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显然也想到了此层,严肃的道:“无妄之灾,来了我们就得应付。但是我要听见谁窝里斗,推三阻四、架桥拨火、怨天怨地,就别怪我不客气!”

众人皆是一凛,秦氏看庭芳的眼神变了又变。

老太太接着道:“世道对女子尤为严苛,然多少闲言碎语都出自妇人之口。我不要听到家里有什么闲话。外人问起来,都给我明明白白的说话,谁添上一句半句自家见解,此等长舌妇,我叶家亦消受不起!”此言乃明明白白的恐吓,多嘴,七出之条。秦氏又忍不住看了庭芳一眼。

“自来福祸相依。”老太爷老神在在,“我知道如今有些‘规矩人家’,恨不能把人管成了木头,脑袋全缩回腔子里。我就告诉你们,天下谁出头都轮不到怂包出头!我们家得天地之灵气,养出个伶俐人儿,是好事。”

庭芳感动的泪流满面,然而老太爷下一句便是:“大太太也不用忧心,倘或四丫头寻不着好亲,便在家一世也无妨。”

庭芳:“…”喂!!!

大老爷皱眉道:“女子太张扬了总是不好,四丫头原就该藏拙。现如今叶家的脸都叫你丢光了,还不好好闭门反省!”

老太爷看了儿子一眼,冷笑道:“今日之事怎么藏?藏了人家就不笑话你家闺女被福王调戏了?就这么让福王把书搬走,固然福王没有好名声,你家闺女却是…”又浪又蠢!“两权相害取其轻,还用我多说?”

大老爷依旧不赞同:“庭芳日后还是把这些个奇技淫巧丢开了吧,招惹的是非够多了。”

老太爷差点气死,合着他刚才说话如放屁,才说了怂包没出息,你就敢怂?

二老爷为人正直,虽不会转弯,但也不怕事。便直问兄长:“福王再来又如何?”

“来几次没意思了,便不来了。”大老爷道,“老勾的他有趣儿,他自然天天来。”

二老爷冷笑:“四丫头九岁,在数术上已是惊才绝艳。你还想要她装出渐渐江郎才尽的模样儿,我问大哥你能不能装出来?”装不出来叫恃才傲物,跟个亲王耍脾气,作死呢?

三老爷不耐烦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就许给福王好了。由他们两口子闹去!”

老太爷呵呵:“从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进宫去,皇后与赵贵妃说了什么没有?福王作的主吗?”

“都是你闹出来的!”大老爷没好气的对庭芳道,“日后多读闺训,少玩些乱七八糟的!再引的王孙公子上门,我打断你的腿。”

其实都是陈恭闹出来的,杨安琴尴尬的半死。陈氏恼了:“回回有事了你就寻她,子不孝父之过,她还是个孩子,依我说你先寻了自家不是!”

大老爷道:“你怎么不分青红皂白的惯?”

“我惯又怎底?”陈氏怒道,“不是我生的我还惯呢,你生的你都不惯,我再不惯着,越发成了没爹没娘的孩子了!”

大老爷一噎,半天说不出话来。

庭芜也道:“分明是福王闹事,爹你怎么怪四姐姐?便是圣上不对,还得上谏书。都怪到臣下头上,哪日圣上倘或做错了什么,别的休提,文武百官且先罢了官才是!”庭芳不在家,她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好容易回来了,当然要力挺老大。难道还指望亲爹不成?

老太太指着大老爷的鼻子骂道:“还不如你闺女!”

大老爷心中不服,却不好再说什么,瞪了庭芳一眼,闭嘴了。

庭芳理了理思绪,才道:“我也不知怎么办了。我只问,如果我是哥儿,你们今儿是不是得开祠堂庆祝了?”

老太爷赞赏的看着庭芳,说到点子上了。

庭芳对着大老爷冷笑道:“就因为我是个姐儿,便是有才也在婚事上绕来绕去。爹要嫌我名声不好,便像那等人家自欺欺人一回,把我逐出家门得了。”

“你!”

