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老太太喏喏道:“可她是叶家人…”

越监丞:“…”

越监丞深吸一口气:“叫你去就去!”

越老太太应了,跟着女儿往外走。庭芳从宫里出来时就不早了,闹了一场,都已宵禁。苗秦氏道:“叶家宅子虽收拾干净,只怕厨下没个贴心的厨子。不若还是往国公府里暂居几日,且收拾了厨子再搬家吧。”

越氏想的就是赖上庭芳,只怕苗秦氏做不得主,眼睛看向了庭芳。庭芳觉得自己真是找到了个好帮手,苗秦氏做内管家太合适了!忙笑道:“还是姨母想的周到,比我们年轻人强。”

越氏松了口气,拽住庭珊与庭玬,唤了庭珮就飞奔到了马路上。庭芳追出来,见庭珊的衣裳还是棉的,在风里好不萧瑟,赶紧把她塞进马车,吩咐庭琇道:“你们姐俩暂时凑一凑。”又看越氏,“二婶冷不冷?”

越氏当然是冷的,一路上不是没有商户送东西,叶俊德勉强接受了吃的,其余的再不肯要。她穿的是过去的旧衣,海南还没有冬天,早不适应。牙齿直打颤儿道:“无事,过会子就好了。”

庭芳退下自己的斗篷,替越氏披上:“别冻病了。”

不待越氏说话,庭芳已钻到徐景昌怀里。徐景昌抱着她翻身上马,一个斗篷把二人都裹在里头。庭珊跟了庭琇坐车,陈氏苗秦氏把越氏拉上了自己那辆车。几个男孩子,就没得那么多照顾,路上已无马车,只得徒步。徐景昌吩咐长随道:“赶紧打马去家里,再驾辆车出来。”

长随领命而去,夜间街上无人,倒可飞奔。徐景昌看了一回,把庭珮哥俩硬塞进了庭琇的车里,又把跟出来的越老太太塞进了陈氏那处,道:“都挤挤吧。”说毕一夹马腹,同时吩咐车夫,“走!”

一路小跑,比来时快的多。中途遇着自家接人的马车,快速的腾挪,然后一齐往家中去。越氏坐在马车里,同陈氏呜呜哭着。她满腹委屈,是不能同娘家诉的。越家规矩森严,叶俊德不愿为五斗米折腰,她倘或敢说两句,休说为她出头,只怕还要遭训斥。孩子们太小,也只有陈氏是个大嫂,心地又软,能听她哭一哭了。

陈氏果然心生同情,拿着帕子替她擦泪,柔声劝慰道:“她二叔一时拐不过弯来也是有的,过几日就好了。你且安心在四姐儿家住着,你要嫌不自在,我就陪你回咱家宅子住去。你的屋子,我还照原样摆着呢。”

不提还好,一提越氏更哭的难过。越老太太也劝道:“罢了,罢了,看揉的你嫂子一身的泪。”

越氏哭了一路,到定国公府时有些脚软。春逸迎了出来道:“今日下半晌儿好端端的又刮起北风来,比昨日冷了许多。客院的炕才烧上,不够暖和,郡主且先请太太们去正院里吃饭吧。”

苗秦氏当家,自是省俭。那无人住的院落,不过日常打扫罢了。事发突然,是很有可能没火。庭珮和庭玬冻的够呛,庭芳赶紧把兄弟拉到他的正房。一下子正房乌央乌央的挤满了人,徐景昌带着兄弟们去了东间,把西间留给了娘子军。又叫下人烧姜汤来,替兄弟们驱寒。

苗秦氏笑道:“好了,有我们国公看着,我便只消操心太太姑娘们。大嫂你待客,我去厨下里瞧瞧。记得三姑娘爱吃茶树菇老鸭汤,我看赶不赶的及做。”

庭珊忙福身道谢。

庭琇已在定国公府住了好些时日,熟络的很,把姐姐拉到西次间的炕头上,忙忙的倒茶摆果子。

陈氏招呼越老太太与越氏上了西间的炕:“旁的休提,先暖和暖和。”

越氏擦了擦眼泪道:“我今日索性无耻到底。我托大还同往日一般唤一声四姑娘,你姐姐的终身,就真指望你了。”

