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瑶怕陈氏伤心,跑到定国公府过年。卑不抑尊,按理庭芳都不用守孝的,更别提庭瑶。但姐妹两个皆穿了素服,算是给陈氏一点点安慰。

正月初五开衙,昭宁三年的官场掀开了新的篇章。昭宁帝第一道圣旨,昭告天下,从今岁恩科起,实行科举改制。所有应试者,算学与文学并重,增设女科,废除八股,分科取士。

天下读书人哗然!庭芳早年写的几本书立时卖到脱销,农学、水利、官制等相关书籍亦被抢空,可谓洛阳纸贵。所有的印刷厂疯狂的印书,灯火彻夜不绝。一层层的举子围在了定国公府门前,跪求庭芳收徒。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疯狂的江西。江西全境所有的读书人奔走相告:“科举改制了!科举改制了!按我们江西的法子改了!太傅千岁!千岁!”

江西籍的读书人,全都在狂笑:“要逻辑题虐死那帮学渣吧!哈哈哈哈!”

“全天下一起受虐,实在大慰啊!你说太傅出的那套《五年科举,三年模拟》外省有卖吗?”

“总分合格,数学不及格者亦不算通过,哈哈哈,不枉费我学那么多年数学!”

“纺织厂子弟学校打小学的数学啊!他们那些七八岁的娃娃,就能考童生了吧?”

“必然啊!但江西考生那么多,能录几人?”

“全国一起考!”

“啊哈哈哈哈,真的假的?那还有别的省什么事儿啊!”

“所以加紧着考吧,朝廷没人,将来必限制江西的。再说江南人读书那么狠,等他们的数学赶上来,那才叫没我们的什么事儿了呢!”

“哎呀你说的对,我要拉上我妹子一起考,头三届女孩儿单独录啊,你说我们江西的姐儿能上多少?哈哈哈太傅太狠了,不识字不能转正式工,江西的姑娘家个个都识字了吧?”

“识字算什么,一科才录几十号人,早被官家小姐抢了。”

嬉嬉闹闹中,昭宁帝又发第二道圣旨,成立国防部,位列六部之前。由国防都督统管,兵备武器研发皆从工部挪入国防部。南昌研发部迁入京城,火器船舶并入国防部。按技能授予官职,归属武将系统,职称沿用南昌研发处的初、中、高、总四级工程师。民生相关例如房屋修建、水利工程、机械创新改良并入工部虞衡清吏司,同样四级工程师,但属于文官系统。国企隶属于国企司,其管理层职官授予户部官职。

南昌研发处与江西安徽境内的各国企爆出的震天的欢呼!翠华一路狂奔到君子墨家,叉腰狂笑:“君千户!我当官了!哈哈哈哈!我当官了!谁说女子不如男?我现在就去给我娘请诰命,气死我那没出息的哥!”

君子墨鄙视的道:“你的出息也够了!”

翠华摇着君子墨道:“她们还说我独个儿不好,嫁个工程师也能捞着诰命,我稀罕的!现在我的官职比她们男人的还高了,哈哈哈!君千户,你可知,我从没想过有今日,我以为我一世能在主子跟前做个大丫头就到顶了,我没想到我能当官!当官啊,你敢想吗?就三年前,你都不敢想!”翠华说着眼泪开始飚,“君姐姐,我当官了!”

君子墨笑道:“疯了一个,我且瞧着你们要疯几个。”话虽如此说,但当时她被封千户的时候,亦是这般心情。一跃龙门,从此再不相同。周毅等人都使人送了贺礼,时至今日,他们各有前程,彼此处的与兄弟姐妹无二。君子墨也大撒英雄帖,替翠华操持酒席。

昭宁帝圣旨颁发,天下人皆想起南昌有成片的作坊,聚集了天下的算学精锐。即便顶尖的一拨儿去了京城,留在南昌的,必然比别处强悍。读书人挣命的往南昌跑,却是在见到南昌城的一瞬间,震撼,充满了四肢百骸!