“呵呵,”庭芳道,“我就直白说,前日买的算学书,我全看了,也全看的懂。你不要我,我就去找福王,让他替我引荐圣上。我不信户部就不要核算天下田亩之人,就不用预算来年赋税之人!”说毕深吸一口气,“世间女子能以自身存于史书上者,无一人因夫婿,亦无一人因子孙!卫夫人班固,后人敬仰;上官婉儿黄道婆,千古赞誉!我若能让史书添上一笔,亦不枉此生!”

庭芳直视着大老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有才之人不会被埋没!我便不是你女儿,也挣的了遍身绫罗!我是女孩儿又怎样?人比猴子厉害是因为有脑子,不是因为带个把儿!”

庭芳最恨遇事缩脖子扯后腿之人,事情发展到现在,是她的错么?她当时真被上了拶指,手残废了,谁能给她好下场?陈恭?当时的情况陈恭都未必能活下来。紧急时刻谁不想自救?明明有自救的机会,谁会放弃?谁又知道福王是偏才?福王除了熊了点儿,也没干什么坏事。平心而论,她对福王的印象真的很不错。甚至还有些喜欢,因为她曾经的队友里,这种逗比遍地都是。她无比怀念在公司里绕圈监督队友们进度的时光,嘴里哼着“大王叫我来巡山”,遇到不对头就用扇子一拍“你傻啊?”。她那是若身处自然科学的尖端,粉丝能多的绕地球一圈,爹妈能上电视演讲。哪像现在,还没什么事呢,亲爹先要掐死她!是不是男人啊?

“那你就这么继续着,坏你姐妹们的名声?”大老爷冷笑道,“你方才那话,便同世人说去。”

庭芳亦冷笑:“谁不是天生父母养,瞧不起女人,就是瞧不起你妈!”

“啪!”大老爷伸手就一巴掌打在庭芳脸上。

庭芳倔强的抬着头,她九成九掉眼泪都是装的,她并不软弱,所以被打了眼睛里一丝水光也没有。就那么平静的看着怂包爹,淡淡的道:“你闺女被福王欺负了,你敢给福王来一下么?”

大老爷:“…”

“你闺女被福王欺负了,”庭芳笑道,“你打你闺女。宋徽宗被金人欺负了,就把老婆闺女送给金人欺辱。你读了满腹诗书,敢不敢学点好?”

大老爷气的浑身发抖:“你!你!你!”

“我什么我?”庭芳炸毛,“你老婆被小老婆欺负时没见你指着小老婆发飙,就见你当着老婆飚闺女!我跟你不一样!”庭芳道,“我!不!怂!”

“你反了天了!”大老爷气疯了,“你厉害,我就如了你的意,来人,把她给我撵出去!”

“你敢!”陈氏道,“你撵啊,你撵啊,你有本事把我们娘几个都撵了!那日庭芳叫带走了,你在哪儿啊?你连门都摸不到,要你何用?”

老太爷无力的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对着老太太苦笑:“你看他那样儿,女儿老婆都管不住。”

二老爷看着一团乱象,断喝一声:“够了!”又对庭芳喝道,“你闭嘴!”再扭头对大老爷没好气的道,“大不了找圣上评理,让你多个王爷女婿,多大的事儿,有什么好吵的!姑娘家聪明又怎么了?皇家惹出来的事皇家管去!哪个多嘴多舌的说闲话,问问我手里的笔杆子,问问我那么多同年的笔杆子!”妈蛋!老子正经进士及第,掐架怕条卵!

三老爷也道:“就是么,方才福王还说要侄女当王妃呢。她真坏了名声,就让她当王妃嘛,多少人家求不得呢。我还想当王爷岳父,人家看不上我闺女。”

这都哪跟哪啊!?

老太爷终于出声道:“王妃的事不许再提。别见着一男一女就想着姻缘了,想着婚配了。福王孩子心性,四丫头也是个孩子,便是讲姻缘,也得等他们长大。总有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倒要问问,谢道韫有没有德?班昭著《汉书》有没有德?德与才有何相干?男人有才了就没有了德不成?我们家延请名师开家学,单为了德么?我与你们哥仨找的媳妇儿,谁又是不识字的?给你个村妇,你们要吗?”

