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芳道:“可以是可以,可我不会算啊!”她又不是学土木工程的,钢材使用的密度,全依靠当年装修房子时看综艺节目里人家用的大概印象照抄。要她去设计钢材与土水泥以及强度的最佳配比,那得研发多少年?得有多大的研发团队?几百年自然科学的沉淀,岂是她一个小小的穿越女可轻易破解的?那是一整套的工业体系,她现在就是带了个期刊搜索器加顶级实验室穿了都不顶用。

赵总兵道:“你就不能想想?”

庭芳也很无奈,道:“宋朝英宗治平年间,铁产量为八百二十四万余斤。开源节流,光节流能有多大的用?”

赵总兵顿时无言以对,他是领兵打仗的,盔甲兵器哪样不是铁?最是关心铁的产量。本朝铁产量每年才二百多万斤,与前朝比起来,确实是没脸见人。然而此非他一个总兵可以控制的事,只得道:“你好歹省着点,每处铁都是有定额的,你都用去修城墙了,别处还要不要用?便是我能问圣上多讨点,也是有限。”

庭芳无奈了:“这个真没法子,要不您同圣上说,要京中工部的老吏们想想法子。”说着抱怨道,“我又不是神仙,什么都会。”

赵总兵想起那震撼的水力轨道运输车,苦笑道:“不是我说话不客气,你爹还在帐篷里猫着呢,他都看不懂你弄的,工部就那样,你指望他们?”

庭芳苦着脸道:“能别提我爹吗?”叶俊文见她成天不是跟工匠在一起就是跟徐景昌在一起,早气的半死。尤其是加班加点的时候,大半夜的她打着火把满城乱窜,更是觉得她闺誉扫地。拿着她没法子,就一直烦她。她是做了什么孽,才赶上这样的爹!

庭芳如是想,叶俊文比她想的还严重。庭芳刚独自一个人蹦去了赵总兵帐里,赵总兵又不想叫人知道大同铁库存已经不多,把亲卫都打发走了。叶俊文接到消息只急的跳脚,在外头盯了半日,终是忍不住走到账外唤庭芳:“小四,你来,爹爹有话同你说。”

庭芳:“…”

赵总兵话还没说完,只得先放庭芳走。有些心浮气躁的坐在桌子前,有力的手指敲着桌面,十月底了…此次,大同能守住么?

第217章 喵喵喵

庭芳被叶俊文拎回帐篷里,愁的太阳穴都一阵一阵跳。她都快忙死了,亲爹还一直裹乱。

叶俊文更是气急败坏的道:“四丫头,你往日说我没眼力价儿,今儿我就认了!我知道事情紧急,知道蒙古人就要来犯,可你能不能检点一点儿?啊?你一个姑娘家,便是装成小子,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你翌日回了京,我怎么给你说亲?你真打算在家做一辈子老姑娘?你别嫌我啰嗦,你真个就当嫂嫂手底下讨生活,就那样容易么?我同你娘死了你怎么办?”

庭芳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垂头挨训。

叶俊文又道:“你跟徐景昌合得来,徐景昌还长的好,倘或他还是世子,便也罢了。如今他一个白身,便是有赵总兵照拂,又得爬到猴年马月去?武不如文,四五品的武官算不错的了,在朝中说话还不如七品的翰林。原这话不该现在同你说,可你自幼聪慧,就别在这上头装傻!看看你现在什么模样?你一个大家小姐,当真就要同赳赳武夫混做一处?”

庭芳想死的心都有,她离十岁生日还有一个多月,能不能别考虑婚事啊!

“爹爹是为了你好!”叶俊文语重心长的道,“你在大同如此混,将来真想留在大同不成?你跟徐景昌能不能远一点?啊?见天儿光明正大在一处,别以为人家就打听不到大同的事儿!”