南昌城内高楼林立,当初庭芳规划的小两层早就被拆的不剩多少,住房紧张,城内的房屋在研发处的设计下,开始重建、加高。四五层的房屋随处可见,城外更是规划出成片的厂房与住宅。宽阔如江的马路,繁忙的车辆,彻夜不熄的灯火,这便是天下首富的南昌!

许多人第一次见到如此色彩斑斓的城市,女眷的裙襕层层叠叠,珍贵的水田衣随处可见。街上没有乱窜的孩童,因为工厂用人巨大的吞噬量,几乎没有女眷得闲,她们的孩子尽数被圈入了厂矿教育系统。每一间大厂房最外侧,永远能听到朗朗的读书声。

都指挥使衙门前的大广场上,老人组成的戏班子在唱戏,吹拉弹唱的杂艺水平参差不齐,但玩的极其高兴。一个因当年大水,跟随母亲逃至江南舅家的少年,怔怔的看着全然陌生的家乡,他找不到一个认得的邻居,找不到一条熟悉的街道。

初春的阳光下,整个南昌城只有一个词能形容。

歌舞升平!

少年靠在石头上嚎啕大哭,这是我的家乡,这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亲眼看见了盛世景象。江边高耸的堤坝会保护这片土地,再不会陷入水患的汪洋。可以尽情的生活在这里,努力读书、娶妻生子。到老时加入他们的队伍,颐养天年。

我再也不会离开家乡,因为没有那一处,能比得上我的家乡!

昭宁三年,天下王田。

屠杀威慑到了天下的每一个角落,再无官员敢对私田报有任何幻想。但随之而来的是工商业的兴起,精明的官员们看到了星星之火,便知自己的荷包可以再次丰腴。旧党被清除干净,留下了大批的政治遗产与空白。新党欢快的捡着胜利的果实,捞着商户的钱财,都觉得王田也不坏。

盐铁还在国家手中,换言之,盐商依旧奢豪,只是他们的钱财不能再囤积土地,要么承包大型规模化养殖,要么投资工商业。为了刺激商业,商税被压的极低,初期野蛮生长的金融业乱象,也不敢过分约束。任何一个时代,必然有受益的,也有受害的。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种妖孽层出不穷,考验着地方官执政的水平,也考验着昭宁帝的心胸,不被气死的心胸。

科举在紧锣密鼓的预备,此前从未有女子举业,头三届的女子是不用从童生一路杀来,而是直接入京会试。敢来撞大运的女子不多,故竞争也很是疲软。翠荣杀气腾腾的从湖南奔回京城,加入了叶家备考大军。夏波光与翠荣四目相对,火花四溅,两个长于数学之人皆在想——干掉了她我没准就是头一个女状元!对射完之后,又玩命的开始复习。

刘永丰瞄了一眼南昌景象,立刻拖着几十万的家底去了安徽,炒起了地产。耕地必须王田,但城里的土地却可以自由流通。耕地的界定有无数的手脚可以做,刘永丰才不去踩昭宁帝的雷,老老实实拿着巨额财产在安徽各个城市里囤起了土地,盖起了商品楼。他都想好了,这一笔大赚后,他就开始涉及船舶运输业,所以现在赚的钱,一定要拿出一部分支援虞衡清吏司的民用船研发处,这样他才能拿得到第一份私营入场资格证。刘永丰彻底摸清了昭宁帝的套路,只要对朝廷有益的,甚至说利大于弊的,不管怎么折腾,他都能大开方便之门。反之,呵呵。唯一郁闷的,就是始终没有儿子。从他打完经济战后,几个女婿开始蹭钱擦后。但刘永丰不乐意了,前倨后恭,不就是看他不单有钱,还直达天听了嘛。这会子才来占便宜,想得美!真当刘家的小肚鸡肠,是浪得虚名么?

李兴怀辞官后,宗人令再次空缺。宗室被刚搞了大屠杀的昭宁帝吓的魂飞魄散,无人敢冒头。左宗正来回看了看,正在行女子一同分田与女子科举,立刻上折请宗妇秦王妃任宗人令。昭宁帝本想让庭瑶去做内务府大臣的,既然宗人府想抢,就兼任好了。陈氏因此又多了两卷诰命,只把越氏看的眼如火烧,成天追着庭珊,逼着她上进替自己挣功名。庭珊将要临盆,气的在家大喊:“你想要品级,你自己去考啊!你算数比我还强呢!”

