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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衣似火的神明一样是背对于万千生灵,他的手掌和脸颊依旧是鲜血与脏污,身前同样是邪祟妖魔,之前萧南烛只当除夕是为保护那些受灾百姓才会毅然决然地挡在了他们的身前不顾自己的安危,可就在萧南烛忍不住眯起眼睛,同时将手指落在那充斥着血腥可怖意味的画卷上,他却猛然间意识到自己或许只是出于主观角度理解了这幅画,而选择性的没有去注意那些可以称得上诡异可疑的细节。

视线所及,邪祟妖魔虽然面目可怖,张牙舞爪,可是从头到尾视线全没有落在除夕的身上,反观除夕倒是浑身血迹,身形妖异,那双素白的手掌更是自艳红色的衣袖里伸出冲着邪祟的方向做出了一个奇怪的手势,而再看那云端下的万千生灵,他们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畏惧和痛苦多些,倒不如说是夹杂着一种厌恶仇恨于恐惧,至于这厌恶仇恨乃至恐惧究竟是对谁的,只待心底有些不好预感的萧南烛再细看那边上的一行落款时,他总算知道之前一直被自己忽略的东西是什么了。

因为他先入为主地将除夕视作了斩杀邪祟的一方,加上那落款上的字所以他始终以为这是一幅描绘除夕斩尽邪祟保护生灵的画卷,可是除夕灭魔四字究竟该如何断开且是一说,光是眼前这一幕就已经足够让萧南烛猛然间清醒过来,而就在一瞬间,他立刻想到了那天同姬宰一起将最后一卷历法经翻译出来之后发生的事。

历法经的最后一卷,说的是黄帝轩辕氏创造了黄历中第一位历神的故事,因为历法经是黄帝后人以及之后的彭祖整理成册的,所以很多故事本身也无从考据,不过因为姬宰自己挺好奇他们老祖宗那时候的故事的,当时萧南烛闲着无聊就给他翻找了一下,而等这么一翻,他就找到了那第一位脱胎于历纸的神明的生平事迹。

黄帝创造了黄历,最早的黄历只是一本记录阴阳周转八卦五行的历书,所以功效有限,黄帝某一日见族中巫师在麻布兽皮上绘制人像当做献祭的祭品,他便忽发奇想也做了这样一个祭品,因为黄帝生来擅长书画人文,有能将天地美好,人间美态尽数表达的本领,所以待朱砂勾勒出那麻布上的人形时,一个似骄阳般鲜艳美好的神灵便诞生了。

那一日在历法上的日子成了这神灵的名字,黄帝赐他神蚕吐出的丝绸织成的衣袍和天鸟身上羽毛编织的锦衣,也给了他让人嫉妒的一切,因为这神灵强大又完美,所以那时古代氏族的族人们都供奉他,祭祀他,用最好的食物招待他,可是有一日,这由黄帝亲手创造的神灵却染上了暴戾和凶恶的邪祟,成了嗜血如命的妖物,而他最终的结局便是被黄帝亲手斩杀。

如果是之前,萧南烛或许并不会将这个故事放在心上,可是自从经历上巳节死去又复生的事情后,他便知道历神虽然也会有死亡,但是新的神明却也是脱胎于死去的神明之上,而最关键的是,记载于历法经之上的那位头一位诞生的历神有着一个特别的名字,联系这幅此刻正在萧南烛手中的画卷……

“历师……您怎么了啊?”

谷雨一脸疑惑地盯着他,容颜姣好的脸上带着些许局促,显然是看出萧南烛此刻情绪不太对劲。可明明之前他还与自己和颜悦色的,没道理这么一会儿就忽然生了自己的气,而脸色阴沉的萧南烛在被谷雨猛地唤了一声之后也是骤然惊醒,好一会儿才将那卷轴缓缓地收了起来放回书架上,又进一步站直了身体。

“没事,你将这本东西自己拿去看吧,有什么想问的再来问我。”

嗓子莫名的一阵发紧,萧南烛低声冲谷雨这般说着,脸色却也没有转好,谷雨原本还想与萧南烛在说些什么,可是此刻也只能一声不吭地攥着这本历法古籍点点头回了年历之中,待金光一闪女历神没了踪影,这书架前也只有萧南烛一人了,而等独自站了好一会儿,他才将那画卷卷轴再一次打开,可是这一次他却久久再没有说出一个字。

一种无端烦躁的情绪开始笼罩在他的心头,明明之前他很少过这种情绪,但是事关除夕,他难免乱了心神,他手握着画卷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开始发白,再一想到之前除夕一直口口声声同自己说对这幅画的来路全不知情,他心底竟有了几分自己也说不清楚的冷意。

“除夕——除夕——”

接连叫了两声除夕的名字,可是年历中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萧南烛知道如无意外按照平时这种情况除夕肯定会很快的出来见自己,可是今天显然这位历师并不在家中,而这么一细想,萧南烛便立马又一次开口唤道,“寒食——”

猛然间抬高声调,萧南烛知道年历中的其他神明们一旦听到自己的召唤也一定会立马出来,而果不其然,他话音落下之后,一身玄色衣裳的白发历神就出现了他的面前,似乎是之前并没有想到萧南烛会忽然叫自己出来,寒食明显有些匆忙,等一看见萧南烛神色不明的望着自己,寒食先是一愣心里陡然间有了丝不祥的预感。

“除夕去哪儿了?”