庭芳从丫头手里接过茶盅递给越氏道:“红枣桂圆八宝茶,二婶先润润嗓子。”又笑道,“求到我跟前的多了,我却是已看中了一个。二婶也别着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如今是咱们挑别个,别个再不敢挑咱们的。”

这是肯揽活儿了,越氏大大松了口气,红着眼道:“四姑娘是知道的,这世道女人吃亏,嫁去了别人家,生死就有别人说了算。你兄弟我还放心些,唯有三丫头,我已是悬了好几年的心。旁的也不敢求,只一条儿,四姑娘好赖留意。”

庭芳忙问:“二婶请说。”

越氏眼眶又是一热,抹泪道:“似我们四姑爷那般和气便好。”

庭芳咯咯笑道:“我早就放出话去,要娶我叶氏女,和气是第一条,再则一律不得纳妾。”说着笑问越老太太,“您应该听说了吧?”

越老太太苦笑:“郡主问的老身不敢答言了。”

越氏却是一喜:“果真?”

陈氏笑道:“我们五姑娘许了袁阁老之侄孙,都是这般规矩。旁人都说她霸道,可也没见蹭前擦后的人少了。”

西间与西次间统共只有个帘子相隔,室内的布帘隔音效果极差,庭芳故意道:“名声都是假的,实惠才是真的。他们说我不好又怎样?影响我了么?”

越老太太只好干笑。

越氏被火炕熏出了暖意,把斗篷退下递回给庭芳道:“方才多谢你的斗篷。”

陈氏奇道:“这件怎么看着眼生?你早上穿的不是件大红的么?”

庭芳道:“白日里在宫里烤肉,哪知烤着烤着就变了天。才是下小雪的,我们吃完已是扯棉絮一般。陛下见我穿的还是灰鼠皮子的,现赏了件狐狸皮的。”

陈氏:“…”怪不得看着颜色不鲜亮,八成是昭宁帝自己新作的吧!

越氏也怔了怔:“内造的?”

庭芳点头:“陛下新得的,随手就给我了。生叶晗的时候,凶险的很,身子骨不如以前结实,就都把我看的死紧,生怕又病了。”

越氏面色古怪的问:“叶…晗?”

越老太太头痛欲裂,这京里又不是南边儿,随母姓虽然少,到底不稀奇。这位勇猛的郡主,非要次子跟她姓,当真是头一份儿。再说了,江南招婿,那也是门第高的招门第低的。徐家可是国公里打头的!也不知叶郡主到底会哪门子仙法,招的夫婿宠的她没边儿了。京里提起这一对,当真是一言难尽。

庭芳叹道:“不然呢?我次子不姓叶,我们大房就得过继了。我又不是不能生,何苦叫你们骨肉分离。”

越氏突然笑出声:“四丫头,你可真行!”

庭芳也笑了:“二婶懂我!”

越氏笑道:“好,叶家有了顶梁柱,我可是真撒手了。”

庭芳端起茶盅喝了一口,道:“行,放心。”

昔日叶家的一对盟友相视一笑,心里闪过同一个念头:帮手回来了!

第432章 汪汪汪

第188章不愿受官

饭毕,越老太太自是跟着越氏去客房睡,庭珮被庭芳扔给了庭松,庭珊也被庭琇拉去开卧谈会。庭芳还笑盈盈的嘱咐:“明日不消早起,你们姊妹几个尽情耍吧。”

越老太太眉头紧皱,不好插言别人家的事。越氏与母亲经年未见,原有许多私房话要说,却是没了心情。头痛欲裂的听着母亲说了一晚的为妇之道,第二日难免精神靡费。浓浓的喝了碗俨茶,才清醒了些许。住在亲戚家,早起去打招呼是应有之义,何况越氏宁可跟陈氏扯闲篇,也不想对着自家母亲听道理。

那些道理越氏比母亲且想的明白,往日道理能护着她,她就好好遵循道理。如今道理要毁她女儿终身,果断就剁了喂狗。被迫跟叶俊德去海南,她不恼,宦海沉浮,踏进来就得有被抛出去的觉悟。然而叶俊德就因庭芳是女子,便摆出那番模样,她就真恼了。当太傅怎么了?武后还临朝呢!吕后照例放在本纪里,章献太后衮服祭天,史书也没骂她不是。偏又不许自家侄女做太傅了。庭芳是徐家妇,当真是关你叶二老爷屁事!