面对姨太太风的叶俊文,庭芳真是无言以对。她能不跟徐景昌混么?哦,她一数学系的,没有工科生在边上戳着,不说别的,滑轮组她就组装不起来好吗!徐景昌呢,更加了。他不会高数,磊个城墙还凑活,真到了机械设计的时候,只能求近似值,算的还慢,她不在,徐景昌估计还在搭架子呢。再说了,眼前这位工部郎中,当真除了官僚手段,什么用都没有。一大摊子工匠,不管是徐景昌还是她,都管的异常吃力。

说到底,两个孩子本就难以服众,叶俊文就只知道裹乱。何况两个人还是管理工程上的菜鸟。她前世是在制度完善的地界儿管理高级知识分子,很多事响鼓不用重锤敲。管农民工你试试?徐景昌一个半大的孩子,若不是家境复杂,生存不易,且连现在的素质都没有。跟他同龄的陈谦,连个弟弟妹妹打架都制不住。陈谦还算懂事儿的。高中一年级的少年,能有多逆天的本事?就徐景昌的天赋,搁后世够让他直接保送清华了。还想让他在管理上一展长才独挑大梁,真是无知者无畏!

要说检点,并非庭芳不想随身带丫头,只不过丫头都被她撵去干活了而已。安儿力气那么大,难道就闲着?大同伤残兵那么多,平儿就看着?叶俊文给的俩小厮,骑马速度还不如她,她哪有闲工夫等小厮赶上。效率就是生命,建城墙本来就是为了救命。真叫蒙古人杀进来屠城,还讲个鬼的贞洁名声?能缺胳膊断腿的活着就是奢侈了!

庭芳深呼吸,平静的道:“老太爷说了,我不用嫁。”

叶俊文恼道:“你休拿老太爷压我,不过看你小,纵着你任性罢了。我告诉你,你别想那些歪主意。当爹的只能言尽于此,你倘或自己不检点,日后嫁的不好了,休来怨我。”

庭芳怒道:“你少跟我装相!我倘或长的丑些,你只怕巴不得我嫁不出去,好给你宝贝儿子做一世的苦工。不就是我长的好,你便打着鬼主意。别给我装慈父的款儿,你真疼我,就不考虑我能否嫁的好不好的事儿了!你方才说的,徐师兄哪里不好了?他便不是世子,还是贵妃的外甥呢!还是福王的伴读呢!你真当他一无所有了?你怕我嫁不出去,赖到他头上,他敢不认?他是长的不好了,还是性儿不好了?是背景不好了,还是才学不好了?你下死眼看不上他,到底看不上什么,你当我不知道?你想拿我去巴结上峰,做梦!”

叶俊文被一言叫破了心思,恼羞成怒:“你再胡说我今日就清理门户!”

父女两个怒目而视,彼此都不肯退让。叶俊文并不是非要现在就说庭芳的亲事,只是徐景昌真的不合适。庭芳还不到情犊初开的年纪,可她不放在心上,自是有人传。叶阁老想要庭芳留在家里,他却不想。庭芳太强势,光凭她在大同的所作所为,就可知日后的跋扈。叶俊文在朝堂打滚多年,自问看人有一定的水准。将来庭树又如何制的住她?莫不是要儿子一家都在她手底下讨生活?庭芳能否嫁的好倒在其次了,至少得找个能管住她的人。很明显一无所有的徐景昌根本没法招架她。不能放任庭芳继续变强,否则庭树就要被他拖死。对于唯一的长子,叶俊文恨不能把路都替他铺平,绊脚石必须要挪开。

事实上因周姨娘的存在,庭芳的确不可能跟庭树和解。庭芳本人从不打压妾室,说到底都是身不由己的人。孙姨娘再招人烦,庭芳也从不搭理她。实在是周姨娘想踩到陈氏头上,这就不能忍。但凡周姨娘不想谋大权,她半分都不会迁怒。错的终究是男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对峙中,外面金铂之声急促响起。庭芳一凛,拉着叶俊文奋力往居住区飞奔而去。城中居民经过长期训练,分别往习惯的地洞里躲。来到大同,头一个训练的便是躲避。手无缚鸡之力的她们,最好是不要在外头裹乱。

父女两个藏进地道,盖好上面的盖板。地道里挤了好些人,神色都有些紧张。庭芳喘匀了气,讽刺道:“咱们接着谈京中之事?”

叶俊文体能远不如庭芳,还在调整呼吸。

庭芳再放嘲讽:“局势怎样都说烂了,我既到大同来,只怕只有你还讲究那些狗屁倒灶的事。你不就是怕我欺负了你宝贝儿子么,你别烦我,我自带着娘寻地方住。横竖宅子不是咱们家的,你想也无用。”

叶俊文再次被女儿叫破,脸登时涨成了猪肝色。扭头过不肯答话。

外头在打仗,里面的气氛很压抑,都不想说话。庭芳沉着脸坐在角落,污浊的空气让她更加心烦气躁。担心着外头,又什么情报都没有。焦虑,让人无比的疲倦。

不知过了多久,唐池瀚从外头跳了进来,道:“四公子在么?”