萧南烛的语气明显不太对劲,寒食闻言一愣倒是有些犹豫该不该将自己所知道的告知给萧南烛,毕竟除夕有言在先,他现在这么同萧南烛说了也不大好,可是看自家历师显然一副心情不大好的样子,寒食犹豫了一下才沉声开口道,“前日夜里我同他去了滨江路,那里自蛇母之后不知怎的又孕育出了什么新的妖物,似是忽然冒出来的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它是什么,除夕去的时候明明还好好的,但一碰上那黑色的污水就立马染了邪祟,变得有些异常……这些天他让我们不要同历师你说,说自己会去弄个明白,所以……”

“他现在身上又染了邪祟?”

声音都不自觉沉了几分,萧南烛原本还想着画卷里的事,现在耳朵里却只听见去了这一件事,寒食似乎是想到了除夕之前冲自己说的萧南烛极不喜他这般的话,所以也不想两人产生什么误会,便抿了抿唇便赶忙解释道,“当时除夕及时制住那邪祟,所以并没有弄出大乱子,他这毛病一直都有,这次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

话说到一半,寒食就不再说下去了,因为他明显感觉到萧南烛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他有些不明白面前的男人为什么会忽然发这么的火,而很快萧南烛便猛然间沉声冲挂在一边墙上的年历大喊道,“阿年!出来!”

……

夜色如水,隔着朦胧的雾气,红衣的除夕正站在一片黑暗之中。

他的身旁没有阿年,也没有任何人,可是剧烈的痛楚还是自心肺间不断地涌上,搅得他心口一阵阵的煎熬。

偏偏这种痛苦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治愈,尽管这种痛苦曾经纠缠他上千年可是他还是感觉到了刻骨的痛,而唯一曾经能够除夕带来短暂安慰的人,此刻除夕却不能见他。

“历师……”

嘴里无意识地念了念这个名字,一直低着头的除夕意外的觉得一直泛着苦的唇舌间忽然滋生了些难以言喻的甜蜜,这让他莫名的有些想牵起唇角小声地勾起一个微笑,可是很快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一张阴森扭曲却极致艳丽的脸便出现在了夜色里。

“出来。”

阴冷的语调比平时除夕不苟言笑的时候还要可怖些,他就这么独自站在这高耸的钢架大桥上盯着底下黑乎乎的江水,显然并不在乎有任何会伤害到他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同样身为历神,寒食清明乃至很多历神都不敢冒犯抑或是违抗除夕意思的原因,而当此刻,当据说身染邪祟所以显然与平时不大一样的除夕独自来到这个再一次勾起他噩梦的江边时,他终于回想起那一晚当他和寒食来到这里查看情况时,他所看到的那些像幻觉又好似不是幻觉的东西。

“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吗?背着所有人,你怕别人知道你的秘密对不对……”

浓稠的黑雾中,原本早已恢复平静的滨江若隐若现,除夕表情阴冷地看着那些涌动的江水,却无法分辨出这究竟是什么,这是他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难免有些戒备和不耐,而很快那大片黑臭的污水却像是忽然成了一面能折射出东西的镜子,将一些奇异的,连除夕自己都快忘记了的画面映射了出来。

“他们都怪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嫣红化作清晰可见的血泪,身形瘦削的红衣少年双眼通红,眼尾似是被雨水沾湿的艳色花瓣,他努力地将自己冰冷的躯壳抱紧,似是想让他别再继续说下去,可是最终他却只是不住的颤抖的笑了起来,而在将手掌扭曲的握紧后,脸色惨白如纸的红衣少年这才咧开了森白带着鲜血的满口牙齿笑了起来。

“我的名字叫夕,轩辕氏口口声声要除夕灭魔,除的是害人的夕,灭的是害人的魔,那我就屠了他整个华夏,让他再没有机会除我……可好?”

第80章

除夕相传是在黄帝归天后而生,自他诞生后,黄历之中的诸多历神才得以出生,因为从年龄上来说他最为年长,所以大多数的历神在面对除夕时,往往都要尊称其一句除夕君。

这位生来得天独厚的历神的具体来历,除了他自己谁都无从知晓,炎黄二族在黄帝归天后便逐渐于其他氏族融合血脉,之后又有彭祖乃至许多华夏族子民将黄历之术法发扬光大,而无论岁月时光如何变迁,当年关将至,爆竹声响起,每一个出生于炎黄大陆上的中国人都知晓大年三十,谓之除夕。

关于除夕的典故,那自然是家喻户晓,从老人到孩子,谁都知道那是因为除夕夜有个怪物叫年兽会从山上,至此才延伸了许多有关除夕夜的典故,可是对除夕君自己而言,在数千年的岁月里,他其实一直比谁都清楚,那些一直强加在他身上的由来典故并不是真的,而有关他真正的身世,或许正如那一滩污水中不停翻滚着的血腥画面那般,真真切切。