走到正院,见庭芳在炕上逗儿子,越氏惊讶了一下:“郡主不用去衙门?”

庭芳笑道:“二婶才回来,哥哥姐姐也才回来,今日少不得在家作陪的。才打发人去同陛下告假,横竖上书房又不止我一个先生,不妨事。二婶起来的好早,姊妹们都还睡着呢。”

陈氏把瘪着嘴要哭的叶晗塞到乳母姚氏手里,回头道:“昨夜听说是闹到了快四更才睡,我叫家下人早起轻声点儿,万别吵了他们。”又对越老太太笑,“亲家老太太休笑话,我们家好容易团聚,由着他们闹一场,过几日再紧规矩吧。”

越老太太哪里好说别人家的管教,只笑着不说话。越氏就问:“国公去衙门了吧?”

庭芳笑道:“二婶是他师母,你叫他名字结了。”

越氏摇头道:“到底是仪宾,不好太不敬。”

庭芳也不勉强,只答道:“二婶休管他,他酉时能回来就不错了。正腾挪中军,他很是不得闲。才跟我抱怨进京了作坊的门朝哪开都忘了。”

越氏笑道:“能者多劳。”

引了越氏母女上炕坐下,豆子摆了茶点来。庭芳才道:“我往大姐姐那处送了信儿,只她管着宗室那帮小祖宗,暂腾不出手来。改日再闹着她请上一席,二婶带着孩子们往王府里逛去。”

越氏答应了,正要说话,就看见徐清奔过来扑到庭芳怀里。越老太太看到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儿,立刻就喜欢上了,硬退了个镯子道:“昨日来的急,没备见面礼。镯子不合时宜,聊表心意,郡主莫见怪。”

徐清拿着塞到他手里的镯子看了一回,咕咚一下倒在炕上,手脚并用的玩起了金光闪闪的手镯,逗的越氏直笑:“真个同他娘一个模子刻的,小时候郡主也是这般在炕上滚着耍。”

庭芳早忘了,那会儿虽有意识,但身体不受控制,鬼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囧事。

陈氏道:“他们哥俩个,真是会长。姓徐的长的像叶家人,姓叶的倒活脱脱的是昌哥儿倒出来的。”

庭芳笑道:“师兄长的又不像徐家人,他正经长的像邱家。”

说笑一回,越氏趁着孩子们都不在,赶忙问庭芳:“昨夜你说有人问三丫头,你可有看着好的?”

庭芳道:“二婶可还记得房家二公子?”

越氏道:“怎么不记得,他在咱们家住了好些日子呢。”

庭芳就道:“房夫人托我替他相看门好亲,我瞧着跟三姐姐倒是一对儿。年纪也正对的上。男孩儿本就懂事晚,再寻个年纪小的,半分不知道疼人。房二哥哥正巧儿大了几岁,性子又好,人也活泛,不知二婶意下如何?”

越氏道:“他母亲就全凭你做主了?”

庭芳笑道:“旁的人家自是要先问过房夫人的,咱们家就很不必了。房夫人早先就说想说咱们家的姑娘,可惜当时没赶上。如今正好有一个,她定然高兴。”房知德八成已经跟他母亲通过气了。

越氏道:“你看着好,便好。”

陈氏道:“我看着也好,同昌哥儿一处作耍的,旁的不论,为人就信的过。”

庭芳补充道:“房夫人且在江西不肯回来,三姐姐嫁过去好些年都不用立规矩。虽说房夫人和气,到底顶着婆母,要受些拘束。只一条儿,他才过了秋闱,恐怕要等过了春闱成亲才好看。下定倒是能下了。”

越老太太道:“可是很有才?竟是觉着能一口气考过?”

