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们现都是闲的神蛋疼的主儿,一听说太傅的儿子要入宫,叶晗未到,呼啦啦的全跑到庭芳的办公室预备围观。待到叶晗红着眼睛进门,扑到庭芳怀里,李初晖才慢悠悠的过来,却是一眼就喜欢上了。赶忙拆了金项圈,逗着他耍。

哪知叶晗不理人,把脸埋在庭芳胸口,安稳的睡了。庭芳只得一只手抱着儿子,一只手干活。叶晗睡觉,从李初晖起到四皇子,全都觉得没趣儿,再好看的小孩儿,睡觉也不好玩,又一窝蜂的散了。

叶晗昨晚就没睡好,在庭芳怀里一觉睡了近两个时辰才餍足的醒来。庭芳点了点他的额头道:“怎地突然就非我不可了?”

叶晗又抓着庭芳的衣襟蹭了蹭,庭芳无奈的拿了块红糖发糕给他吃。红糖有补气血的功效,太医院开了方子,御膳房就做了来。一块五公分见方,叶晗拿着就有些大,只好放开庭芳的衣襟,两只手抓着吃,像个小松鼠一般。昭宁帝一进门就被秒杀,蹭前擦后的问:“嗳!这是叶晗?哎呦好像徐景昌!好可爱!我能抱抱么?”

庭芳也不知道叶晗是否认生,昭宁帝伸手试探了一下,叶晗没哭,顺势就抱起。这位主儿带过李初晖,抱孩子是熟练活,叶晗没觉得不舒服,继续拿着糕啃着。昭宁帝喜欢的不要不要的,对庭芳道:“横竖你日日不着家,不如抱来宫中养吧!”

想得美!坚决不让儿子做伴读!庭芳果断摇头:“不要给殿下们过了病气。”

昭宁帝不高兴的道:“小气!”说毕,又一脸讨好的道,“那你常带他来宫中耍。”

庭芳很没诚意的答应了。

一时间,叶晗吃完了糕,开始抬头打量昭宁帝。水汪汪的眼睛,看的昭宁帝心都化了,逗着叶晗道:“来,叫皇伯伯!”

庭芳听的一身冷汗,皇伯伯是随便能叫的吗?非要从郡主靠,最多叫舅舅啊喂!叶晗却是不懂意思,他被逗的多了,清脆的喊:“皇伯伯!”

昭宁帝高兴的大大的亲了一口,又一叠声的喊太监解他腰上的玉佩,递给叶晗玩。

翠绿欲滴的翡翠,看着就颜色鲜艳,叶晗高兴的拽在手里,直冲庭芳挥手。

昭宁帝笑嘻嘻的对庭芳道:“你忙,我带去耍一会子,回头送过来。”

庭芳牙疼的道:“陛下,今儿你不用批折子?”

昭宁帝道:“晚上再批便是!你就放心吧,我真会带孩子,不信问你姐。”说着颠着叶晗,柔声道,“跟伯伯去耍好不好?”

叶晗很不给面子的道:“不要!我要妈妈!”

昭宁帝:“…”声音又放柔了些许,诱哄道,“我们就去东厢游乐场玩好不好?”

叶晗不为所动,昭宁帝就开始上窜下跳的喊人拿玩具,企图使用糖衣炮弹攻略。叶晗毕竟是小孩子,不到一刻钟,就被骗了。乖乖由着昭宁帝抱着出了门。

庭芳:“…”长的像徐景昌,果然很危险呐!昭宁帝见过徐清,完全不是这副狗腿模样!

昭宁帝也没走远,就在院子里的游戏间带着玩。皇宫都烧着地龙,温度比外头高,便是在游戏间也不冷。定国公府的条件就差的远了,火盆毕竟无法均匀取暖,已是许久不曾放叶晗去游戏间耍。此刻叶晗见了熟悉的物事,更不认生,高高兴兴的同昭宁帝玩起来。中途李初晖也凑了过来,三个人玩做了一处。

庭芳听着游戏间的动静,深呼吸,再深呼吸!幸亏叶晗是个男的,不然一准要被昭宁帝抢去做儿媳妇。希望昭宁帝五年内都生不出公主,阿弥陀佛!

想徐景昌幼年在宫中,是个太妃皇妃都要揉脸,叶晗自是不遑多让,一个笑脸,把来抓偷溜皇子的翰林讲官都给秒了。两个猥琐老头蹲在昭宁帝身边问:“陛下,此乃徐都督家的公子?”