庭芳忙应了一声儿,问道:“结束了?”

唐池瀚点头:“一小撮骑兵,打了一场,没冲进来。”

叶俊文道:“抓着了么?”

唐池瀚苦笑:“谁敢去抓他们。早跑了。倒叫他们把我们掉下去的兵丁尸体拖走了。”

庭芳问:“他们要尸体作甚?”

唐池瀚闭嘴不言。旁边却有一人道:“不是成型的兵马,那必定就是蒙古的盗匪了。他们拖走尸体还能做甚?吃呗!”

庭芳的汗毛登时起立。立刻就想到了史载的“两脚羊”。冷汗都出来了。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队盗匪都能如此嚣张,蒙古大军来时又如何?

跟着唐池瀚走出地道,入目所见,皆是有些惊慌的人们。训练再多次,面对予取予夺的蒙古人,多少有些心理负担。庭芳懒的搭理叶俊文,跟着唐池瀚疾步往生产线奔去。

看到现场依旧热火朝天,庭芳暗自松了口气。流水线的工厂百般好处,唯有不能随意停工这点是致命伤。轻则浪费材料,重则损耗机械。打铁铺的老金看到庭芳,笑的爽朗:“公子惊着了没?”

庭芳当然惊着了,压下周身寒意,面不改色的道:“还好。”

老金笑道:“别怕,哪年哪月不来好几回。也就冬天能消停些。只要不是蒙古大军,都没什么怕的。便是蒙古大军,你们来之前还叫我们打败了呢!”

唐池瀚呵呵笑道:“烧成这副模样,还好意思说打败,你就吹牛吧。”

老金也嗤笑一声:“比你跑去跟着京里的贵人享福强。”

唐池瀚毫不示弱:“这不是又来了么?我老唐就是个马革裹尸的命。”

庭芳觉得此言不祥,忙止住了话头:“外头伤亡如何?”

老金道:“那得问他们,我早不管这事儿了。公子没必要太担忧。待咱们修好了城墙,就没这么被动了。他们仗着有豁口,可劲儿占便宜呢!”

庭芳犹不放心,走到城墙处,看着中间的豁口,还有那么长的一段距离。豁口处有几匹倒下的战马,想是方才的战斗所致。唐池瀚跟在身边,道:“是咱们的马。不好拖走,留着给我们了。晚间烤马肉与你吃。”

庭芳问:“蒙古人跑远了么?”

唐池瀚道:“不跑远了,他们哪里就敢去拖马。你是没近处见过蒙古人。他们生在马背上,灵活无比。咱们…”说着摇头。骑兵得专门训练,马匹还不如人。不然堂堂天朝上国,就不会叫蛮人欺负了。

庭芳还想走近一点看看城墙的情况,却被唐池瀚拖走:“别看了,受不了就别逞强。”

庭芳道:“我没逞强。”

唐池瀚嗤笑:“你们都省省吧,徐公子且挂了几天黑眼圈呢。你们这些娃娃,懂个屁!”

庭芳只得离开,没走几步,又回头望着城外几乎看不到边的草场和森林,觉得城墙的豁口就如一个黑洞,吞噬着墙内外的一切生命。北风吹乱人的头发,庭芳望着明晃晃的日头,忍不住问:“战争,什么时候才会结束呢?”

第218章 喵喵喵

次日中午,京中又运了一批军需,顺道夹着叶家的家信。赵总兵点完军需,又把庭芳拎过来问了一回工程进度。他已接到线报,蒙古那头在调兵遣将,想是即将要开站。可进度之事似无法强求,赵总兵也不欲与庭芳为难,说了几句,就把庭芳打发出去了。

庭芳出得赵总兵的帐篷,听见不远处有打斗的动静,好奇的张望了一眼,就看到徐景昌在跟人练武。

徐景昌每天早起跟庭芳一处管工程,下午庭芳依旧在工地打滚,他则是在此练习骑射武艺。提调官不过是赵总兵临时给的职位,算是起步。之后都是要一点点靠着军功往上攒的。对徐景昌而言,真正的人头比修城墙那点功绩要重要的多的多。尽管徐景昌性格温和,并不喜杀戮,也只得屈从于大势。