老太太凉凉的道:“男人就是口是心非,说着女子无才便是德,到了那秦楼楚馆,又要捧着才女一掷千金了。”

越氏快崩溃了,老太太,院里还有姑娘们呢,这话怎么能说出来!

老太爷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老大你既怕你闺女不招人待见嫁不出去,也无妨。我的私房银子单劈出一份与她,将来她就在家里呆着。丫头婆子一屋子,她有钱有兄弟有侄子,饿不死她!”

众人:“…”老太爷你偏心眼儿!

老太爷正色问庭芳:“才名与狐媚名声,你要哪个?”

庭芳今儿是豁出去了,一抬下巴道:“色艺双馨,如何?”

第93章 喵喵喵

老太爷怔了怔,随即笑开了。人呐,就是不能服输,不能认命。当年他在乡间屡试不第,多少人劝他放弃?当年他一心读书,不愿去做幕僚,多少人又笑他狂妄?一同读书的同窗都另寻他路,只有他坚持到底,最终进士及第,官居一品。世人终究只认功成名就,一举成名天下知之前,在世人眼里你不过是个蠢货罢了。待到真的挣出头,众人又纷纷挖出许多旧日的不同寻常当做谈资。

三岁看老,老太爷对家中子孙不报太大的希望盖因确实没有天赋卓绝之人。为官做宰,运气固然重要,然而对他们这样根基薄弱的人家来说,天赋比运气还要重要。或许子孙们会因基础好,按部就班的混在朝堂,但再有他的高度,就得看天看命了。没有不泯灭的家族,他所希望的,不过是能保本就好。能借着他的力气,在朝堂上扎个小根,家里代代能出一二个举人进士,也做个地方名门就行了。不管怎样,好歹是阁老之后。这个希望并不托大,甚至可以说有些卑微。

从来就喜欢庭芳,今日尤甚。诚然小丫头还有许多不尽人意之处,性子也太冲动。可是那身傲骨,像他!老太爷喜滋滋的想着,日后要怎样调教呢?

方才老太爷的第一段总结,庭芳就知道她家爷爷能够身居高位绝非偶然。不是说规矩不好,对于庸人而言,守规矩比作死显然来的更安全。可是规矩从来不约束有才之人,这个有才,甚至不是天才。只要能承担得起打破规矩的后果,便可无视规矩。说到底,所谓规矩,不过是道德,亦不过是庸人心中判定事实的标准而非法律。在人治的时代,强权即规矩,实力即王法。庭芳开始并不想做出头鸟,她再聪明,也未必承担得起风险。可现在已经出头了,就不能缩回去。好比战场上,死的最快的从来就是最怕死的。端着枪往前冲,没准还能捞个将军当当。不怕死就不会死,既然上了前线,就硬抗到底。我凭什么就不如男孩子?武则天还篡位当女皇呢!

祖孙两个你看我,我看你,而后一齐仰天大笑!

三位老爷都不明白怎么回事,越氏隐隐有些感觉,却又抓不住。陈氏只看到老太爷替她闺女撑腰,万事足以。在场诸人中,只有杨安琴看懂了。色艺双馨,好一个色艺双馨!从来能做祸水的,都不仅仅只有红颜,那是薄命相,不是祸水人。我命由我不由天,她幼年习骑射耍大刀,三姑六婆皆说她嫁不出去。很长时间里确实没人提亲,父母都绝望的准备养她一辈子了。可是陈家来提亲了,陈家上下都喜欢她。回望过去,当初闺中认识的娇小姐全陷入了妻妾之争,唯有她治的丈夫不敢起歪心。被人笑话算什么?她得了好!那起子小人笑话完了她,背地里还要酸溜溜的说“若非命好,岂有今日”。呵呵,就命好了,你怎样?