“你这个妖魔!杀!杀!你与那些妖族的邪祟一样!是害人的!”刺目的火光在眼前不断的闪烁着,遍体鳞伤的少年不知所措地站在村庄的门口,可是每个人看见他的神情都是厌恶而恐惧的,他并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那些氏族里的巫师们已经令所有族人都在窗户和门前都贴上鲜红色的符咒,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生来畏惧这些红色,所以这显然是最有效的抵御他这个妖魔不让他靠近村庄的方法,而伴着那些可怕的咒骂声,少年只听到有个声音听来分外熟悉的男人在高处用一种冷漠的语调道,“夕,你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我不知道……可他们都怪我……他们都在怪我……”

“因为你犯了错。”

“我犯了什么错!!我有什么错!!我没有!!我什么错都没有!!!”歇斯底里地大喊着,还未长大的年幼神明满腹委屈,满心仇恨,因为这个世上曾经属于他的东西都没有了,而偏偏他现在只是想把属于自己的东西要回来,就有人要责怪他贪婪与丑陋。

这滋生了他心底更多的邪念,让他在面对那些异族的招揽时义无反顾地选择了背叛,而当他背对着身后万千生灵选择与那些邪祟为伍时,他就注定了要被公正而冷漠的轩辕氏亲手杀死。

烈火焚烧了他的神魂,他曾经最害怕红色,轩辕氏就要用牛血染成艳红色的麻布裹住他的尸体惩罚他,被烧死的时候他一直在害怕的尖叫咒骂着,可是轩辕氏却始终没有停手,这个人族的首领在从前对他有多么温柔,如今就有多么残忍,而当他终于死亡的那一刻,夕终于获得了解脱,可很快,他便知道像他这样的神明是不会有真正死亡的。

他失去了身前所有的记忆,重新成为了一个新生的历神,零散的灰烬从他的身上落下来时,他就火了,再次创造出他的并非是轩辕氏本人,因为就在他死后轩辕氏不久便也乘龙飞天,华夏族失去了他们的黄帝,愈发对间接造成这一切的历神恨之入骨,而在面对着对过去全无记忆的年幼历神,重新迎接他的却并非是曾经善良可亲的华夏子民,更甚至这些满怀着恶意和仇恨的族人给了他最鲜红不过的朱红色衣裳,还给他起了个带着特殊意义名字叫做除夕,而对此一无所知的除夕在接受下这些属于自己的一切后,竟就这样无知无觉地度过了那么多年。

可是欺骗终究是欺骗,就算是那些最早对他怀揣着恶意的华夏族人渐渐逝去,除夕还是始终觉得心底有些异样,他觉得自己并没有那么喜欢红色,但是似乎所有人都以为他喜欢,而就在有天,当他在那个湿冷的山洞中救出那个同样畏惧着红色的年兽时,他却好似忽然明白了什么东西。

他并不喜欢红色,就如同阿年一样,那那些山下的族人们用红纸贴在门窗上,究竟是为了赶走凶恶的阿年,还是其他什么东西呢?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陷入这种疑问中的除夕也变得没有从前那般随和温柔,他觉得自己陷入了一种无端的困扰之中,而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容易抵御邪祟。

新生的历神越来越多,只有他,在面对邪祟时会表现出异常,其他的历神们信任他,敬重他,将他当做黄历中最了不起的神明,可是除夕的心里却觉得越来越压抑,而就在他被这种可怕的焦虑笼罩,几千年都沉浸于自我折磨中无法自拔时,有天老黄历又迎来了一位新的主人。

温柔又强势的男人和过去许多年出现的人类都不太一样,除夕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便觉得心底的有个缺失的空洞开始填补起来了,因为萧南烛给予他的这点温柔让他忘记了自己心底始终的那些疑问,他变得越来越愿意接受自己的身份,可是就在他真的以为自己就是除夕时,那种压抑在他心底的可怕的邪恶又开始涌动了起来,而这恰恰也是萧南烛最厌恶不过的。

“除夕,哈哈哈,除夕,轩辕氏杀了你又给了新生的你这样一个名字,他是在告诫你啊我可怜的神君,只要你敢背叛他,只要你不再愿意做那本囚禁你自由的黄历的走狗,你的命运就只有被他除去……夕,你难道都忘了自己的典故由来了吗?你根本就不是因为那可笑而愚蠢的凶兽才诞生的啊,你是夕,是大地上的第一位人神,是可恶的轩辕氏杀死了你,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吗……那些卑劣的谎言,骗了你那么久,我如此善意地将这些全部告诉你,你难道不感谢我吗?我们才是真正的朋友,你是天生的邪魔,你应该和我们这些邪祟在一起……”

刺耳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作响着,除夕冷冷地看着这隐藏于江水之中的怪物,只觉得胸中一阵阵的怒火不断涌起,他艳红色衣袖中的手用力的握紧,脑海里却无法克制住那些不断快速闪过的画面,那是印刻在他骨子里的记忆,是神魂没有被完全毁灭的碎片,更多的是对自己千年间完全被隐瞒欺骗的悲哀和愤怒,而还没等那江水中的怪物再将这些话说完,自天际落下的一道金红色天罡之火便打在了江面上,立时发出了一阵焦糊恶臭的味道。