庭芳才不会跟清流家的说暗箱操作,只道:“他正安心考试,便是考不上,也不能这会子搅他。他跑了好些年海运,身家丰厚,现赖在咱们家,无非图个方便。生活上是半分不愁的,二婶要怕三姐姐不惯,邀他去叶家住也使得。他们那伙人呀,最不讲究酸掉牙的规矩。怎么舒服怎么来。他正闭门苦读,只怕还不知道你们回来。回头叫他来耍一会子,二婶亲自考察考察。”

越氏听说同徐景昌一道儿混的,就已满意了八分。徐景昌是天子近臣,他的好友,极容易冒头。记忆里房知德生的不差,听庭芳说性子也好,家里有钱又有前程。最妙是知根知底,现来个更好的,她也不敢随意许,房知德却算得上老交情。当初住叶家时,没发现过什么坏毛病,再则一处上过学,最起码不是老学究。庭珊是个爱玩爱笑的性子,越氏最怕就是似她一般嫁个古板人,可憋死了去。

陈氏便道:“晚间请了他来吃饭,亲家老太太给掌掌眼。”

越老太太本是惦记着家里,听得如此一说,到底是外孙女的终生大事,只得留下。

正说话,秋水领着个太监进门,是昭宁帝身边排第二位的李太监。李太监最是热闹,进门先给庭芳请安,而后对一串儿女眷作揖行礼。越氏母女哪敢受礼,忙避开了去。

李太监生的一张讨喜的脸,什么时候看着都笑眯眯的。再次冲庭芳拱了拱手道:“陛下听闻太傅家来了亲戚,叫赏了一头麂子,给太傅家的兄弟姐妹们烤着玩。还有昨日说的猞猁皮子,徐都督同太傅回家时竟混忘了。陛下索性吩咐内务府按着今年的新花样做成衣裳斗篷,过几日内务府的人送了来,太傅记得收。”

庭芳问:“单我们两个有。”

李太监笑道:“陛下最是爱惜朝臣,袁阁老家都有,只阁老们年岁大些比较稳重,他摸不准喜好,就直接赏了皮子。”又故意压低声音道,“独太傅与都督的最多。”

庭芳笑骂一句:“老货!你又想讨赏了!”

李太监笑嘻嘻的道:“太傅先别忙,奴才今日就是来讨赏的。”说着从跟在后头的小太监手上搬起一个一尺多高的螺钿盒子,揭开来看,竟是个铜镀金嵌白玉、玛瑙翠玉菊花盆景。玛瑙雕的菊花瓣儿晶莹剔透,形态舒朗自然,当真是玉树琼花,美不胜收。

李太监见庭芳似喜欢的模样,忙道:“后日是太傅生日,陛下亲自在库里挑的,使奴才送了来。如此体面儿,太傅不赏我可是不服的。”

庭芳笑着唤丫头称了赏钱来,又对李太监道了谢,请他稍坐:“我写个谢恩的折子,劳公公等我一会子。”

李太监道:“不急,太傅慢慢来。陛下还问太傅,家里要摆酒么?”

庭芳无奈的道:“我是当真不想摆。”

李太监笑道:“果叫陛下猜着了,陛下说若是太傅要摆酒,索性在家歇几日吧。钦天监算着又要降温,国公府的库里只怕都没收拾,待内务府的衣裳送到了,再去宫里也使得。”

越老太太听的直吸凉气,太荣宠了!

谢恩的折子都有格式,庭芳一气呵成,搁在炕头略烘一下,仔细折好,递给了李太监。

李太监知道庭芳正一家团聚,不便打搅,麻溜的撤了。

越氏看了一回盆景,由衷赞道:“真漂亮!”

庭芳也很是喜欢,前世在网上看故宫放出来的图片,哈喇子流了一地,没想到昭宁帝竟是误打误撞的送了她一个。要说材质有多名贵,搁在皇宫里可真算不上。但雕工之精美灵动,一丝匠气也无,定是当代大师之作。

陈氏道:“陛下还同小时候一样,尽送这般好玩的。”

庭芳笑道:“我同师兄与陛下幼年情谊,自是亲近些。再则朝臣都和陛下差辈儿了,只我们两个小些好耍罢了。”庭芳后头一句是黑话,年纪差辈儿是真,但一朝天子一朝臣更是真。哪个皇帝上位,都会扶植潜邸时的亲信,无它,比陌生的、前一个皇帝留下的人可信的多,至少初期利益是一致的。

越老太太是清流家,再怎么不服庭芳,对其受到的恩宠也只有羡慕嫉妒恨。何况清流里看庭芳不顺眼的,超过半数是因为犯了红眼病。宝石盆景这等玩器不如那一箱子猞猁皮的衣裳值钱,但所透出的亲近,是旁的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能比的。怪不得女儿一心想巴结,如此得脸,真非幼年情谊,再不能够有的。

众人围着盆景赏了一回,忍冬忙忙跑进来,递给了庭芳一张纸条。

陈氏就问:“怎么了?”