越氏恨的咬牙切齿:“你以为我不想,我爹说我敢去他就跟我断绝父女之情!”

“你就怂了不成?”

越氏怒道:“你才怂!不孝是十恶不赦的大罪,他开口了我还能当官吗?能吗?你有这般条件,居然不考!待大伙儿都醒过神来,你那手烂字考的过哪个?你大伯母就两个女儿,现在三轴诰命,两个正一品,一个三品!我三个儿女,你们要连个七品都弄不回来,我跟你们没完!”

越氏又道:“还有庭珮!你休听你外祖做媒,越氏女我才不要!人家儿子娶亲,取个女官回来,我儿子娶亲,取个识字儿的,亲爹不许考!我还不如娶个文盲!”

庭珮:“…”亲娘哎,您跟大伯母比,就是要他们跟庭芳姐俩比啊,那是寻常人能比的吗?

庭玬也道:“你自家肚子里爬不出太傅,就想开点啦!谁家因子得封的不是七老八十了,五十少进士嗳!二哥在五十岁之前一准能中进士,娘你长命百岁就可以穿凤冠霞帔了嘛!”

越氏气的直揪庭玬的耳朵:“你再跟我胡噌试试?太傅又不是别人家的!那是你姐妹!我又不要你们当太傅,七品不行啊?很过分吗?”

庭玬被揪的嗷嗷直叫:“我去看书,去看书行了吗?为什么女婿不能给岳母请封诰命啊!不然你揪女婿不就行了!”

不提还好,一提越氏更炸毛:“他娘还不稀罕的他的诰命!他娘去南昌女医院当校长了,怎么人人都有官职,偏我爹不许我考!我比哪个差了啊!”说毕,难过的大哭。

三个儿女齐齐围拢过来好一阵劝,庭珊连连保证自己生完孩子一定参加科举,才把越氏给哄住了。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女子举业唱的大声,实则相当不易。越氏被亲爹卡着,根本不敢踏雷池一步,不孝的把柄太大了。她去考,倘或考不上也就罢了,考上了昭宁帝要不要录她?不录便是不公,录了要被天下读书人攻歼。旧式学八股的读书人,恨不得生啖叶太傅之肉。他们是很冤枉,一把年纪了突逢改制,前番努力尽毁,恨的理直气壮。故她不能给侄女添麻烦,更不能让昭宁帝觉得麻烦。心里恨死了老学究,却是无可奈何,只得在家督促孩子上进,再上进。她其实就想自己穿一回官服,哪怕一回都好。

庭芳没日没夜的忙,终于在夏末把王田与科举两件大事完成的七七八八。昭宁帝看完最后一份田产分配结束的折子,瘫软在御座上,跟庭芳抱怨道:“下辈子再不做皇帝了。”

庭芳笑道:“那做什么?”

昭宁帝斩钉截铁的道:“纨绔!”

庭芳大笑:“陛下,您这辈子本来是纨绔的,造化弄人。”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别招我!我累了容易暴躁。才内务府例行折子,问我秋天打猎不打猎。我想着虽有点费钱,但还是得去。尚武不是嘴上说说,我不做出表率来,他们全当耳边风。你同徐景昌都去,打几只兔子做毛绒动物耍,权当消遣。”

庭芳揉着额头道:“我宁可陛下放我几天假。我最恨点卯,凌晨四点就要起床,鸡还没醒呢!我连休沐都没有,还叫我去打猎。我才不去。”

昭宁帝讨好的道:“好太傅,你不去我怎地开女子武举啊!你去大杀四方,拔得头筹,我才好说女子亦可从军嘛!”