“哪里来的下贱东西……凭你也配。”这般说着阴森森的咧开嘴角,红衣男人冷笑着用手指撩开滑落在自己额上的金红色穗子,艳红色的眼尾如花朵般绽开,在夜色之中竟如一个真正的邪祟般令人恐惧,他的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一丝平日里除夕那般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具有侵略性的邪恶,这种可怕的转变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而被他重伤之下的江底怪物先是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在怨毒而恐惧地干笑了几声之后,它又一次带着煽动性的口气开口道,“我就说,你一定是夕,那天你和寒食节过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一定是你……那条软弱的母蛇根本不可能帮我成大事,只有你啊……”这般说着,黑色的江水开始不断地岸上拍打,那飞溅起来的污浊犹如实物一般爬上岸边之后先是恶心地挪动到除夕的身前,接着伴着一阵令人牙酸的骨骼重组声,一个一身黑衣有着人类面容的丑陋男人便凑到了除夕的脚边,而几乎就在他显出形态的那一刻,神情散漫阴冷的红衣男人已经狠狠踩住了他的脑袋,接着打量了他几眼似是轻蔑一般地开口道,“你是一只八苦?”

脚下的丑陋邪祟挣扎般的瞪着夕,通红的眼睛里是疯狂恶心的欲望与仇恨,他的脸上遍布着各种各样的扭曲痛苦的表情,而一看到这张写满了人间喜怒哀乐的脸之后,除夕当下就阴冷的笑了起来。“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长久呀……你这种东西居然还活在世上?”

“你都还活着,我为什么就不能活着……别忘了,您可比我坏多了。”古怪的笑容让发紫的脸皮不断地抽搐着,八苦被除夕踩在脚底下只觉得这幅躯壳随时都要被这个嗜血的疯子踩碎了,而似乎是终于欣赏够了这渺小的邪祟始终这幅狼狈的样子,有着除夕面容的古老邪祟先是用舌尖舔了舔自己殷红的唇角接着凉凉地笑了起来。

“你说得对,我都还活在这世上,你当然也可以……不过八苦,你似乎忘了,我想做什么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至于你的那些龌龊又不入流的小心思……”这般说着,神情间光华流转,名叫做夕的红衣男人缓缓蹲下身,红色的衣袍角沾染上了地上的污浊,他的神色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东西,八苦一时间竟不敢吭声,只能心惊胆战地等着这疯子一般的邪魔先开口说话,而就在他以为夕不会再开口时,红衣男人先是用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眉心,脸上却也浮现出一种极端恶意邪肆的笑意。

“那个历师,很有趣,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让他听我的话,他一定会听我的……你说对不对?”这般喃喃自语着,红衣男人却并不是在同脚下的八苦言语,他只是用一种像是在自言自语的口气说完这句话,接着脸上的表情也有了片刻的扭曲和挣扎,可是很快内心的邪念到底压过了其他东西,只见他绽开一个极为干净,仿佛带着十二分羞涩与勉强的笑,接着压低着声音轻轻道,“我让他带我去华夏族的居住地你说好不好,等我到了那里,再将那些骨子里淌着轩辕氏血脉的后人向猪狗一样杀死之后,我就可以自由了……”——“除夕啊除夕,你说好不好?”

第81章

这一天,一直到深夜,除夕都没有回来。

萧南烛隐约地觉得心底有种强烈的不安,而身畔的年兽的异常也让他愈发地坚定了这种想法,毕竟除夕一直以来都同年兽朝夕相处,可是今天自打入夜之后年兽便始终颤抖地趴伏在萧南烛的脚边发出压抑的呜咽声,而当萧南烛用手掌抚弄了下他的鬃毛后,被无端的痛苦折磨着的凶兽微弱地哀鸣了一声,半响那双金红色的眼睛却是冲萧南烛落下两滴泪来。

“阿年,除夕在哪儿?”

声音不自觉地带着些急促,萧南烛用定字诀摄取自己的心神试图找出除夕的所在,可是却始终一无所获,在整个市里找了一圈没结果后,他甚至开始恼火起自己前几日为什么没有更加留心些除夕的变化,更对他这种什么都不告诉自己的莽撞而感到气闷,而一想到那除夕灭魔图中所暗示的含义,萧南烛便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他不愿去猜疑他所在乎的人,毕竟从彼此相识开始时,除夕对他一直是那般的顺从而温顺。那种坚硬外壳下的柔软一直让萧南烛不忍心去伤害他,所以才会生出那么多他本不愿有的情谊来,寒食说除夕是害怕自己厌恶他满身脏污的样子所以才不愿告诉他滨江发生的事,要是之前,萧南烛说不定真就信了。

可是除夕灭魔图画上的那一幕幕,仿佛让萧南烛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还是没那么了解这个历神,而一想到自己的信任和交托背后全部是欺骗和谎言,就连萧南烛自己都不确定,他会对那个口口声声爱着自己的神明做出怎样的事来。

这般想着,神色都变得有些复杂,骑着年兽一路从云霄中穿行而过的萧南烛抬脚落在滨江路的大桥上,半响却是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在他的呼吸间一闪而过,几乎是下意识地便抬起头,他只看见不远处有个红衣乌发的身影狼狈地半跪在地上,眼看就要被黑色的江水淹没,而几乎就在同时,心中一沉的萧南烛已经捏着一张黄色的历纸施展开一个开字诀破风出现在了红衣男人的身前。