庭芳心里特别高兴,最近日子很不错,哪怕被福王吓了一晚上,可她认识了两个能和她玩数学的人,发现了老太爷如大海般宽阔的心胸。至于她爹那种傻逼,就让他浮云掉吧。

天黑透了,小阴风阵阵的吹。老太太道:“都散了吧,该吃饭的吃饭,该睡觉的睡觉,明儿还都要早起上学呢。”

“咳,”老太爷被庭芳一句色艺双馨打了岔,差点忘了正事,“四丫头,你最近先别上学了,把你所知的数术写出来,到我书房里写,我派人与你誊抄排序。写完刊印出版,我坐实了你才女的名头,看谁还敢说闲话!”

二老爷激动道:“我来做序!”出书啊!他最爱了。

越氏抽抽嘴角,读书人臭毛病真多。

庭芳为难的道:“一时写不完那么多。”

老太爷喜不自禁:“你有多少?”

就古代的排版…那么大一个的字…还是精装版的话…庭芳比了个自己身高的高度:“大概要这么厚!”

老太爷下巴掉地,太牛逼!

庭芳补充道:“有些书里都有,我就不写了,得先整理出书里没有的。此事急不得,且有多少出多少吧。我也还想上学,说好了请假一个月的。如今还剩二十来天,够我整理一本了。次后我还读书,叫康先生讲慢点儿,讲少点儿,再把绣花丢开,一日腾一个半时辰,差不多了。”

老太爷点头:“你有想法就好。”摸摸庭芳的头,“会做计划么?要我帮你做么?”

学习计划都不会做,那她白混公司了。当初她不单自己要做,还得给全组人员做,习惯成自然了都。忙对水仙道:“把我桌上的带格子的那个计划表拿来。”

水仙进屋抱出来个大册子,老太爷翻开来看,里头密密麻麻写的全是按着时间卡死,某时做某事,某时专管复习,复习哪日的内容。末了用朱砂批示“已完成”“完成八成”和“顺延至明日”等字样。瞪着孙儿,道:“要不你女扮男装好了。”

庭芳:“…”别介…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新中国拿帝王心术当初中义务教育的教材,她享受的是全民强制性精英教育并帝王学,管理个自己的时间,简直是高射炮打蚊子。不是姐天才,是给姐出教材的那帮人太逆天哇!

老太爷翻啊翻,对着庭芳的计划表越看越爱,直接就抱走了:“后儿还你!”

庭芳:“…”

众人三三两两的散去,大老爷一甩袖子,赌气去了夏波光房里。夏波光躲在屋里没出来,但听了个全场,扒在窗户缝里看着庭芳英姿飒爽,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要不要去交个朋友?去呢?还是去呢?还是去呢?跳下炕,准备摸去庭芳房里,迎头撞上大老爷,差点就没绷住脸色。擦,这货怎么又来了!好在多年训练,职业素养杠杠滴,立刻切换成娇羞小白花,低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软倒在大老爷怀里,能滴出水般的娇嗔:“老爷…奴等你好久了,你怎么才回来。我一个人在屋里好怕…”呕!

大老爷就吃这一套,笑着圈紧了怀里的人:“日后不会了,都是你太太纵的四丫头。”

卧槽!这么说老娘偶像,老娘会忍不住的好吗?夏波光深吸一口气,把庭芳相关的事甩出脑海,专心哄夫主开心。唉,小老婆真不是人干的活啊!太苦逼了。

庭芳早起预备进宫,回来跟调戏福王,最后跟亲爹干仗,一整天粒米未进,饿的两眼发晕。见碍眼的亲爹滚了,推着陈氏进屋:“快快摆饭,我饿的不行了。”

胡妈妈听不懂什么数啊算的,她只能挂着衣食住行,早就估摸着庭芳饿了,忙道:“小厨房里熬着粥,姑娘先垫垫。”

杨安琴见无事了,折回自己屋里看儿子。陈谦坐在陈恭的床边点着灯看书,杨安琴问:“你不出去看热闹?”