庭芳道:“徐都督不下场?刘都督不下场?您不许那起高人下场,我才可能拿头筹。论读书识字,我们徐都督远不及我,论骑射武艺,我就没讨过一次便宜。”

昭宁帝道:“你比大多数强就行了,真要拿第一,反倒不美,叫人说我故意安排。徐都督打小练的童子功,你跟他没法比。女子从军我是不指望了,毕竟力气小,不到万不得已也不能叫他们上前线,又不是男人死绝了。可是给个口子,军屯女眷也跟着练练,有了危险总是能有些好处的。譬如你,若非那样好的身手,去岁冬天我就死定了。你这个太傅,当之无愧。”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庭芳不得不应。

昭宁帝满意的笑道:“孩子们都带上,天天关在京里,都叫憋傻了。”

如此,围猎之事便定了下来。皇家猎场就在京郊,本朝不甚尚武,范围就不算很大。先皇年轻时还打过几回,年纪大了懒怠动弹后,就变成纨绔子弟偷着耍的地方。此回听说昭宁帝破天荒的要来,又忙不迭的各处买兔子獐子往园里赶,关外也急急送了许多诸如黄羊狐狸之类的猎物,把猎场塞的满满当当,确保昭宁帝无论如何也能砸着一两个,才奏请昭宁帝,表示准备好了。

八月初三,昭宁帝带着文臣武将,浩浩荡荡的往猎场进发。猎场有一处离宫,便是先皇退位后居住之所。昭宁帝把先皇逼到此处后,自己一回也没来瞧过。正殿早已收拾成昭宁帝喜欢的简洁的模样,带着亲信住下后,外头开始扎起了朝臣的帐篷。

庭芳自是不用住帐篷的,她们夫妻跟着昭宁帝住就尽够了。四皇子与徐清年纪相差最小,先前还紧着规矩,玩兴头上了,借着放风筝的由头,在院子里疯跑。昭宁帝惬意的抱着叶晗,李初晖在一旁喂他吃糕儿。三月间四皇子之母宁嫔生了位小公主,昭宁帝高兴之下,直接升为宁妃。李初晖知道父亲是喜欢小孩儿的,尤其喜欢女儿。先前只有她一个公主,受尽宠爱,如今有了分宠的,她自然得想尽一切办法守护住自己的地位。宁妃能生,昭宁帝便越发宠她。有母亲吹风的公主,与没有母亲的公主,是不一样的。

叶晗早与李初晖玩熟了,吃完糕,伸手要李初晖抱抱。李初晖练了多年骑射,力气不小,轻巧的就把叶晗抱起。叶晗咯咯笑着,冲李初晖脸颊亲了一口:“大姐姐好看。”

昭宁帝笑个不住:“这般小就会甜言蜜语,可惜你大姐姐大你太多,不般配,你将来娶二妹妹可好?”

第440章 完结

第219章狩猎

李初晖笑容一僵,很快又掩饰住了。

徐景昌毫不留情的拒绝道:“臣不敢高攀。”

昭宁帝没好气的道:“做我女婿哪里不好了?你休说见面有君臣之礼,他便是不做驸马,待长大了见了公主还不照样得行礼。做我女婿我还能亏了他不成!”

徐景昌不乐意,闷着不肯说话。

昭宁帝:“…”

掉头问庭芳:“他姓叶的,归你管,你说呢?”

庭芳淡定的道:“他身子骨弱,伺候不了公主。”

昭宁帝:“…”

昭宁帝不死心的道:“公主有的是人伺候,很不必劳动驸马。你也想有个好媳妇儿不是,他能娶着比公主更好的?”

庭芳道:“公主自是好的,也得彼此处的来才是。严姐姐哪里不好了,陛下还不是照例不喜欢她。”

昭宁帝被噎的半死,要不是当着李初晖,他就要问严春文到底哪里好了?温良恭谦让占哪一条啊?居然拿他女儿比严春文,你妹!

知道徐景昌夫妻是不会松口了,昭宁帝郁闷的道:“都是小气鬼!”