黑色污浊把红色的衣袍角染得脏臭难闻,男人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想来已经跪在这里很久很久了,萧南烛伴着金光出现的时候他的脸上煞白的一片,黑魆魆的眼睛直直地落在江水中央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不顾那污浊落在人类的皮肤上的灼伤感,萧南烛脸色难看的一把将红衣男人紧紧拥在怀里,接着便将他从污水中一把拖了上来,跌跌撞撞地从这满是人间恶念的江水中大步走了出来。

上来的时候,江水里不断挣扎出人手似的东西想要拖出萧南烛,萧南烛神色泠然地往回一看,他身上充裕的福泽之气便犹如一道天罡正气般划开了一道水路。不过有些飞溅起来的邪祟还是因此近了萧南烛的身,而透过那些落在他眼睛里的污水,萧南烛忽然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什么他分外眼熟的场景。

被烈火烧死的少年,那些刺耳绝望的咒骂快速地从自己眼前闪过,没等萧南烛反应过来,一阵焦急的狗叫声便从岸上传了过来。

“汪!汪!”

年兽在岸上一阵大叫,险些被左右了心神的萧南烛背着浑身湿透的除夕走上岸,脸色惨白的男人便将脸颊顺势埋在他的脖子里。萧南烛感觉到他在一阵阵的发抖,但是他却也什么都没有开口去问,而一直到两人都已经回到了干净的岸边,那些仿佛沾染着人间最肮脏的欲/念的江水终于离他们很远很远了,萧南烛才将除夕小心地放下来准备处理他的伤口,可是还没等他用手掌去擦拭除夕脏污的脸颊,他便感觉到一丝可怕的力道恶狠狠的勒住了他的脖子,接着躲闪不及的萧南烛便被摁在了红衣男人的身下。

柔软的黑发垂落在萧南烛的眼睛上,他的手脚都被除夕压制住了,如今自然是动弹不得,刚刚那一瞬间他本可以毫无顾忌地反击,将这个此刻正用一种古怪眼神盯着自己的邪恶神明生生撕裂,可是临要出手,萧南烛却还是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只将除夕的长发拽的拖开点,半是恼怒的回了一句。

“看清楚我到底是谁!”

这一句话仿佛带着些魔力似的,除夕原本凶神恶煞的表情一下就收敛了起来,他的眼圈周围红的仿佛要淌出血来了,惨白的面颊看上去就像是失去了全部的血色,而就在萧南烛稍微等待了几秒后,看上去似乎又一次被邪祟所控制的历神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他所熟悉的表情。

“历师……”

无端的显得有些脆弱的神情,除夕的声音低哑的可怕,却刚好能勾起萧南烛心底最深处的怜惜之情,光是听到除夕这么冲自己说话,萧南烛便觉得今晚一切发生的事情自己都暂时不想去计较了,而半响他才在心底发出挫败的一声叹息,只将自己温热的额头抵住除夕,接着闭上眼睛轻轻道,“不想解释就什么也别说,等你想说了再告诉我,跟我回去,听见了没有。”

萧南烛的话听上去温柔地不可思议,甚至带上了些本不该存在于他身上的感情用事,他的眼里心里都仿佛被自己深爱着的神明所充斥,完全选择性的避开了本该和除夕好好追究的那些问题和疑点,而在难得温顺的拥住萧南烛,任由着他将自己揽在怀中的红衣历神也是将脸颊埋在了男人的心口,半响却是在一片黑暗中缓缓勾起了一个阴沉沉的笑。

【你平时就是用这招勾引他的吗?】

轻蔑嘲讽的声音无可避免的传到了此时被困在深处的那个存在的耳朵里,察觉到了那种愤怒和伤心,此刻正占据着这具身体的灵魂却是不动神色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如今这种模仿的行为让身体内的那个家伙很是不安,而恶劣如夕这般的性格自然不会仅仅只是这样就不去继续了。

【他可什么都没有发现,是不是很伤心?】

心底先是一阵几乎抹杀人全部希望的苦涩,半响之后却是再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传来,完整占据这副躯壳的邪恶神明当下弯起眉眼,而在看上去对自己的状态全无所知的萧南烛的纵容下,这一晚回到家中,他甚至连一句过多的解释都没有,就享受了这个男人本该对另一个人的关怀。

“你又不回年历里去了吗?”

半靠在床头的萧南烛低着头在翻看自己手上的历书,红衣男人枕在他的腿上,半响却是抬起眼眸回了句不想回去,见状的萧南烛先是一愣,在若有所思的垂下眼眸后却是用手掌无奈的揉了揉除夕的长发。

“寒食都和我说了怎么回事,说了那么多次了,你还是一句都听不进去……打从我接受你的那天起,你的一切我都接受了,有任何事都不要瞒着我……”

这话听上去真是有些让人感动了,性格沉闷又不懂情趣的历神自然是不会给什么直接回答的,躺着的男人只需要做出一副听见了的样子就可以了,然而在心底,此刻这具身体的占据着却是不无嘲讽的在思索着什么。

说起来他和除夕本就是同源的,只是因为当初夕的躯壳神魂都被破坏了,所以才有了除夕和他这样的存在。那些华夏族的人在原有的基础上再造了除夕,是因为夕当初被烧毁的灰烬当时无法完全除尽,他们也怕之前夕背叛的劫难再次发生,所以就只能将那些历纸的灰烬分作两半,一半用来创造了全然善良简单但是骨子里留着对恶意极度敏感的除夕,一半用来绘制了那幅被当作镇族神物的除夕灭魔图。