庭芳打开纸条,是徐景昌的亲笔,只见上头写道:“二叔今日面圣不肯受国子监祭酒,直曰:他只做朗朗乾坤的官,不做颠倒伦常的官。”

庭芳:“…”

庭芳多年执掌事物,陈氏早看不出她的表情代表了什么,只急道:“可是有要事?”

庭芳勾起嘴角:“无事。”不过需要演一回宰相肚里能撑船罢了。她只消大度点,叔侄两个都名利双收啊!有个“二”叔也不错!

第189章烤麂子肉

庭芳没什么情绪,不代表昭宁帝没有。徐景昌特特送纸条回来,就表示昭宁帝不高兴了。庭芳吩咐丫头道:“备马,我进宫一趟。”

看着陈氏担忧的眼神,庭芳把字条摊在桌上,越氏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庭芳没兴趣演我为你付出良多但不想让你知道的纯找误会的苦菜花剧情,叶俊德也是当真不怕死,一辈子老翰林,性格耿直便耿直了,谁也不会计较。但一巴掌直直甩在皇帝的脸上,就是作死。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叶俊德居然打笑脸的皇帝,当真有种。

不独越氏,连越老太太的脸上也挂出了不满的神色。豆子拿了件披风来,替庭芳密密裹好。越氏忍着想回家掐死丈夫的冲动,对庭芳道:“郡主穿昨儿那件更好。”那是昭宁帝赏的,穿着方显得恭敬。

庭芳道:“斗篷骑马不便。二婶不消担忧,陛下从不胡乱发作臣子,我去去就来。”说毕三步并作两步,往外头去了。

下着大雪,路上的行人极少,庭芳策马至宫门,再疾步往乾清宫走去。运气不错,昭宁帝跟前没人,她很快就得进南书房。却是一眼扫去,侍立的太监换了三个。庭芳心道:庭瑶终于动到乾清宫了,速度比想象中的快啊。

见礼毕,昭宁帝对庭芳叹道:“我原知你二叔是个榆木脑袋,竟还抬举了他。他不知道上一个骂太傅的人的下场吗?还是真的胆儿太肥?”

庭芳道:“人太蠢!”

昭宁帝:“…”你赢了!

庭芳笑盈盈的拜了下去:“还请陛下饶过他这一遭儿吧。”

昭宁帝撇嘴:“你就护短吧,换个人你非弄死不可,自家二叔就来求情了。耳报神也是够快的,我气才消下去,你人就进来了。”说着叫起,赐坐。

庭芳笑着解释:“师兄听见陛下恼了,赶紧使人叫我来赔罪。”又道,“做侄女儿的,叫自家叔叔骂两句,还能记仇不成?他也不是不疼我,就是拐不过心里那道弯儿,论起来倒也没坏心。我就是恼他御前失仪,不敬陛下。”

昭宁帝笑道:“行了吧,回回有求于我了就好话不要钱的往外丢,礼也有了,敬也有了。我当真信了你的邪!”

庭芳笑着吐舌头。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太傅,乾清宫里严肃些!”

庭芳再次确认:“陛下没恼我二叔吧?”

昭宁帝呵呵:“满翰林院的书呆子,跟他们恼,非得短命不可。再则他都不肯做官了,又没贪污腐败,我恼不恼与他有什么相干?御前失仪至多也就革职罢了。我还当你要不高兴,哪知是我想多了。”

庭芳笑道:“我宰相肚里能撑船,上回骂我的人,可不是我恼了!”

昭宁帝:“…”合着单他炸了。

庭芳是不吝在昭宁帝面前展示大度的,没有人喜欢小肚鸡肠的人,作为昭宁帝的心腹,睚眦必报所带来的负面情绪,早晚会惹的昭宁帝不满。做皇帝的就怕臣子不够傻白甜。

再则,作为下属,拍马屁是日常。时时刻刻讲好话,只是拍马的初级阶段。好话昭宁帝听的太多,口味太重,不赶上寸劲儿,等闲难拍的他通体舒泰。所以说不如做。摸准他的喜好,按着他的喜好处事做人,他喜欢你了,寻常的马屁也能哄的他开怀。昭宁帝是个重感情的人,故,就得把自己重感情的一面表现出来。