昭宁帝道:“可不是,长的好像他爹!唔,他爹小时候应该胖些,他太瘦了。我才同太傅说,叫放在宫里养,她偏不肯。宫里多好啊,一冬天的烧地龙,小孩儿不容易生病,才好长肉。”

翰林讲官干笑道:“陛下,不大合规矩吧?”

昭宁帝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我小舅舅还不是宫里养的。不过是名义上的伴读,自有专门的屋子。我还能亏待了他不成?太傅就是小心眼!”

起居注又深深叹了口气,心中默默道:陛下,您这样子,说您跟徐都督都没人肯信啊!您有这样逗过哪一个皇子吗?看看屋内的座钟,居然饶有兴致的带着玩了一个时辰了,您一桌子的折子还没批呐!

昭宁帝兴致勃勃,叶晗却是玩的饿了,自觉跟昭宁帝已经很熟,拉了拉昭宁帝的袖子道:“皇伯伯,我想喝牛奶。”

昭宁帝又被萌出一脸血,这回不用他吩咐,小太监飞奔往御膳房去取。又抱到怀里,笑问:“除了牛奶,还想吃什么呀?累不累呀?”

李初晖也拽着昭宁帝的袖子道:“父皇,你别站起来抱,你站着我够不着。”

昭宁帝只好盘腿坐在地毯上,把叶晗放在腿上。李初晖又晃着自己的金项圈上挂着的长命锁逗叶晗。长命锁坠着大红流苏,恰是孩子喜欢的鲜亮颜色,忍不住伸手去抓。一个抓,一个躲,玩的不亦乐乎。不多时太监端了牛奶进来,叶晗不消人喂,自己抱着杯子咕咚咕咚喝着。喝完打个哈欠,歪头就睡了。

好可爱!!!!李初晖跺着脚道:“父皇你怎地不给我生个这样的弟弟!”

昭宁帝赶紧喊人拿小被子来裹好,郁闷的道:“我也想啊!这不是生不出来么!”看了看李初晖的年纪,更加肝疼,两个孩子差了整七岁,还是女大男小,不般配啊!

惆怅的把叶晗抱回庭芳办公的房间,还是觉得不甘心。便一脸讨好的道:“好太傅,把儿子留在宫里嘛!看他玩的多高兴啊!方才一声都没咳呢!”

庭芳用怀疑眼神上下扫视着昭宁帝,妈的这货真对我老公没意思?对徐清可是随便逗逗算完。

昭宁帝被盯的发毛,没好气的道:“你想说什么?”

庭芳试探着问:“陛下就这般喜欢叶晗?”

昭宁帝道:“可爱啊!”

庭芳压根不信。

昭宁帝笑笑:“看着他就想起在坤宁宫无忧无虑的日子。”

庭芳道:“陛下应该没见过师兄一岁多的模样。”

昭宁帝想了想,道:“他两岁多的时候跟我玩了好几次,不然我怎会在他守孝那么久后还记得他。”

庭芳叹道:“真不能把他留宫里。”

昭宁帝道:“我小时候是不懂事儿,才叫徐景昌受委屈。现在搁宫里,谁敢慢待他一分一毫?”

庭芳直接道:“我不乐意。”

昭宁帝问:“为什么不乐意?搁宫里你见他的时候还更多!”

庭芳道:“我家又不是没房子,儿子干嘛放别人家养?”

昭宁帝知道一时半会儿说服不了庭芳,退而求其次的道:“冬天放宫里,冬天外头冷。”

庭芳坚定摇头。

昭宁帝再退:“那你白日里入宫,带着他一起。”

这个倒可以接受,庭芳点头道:“臣遵旨。”说着,把儿子从昭宁帝手中抢回来,并催促道,“陛下,您该回乾清宫批折子了。”

就在此时,工部郎中杨士恒寻了过来,见面就喜笑颜开的对昭宁帝道:“陛下!缫丝机做出来了!”

昭宁帝登时站起:“果真?”

杨士恒难掩激动的道:“才江西八百里加急传过来的消息,穆郎中说过年不休息,明年开春定能量产!”

庭芳也笑开了:“恭喜陛下!”

昭宁帝就着庭芳的手,捏了捏叶晗的脸:“晗哥儿可真是福星啊!来个人,去吏部说一声儿,我要赏个云骑尉与他。”

庭芳怒瞪昭宁帝:“陛下,不妥!”恐吓江南不要拿她儿子立靶子!

昭宁帝干笑两声:“郡主的儿子,本就应该有封爵的嘛!”

庭芳呵呵:“且待他大点儿再说吧,我怕他小人儿受不住!”