庭芳其实不大看的明白,只觉得两边都打的不错。哪知还没看两局,赵总兵的声音冷的带着冰碴子的声音飘过来:“刘达,你下手太轻了。”

名唤刘达的,正是与徐景昌对练之人,亦是赵总兵的亲卫,功夫最好,才被派来教导徐景昌。他自是不能对着上峰的子侄下手太狠。再说,就他看来徐景昌的水平比一般的兵丁强多了,毕竟是打小练的基本功。但赵总兵显然不这么想,没有硬功夫,上了战场死的更快。往前走了几步,冷冷的对徐景昌说:“你过来。”

刘达只得退到一边,笑嘻嘻的问庭芳:“四公子要不要也学一个?”

话音未落,就见徐景昌飞身一脚往赵总兵踢去。所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踢人。近身肉搏没有武器的情况下,用脚踢攻击力显然大的多。可赵总兵只微一侧身,单手抓住徐景昌的踝骨,往前一推再一掀,徐景昌就重重摔倒在地。

听那动静,庭芳觉得自己的后背都疼了。

赵总兵道:“下盘太差了。”

刘达见庭芳表情干笑:“公子还是去学文,考科举吧。”

庭芳:“…”站在边上,就看着徐景昌一次又一次的被打倒在地,而赵总兵好似铁塔,巍然不动的等着徐景昌进攻,然后狠狠反击。足足半个时辰,大冷的天里,徐景昌累的好似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是汗。然而赵总兵还没放过他:“骑射也别丢了,换身衣裳,去练习。”

庭芳同情的看了大师兄一眼,地狱模式!她再是学霸,高考都没这么狠过。徐景昌都快站不起来了,还被撵去练射箭。拉弓要很大的力气啊!但徐景昌没有废话,只应了一声,就转身走进旁边的帐篷换衣裳准备去下一场。

赵总兵看庭芳站着发呆,就道:“你去歇着吧,天冷,别病了。”

庭芳问:“那个…师兄他抗的住么?”

赵总兵道:“你知道打一场仗要多久么?”

庭芳摇头。

赵总兵没直接回答,只道:“你想让你师兄死么?”

庭芳接着摇头。

赵总兵道:“那就别问能不能抗住。抗的住活,扛不住死。”说毕,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庭芳站在原地,看徐景昌换了身衣裳出来。不过跟他颔首示意,就马不停蹄的去演武场练别的了。庭芳只得再往工地走去。

做项目管理的人都知道,不管什么项目启动,一天到晚全是鸡毛蒜皮。她离开工地好一阵了,不知道又出什么幺蛾子,还是去看看比较放心。到了工地,果然一地鸡毛。运输的轨道车毕竟不是真铁轨,损耗十分大,轨道又烂了个缺口,正在抢修。庭芳策马奔到城墙处,见城墙下积累的土水泥飞快的消耗殆尽,那头却是暂时修不好轨道,只得靠人力挑。庭芳只得从马上跳下来,把马让出去驮物资。好在她的马是随便领的,不是什么名马宝马,不然马非闹性子不可。

一直折腾到天黑尽了,轨道才修好。今晚少不得加班加点赶工,否则赶不上进度。庭芳午饭就没吃,饿的两眼发晕。骑着同样累的差点造反的马,返回营地。平儿已经回来了,见庭芳一身尘土,忙打了盆水替她洗脸洗手,又问:“要洗澡么?”

洗澡那么奢侈的事在边疆是随便能有的吗?庭芳悲愤的摇头:“有吃的吗?”

平儿忙端出一碗粥:“我放了菌子干,姑娘先喝粥,立等替你烤馒头。”

庭芳往一边嘴里倒着粥,一边含混的道:“晚上我擦个澡。洗澡耗水太多,你懒的打水,更废柴禾。”

平儿道:“打水倒没什么,只是柴禾真得省着点用。我都是一锅粥煮了,给咱们几拨人吃。粥都要冷了,你才回来。徐公子更是不见人影,下回你们都按着点回来,才不至于喝冷粥。每日柴禾都有限,要等你们回来再做饭,又得饿着了。”

庭芳问:“大师兄还没回来?”