混官场便是如此,日日都在顺毛。顺上司的毛,顺下属的毛。庭芳讨好着昭宁帝,昭宁帝也拿盆景哄着她玩。顺毛的高手,朋友满天下,这就是人格魅力。做臣子有魅力了,权倾天下;做皇帝有魅力了,四海臣服。说白了,非利益冲突,与人为善与己为善。叶俊德不过骂两句,又不少块肉,庭芳是真没计较,也是真来求情。当真被罚了,在父权社会,庭珮哥几个是要受牵连的。

庭芳理了理思绪,又道:“陛下不知道,其实昨儿就吵了一场。我二叔啊,当真就是个书呆子。书上说甚便是甚,再不肯多想一步。我二婶呢,是个极孝顺的。原也相安无事,哪里知道岔子就出在了我身上。二叔觉着我抛头露面不守妇道,不愿与我为伍。二婶就光记着我爷爷临终嘱托,叫我们姊妹友爱。”说毕重重一叹,“昨日吵嘴吵的二叔要休妻,把我娘气的倒仰。二婶哭的差点背过气去,我娘才忙忙的带了二婶去我家歇着,今早起来,二婶眼睛还肿着呢。”庭芳无奈一笑,“我家正不可开交。幸而我娘是大嫂,长嫂如母,她死摁着,二叔大底也写不得休书的。”

昭宁帝又乐了:“我就爱看你家的笑话!还有没有?再说点子与我听听,顶好是你为难的,听着就高兴!”

庭芳:“…”陛下你的恶趣味还能不能好了?

昭宁帝道:“不要小气嘛!”

庭芳木着脸道:“陛下日理万机,臣不敢打搅,臣告退。”

昭宁帝道:“别介!我还没乐够呢!你怎么对谁都比对我大方!”

庭芳哼的一声,傲娇的走了。

昭宁帝:“…”还是小时候可爱!啊,不,还是徐景昌更可爱!

打马回家,庭芳的正院里已是闹开了。庭玬与庭枫庭杨在院子里大呼小叫的打雪仗,廊下房知德、袁守一、庭珮与庭松哥四个站了一排。庭芳才进门,就差点被雪球砸到,轻巧一躲,庭玬立刻补了一记。几个熊孩子的手法怎能跟天天被虐的庭芳相比,庭玬连续几下都没打中,庭珮轻咳道:“老三,你皮痒?”

庭玬方想起庭芳是郡主了,郁闷的道:“唉,不好玩了。”立定,朝庭芳见礼。

袁守一等人也跟着向庭芳行礼:“见过太傅。”

庭芳笑道:“五妹夫客气。”又对庭玬道,“你四妹妹因生育亏了身子,你给我等着,明年看我弄不死你!”

庭玬立刻就高兴的扑过来勾住庭芳的肩道:“好妹妹!我就说你便是做了郡主,也没什么不同的。”

庭芳把庭玬扒下来,笑对房知德道:“你速度倒快!”

房知德一脸道貌盎然:“闻得二婶来了,特来拜见。”

庭芳:“…”好假!懒的理他们,径自掀帘子进门,才发现庭珊与庭琇坐在炕上,隔着玻璃窗看外头景象。她一进门,越老太太先站起来问安。原本是该迎出去的,陈氏按着叫他们别动,此刻再坐着,便失了礼数了。

庭芳摆摆手:“不用多礼。”

陈氏忙问:“就好了?”

庭芳笑道:“嗯,没事儿了。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计较这等小事。”

越氏的心落回肚子里,不好意思的道:“生累你了。”

庭芳摇头:“无事。”又对庭珊姐妹道,“你们怎么不出去耍?”

陈氏道:“冷的狠,姑娘家娇弱,仔细冻病了。”

庭芳道:“眼都看直了,娘何必拘着她们。寻两件厚斗篷来,放她们姐俩出去堆雪人玩。还有那头麂子,叫厨房收拾了,就在雪地里烤着吃岂不好耍?”