李初晖轻轻松了口气,叶晗如果此刻就与妹妹订婚,她的关注度就会更少。昭宁帝实在太忙了,忙的难以顾及后宫,所以登基几年来才有一个公主;忙的管不了孩子,所以他们很少能见着父亲。李初晖怀念在福王府的日子,可她知道回不去了。想要昭宁帝在日理万机后还能看见她,只能讨好太傅,以及更努力。明日的狩猎,她定要有所斩获才行。

次日,猎场上锦旗招展,徐景昌侍立在昭宁帝身旁,没有下场。自从上回遇袭,昭宁帝便没出过宫门,徐景昌怕改制下还有反弹,不敢由别人守护。刘达亦没下场,他得维持场内安全,没空玩小年轻的游戏。

昭宁帝被拒婚,心情不好,指着杨怡科道:“你们家学渊源,去猎些东西给大伙瞧瞧吧。”

杨怡科:“…”好好的他又招谁惹谁了?

又指邱蔚然:“你同你表哥一处长大,必是身手不凡,也去吧。”

邱蔚然:“…”表哥你又惹皇帝什么了?

昭宁帝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他早就不需要在朝臣面前装正经,有了威严的皇帝,再不必处处小心,更不需要时时刻刻正襟危坐了。才撒出心中一口邪气,就见庭芳穿着骑装,帅瞎人眼。李初晖立刻道:“太傅这身衣裳好看!”

跟着出来散心的赵太后皱了皱眉,她始终不喜欢出格的庭芳,偏儿子喜欢。昭宁帝越来越强势,她也越来越没有话语权,终是闭嘴不言,权当没看见。

昭宁帝冷哼一声道:“太傅至少猎一头黄羊,否则就别来见我。”

庭芳笑嘻嘻的道:“臣不敢丢赵总兵的脸,怕挨揍。”

一声锣响,围猎开始。昭宁帝在高台上,远远的看着场内,与不下场的文官们说笑。李初晖骑着温顺的母马在林子里逛着,她的目标很明确,逮只兔子就行。头一回打猎,不小心就越过了界,到了庭芳的地盘。见了庭芳才要打招呼,忽见她身边的小丫头,飞速的射了一箭,一只狐狸发出一声哀鸣,落地。

李初晖瞪大眼,指着小丫头问庭芳:“这是哪个?”

庭芳笑道:“这是小朵儿,君千户的妹子。”

李初晖不满的道:“太傅说了替我寻女师父的,有这么个好的,也不荐给我!”

庭芳道:“她做武师傅还差的远呢。”

李初晖兴奋的道:“那就做伴读!小朵儿,你愿不愿跟着我?”

小朵儿有些局促的看着庭芳。

被李初晖盯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庭芳只得道:“她不熟宫中礼仪,恐冒犯了公主。”

李初晖道:“我不怕冒犯,我就想要个陪我习武的人。太傅,你就给我嘛!将来我要她做我的仪卫正,也算有个前程了。”

庭芳无奈的问小朵儿:“你愿意么?”

被公主点名要,不愿意也得愿意啊!小朵儿只得道:“愿意。”

李初晖高兴坏了,到底还是个孩子,有了玩伴,猎也不打了,对小朵儿招手道:“来,来,我带你去见父皇,今晚就同我一起睡好不好?”

庭芳才打了两只兔子,被李初晖一搅和,也打不下去了,使人捡了兔子,送两个小女孩儿回营。李初晖拉着小朵儿一路跑到昭宁帝跟前,笑道:“我才问太傅讨了个精骑射的伴读,父皇看着好不好?”

昭宁帝笑问:“太傅又从哪儿挖出来的丫头呢?”

庭芳道:“君千户的妹子,她自己懒得带,甩手给我。才射中一只狐狸,就叫公主抢了。”

昭宁帝点头道:“不愧是君千户的妹子。叫什么名字?”

庭芳道:“她才得小名,公主看着赐个名字吧。”

李初晖想了想道:“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就叫君令仪如何?”