平儿点头。

庭芳火速吞了个烤馒头,道:“我去瞧瞧。”说完把平儿留在家里,去演武场那边找徐景昌了。

徐景昌果然在练弓箭。只不过没有射靶,而是拿着弓一下一下的拉着。庭芳走近时,他已经几乎脱力。好容易数完二十,整个人都踉跄了一下。庭芳顺手扶了一把,徐景昌气喘吁吁的道了声多谢。

庭芳略等了等,待他呼吸稍微平复了点,才问:“饿了么?回去吃饭吧。”

徐景昌点点头,收了弓箭背在身上,跟庭芳往回走去。平儿已打好水等着了,伺候徐景昌洗手洗脸,又端了粥出来。徐景昌累的没什么胃口,勉强喝着,比庭芳的狼吞虎咽斯文多了。庭芳看的有些心疼,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还心疼自家兄弟在号房里受罪呢,该怎么着还不是得怎么着。赵总兵总不至于害徐景昌。

缓了好久,徐景昌才道:“下半晌工地那边有事,我都顾不上,生累你了。你也才回来吧?”

庭芳摇头:“我算什么累呢?你习武要紧。便是把城墙修成一朵花,对你的前程也没好处。横竖我是没前程的人,都上轨道了,我一个人管的来。你日后早起就开始练吧。”

徐景昌道:“练一整天还不累死我。”

庭芳笑道:“大师兄,你不行啊!当兵的谁不是练一整天?小舅舅还是太疼你了。”

徐景昌道:“别人没跟我一样被打成那样啊。忍疼也是要体力的。练完肉搏连兵器,练完兵器连骑射。完了还得练拉弓的力道。师兄真的累!”

庭芳表示理解:“可是没法子了不是。十月底了。”

徐景昌苦笑:“是啊,要过年了。谁都想过年。大同不算太冷,别处都已经干上了。咱们这头也快了。”

庭芳问:“战局如何?”

徐景昌道:“猜都猜的到。幸而蒙古衰落,我听小舅舅说,当年蒙古和南宋对打,可不止有投石机。”

庭芳点头:“大炮么!襄阳之战,史书上写着呢。咦?说起来,我怎么没见你们练火器?不是有么?”

徐景昌道:“易炸膛啊。还不如弓弩好使。”

庭芳好奇问道:“为什么会炸膛?”原谅庭芳一个女孩子,对武器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能看到的电视里的枪,都是上子弹的了。

徐景昌解释:“火药添进去,少了没效果,多了就炸膛。故火器营的兵都是老手,还总死人。小舅舅没敢让我练那个。”

庭芳目瞪口呆:“你们的火药竟不是一份预备好的,而是现场捏?打仗本来就紧张,还要被炸膛威胁,火器的优势完全没办法展现呀!”

徐景昌也目瞪口呆:“怎么预备?”

庭芳模模糊糊记得一个词:“定装弹药?”

徐景昌腾的站起来,拉着庭芳就往赵总兵处走。庭芳累的两脚打颤儿,哀求道:“好师兄你一个人去好了,我刚歇了一阵儿,走不动了。”

徐景昌无奈的道:“我说不明白。”

庭芳气嗷嗷叫唤,拖着灌着铅的腿往赵总兵账里去。到了地头,庭芳再不顾形象,直接就摊在地毯上。赵总兵问:“什么事?”

徐景昌指着庭芳道:“她说有定装弹药。”

真言简意赅!庭芳稍微正了正身子,道:“就是事先把弹药称好,用的时候一包一包的拆,不就不会炸膛了么?”

赵总兵不由笑了,小丫头脑子真快!然而却无可奈何的道:“一包一包拆到猴年马月去。”

庭芳道:“那就不用包装,做漏斗一样的小模具,装好弹药。一盒一盒的,要用的时候,拿起来,把漏斗倒过来往弹匣那里一扣不就完了。”

赵总兵登时豁然开朗,倒也不用那么复杂,用油纸包粘好,直接扔进去即可。

庭芳累的眼皮直打架,抱怨道:“你们这些男人!一点不懂管小事。下回打仗记得带个管家婆,好多着呢。”

赵总兵忍着笑,见庭芳已经快赖在他的地毯上睡着了,忙使人牵了自己的马来,道:“昌哥儿你快把小四送回家,叫她仔细别从马上掉下来了。”

徐景昌应了一声,看着庭芳上马,替她拉着缰绳送回住处。庭芳爬上马车倒头就睡。擦澡是神马?真是连衣服都不想换了好么!军训使人脱胎换骨,妥妥的!

