪大眼看着他问。

沈故渊裹着被子,眼神空洞:“不然呢?我没有理由要她留下了啊,她也不用再听我的了。”

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的肩头一巴掌,郑嬷嬷道:“您分明心里想留,为什么非要找个由头?”

要是平时,郑嬷嬷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拍这一巴掌的,但眼下的沈故渊一点脾气都没有,抱着汤婆子茫然地看着她:“没有由头,我为什么想留下她?”

郑嬷嬷气极反笑:“因为您心里有她啊!”

“胡说!”沈故渊皱眉:“你见过哪个天神心里会有人的?”

“没见过就一定没有吗?”郑嬷嬷道:“我问您,您与池鱼丫头,是有夫妻之实的对吧?”

沈故渊抿唇,点了点头。

“那她要是嫁给别人,您心里舒坦吗?”

“你想糊弄我?”沈故渊不悦地眯眼:“占有欲和心里有没有一个人,是两码事。”

还不太好骗啊?郑嬷嬷干笑两声,连忙道:“老身不是那个意思,老身是说,池鱼丫头已经是您的人了,您既然不愿意她嫁给别人,何不就把她留在身边?”

“她是人,我是神。”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郑嬷嬷,沈故渊道:“我和她在一起,不到一百年,她就会死。”

“这个咱们再议。”郑嬷嬷摆手:“现在只看当下您是不是喜欢她。”

喜欢?沈故渊嗤笑,这种凡人的感情,他怎么可能有?

喜、怒、哀、惧、爱、恨、欲,这些是在他成神的时候,就完全摒弃了的,哪里还有再滋生的道理。

郑嬷嬷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口气:“大人让您历劫的良苦用心,您还是没能察觉。”

良苦用心?沈故渊皱眉,那老头子就是觉得他历练不够,所以折腾他罢了,哪里还有什么良苦用心。

“时候不早了,你别说了,去休息吧。”沈故渊道:“剩下的我自己想。”

郑嬷嬷应了,起身离开。沈故渊一个人躺在暖玉床上,依旧是浑身冰凉。

这样一个人睡,不做噩梦才是奇怪了。沈故渊想着,果然又回到了大雪纷飞的梦境。

“不是我…”有人被长剑贯穿胸口,口吐鲜血,满眼焦急地看着面前的人道:“不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看不清脸的女子持剑冷笑:“沈羲,你欠我的,命都还不清!”

“玉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