小朵儿恭敬的道:“谢殿下赐名。”

李初晖道:“我日常还叫你小朵儿,听着就亲切。”

昭宁帝哭笑不得:“这孩子想要个会骑射的伴儿想疯了。”

李初晖道:“谁让父皇不给我寻,我只好自家寻了。宫女们都不好耍,夏孺人好耍你又支她去教书。”

昭宁帝爱怜的看着女儿,自从严春文被废,她就比以往沉默许多。难得有叫她开心的事儿,乐的纵容。对庭芳笑道:“太傅又立一功。”

李初晖也是一肚子糟心事儿,宫务说是庭瑶在管,待庭瑶的重心早移去了容易生硕鼠的内务府。瑾妃是个面团,宫务自然而然的就落入了她手中。然而宁妃强势崛起,有辈分与儿子的优势,李初晖招架的异常吃力。加之庭芳待皇子公主们都是一碗水端平,总拿着极小的政务给她们姐弟练手玩。既然是政务,必然没有顺心的!什么京城下水道又给堵了,着人去清理,如何请民夫?被臭气熏死的民夫如何处理?等等等等,真是好事绝对到不了她跟前。好容易轻松一会子,自然可劲的折腾,从此点上看,她就是昭宁帝的亲闺女!

这厢说话,那厢徐清兄弟跟着一群皇子呼啦啦的跑了来,都说要看李初晖新得的伴读。大皇子听见说能猎狐狸的,登时不干了,缠着庭芳道:“太傅你不能偏心眼儿,我也要,我也要!”

二皇子跟上:“太傅,大哥有,我也要有!”

庭芳满脸黑线的道:“我就一个,给你们姐姐了。”

几个皇子哪里肯干,就把庭芳团团围住。庭芳被缠不过,就道:“我现要去打狐狸,你们要跟去看么?”

大皇子欢呼一声,就喊着弟弟们一起上,连带徐清都跟着了。李初晖才得了小朵儿,正欲显摆,也跑了。叶晗见哥哥姐姐们都走了,急的蹬着小短腿,也要跟着去。昭宁帝大笑着一把将叶晗抱回怀里:“等你长大了再去。”

叶晗不高兴的瘪着嘴,赵太后更不高兴。昭宁帝待叶晗比待皇子们还好,赵太后看庭芳的眼神更似祸国妖姬,恼的一甩袖子回离宫了。

昭宁帝也不去管太后,只管逗着叶晗玩。看在朝臣心里,比对了下昭宁帝的子女,众人都默默道:得,二驸马出炉了。又纷纷肚里盘算,怎么把徐清捞碗里呢?他父母的圣宠实在太过了,谁捞着徐清,谁家就平步青云啊!绝不能放过那条大鱼!

狩猎就没有不造假的,然而都在同一个场内,水平高低总是能看得出来。小朵儿使的是弩,方才打中狐狸当真是运气,但被人撵的乱窜的兔子还是能有些收获的。李初晖也打到了两只,按她的年纪,算很不错了。

跟着庭芳去猎狐狸的皇子们吵的二里外都能听见,苦了在后头撵猎物的人,得不停的赶才能保证猎物不被皇子们吓出狩猎的地界儿。庭芳马术极好,虽是放慢了速度,好叫皇子们跟上,却是怎么看着都赏心悦目。忽然草丛有动静,庭芳立刻拉弓、瞄准、放出,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护卫们都齐声叫好,一行人跑到近前,才发现是只黄羊。奉承话不要钱似的朝庭芳涌来,庭芳毫不客气的笑纳了。好歹天天被徐景昌虐,总是有些成就的。

拖着黄羊回去,昭宁帝倒吸一口凉气:“你居然真能猎到黄羊!”

大皇子嚷道:“太傅好快!我都不知道,太傅已经射中了。”

二皇子道:“我看到草丛动了!大哥你太粗心。”

三皇子道:“可是好多草都在动!”

庭芳心道:那是被吓傻了的兔子。

只有徐清大喊:“妈妈我要吃羊肉。”

全场爆笑,庭芳一脸黑线,尼玛怎么就生了个吃货,现在塞回去还来得及吗?

昭宁帝笑个不住,一叠声的叫人架炉子做烤肉。徐清立刻就兴头了,撒腿跟上了去拿架子的太监,叽叽喳喳的说烤肉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如何烤才香甜。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大嗓门。徐景昌深吸一口气,徐家就风水不对。都是他儿子,怎么叶晗就乖的让人心疼,徐清就操蛋的想让人抽呢?