陈氏看了看越老太太,有些尴尬。自家孩子确实太闹腾,有讲规矩的越家人在前,还是别太过。庭芳才不管,指着庭珊道:“三姐姐,你就给我装!那年同三哥合伙儿在雪地里挖坑想引我掉下去的账我还没算呢!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别摆着千金小姐的款儿,赶紧出去替我收拾了三哥,他才用雪球砸我,你们两个竟不替我报仇?”说着一手一个,硬把姐妹俩拖下了炕,直接扔去了厅里,叫丫头替她们穿斗篷,再踹出门去。

越老太太心中着急,她方才看着房知德极知礼,觉着不错。庭珊又不知道此事,当着房知德疯起来,还不定能不能说成呢。庭珊已然是个老姑娘了,再去寻个这般年纪还没说过亲,又已中了举的后生,谈何容易?事关外孙女,越老太太忍不住劝道:“毕竟有外男,看着不雅。”

庭芳挑眉道:“嫌不雅别来太傅家求亲啊!要多雅的都有!”正看越家不顺眼,想着当时越家还求娶庭琇来着,幸亏没应,坑闺女呢!把活泼性子藏着掖着,这叫骗婚懂吗?男人发现娶回家的货不对板,万千手段整死你,娘家还不好意思吱声。越氏绝逼是越家基因变异爆的装备,艾玛她叶家真是运气太好了!决定把庭珊的嫁妆弄丰厚点,越氏难得啊!

越老太太被庭芳的话堵的半死,只得看向女儿。越氏却觉得庭芳说的很有道理,隔着玻璃窗,死死盯着房知德,看他有没有什么异样的表情。不管房知德喜欢什么样的人,能容活泼的,就比只看得惯文静的要宽厚,谁家女婿不是捡着宽厚的挑?

看了一回,发现房知德那四个大的在廊下纹丝不动,嘴里念叨着什么,大概是在说学问。房知德刚被黑箱进了举人,剩下三个万年备考,确实有的是话题聊。

越氏看不出个所以然,不一会儿,厨下当真把麂子肉片成薄片,拿碟子装了,开始在院子里刨坑撘炉子。庭珊毕竟已经二十,幼稚的打雪仗觉得没意思,但烧烤还是觉得挺有兴趣的。探头到窗边,庭芳默契的推开窗子笑问:“还要什么?”

庭珊兴头道:“你不出来玩?”

庭芳笑道:“太医下的禁令一本书那么厚,明年陪你们玩。”

庭珊有些遗憾,她幼年就同庭芳最好,少了她觉着便是看起来好耍的烧烤都没那么多趣儿了。

陈氏道:“你四妹妹现还动不动手脚发凉,你若是觉得不好耍,就使人去喊你二姐姐,横竖住的近,不消一刻钟就到了。”

庭兰更无聊!庭琇却是知道庭芳当日之凶险,原先火炉子似的一个人,入冬后衣裳都穿的比她厚实些。徐景昌还百般怕她冷。气血两亏,且要将养呢。她被庭芳与偶尔过来串门的夏波光教了一脑袋歪理,此刻也有心试探袁守一,竟是拉着庭珊,就往炉子边去了。

坐下烧烤,庭琇的余光扫过袁守一的表情,你是喜欢呢?还是讨厌?

第190章连襟闲话

姐妹两个在一处,差别就格外明显。庭琇虽“出格”了一把,但比起旁边兴奋起来的庭珊,依然显得文静。而袁守一正讨论学问,就没往炉子边看。庭琇只得低下头,认真烤肉。

庭珊这些年,也算历经波折,早不是当年的傻大姐,可是回到了京城,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总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想要同小时候一样再疯一把,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她还是无忧无虑的阁老家的小姐,安逸祥和。

麂子肉比起寻常物事确实珍贵,叶阁老在世时,这一群孩子没有一个稀罕的,待叶阁老离世,方知世道艰难。庭松等人饭是能吃饱的,但精致上头就有限了。庭珊兄妹更惨一点儿,海南物资倒是不算匮乏,仗着地利吃了不少水果并野味,但没有足够的调料,也吃不出什么惊艳来,不过不饿肚子罢了。兄妹皆半真半假的抢着吃,慢慢的,多年离别造成的生疏,伴着麂子肉下肚,消失的无影无踪。

麂子肉的香味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里渗入,搅的庭芳也馋了,笑道:“若不是怕师兄骂我,我定是要出去抢上两筷子的!”

陈氏笑道:“哪里就差那一口了。”说着就唤胡妈妈道,“去厨下说一声儿,做个清汤锅子,把麂子肉片的薄薄的,与郡主烫着吃。”

庭芳:“…”清汤…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