第219章 喵喵喵

天气越发冷冽,军营的气氛也变的凝重。九边重镇都互通有无,别处已交过手,大同的城墙却还没有补完。庭芳紧张的站在城墙上,看她的水泥墙与原先的墙对接。两种不同的材质,还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庭芳采用的方法是把钢骨打入石头墙里,然后利用钢筋的坚固,来粘合两边。天气太冷,土水泥干的不如暖和时快,哪怕有干冷的风都没用。偏偏又不够冷,不然泼水成冰,亦可抵挡一阵。天空飘着雪花,庭芳被裹在厚厚的披风里,依旧觉得城墙上冻的骨头发颤。

站在城墙上往下看,明光铠甲的兵马穿梭不止。每一个人都知道,一场大战即将来临。城墙的缝隙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可定行的木板还在。庭芳在城墙上走来走去,踩在脚下的质感很坚硬,却是与石头完全不同。严格意义上来说,依然叫做土墙,就是不知道加了钢筋,会不会达到客家土墙的坚硬程度。

远方忽见狼烟!那是长城处的狼烟!庭芳脚底一软,几乎站不住。城墙的定型板还未拆,蒙古人就来了!白日里明亮的光线下,木质的板材在石头和土水泥两者之间尤为醒目。

唐池瀚冲上城墙,抓住庭芳:“走!”

庭芳奋力的跟着唐池瀚的步伐,他们跑到营地,带走平儿与安儿,却是找不到叶俊文。日常都有训练,现在并不是找人的时候,唐池瀚只得带着庭芳往地道里撤。

在一个经济极端落后的农业文明里,弄出地道战的创意已是强悍。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有赤色政权战时的规模,指挥能力和调度能力不是一个级别。庭芳躲进了上回躲过的地道,依旧没见到叶俊文。

地道很矮,入口处与气孔处透出点点光斑。离地面不远,庭芳很怀疑安全性到底有多少。头顶有马匹踏过的声音、有人的脚步踩过的声音,还有许许多多她无法分辨的杂音。

蒙古几乎都是轻骑兵,速度非常快。长城不是屏障,能起到的唯一作用就是点狼烟。大同城内同时点起了狼烟,那是请求太原镇的支援。互为犄角的两个城自然是打配合战。蒙古人虽对占领城池毫无兴趣,可万一他们什么时候有了兴趣,太原危矣!

外面情形庭芳不得而知。她现在所能知道的,是一个狭长的地道,几处入口。她们所在的地方有十几个人,多是妇孺。其中一个大叔就尤其显眼。大叔四五十岁的年纪,身边带着个六七岁的男孩。

大叔显然认识唐池瀚,笑着招呼:“老唐啊老唐,你说你多想不开,都去京里养老了,又跑回来作甚?”

唐池瀚一屁股坐在地上,指着庭芳道:“小娃娃都愿来边疆,我等怕甚?”

大叔对庭芳点点头:“小公子好身手。”

庭芳想着那明显的脆弱的城墙,一句话都不想说。反倒是唐池瀚安慰道:“总比上回好。”

大叔也道:“上回…”

砰!

庭芳吓了一跳,然而她还来不及回神,接二连三的巨响袭来,整个地道都在震颤。头顶的土扑扑往下落,砸的她满头满脸的灰。巨响不单震的地动山摇,同时也震住了她的五脏六腑,头脑胀痛,胸腔更是有被人用手抓住肺部往外扯的撕裂感。那一瞬间,庭芳觉的电视不全是骗人的,她相信内伤真的会吐血。

再次巨响!庭芳身边的土墙轰然倒塌。唐池瀚一把将庭芳拽到了别处,只见进来时的入口瞬间被堵死。庭芳的心里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他们现在被孤悬于地道网络之外了!但他们不能说随意离开,炮声所带来的震动会对地道造成难以想象的伤害。很可能他们出去了,却再也找不到其他地道的入口。能做的似乎只有等,以及听天由命。