昭宁帝却觉得徐清活泼,嗳,老五怎么就是个儿子呢,小闺女只有一个,不够使啊!

第220章夏状元

此番狩猎,竟有几个公子哥儿表现不错,昭宁帝高兴的赏了一堆东西,众人心里就都明白,昭宁帝是真尚武的。中枢的官员还有一小半没补上缺,每一个人都一人至少干两人的活儿,累的够呛,难得出来消遣,没功夫打口水仗了。尚武就尚武吧,横竖有了徐都督,武将总要压人一头,尚不尚都没区别了。

眼看就要开恩科,各地的举子都汇聚京城。昭宁帝也没玩几日,就摆驾回宫。銮驾回城的途中,被天下读书人好一阵围观。昭宁帝坐在御辇里,外人是看不到的,唯有徐景昌与庭芳,一文一武,一左一右的随侍在御驾旁,被人瞧了个够本。

一个三十几岁、做寡妇打扮的女子,侧头对丫头道:“看,那就是太傅。”

丫头赞道:“生的真好。”

旁边有人插话道:“徐都督才生的好。”

那寡妇笑道:“好的是气度,不是容颜。天下比太傅生的好的女子多了,能有她这般本事的,却是没有。”

那插话的人抬头打量了寡妇一眼:“哟呵,来考科举的吧?”

寡妇道:“是。”

那人竖起大拇指:“有种!”

寡妇没说话,她夫君早丧,好容易把儿子拉扯成人,瞧见邸报就想来试试,哪知家族里带亲生儿子皆是反对之声,她也不理会,领着丫头,跟着旁的举子就来了。那些举人都奔着前程,不单不敢冒犯她,知道此回女科录取率高,朝中又有个叶太傅,对她很是照应。一路行一路交朋友,混到京中,已是友人成群。头一届敢冒头的女子,就没一个善茬,不过几日,都彼此混了个脸熟,只还不大对的上名号。其间好些个瘦马,横竖是拿来卖的,卖给皇帝做臣子,岂不比卖给官员做小老婆更划算?生意人家脑子活,好些老鸨带着女儿们来科举。其中一个正是夏波光往日的妈妈。居然叫她寻到定国公府,愣与夏波光搭上了线。

读书人见此情景,当然有骂的。骂的很难听却是不敢,这瘦马跟青楼…千丝万缕呐!上回骂叶太傅的人可是凌迟,谁敢触昭宁帝的霉头。

围观群众中,忽然就有一人大喊:“太傅!”

庭芳没回头,当街大喊她的人多了。

却是接二连三的有人喊她,喊着喊着就变成了江西话。原来是江西的举子们雄赳赳气昂昂的组团杀到,有江西的举子特欠扁的问:“太傅,会试考逻辑题不?”

登时万千杀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江西科举团身上,会试的题型早就放了出来,江西人学过逻辑题了不起啊!

庭芳差点绷不住笑场,被她摸过的地界儿,生的人果然不同。

闹哄哄间,不知哪个举子,用帕子包了个果子扔给了庭芳。庭芳条件反射的接住,江西籍的举子们登时就炸了,纷纷扔帕子扔荷包,昭宁帝的车架上都中弹无数。围观群众看到有人扔太傅,胆大的妹子就开始扔徐景昌。一时间街头帕子荷包乱飞,五城兵马指挥使的脸都绿了,怒喝着维持治安,又催促銮驾:“陛下,街上不安全,还是快点回宫。”

昭宁帝无语的道:“徐景昌,叶太傅,你们俩给我进来!再呆外头我的御辇都叫人砸散了。”