昭宁帝还真怕叶晗被人咒了,徐景昌一准炸毛,只得作罢。却还是忍不住赏了叶晗一堆东西。两桩无需瞒人的好消息瞬间就传出了宫廷。

接到信儿的江南党皆是眼前一黑,他们的每一个人心中都闪过同一个念头,绝不能放任缫丝机量产!否则江南的丝绸业就完了!

第209章江南叛乱

京城,槐荫楼

户部左侍郎汤玉泽与陈伯行坐在屋内,各搂着个花娘,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自从废除了贱籍,这些个楼子皆转入了暗处。当然,原本高档的青楼也鲜少露骨,不熟悉的人打眼瞧去,还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居所,非到了夜里灯火不熄,才能叫人发现。槐荫楼原在城门外,现不好招人眼,搬到了更远些的地方,地价倒更便宜,盖的比往常更富丽堂皇。

天气比前两日好些,晒了一日,雪已化了不少,只还是觉着冷。天渐渐暗了,突听一声门响,几个花娘拥簇着两个人而来,正是户部尚书吴世贤与兵部尚书高昌齐联袂而来。汤玉泽与陈伯行赶紧迎上前去拜见,见礼毕,又围着炕桌坐下。花娘筛了黄酒,就问官阶最高的吴世贤:“老爷可要听曲儿?”

吴世贤没兴致,推了推花娘道:“你们且下去,我们自家喝酒。”

花娘揣度着几个官老爷有事,乖顺的带着姐妹们走了。吴世贤等人的随从绕着屋子立定,确保无人偷听。槐荫楼不缺钱,院子里的路灯皆是十二盏一台,外间景象透过玻璃窗看的分明。见仆从们站好,陈伯行才端起酒杯道:“下官敬诸位大人一杯。”

陈伯行原是杭州知府,辞官后蛰伏,待到其父陈凤宁补入内阁,便按规矩捞了个闲职,在场属他官阶最小。然而官场规矩,阁臣的儿子都是这般受压制的,谁又真敢小瞧了这般“闲职”?都纷纷道不敢,一齐举杯,饮了个痛快。

既冬夜里跑了十来里地相聚,就不是为了寒暄。吴世贤率先道:“缫丝机一事,诸位都听说了吧?”

高昌齐道:“物是好物,偏偏走了邪路。我在工部亦有几个熟人,问了是否能仿,他们却都说没有细致的图纸,且要看了实物,再琢磨好几个月才能做了来。如今却是哪处要实物去?”

陈伯行笑道:“高尚书是浙江人,不拘哪个亲戚家投些田土,换两台来便是。”

吴世贤摇头道:“我们家也有些营生,对此道略知一二。不拘哪行哪业,只消上头插了手,旁人都不好做。便是咱们仿了出来,还是偷偷摸摸,似见不得光的老鼠,怎争得过遍地工厂的江西?根子不在机器,而在人。”

汤玉泽乃陈伯行弟陈季常夫人的亲叔叔,与陈家很是熟惯,苦笑着对陈伯行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们家最是了解内情,就一点法子都没有?”

陈伯行道:“哪个料的到今日!家父在江西一放权,就再没收回过。待到入京,更摸不着边儿。”

吴世贤就问:“连个旧部都没有?”

陈伯行道:“连陛下都插不进人去。先前陛下把江西兵力调的四散,省内无多少男丁,叶太傅竟是令人练了女兵,把工厂守的铁桶一般。如今江西的女眷个个有营生,废贱籍有小一年,只怕唯有江西做到了。”

汤玉泽吐出一口浊气:“叶太傅本事是有的!”

高昌齐却道:“此番是陛下的手段,叶太傅不过从旁协助。”

吴世贤道:“休管哪个的手段,今年的棉纺织诸位瞧见了。棉纺织动不到咱们的根本,然而前车之鉴,陛下既能弄死棉纺,有了机器,自能弄死丝绸。我还有一个消息,杨志初着人改良蚕种,暂未见成效,不过将来么…”

高昌齐咬牙切齿的道:“他们怎地就有那多花样!”

陈伯行淡淡的道:“有钱。江西富庶,对工匠舍得砸银子。好点的匠人二十两一个月,年底双俸,凡有技术突破的,还直接赏银二百两。那起子匠人何时见过此等待遇,都不要命了的拼。他们管叫研发处的地界,灯火彻夜不息。做的好了,还可直入工部做官,换谁不抢红了眼?吴大人说的没错,论技术,咱们捆起来也争不过江西,要紧的不是技术,是人。”

汤玉泽抿了口酒道:“叶太傅病病歪歪的,竟是每回都能撑过,也是邪了门了!”