陈谦道:“没什么好看的,跟我不是一路人。”

“嗯?”

陈谦笑道:“我弄不明白那些,打牌都算不利索。何况咱们家还是读书要紧。”

杨安琴看着懂事的大儿子心中酸楚:“都是为娘的不好。”

“又扯到哪里去了?”陈谦道,“我看书又不是为了留在叶家。要是住的不高兴,咱们便回家吧。”

杨安琴道:“一时请不到先生,罢了,我的脸皮又不值钱。年轻时丢的更多,老了难道还看重起来?你继续跟着康先生吧。便是要走,也得等咱们寻着先生再走。”

陈谦朝床上指了指:“他怎么办?”

杨安琴笑道:“四丫头连福王都治得住,还治不住他?待他好了,送去四丫头那里叫她打一顿得了。实在该打。”

陈谦叹气:“你儿媳妇飞了!”

杨安琴也跟着叹气:“别提了,你姑母差点跟我翻脸。我是再不敢提了。你没出去看,总听到一句两句的,恭哥儿实在配不上她。便是没有他调皮捣蛋的事儿,那样大才的姑娘,我也没脸再说。”

“我配不上谁了?”陈恭忽然开口。

杨安琴吓了一跳:“你醒了?”

“你在说我什么?”

杨安琴岔开话题道:“没什么,你饿不饿?”

陈恭才不上当:“你方才说我配不上谁?你把我配了谁?”

陈谦深知弟弟歪缠的本事,索性告诉他道:“娘看上了四妹妹,想她做儿媳妇,奈何你不争气,没好意思提。”

“哦!”陈恭又道,“我才不要娶她,她凶死了。”

“凶你还跟着她耍?”

“耍是耍啊,”陈恭有气无力的道,“可是她太凶了,娶了她要被打一辈子。”

杨安琴翻个白眼:“你少嫌人家,放心吧,他们且看不上你。我说你这回吃了教训了没?”

陈恭嗯了一声。

杨安琴伸手重重的点了下他的脑袋:“把你四姐姐害惨了,以后去了姑母家给我闭嘴,不许乱说话不许出声。姑母快给你气死了。”

陈恭对此疑惑好久了,终于忍不住问出口:“四姐姐到底是不是姑母亲生的?”

第94章 喵喵喵

陈谦拍了下弟弟的头:“是不是亲生的有什么要紧,你记得你闯祸了就行。”

陈恭道:“你们来的路上不是不喜欢庶出嘛!还说姨娘都不是好东西,庶出的都是白眼狼,我都听见了。”

陈谦才知道还有这一茬,恍然道:“所以你才跟四妹妹打架!”

“我那是替姑妈出头!我们陈家人,是能随便欺负的吗?”

陈谦嗤笑:“叶家人又是随便欺负的么?说你蠢还不肯认。叶家的事很不用你管,姑妈自有儿女,你操哪门子心。”又怕陈恭不懂,细细分析道,“你四姐姐的姨娘生她时就没了,姑妈抱去养那么大,跟亲生的没差。生恩不如养恩,懂吗?”

陈恭气的半死:“那你们不早说,还说她必定藏奸!”

杨安琴扶额,这熊孩子到底听了多少墙角,忙道:“你听岔了,没见我待庭瑶庭芳都一样嘛。其余的表姊妹是隔了一层,但亦是表亲,日后不许闹了。”

陈恭道:“知道了,我再说七妹妹,四姐姐一准还打我。她就知道护着自己妹妹。”

“我还护着你呢。”陈谦道,“行吧,你可安生些。爹爹都叫御史骂了,估计要上折子请罪呢。你日后老实些,夹着尾巴做人!你一个知府的儿子,在京城的地界上算什么呢?娘和姑妈当日跪在福王院子门口,人家见都不想见。不是四妹妹想了个玩意儿,你且回不来。”