这副除夕灭魔图一直被华夏族看管着,说是神物实际上却是害怕那被镇压在纸上的半数全然恶毒的灵魂跑出去,可是清朝末年的那次朝廷上供让这副画被迫被送到了皇室,之后就被一直埋藏在了地底,而萧南烛在地宫的那次巧合,却是将暗含着杀机的这幅画给重新带回了人间。

画里的那份属于夕的恶意默默的等待着机会,等待着和自己拥有同样原魂的家伙掉以轻心,而很快的,这个因为有了人类感情就开始瞻前顾后的家伙就真的让他找到了机会,而伴随着这个天赐的好机会,他先是制造了一段虚假的回忆让原本强大的除夕暂时性的分心,接着便利用除夕在八苦面前那一瞬间的错愕和茫然,彻底的占据了他的身体。

【你便是夕,他们杀了你,你什么都忘了吗?】夕死去前的记忆留在了他们两个人的魂魄里,除夕自然也隐约能回忆起,可惜他完全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一个存在于那幅画中的存在,所以在面对萧南烛几次的追问下也无法给出自己回答,他完全不想隐瞒什么,只是自己也全然不知情,而画里的那一半神魂却是利用这一点,错误的引导了除夕,真真正正的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华夏族的人没有给他制造躯壳,但幸好他除了一颗脏污的心之外和除夕一模一样,所以轻轻松松地就接受了这个身体,暂时性虚弱的除夕被他恶狠狠地压制在了身体深处,而除非他人主动发现,否则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人知道那个原本心性干净的除夕已经被他除去了。

可惜……蠢笨的凡人根本无法发现这一点,而因为这一场他蓄意谋划的邪祟染身,也让这个一心一意爱着除夕的男人愈发地坐不住了,历书中的提到的许多方法在之前的实验下显然并不适合除夕这样的存在,而接下来的办法也无非是——

“你的问题一直不解决始终是个问题,我这几天一直在查看历书,不行我们就回华夏族一趟吧,姬宰说族里的大巫也有精于这个的,这样也好过你一直这么难受……”

事情终于被自己成功的引到了本该进行的方向,满怀着恶意与憎恨的丑陋灵魂听见这句话后心底差点笑出声来,他没有去管心底那个不断颤抖抵抗的可怜虫,只是将自己全数的兴奋和杀意压抑住,半响才回了句。

“好……都听历师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的,我是石头羊,我回来了,大家可以举起手上的臭鸡蛋了。

这次真的是回来了,一直到写完我再消失你们就举起手上的榴莲吧。

么么哒,爱你们

第82章

谷雨那日,天中紫气充盈,霞光乍现。

邓家那个在母亲肚子里时间长到不科学的小圣人出生的时候,半个天空都被照亮了。市妇幼保健院这一天单单就只有这一个孩子出生,搞的很多医生们都啧啧称奇,而对此萧南烛倒是也算在意料之中。

“圣人诞辰,其他凡夫俗子当然都不敢在这天出生了,别说是这Y市的医院了,就算是其他地方也鲜少会有孩子出生,不过他降生在谷雨,你也算沾了光了,日后他成人圣之后,你肯定也是跟着抬高身价的……”

萧南烛的解释让谷雨高兴坏了,为此这大小姐这俩天还特意带了好些谷雨浇灌出来的新鲜水果去医院看望那刚刚新出生的小圣人和他爹妈了,邓恬蒋雯夫妇对这位莫名其妙拎着东西出现在病房里的美丽女子的到来显然有些茫然,更对她近乎于讨好的笑容更是无言以对,而萧南烛只笑笑却也不主动做出解释。

新出生的小圣人非常健康,胖乎乎的小脸皱皱的,和所有刚出生的小孩子一样,可是这天庭当中却已然有一股生来的灵慧之气,一看就注定不是池中之物,蒋雯的意思是想要萧南烛帮忙给起个吉利的名字,而萧南烛倒是摇摇头干脆拒绝了。

一个人的名字从某种程度来说是父母给他们来到这人间的第一件礼物,虽然现在这社会上经常也有人找方士算命的改名字旺自己的运势,可是这旺运势是一回事,却也是破了自己的命数。姓名二字最是珍贵,一个人被叫到名字会自然而然做出抬头或是转身的反应,就是施加在你身上的咒,所以因为这个,萧南烛也不能破了规矩去代替人家爹妈去给小圣人起名字,只在快离开时给了邓恬一个小小的建议。

“萧先生,你是说一定要孩子起个贱名字?我以前只听说有些身体不好的孩子要起个不好听的小名才养的活,我这个儿子……”

邓恬站在楼道口看上去表情还是挺紧张的,当了爹之后这责任感陡然间就上来了,他也越发的关心和在意起自己妻子孩子了,见状的萧南烛先是示意他稍安勿躁,好一会儿抬抬下巴若有所思道,“命格太好了,起个不好听的名字叫着也可以压压煞气,这孩子是得天独厚的童子命,如果你们不把他藏好了,将来指不定就要会被带走了……”