高昌齐不屑的道:“一个女人,没有陛下纵着,能掀出什么浪来?”

汤玉泽叹了口气,终是说出了埋在内心深处的话:“我们看错了人。”

众人心知肚明,这个看错了人,自然不是指庭芳。原先满朝堂哪个不以为昭宁帝是个玩物丧志的主儿,现在知道,往日的天真不过是装出来的,竟是位怀揣着雄才大略。朝臣倒也不是非要跟个昏君,可朝臣更不想跟个这般不留余地的“明主”。天下王田,呵呵,当真以为天下就只认你姓李的不成?天下王田了,自没有士绅免税的制度,他们寒窗苦读几十年,到头来与商户一般被人追着缴税,这能忍?

高昌齐压低声音道:“几位王爷竟连宗室考过方可袭爵都忍了,就没有不服的?”

汤玉泽鄙视的道:“那几个王爷有个卵用。那年白娘子教杀进京城,陛下虽受了惊,尚能绷的住。他几个邻居个个吓的尿裤子。若说陛下往日是装的,多少有些胆略。余下的几个,便是穿上了龙袍,也做不得太子。指望他们,趁早死心。”

陈伯行摸着胡子笑道:“自来鲜有兄终弟及。”

其余三人皆是一惊,陈凤宁的意思,难道是…

吴世贤心中直跳,应该不是陈凤宁的意思,而是…严鸿信。背上渗出冷汗,弑君,非同小可,一旦失败便是牵连九族。忙摇头道:“兵权在徐都督手中。”

高昌齐咽了咽口水,轻不可闻的道:“御膳房呢?”

汤玉泽道:“宫务已交与了秦王妃!”

吴世贤惊悚了,在座的几位竟真的打了那般大逆不道的主意!听着他们一一排查着各种方法,心中已是惊涛骇浪。他已做到户部尚书,真的要冒险么?可再一想想甄贤宁的下场,又打了个寒战。他们对昭宁帝的不满,不在于王田、不在于机械,而在于他赶尽杀绝。千里做官为的吃穿,天下怎可能禁绝贪腐!洪武帝用尽十大酷刑,贪官不也屠杀不尽么?他们殚精竭虑,凭什么跟那起子见天没事干就知道骂娘的清流过同样的清苦日子。天下又哪个是真不爱钱的!

混不吝的昭宁帝根本不怕文人笔如刀,登基不足两年,砍的凌迟的官员比太上皇十年都多。都知道贪污需要限制,否则必官逼民反。可昭宁帝太天真,他想要的是书上说的朗朗乾坤。吴世贤真的很想对昭宁帝说尽信书不如无书!孔孟不过骗人的把戏,你还真信?这世上就没有过五亩之宅树之以桑,就没有过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更从来没有过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

可再不满,也只能憋着。主持废立非文人能为,先太子逼宫失败,只因禁军未成真正投诚。中军的兵丁为蓟镇旧部,昭宁帝如此宠幸武将,他们无法说服边关。不知不觉,昭宁帝的羽翼已丰,他们早已错失了下手的良机。

良久,吴世贤缓缓道:“为今之计,还是得联合朝臣,不听伪令。”

高昌齐人在兵部,思维更接近武将,便道:“不若起势,也不是造反,只清君侧!自古就没有女子为太傅,如此违逆纲常,臣子岂能袖手?江南赋税重地,我不信陛下忍的了今年,还能忍的过明年。宫妃都在哭诉用度,陛下又能撑多久?”

汤玉泽道:“只怕陛下不舍得。他可没把宫妃放在眼里,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太傅。早先就去叶家求过婚,被赵太后硬拦了。”说着骂了句晦气,赵太后也是手贱,阁臣之孙,怎就做不得王妃了?没有她横插一杠子,叶庭芳早安安分分的做她的皇后去了,哪里能搅和朝堂!皇后干政,可比太傅干政难太多了!

陈伯行眼光一凝:“山东亦可从旁协助。”陈家宗族被挤兑的分崩离析,族里所掌握的田产越来越少,京城府外的锦衣卫“路过”的次数也越来越多。他们家再看不出昭宁帝的打算,就不配混中枢。陈凤宁并没那么想动手,被逼到了墙角,不得不反击。

汤玉泽是湖北人,跟着点头道:“我们亦有些实力,只比起江南来,很不够看。主力还得靠吴大人。”

吴世贤点头道:“也罢了,你们打算何时行动?”清君侧,至少不牵连九族。

高昌齐道:“宜早不宜迟,越晚陛下实力越强,且不可误了农时。”

陈伯行皱眉问:“来得及么?”