“哦!”陈恭又应了一声,屁股痛的不行,不想说话了,蔫哒哒的趴着。把杨安琴和陈谦心疼的不行。却也没奈何,只得轮流守着,直到康复。

却说庭芳回到陈氏正房,先咕噜咕噜往嘴里倒了碗粥,方才觉得活了过来。打庭芳被福王带走那日起,陈氏等人都心惊胆战的,焦虑最是熬人。好容易挨到事情结束,都累的不轻。食不言,陈氏带着孩子们默默的吃了饭,就把庭树庭兰庭芜打发走,又叫丫头收拾浴桶,与庭芳洗澡。

哪知庭芜出了门,庭瑶就拎着庭芳的耳朵往东间拖。陈氏急道:“你快放手,看拎肿了!”

庭瑶咬牙切齿的说:“我偏拧肿了她,叫她长个记性。”说话就到了东间,喝道,“给我站好了!”

庭芳还不知怎么回事儿,立刻站直。

“你越发长进了!”庭瑶怒道,“那是爹爹!有你这么跟老子顶嘴的吗?传出去还要不要做人了?”

“是你爹不讲道理!”陈氏道。

“娘!你别裹乱!”庭瑶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你有多少话非要表白?啊?老太爷撑了你就好了,偏要跟爹爹对嘴对舌,教养呢!?你说你们俩谁落着好了?闷声发大财懂不懂?”庭瑶越说越怒,“还有那什么色艺双馨,你打哪学的不正经的词儿,”忍不住伸手给了庭芳一下,“你是大家闺秀!端庄!端庄!要个屁的色艺双馨!要也别说出来!你就是个棒槌!我怎么就有你这样不着调儿的妹妹!你跟陈恭真真嫡嫡亲的姐弟,不带掺假的!改明儿叫舅母把你带回去,从此叫陈庭芳算了!”

陈氏道:“差点儿就陈庭芳了,我咬着牙没松口。”

庭瑶:“…”真亲妈,一直在裹乱!

庭芳惊悚了:“什么没松口?娘,你不是打算把我嫁给陈恭那熊孩子吧?”

“我这不是没答应么。”

亲妈!“必须不能答应啊!”庭芳急道,“看他把我祸害的。”

庭瑶冷笑:“我看你就是个祸害。”

“别介~”庭芳扭股糖似的蹭到庭瑶身上,“我今儿就一时冲动,一时的,一时的,下回再不敢了。我当时…咳…我这不是九死一生了,大伙儿都帮我,结果亲爹拆台,可气死我了。”

“换个人家你早脱层皮了!”庭瑶骂道,“以后到婆家还这么着,婆婆可不是娘,由着你性子撒野。”

庭芳也知道自己口没遮拦了,这几日过于紧张,情绪波动太大,所以没绷住。低着头道:“我知道了。日后当谨言慎行。”

“别装!”庭瑶正色道,“今儿就露馅了。”

“我下回说话前一定三思!”

庭瑶扶额:“不单是爹爹的事,你今儿还干啥了?”

“啊?”

庭瑶点着庭芳的胸口道:“你、踢、福、王、了!”

“福王应该忘了吧?”陈氏不确定的道。

“我都没忘!”庭瑶厉声道,“你给我离福王远点儿,皇家容不得你着狗屁性子。真做了王妃,怎么死都不知道!”

庭芳抓狂了:“我真不想离他近啊!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庭瑶道,“我们怎么猜都是假的。我寻思着找个机会,求一求徐世子,他跟福王一块儿长大的,总好过我们两眼抹黑。再则,老太爷定有成算,你先老老实实去写书。世人好讲闲话,也爱才。只要你才名有了,那些肮脏话儿才能被压下去。不然全是风流韵事飘荡。”

庭芳秒懂:“毁誉参半,好过只剩下毁。”幸亏咱是个天然崇拜学霸的民族。

陈氏惆怅的道:“可你出书了,大家全知道你了。过三五年也忘不了,你怎么说亲?”