说到这儿,萧南烛没有再将接下来的话说下去,毕竟不吉利的话还是藏在自己心里比较好,说出来了万一真就言灵了这就不好了,而因为这桩相对的重要生意已经了结,萧南烛也打算暂时休息几天,把自己之前打算带除夕回华夏族聚居地的事情给提上日程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停下继续复生旧历节日的工作,有上巳的事情在前面,要说动其他历神那自然是轻松了不少,可是他越去了解,便越发的发现除夕身上的情况有多复杂,而除了将他带回华夏族,萧南烛只能有些不甘心的承认自己对眼下这种情况真是束手无策了。

华夏族聚集地在背靠凉山的峭壁深处,据姬宰说下方有人为凿出来的天梯隐藏在青云之上,因为清朝末年的那次险些灭族的危机,这些族人除非主动走出去便再没有人回去找到他们,所以虽然近几年当地政府一直在试图发展旅游业,可是华夏族的聚居地却依然不存在于C省的地图上,这其中的原因就在于那块被划分出来的聚居地被晚清的最后一位大巫用自己的命中血施下了这样的咒术。

“凡血统纯正不染外族污秽者方可进入,其余人等难保心术不正危我龙脉,我族不得不防。”

姬族天梯和重重云雾中潜藏着无数的危机,除非是姬宰和萧南烛这样的真正的族人,没有任何人能够靠近,除夕身上的邪祟污秽又除不尽,贸贸然过去一定根本无法进入,而姬宰对于这种情况,显然也无计可施。

“阿小,你要带除夕进去,那肯定是行不通的,爬上去的路上都藏着些什么,你没见过也不知道,可是我可是从小见到到啊……山海经知道吧?里头不少濒危灭绝动物的那个,那位大巫留下的就是这个咒术,历纸化魂,这些妖兽神兽虽然都是纸上化的形,可是这威力是一点不少啊……他们虽然是不会主动攻击我们的,但是只要有外族人靠近,就会毫不留情的吃人……而且你作为我们的族人将外人带进去那可是重罪,我知道你可能不在乎,但是……”

光是想到自己被那群奇形怪状脾气古怪的上古神兽追得漫山遍野乱跑,姬宰都要掩面哭泣了,再一想到可能会被全族惩罚的情况,他就更加的头疼了,萧南烛闻言倒是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好半响还是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有些烦躁地开口道,“行不通就硬闯吧,我能等他等不了,等到事情了结我会承担全部后果的……”

——毕竟,我毕生所求,就是希望他能脱胎换骨,不受折磨。

含在嘴边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和姬宰决定好将在小满那一天启程后,萧南烛就开始上手准备了。

说来奇怪,自那晚之后,他便再也无法找到那幅除夕灭魔图了,他有问过除夕那幅画去哪儿了,但红衣男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那幅画应该已经被他提前处理了,萧南烛对此有些存疑,不过见他脸色始终不好也没有说太多苛责他的话,而他们两的关系至此之后却是比之前冷淡疏离了不少。

因为性格含蓄自持,从前除夕始终对他和萧南烛的关系有所遮掩,他夜夜不住在年历中的事情很多历神都知道,但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除了像清明这种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估计也没什么不知道萧南烛和除夕君是有一腿两腿很多腿的关系了。

而萧南烛这人倒是怪得瑟的,对于自家大美人是百般迁就呵护,生怕他伤着碰着的护短模样让人实在有够无语的,可是自打那晚之后,他却始终觉得这个曾经与自己朝夕相对的人有哪里不太对劲。

看上去似乎还是那个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除夕,但是萧南烛始终觉得他有些异常,似乎不再那么压抑了,举手投足间有中说不出的味道,也许是他本身警惕心比较强的缘故,所以他并没有立刻将这种疑问表达在脸上,而是不动声色的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同时也没有减少对除夕的诸多关注,只是将自己原本准备启程的计划稍稍做了些延期。

萧南烛的这种看上去没有察觉出任何东西但实在有所疏远的模糊态度让如今正安然享受着这新鲜一切的夕有些不悦,他原以为这个凡人也只不过是迷恋着这具躯壳,可现在看来却有些不同之处,于是这几天他越发来劲地用各种难听言语奚落着那个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理睬他的存在,而在始终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后,他还特意趁萧南烛有天不在的时候又弄出了一桩事情。

年兽打从出生就不能言语,对于除夕的躯壳和气息却是无比依赖的,从前除夕被邪祟附体时他都能察觉出来,可是夕不是任何邪祟,所以就连他也无从分辨。

夕一看见面前这被除夕养的和只家犬一样温顺的凶兽觉得格外的刺眼,心底的恶意更是多的快溢出来了,他打从心底的瞧不上和年兽一样丢失了尊严的除夕,更因为他对自己挑衅的逐渐漠视而感到恼火,于是当他坐在自己的历纸边缘眼看着年兽摇着尾巴亲昵蹭近他的时候,他先是阴沉的挑起了艳丽的眉目,接着忽然就毫无预兆地将年兽踢了出去。

“贱东西。”

此时的家中并不是只有夕一人,今天值班的历神是个很普通的日子,眼下正在年历外头打扫房间,所以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这边的情况,年兽哀嚎着倒在地上,肚子上是被夕踢伤的淤青,他发出像是悲鸣的小兽一样委屈的哭泣声,毕竟就算是再全无神志的时候,除夕也从来没有去伤过年兽一分一毫,而为了能让存在于身体里的除夕不痛快,他甚至不介意在适当的时候直接剥了这小畜生的皮。

【阿年若是有事,我定要杀你。】

沉默了那么多天的除夕终于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低哑而疲惫,却无形中有种威慑力,夕闻言露出了堪称兴奋扭曲的笑容,直接便扬起声音略显嘲讽地开口道,“终于决定不装哑巴了?”