庭芳夫妻被漫天的帕子围堵的无处可逃,麻溜的下马滚上了昭宁帝的御辇。

围观群众发出遗憾的叹息,看着御辇消失在了视野,不甘心的喊着叶太傅与徐都督,余音不绝。

此回叶家要下场的有一大群,豆青与豆芽也要跟着凑热闹,头一届真挺容易的,庭芳就没拦着她们下场。然而她们既要下场,再叫豆青豆芽便不大相宜。原也是当小名叫着,到发嫁的时候再认真起大名。两个小女孩儿都不想姓原先的姓,都被父母无情卖了,便是恩断义绝,质疑要跟着庭芳姓。庭芳只得与她们改户籍,放在了叶晗的户籍下做姑姑,豆青依着青自改名为叶云青,豆芽则根据芽的含义,改成了叶知萌。两个丫头兴头的得了新名字,跟着夏波光与翠荣翠绿去复习了。

九月中,会试正式开始。徐家一回扔出去六个考试的,幸而庭琇庭珊都刚生了孩子,想考也考不成,不然更加壮观。庭珮他们哥几个反而得从童生开始考,看着丫头们,羡慕的嗷嗷的。房知德带着一群娘子军奔赴考场,被众人好一阵笑。待到进了场,多半人都笑不出来了。第一场考的就是逻辑题,不经过题海战术的训练,逻辑题就能灭一大群。此时信息不畅,能得到江西那《五年科举,三年模拟》的逆天考题的并不多,除了江西籍的考生,便是做过几回的,看着题目都想死。

第二场考的是策论,不消写八股,然而“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的标题是什么鬼?陛下你怎么不按四书五经出题啊!!于是又死了一批读死书的。

第三场考数学就更想死了,无数人默默流泪,叶太傅的书没看完肿么破?

第四场是专业考试,按举子报考的部门发放考题。房知德报的是海运衙门,考的正是海运相关,他落笔如飞,恶狠狠的想,此回他是凭真本事了,看谁还能蠲落了他!

豆青和豆芽报考的都是国企司,国企她们就曾参与创立,正确答案就是她们自己干过的活,跟开卷考也没什么区别。正在五军纺织厂干活的翠绿,都快闭着眼睛答题了,她在京城的浑水中没占着便宜,索性退出来考上一回,看那起子人还有甚话说。

其余的人就不那么美妙了,礼部是最好考的,可是报考的人数最多,因为礼部既不用考数学,更不用考逻辑,只消单考一回周礼与本朝礼制,算是给旧派读书人留下的通道。厮杀尤其惨烈。自问学问没那么好的,哪里敢去礼部挤,只得捡看着容易的考。哪知考卷那般难,简直考的泪流满面。

新式科举考试的时间倒比原先短,原先分三回考九日,如今消三日。然而出来时,大部分人都脚步虚浮,唯有江西籍考生,又很欠扁的边走边对答案。举子们好想冲上去暴打之。投胎是门技术活啊啊啊啊!

考卷飞速的改完,十月中旬放榜。昭宁帝取消了殿试,直接以会试成绩排榜,故能否考中与考了第几名,只有一次惊喜。翠荣清晨就在放榜处立着。身边挤挤挨挨都是人。此回参考的瘦马一大群,端的是才貌双全,把隔壁等放榜的男举子们看的呆了。

好容易等来了榜,女榜头一个便是京城夏波光,翠荣心中扼腕,到底是数学不如她。哪知再往下看,还是没有自己的名字。边上一个女声尖叫:“太太!太太!你是榜眼!”

翠荣扭头一瞧,是个素衣打扮的,正是那日在街上围观昭宁帝的寡妇。她轻笑一声:“哪日会会夏状元,切磋一下算学。”

旁边又有一人道:“我是孟尔秋,亦想比比算学。”

那寡妇顺着声音望去,是个年轻女子,笑着自我介绍道:“我叫沈鹤鸣,家住京畿,孟探花问谁学的算学?”

翠荣再看榜,第三名探花果然叫孟尔秋,籍贯为杭州!翠荣一阵阵儿肝疼,人才济济啊!

孟尔秋笑着对沈鹤鸣福了福:“家父性喜算学,故来一试,见笑。”

翠荣只得继续往下找,终于在二甲第五名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才松了口气。翠柳与翠绿也挤了进来,一叠声问:“看到我们了没?”

豆芽大叫:“啊啊啊,我在三甲!”

豆青道:“姐姐们都在二甲,你在三甲有什么好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