高昌齐笑的高深莫测,江南豪强,又有哪个是真一点武装都没有的?趁着棉农离殇,振臂一呼,自有无数人响应。富庶过却逼成流民,可比原本就贫苦的人,恨意深的多的多。

吴世贤知道,湖北土匪横行,尚有一战之力,山东就是个凑数表态的,既是表态,不妨多拉几个人下水。天下皆揭竿而起,吓也吓的昭宁帝投降了。一步退,则步步退。他们要的,不过是各退一步罢了。

几方代表就此达成共识,趁着夜色,火速一条条敲定着细则。次日,分开与各自的党羽商议,再聚拢信息。一群人精,愿意齐心协力时,效率自是高的骇人。不过四五日工夫,各方快件已发回家乡。

寒风再次席卷大地时,徐景昌的锦衣卫系统率先接到消息,一脸铁青的冲进乾清宫奏报:“陛下,江南反了!”

第210章一战成名

叛军起于浙江,一路蔓延至江苏。与此同时,湖北、山东、陕西同时叛乱,打的旗号便是清君侧。原该愤怒的昭宁帝,生出了一丝荒诞。缫丝机问世了,这帮奸臣就开始玩清君侧了。昭宁帝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帮蠢货难道忘了他打登基起,就平叛不断么?举个义旗就能吓住他,早吓死八百回了!

内阁九卿并徐景昌夫妻皆被招入乾清宫,如此把戏,在场就没有一个人不知内情。昭宁帝半分不惧,见了庭芳,笑嘻嘻的道:“好太傅,你家王虎要立功了。”

何止王虎,谭庆生在甘肃,戴适正在陕西。既是“清君侧”,不打到他们跟前便罢,打到他们跟前,哪怕为了自家权势富贵,也绝不会留情。此外周毅任湖南都指挥使,与湖北接壤,他能调动的资源更多,被豪强煽动的流民,根本就是一场笑话。豪强不是土匪,他们才舍得供几日粮!让昭宁帝真正生出杀心的是,这起子贪官为了一己私利,让湖南几省刚安顿下来的庶民又经战火,不可饶恕!

昭宁帝不怕,就该旁人怕了!吴世贤与高昌齐对望一眼,皆心中狂跳。严鸿信脑子飞快的转,昭宁帝是虚张声势?还是真的无所畏惧?

袁首辅到底是江南人,若是寻常造反也就罢了,说起了清君侧,他再猜不着前因后果就是蠢!清君侧是假,满朝串联起来想逼的昭宁帝放弃狙击江南才是真!当初就是这般行动,才拦的庭芳去钦天监。真的那么守规矩么?真的就那么不能容忍女人领个闲差么?呵呵,不过是借着由头,操控皇帝罢了。可做了两年龙椅的昭宁帝,只怕是宁可死都不会退让分毫。

乾清宫里,静的落针可闻。徐景昌没料到文官集团这么快就图穷匕见,没有对峙的紧张感,弥漫在乾清宫里的,是无穷无尽的尴尬。江南、山东,阁臣卷进去了一半;其余的地方,九卿也差不多带着嫌疑。眼皮子底下的串联,到底谈到了哪个地步?只是威胁一下?亦或是真的想取而代之?

看着严鸿信,他的面色不见一丝波动,才把族人迁入江南的他,在此次闹剧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你就没有想过,你的外孙会被牵连至深么?

昭宁帝似笑非笑的扫过泥塑般的朝臣们,良久,才笑道:“今儿怎么都哑巴了?平叛的事儿都是熟练活,各抒己见,各领了差事不就结了!我且没叫吓散了魂,你们怕什么?便是叛军打入了京城,先杀的也是我,你们还可降上一回,继续做权臣呢。”

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撕破了脸。然皇帝能撕,朝臣却不能跟着撕。以庭芳为首的朝臣只得跪下,纷纷请罪。

袁首辅深吸一口气,道:“翻年过去便要预备春耕,平叛乃当务之急。臣以为,擒贼先擒王,此回从浙江兴起,便先打浙江。请从江西调兵,最为便宜。”

昭宁帝也不叫起,任由朝臣跪着,只淡淡的道:“江西暂无兵可调。”江西的兵力早被他抽离,加之周毅等人带走的亲信,江西的守卫全靠着湖南。昭宁帝有些后悔,不该把江西拆的七零八落,那等腹地,极易让人忘记,可一旦周边有战事,调配起来也极方便。江南豪强大抵是旧党,此刻江南战场全凭着王虎与安徽配合,也不知能否抵挡的住。

昭宁帝不怕归不怕,但也的确不想他们形成气候,耽误明年的税收。再则神仙打架,就没有凡人不遭殃。江南庶民本就受到重创,再经战乱,更为惨烈。必须快刀斩乱麻,战争越短,损失越小。昭宁帝目光冰冷的看着匍匐在地的朝臣们,你们这是逼我毫不留情!