剧烈的轰鸣不知持续了多久,消失后是更令人不安的寂静。他们离城墙颇远,听不清骑兵对决的动静。可是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大炮固然震的所有人不舒服,可亦是蒙古人无法抵御的强悍武器。

比起上一次躲入地道,这一次显然恐怖的多。至少上一次没有狼烟,也没有动用大炮。能够让赵总兵往太原求救的,只能是蒙古大军。朝廷承平日久,中原人亦本就不善战不尚武。君子六艺,逐匈奴于漠北的时代早已远去。剩下的只有男子的一袭青衫与女子的规行矩步。孱弱的国家,孱弱的人民,面对凶悍的铁骑时几乎无招架之力。唯一只得庆幸的,是蒙古人只有投石机。

蒙古逐水草而居,族群发展所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冬天粮草不足。在边贸和平的时代,大家用牛羊马匹换点口粮,相安无事。然而当蒙古失去了强有力的政府时,无数个部落相互残杀时,中原边境的和平就维持不下去了。到了冬日,蒙古自己不想被吞噬,只能南下打草谷。

巍峨的城墙再次耸立,蒙古人几乎有一瞬间的愣神。好在城墙的中间,有奇怪的木板。首领用指挥着投石机,对准他认为的弱点砸去。蒙古科技水平落后,投石机的准头不好。好几次没砸中目标。不过没关系,中原人不敢出城应战,除了火炮,弓弩与弓箭的射程有限。他们好整以暇的砸着。有些地方砸凹下去,有些地方纹丝不动,有些地方落下尘土。

赵总兵站在瞭望台上,观察着整个战局。蒙古还是老三样,想砸开城墙再进攻。然而再是老三样,搁不住有效。指挥着重兵往西边集结,城墙抗不住了。

站在赵总兵身边的徐景昌手心里都是汗。真的战斗开始,他没有被放入前线,而是作为赵总兵的亲兵跟随左右。直到此时,他才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行。弓箭的准头还不够好,骑射不够熟练,肉搏更是稚嫩。所以连去城墙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去了只能是送死。

弹药耗尽,大炮失去了作用。蒙古那边残骸比想象中的少,这样级别的弹药对轻骑兵威胁太有限。与此同时,蒙古人似调整好了投石机的角度,集中攻击着城墙的木板处。徐景昌脑子里窜出一个念头:幸亏蒙古没有大炮。

城墙终是塌了。赵总兵的号令源源不断的发布出去,由人往前传。说是号令,其实都是平日里训练的口号。战场上的号令,只能是简单明了。所谓复杂的战术,在以万为单位的战场上根本是笑话。现实不是戏本子,现实考验的只有平时的训练。

炮火停下时的寂静,瞬间转为喧闹。蒙古人知道大同的人挖了地道,粮食女人都在地道里。他们打进城里来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过冬么?打赢了,粮食归他们,女人也归他们。打输了,回去人没得吃马没得嚼,女人更是别想。被原始欲望驱动的游牧民族,源源不断冲破大同守兵的防线,冲进内城。蒙古兵骑着马,疯狂的搜寻着,像饿狼在草原里追逐绵羊。庭芳好几次感觉到马踏头顶的声音。那不是她们的马,她们的马不会在内城这样狂奔。

蒙古人比预估的来的更多。九边重镇,其中一个没有城墙,是什么概念?柿子自然捡软的捏。太原的援兵未到,外围更蒙古拼杀的依旧是大同辖区的军士。内城的官兵们渐渐支撑不住。赵总兵利落的从瞭望塔冲下,事到如今,居高指挥已失去了效用。他要做的是身先士卒,以震军威。

徐景昌策马跟上,毫不犹豫的加入了战斗。

隐约的哭声与惨叫,不断的攻击着庭芳的神经。天黑了,地道里伸手不见五指,更没有人敢点灯。气孔偶然有火光闪过,不知是敌是友。

庭芳第一次听到蒙古话,宛如地狱之音。他们就在头顶,他们在与人对战。安儿看着不停掉落的尘土,喃喃的道:“不会塌吧?”