对此,庭瑶倒是深得老太爷的真传,宽慰道:“恰好能寻个得意的,省的憋死她。我今儿算知道了,她就是个活猴儿,一般人家且关不住她。再说了,嫁不出去不是还有私房银子么?老太爷就知道偏疼你。”

庭芳笑嘻嘻的道:“你吃醋了。”

“呵呵,我还酿醋呢!”庭瑶又骂,“你少兴头些,得了好东西,记得邀上一席,请兄弟姐妹们吃酒。不然单你得了好处,心宽的还好,心窄的就有想头了。”

“咱们家再没有心窄的人。”庭芳默默道,心窄的理他作甚?

庭瑶看庭芳的样儿就头痛,亲娘是个万事不管的,只得她压着妹妹教导些为人处世的常识。把庭芳困的两眼泪花,偏偏庭瑶是真为了她着想,再累也要给点面子。最终敌不过生理机能,坐在凳子上睡着了。

庭瑶:“…”算你狠,明儿继续!一夜无话。

天未亮,老太爷就从床上爬起来,对老太太道:“你别动,我上朝去了。”朝堂并不是日日都有大朝会,那种文武百官排排站的情景都是元旦之类的节庆经过彩排的。任何时候开会人越多越商议不出事情来。故绝大多数时候,皇帝都只跟内阁并相关官员开小会,尽量控制在十人以内。如今老太爷是次辅,首辅近来身子不好,故每场小会老太爷必到的。

这么大一国家,哪天都是一地鸡毛。讨论免了几地的赋税,又说了一回预防春汛的水利设施,再讨论讨论人事任免,相关的人就撤了。唯有老太爷留在最后,摆明了有私事。

圣上笑问:“叶爱卿还有何本要奏?”

老太爷从袖子里摸出张纸,恭敬的呈给圣上。圣上抖开一看,就认出了只有自家不争气的儿子才写的出的狗刨体,老脸一红:“犬子…嗯…还需尔等好好教导。”

老太爷亦笑道:“福王殿下天真活泼。”

圣上:十九岁了还天真活泼,到底惹你啥了,骂的这样狠?

老太爷继续道:“与我那九岁的孙女儿,倒玩做了一处。实乃臣之幸。”

圣上:朕已经被坑过了…儿媳没看着,看到个娃娃。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家的小姐儿甚是可爱。”

不是这个啊!老太爷早有准备,把庭芳昨天拿来虐福王的题目呈上:“臣那孙女极擅算学,想是入了殿下的眼。”

圣上咦了一声,从太监手里接过题目,先道:“不是你的字儿。”

“回圣上话,乃臣孙女儿的手书。”

圣上赞了声:“九岁的女孩儿,不错了。”又看内容,顺道把解法看了,笑道,“好伶俐的姐儿,我那傻儿子算出来没?”

“定国公世子先算出来。”

“定国公世子?”圣上想了想,“唔,你们家老二的弟子,占便宜了。”

不就是不愿意承认你儿子比别人蠢嘛!老太爷道:“有个小陷阱儿,年轻人喜欢,我老了,不知道他们折腾个什么劲儿。”

喲!这是告状来了。圣上联系下前因后果,就知道自家儿子去祸害人家孙女,人家爷爷不干了。到底是重臣,圣上有些不好意思:“昨儿我在皇后那处见到你家丫头了,模样挺好,没想到还有如此大才。别埋没了。”

“臣亦如此想,”就等你这句话了,老太爷笑道,“算学非邪道,户部就不提了,钦天鉴也缺不得。臣想,侥天之幸,让她落在臣家,便预备把她的算学刊印成册,或可助世人一二。”

圣上惊了:“竟可刊印了么?”那就不是一般二般的水准,叶阁老可从来是谨慎人。怪道叫他儿子盯上了。嘿,儿子还真有眼光。忙道,“写出来先与我看。”又嘱咐,“她的笔力稚嫩了些,叫人誊抄了再印。”心里还是不信小女娃儿能比户部的老吏更厉害。忽又想起户部的那几个见天儿被福王讽刺,呃…本朝的算学是…不大行哈。

老太爷又道:“臣还有个不情之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