工部尚书焦润玉倒是昭宁帝的人,想了许久道:“工部今岁造了好些大炮,可用于江南战场。”

乾清宫的地板是石头雕花,庭芳跪的膝盖发麻,不想再受池鱼之殃,便道:“陛下,江西还有战力。”

昭宁帝愣了一下:“江西的兵力几乎都调入安徽,四处开工用人,怎地还有人当兵?”

庭芳笑了笑:“陛下忘了女兵了么?”

昭宁帝本能的不信任,他知道庭芳很强,但跟庭芳一样的女人,至少他没见过。天下早已阴阳失调,乱世之中女子存世异常艰难,死亡率奇高。他不舍得放女人去战场,他想打下辽东全境,更想彻底消灭蒙古,而这些的前提,都得要人!天下死不起太多人,更死不起能生孩子的女人。

庭芳却道:“江西女兵皆使火器,一群乌合之众,倒也不惧。”男女体能的差异,远远比不上大刀与火器的距离。庭芳在军事上确实没什么天赋,可她在一个信息爆炸的时代生活了三十几年,尤其是全面进入网络时代后,时不时的就能看到些防爆警察的视频。结合她数次军训所学的一些零碎的理念,尽数教与徐景昌。徐景昌上过战场,周毅、王虎等人亦在军事上有非常强悍的敏锐度,几方结合,江西一系的人早形成了一套独特的适合火器作战的思路。君子墨在建设娘子军的过程中,数次往返湖南江西两地,就是向周毅取经。庭芳不喜欢战争,但也不会逃避战争。绝好的机会,就看君子墨能否抓住了!

提到女兵,吴世贤等人没来由的松了口气,叶太傅毕竟是女人,总想着引的女人出头,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女人怎生能上战场?叫他们输上一场,才能真正拿到谈判权。十来年,叛乱实在太多了,昭宁帝早已麻木,输了他才知道什么叫痛。

陈凤宁却是眼皮直跳,君子墨极得庭芳信任,是因同为女子?还是因才?他生出些许不好的预感,心中惴惴,短短两年,真能训出打得过男人的女人么?

要叫人带兵,就得有名正言顺的理由。昭宁帝能选择的并不多,爽快的下旨,令君子墨出任南昌卫所千户,带人剿匪。千户正五品,亦有扇脸的含义。昭宁帝有些恶毒的想,你们不是说女子为太傅颠倒伦常,要清君侧么?偏令女人去打你们。到时候凯旋而归,再看旧党的脸色!

挥退一群文臣,昭宁帝留下徐景昌并刘达等人,正经参详军务。圣旨八百里加急送去各个卫所,预备反击。

接到圣旨的君子墨极力压抑着兴奋,迫使自己冷静的调度着兵马粮草。一介草民,一跃成为千户,非乱世不得的荣光。自幼因为没有兄弟,备受族人凌辱。君子墨却从不肯低头,她比族中的废物强太多,凭什么她就必须献上田产,乖乖滚出去嫁人?愤懑与傲骨同时支撑着她,一直反抗到南昌大水,遇见庭芳。没有什么比这一份知遇之恩更值得感激,她想翱翔,庭芳就给了她翅膀。君子墨看着沙盘,一群土鸡瓦狗,正巧做她的垫脚石!

周毅要打湖北,分身乏术,将自己的副将调给了头一回上战场的君子墨。天下辽阔,他们各有地方刷军功,都是太傅党,自当同气连枝齐心协力。战场不是游戏,君子墨再强,也有万一。调一个副将替她压阵,正是同僚之义!头一回出征,君子墨没有丝毫狂妄,谢过周毅的好意,带着兵马就往杭州杀去。

江南的叛军一路向北,终是兵临了淮扬。淮阳卫指挥使王虎统兵五千六百人,驻守城内。叛军在各个豪强的纵容下,打的异常顺手。胜利冲昏了头脑,忘记了他们的初衷,然而烧杀劫掠带来的极致快感,在遇见了王虎时戛然而止。

铺天盖地的手雷炸的人魂飞魄散,还未火枪轮射,叛军阵型已乱,逃窜、踩踏、内讧,一瞬间布满了战场的角角落落。王虎站在城墙上冷笑:“对付叛军,爷才是行家!”