唐池瀚神色凝重,他曾是大同的守兵,年纪大了体能下降,不能再上前线,又无家眷在此。赵总兵安顿他们的方式,不是扫去京城给福王当亲卫,就是给福王的庄子种地。总归有个去处。因缘巧合,他又回到了这里。这一次他的任务,是保护庭芳。保护这个有勇气舍下京中繁华,愿意奔赴边疆的小姑娘。

地道当然可能塌,不过是土制的东西,再踩两脚全给埋了也没什么奇怪的,又不是没发生过。唐池瀚不顾男女大防,把庭芳抱到怀里,低声说:“万一塌了,你先呆着,听到外面没动静了再出去。”

看到庭芳惊恐的表情。唐池瀚又笑:“没事,天塌了,有大叔顶着呢。我这二斤骨头,总能撑住个小地方,让你能呼吸。”

庭芳正要说什么,兵器碰撞的声音就传入了耳朵。隔壁的大叔用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

庭芳登时就惊汗毛直立,又是砰的一声,杂乱的脚步与火光照进了地道,前方不知谁在尖叫:“蒙古人…”话音未落,只余一声惨叫在地道里回荡。

不足二十米的距离,一队蒙古人发现了地道入口。后路断绝,庭芳的呼吸停滞了。

第220章 喵喵喵

一个孩子忽然撞进了庭芳的怀里,只见刚才的那个大叔已持刀向前。唐池瀚丢给了庭芳一把匕首,立刻补上。一条狭窄的地道,立刻响起了激烈的打斗声。安儿挡在庭芳身前,全神贯注的注视着前方。蒙古兵能杀进来,就代表他们的地道不安全,容易被人发现。所以他们面临的不仅仅是眼前的几位,很有可能还有后续力量。身后的路被堵死,她们没办法利用地道四处逃逸,要么杀了蒙古人,要么…自己死。

庭芳握着匕首的手在抖,她剧烈的呼吸着,试图迫使自己冷静。前方的大叔是个跛子,却是招招狠厉。唐池瀚更是毫不留情的劈、刺、砍。强壮的蒙古人在狭小的洞里似转不大开,为唐池瀚增加了些许砝码。可蒙古兵毕竟身强体壮,唐池瀚与大叔却已算不能上战场的老弱病残。两个打一个都有些吃力,若不是过道狭小,早被后面一齐进来的几个手起刀落的解决了。

庭芳后退到进来时的塌方处,用匕首不停的挖着。前方不知可以抵挡多久,她得寻找出一条生路。一边挖,一边还观察着战局。一个蒙古兵的刀向大叔砍去,平儿的惊叫还没出,就见一个妇人扑上去死死抱住蒙古人的腿。蒙古人反手一刀,妇人的头颅落地,在那一瞬间,大叔的刀也割断了蒙古人的脖子。一命换一命!

鲜血喷涌,地道里满目鲜红。庭芳几欲作呕,手中的匕首差点掉落在地。所有的人都加入了战斗,没有战斗力的,就用血肉之躯去抵挡。地道里的妇女和老人,就那样一个一个,义无反顾的冲做人肉盾牌,为两位战士赢得时间。

“娘!”庭芳身边的孩子凄厉的喊着,一个妇人被劈成了两半,大叔血红的眼杀向敌人。庭芳捂住孩子的嘴,不让他的尖叫引来更多的人。生于边疆的孩子似意识到什么,呜咽的哭起来,却是再没尖叫。

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活生生的人命,迅速的消耗着,保护着他们想保护的人。

“安儿,你去帮忙。”庭芳艰难的吩咐。

安儿一动不动:“我要看着你。”

庭芳极力保持着冷静道:“去帮忙,他们死了,你更打不过。”

平儿道:“你去吧,姑娘有我呢。”不会杀,还不会挡么?

安儿大步冲上前,加入了战斗。一个多月,安儿并没有像算盘算筹一样参加新兵训练,而是在工地上帮忙。她的格斗技巧没有显著提升,凭借的只有蛮力。然而她的加入,到底减轻了些许负担。庭芳不停的挖着土,土层却不知有多厚,始终看不到哪怕一点点光。

一声闷哼,一条胳膊飞到庭芳面前,紧接着大叔胸口绽开了血花。身边的孩子死死捂着嘴,亲眼看着父母惨死的痛苦,迫使他狠狠咬住自己的手掌,才把那一声“爹”逼回胸腔。眼泪和着手掌的血倾泻,一滴一滴落进泥土里,滚成泥球,而后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