待瞅准机会,立刻吩咐左右:“出城迎战!”

城门缓缓打开,两千骑兵从城内携着滚滚尘土而来。叛军更加慌乱,顿时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此回叛乱,乃豪强指使,战线拉的极长。前头被王虎一顿痛打,后头紧接着就被君子墨围追堵截。庭芳极重武器改良,与西方交流十分密切,在东湖时就已配置燧发枪,今岁又研发出了连珠铳,除了过于烧钱之外,再没有不好的了。两军相交,火炮与四排轮射齐鸣,转瞬间叛军死伤无数,皆惊恐的望着对面由妇人组成的军队。那些是女人吗?还是根本不是人?她们手中拿的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有那般巨响?占了叛军半数的、愚昧的流民,根本没有见过火器。大炮与枪支带出的火,点着了一个叛军的衣物。同伴的哀鸣刺激着他们的神经。突然有一人大喊:“她们是妖怪!吃人的妖怪!她们手上拿的是法器!我们快跑!跑啊!”

一句既出,军心动荡。君子墨冷酷的下令:“上马,拿大刀冲杀!”

轻骑兵利落上马,举着大刀从山坡上冲下。惯性加快了速度,轻而易举的收割着头颅。

君子墨带兵两万,杀敌一万五,折损未过一千。一战成名!

第438章 汪汪汪

捷报频传入京,昭宁帝在乾清宫哈哈大笑,当着朝臣,直拍徐景昌的肩:“你带出来的人,个个都是好样的!”

炫耀!赤裸裸的炫耀!工部尚书焦润玉赶紧一记马屁:“陛下慧眼如炬,徐都督年少有为!实乃佳话!”短短一个月,叛军尽数荡平,不独徐景昌与庭芳系的人狠狠刷了一回军功,还顺道抄了一回家,发了注小财。要知道叛军一路打砸抢烧,不知拢了多少银子。也就是火器实在烧钱,不然此回竟是能算赚了。

朝臣的脸色可谓精彩纷呈,庭芳一点喜意也无。江南党能如此嚣张,仗着的不是实力,而是无知。此回平叛,照例有忠臣死于战场,她们家的嫡系能赢的那般爽快,是科技的力量。只消军纪别太差,谁拿着火炮连珠铳对着组织纪律薄弱的叛军,都是碾压性的胜利。扇了一帮蛀虫的脸,并没什么值得高兴的。这一帮废物占据着中枢,也就是能扇扇脸了。朝堂的博弈让她觉得有些疲倦,昭宁帝不可谓不努力,过年都在工作,迄今为止正儿八经的假期,还是去年查完内务府贪污案后在她家小睡的那一日。便是那一日,也蹲在演武场谈了半日工作。

而她自己呢?夫妻两个忙的孩子都顾不上了。可到今日,还在玩幼稚的掐架。淮扬平叛大捷,无法抹平洋船袭击下火光冲天的伤痛。江西所有人,挣命的狂奔两年,也不过看看追平火枪,早说好的军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努力的人在殚精竭虑,蛀虫别说帮手,连装死都不会。总想着王田多可怖,官员不得经商多严苛,难道她们不曾留下口子吗?要你们少贪一点很过分吗?定国公府维持运转,俸禄的三瓜两枣不够塞牙缝的,京城商户努力的奉承,昭宁帝讲了一句啰嗦吗?没有!别过界三个字,看着虚无,可是混官场的谁不知道死线在哪里?然而他们就非要去踩。六部九卿,安安稳稳的做到老,荣华一世、荫及子孙不好么?都是聪明人,偏被贪欲迷昏了眼。要跟这么一群垃圾斗争,简直耻辱!

昭宁帝却是心情极好,一年到头不是这里涝了就是那里旱了,不是东边震了就是西边反了,通没有几件顺心事。他高兴的不是打了胜仗,而是从六部到地方,从文臣到武将,他的人开始茁壮成长。总有一天,他能彻底控制朝堂,实现他对庭芳和徐景昌的承诺,科技兴邦。大捷,昭示着这一天很快就要到来,如何不喜?

夸完了徐景昌,掉过头来夸庭芳:“君千户可是太傅亲自带出来的弟子,没辱没门庭!她本是临危受命,官职封的不低,此刻立了功不好再往上升,赏个从六品武骑尉与她吧。”武骑尉在本朝是勋爵,不在世袭罔替之列,俸禄亦很低,纯粹的荣誉岗位,基本上可当奖状使。

庭芳替君子墨谢过。

昭宁帝又批发了一堆勋爵给此番有功之人,朝廷无钱,赏银子是不可能的,奖状虽要花钱,到底花的少些。赏完一圈,话题又回到了庭芳身上,昭宁帝笑道:“太傅有郡主封爵,论理,郡主之子亦有出身,此番你调度得力,就封给叶晗个轻车都尉吧。”

不待庭芳谢赏,昭宁帝又对徐景昌道:“你家世子该请封了。”

徐景昌推拒道:“世子亦是国器,徐清年幼,暂不敢担此任。”

昭宁帝笑道:“你的嫡长子,早晚该封的,何必拘泥。”

袁首辅暗自叹口气,他那一群亲戚干的都叫什么事!叶太傅与徐都督本就荣宠至极,他们还嫌不足,非拿着金银人命再给镀一层金光。徐都督太能带人,叶太傅太能捞金,这两口子如此难缠,何苦硬碰硬。江南原也不是单靠着土地奢华的,且不论王田至多坚持到昭宁帝驾崩,便是长此以往都王田了,商业不是来钱更快么?杨志初在京畿老家的庭院之奢华,靠地租不定攒几十年。靠着商业,昭宁帝笑嘻嘻的就当做不存在了。贪污从来不是重点,把事儿办好了伸点手,做皇帝的哪里好意思计较。叶太傅就不贪了?她真两袖清风,袁守一还叫人嫉妒什么?平素人家孝敬她收着,到了要紧时刻吐的爽快,怎怨的昭宁帝宠她?换哪个皇帝不宠这等截自家封地所产以供军需的忠臣!

陈凤宁此时也生出一丝悔意,他跟严鸿信合作,打的是架空严鸿信的主意。当官的,谁没想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光。就如文臣们选定昭宁帝的理由一样,他选严鸿信,也不过为了好控制罢了。谁知道严鸿信竟是出不了头,到今日,已是一步踏出,再难回头。

昭宁帝同亲信们自是高兴的,严鸿信等人也挤出了笑脸,纷纷道喜。昭宁帝在心里扒拉了一下他看中的地方官,打算明年在江南强行推行机器缫丝的同时,逐渐替换掉中枢里的旧党官员。心情一好,人更大度,冲朝臣们挥挥手:“你们该忙的都去忙吧,太傅和徐都督留下来陪我说说话。”

众人都极有眼色的告退。昭宁帝领着两位心腹,往西边收拾出来做起居之所的屋里坐了,才敛了笑问庭芳:“花了多少银子核算出来没?”

庭芳道:“没那般快。”

昭宁帝脸色阴郁的道:“一场仗至少打飞了我一艘船!我早晚要他们尸首分离、不得好死!”

徐景昌亦道:“几处战场,不知死了多少百姓。眼看着要过年,原是阖家团聚的时候,偏丢了命、断了粮。冬季运输困难,甘肃陕西山东等地大雪封路,连赈灾都没法子做,那起子小人,其罪当诛!”

昭宁帝道:“依旧不可莽撞,太傅咱们合计合计,怎生拆散了他们,叫他们狗咬狗去。水混了刚好提拔咱们自己人。”

庭芳点点头:“是。”

昭宁帝皱眉道:“你今儿怎么蔫儿了?又肚子痛?”

徐景昌道:“前日有些伤风,已是好了,只精神差些。”

昭宁帝道:“你不舒服便告假,很没必要熬着。”又问,“晗哥儿呢?他可好几日没入宫了,我问唐太医,说是又着了凉,不让见风。是日日出门吹的么?”

庭芳扯出一个笑脸道:“不是吹的,就是身子骨弱,洗澡的时候围着火盆,还是凉着了。”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叫你放在宫里养你偏不听,火盆哪里就能跟地龙比了!”

庭芳也着实被叶晗的身体磨的心焦,差点就一口应下了。可皇宫里步步危机,昭宁帝公然表示喜欢叶晗,几个皇子必围着他打转儿。此刻叫皇子讨好,将来必被收拾。打压外派还算轻的,叶晗生的那样好,要被没节操的皇子收拾上了床,那才是死无葬生之地!古代医疗如此惨烈,她可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七老八十,护的住叶晗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