【我与你,本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呵,那和你的历师呢?你也没什么好说的吗?”

【他已看出你的不对,早晚会识破你的谎言,他生平最厌恶你等邪灵,你好自为之。】除夕的这副冷冰冰的态度激怒了夕,显然夕并不知道从前的除夕在对待萧南烛以外的人来说这才是正常的态度,他觉得自己被除夕轻视了,眼底的阴冷更是越来越深,而在将手抬起来准备顺势打断年兽脑袋上的一对小小的鹿角时,他忽然感觉到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紧接着他抬起的手掌猛然间扼住了自己的脖子。

凶狠又可怕的力道,是身体里那个人沉默而又激烈的反抗,夕陡然一惊,赶紧使出全部的心力去对抗,因为他对除夕的诸多折磨在前,所以除夕其实也没有太多的气力反抗,所以最终他还是在几乎将自己掐死的这场争斗中勉强抢回了身体的主动权,“我……我真是小看你了啊……”

喘着气笑的阴测测的,夕红衣散乱的侧躺在历纸的边缘处,嘴角眼角都是汗水,他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可是刚刚和除夕的这场关乎身体主权的打斗已经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而在听到从历纸外传来的小声而又试探的询问声后,夕先是眯了眯眼睛,接着忽然笑了起来。

“除夕君?除夕君?你怎么了呀?”

“嗯……我知道该怎么让你伤心了。”

满怀恶意的翘着嘴角,夕无视身体内的那股暴怒涌出的意识径直打开了年三十历纸的界线,他知道正如除夕所说,从目前的这种情况看来,自己起初那种试图欺骗萧南烛的方法早晚会被识破,所以当下他的脑子里又窜出了一个极其恶毒的主意,而这个绝妙的好主意……

一定能让身体的那个家伙伤心欲绝……一败,涂地。

……

四月十二只是个很普通的历神,因为能力普普通通,长相普普通通所以他也就一直不温不火地干着自己的工作,由于能力有限他也不能帮萧南烛这样的历师太多的忙,所以至多他也就能呆在家里简单的打扫一些邪祟之类的东西做做卫生工作。

像今天萧南烛要要帮一位商界精英去看公司上市日子这种重要的事,十二就一点都帮不上忙,还是清明君出来加班才不至于让历师为难,可是等他们走了之后,十二拿着自己的笤帚扫着地上的那些呲牙咧嘴的邪祟,半响却是懊恼地叹了口气。

年历中像他这样的历神有很多,十二本不该为此而感到羞愧的,可是不该羞愧就不反省自己的事情十二又做不到,所以难免有些不自在。打从出生起,他就一直很羡慕那些能力强大的传统节日们,无论是元宵君还是寒食君都是那么的遥不可及,而其中十二又尤其崇拜强大冷漠的除夕君,尽管除夕君看上去是那么的不可接近,但是十二还是觉得除夕君是个非常不错的神明。

年历中有许多历神并不喜欢除夕君,于是每当这种时候十二就会梗着脖子一遍遍的去和别人说什么除夕君很好你们不知道他有多努力的傻话。出于这种崇拜的心理,十二难免有些关注除夕君,他知道除夕君最近的身体似乎不太好历师正在为他四处奔波寻找方法,所以他也一直很想去偷偷看看除夕君的情况,可是他又生怕自己鲁莽的举动会冒犯除夕君,而就在见天这个他出来上班的日子,他却猛然间听到了从年三十那张历纸中传来的怪异声响。

历纸与历纸之间几乎传播不了任何声音,因为虽然大家都身处于同一本年历中,可是每一张历纸却都是一个被隔开的方圆世界,所以其他历神都无法察觉到别人那边的动静,可是恰好今天是十二上班的日子,在年历之外他是唯一能听到除夕君历纸中传出来的声音的人,所以当下他就凑近了些忍不住小声开口问道,“除夕君你怎么了?”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明显有点紧张,历纸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这让十二愈发地不安起来,他握紧手中的那把笤帚,暗自思索了半天还是壮着胆子爬进了年三十的那张历纸中,而等他小心地弓着身子沿着历纸边缘往里面走了两步后,他还没来得及抬头便看到红衣黑发神情冷淡的除夕君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惨白着脸的除夕君看上去很吓人,他如花瓣般绽开的眼尾向上挑起,嘴角却带着股让十二有些陌生的笑容。

十二见状惊慌失措地跌坐在地上,结结巴巴地想说些什么,可是还没等他开口再问一句除夕君你怎么了时,一只冰凉修长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脖子上。

窒息一般的感觉袭上了十二的心头,他的外表还只是个十三四岁左右的少年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满是惊恐,他一脸茫然地被红衣男人轻而易举地抓了起来,伴着身体被撕碎的疼痛,十二抽搐着倒在地上,被历纸所创造的身体上却被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可怕的裂痕,连里面金色的命魂都开始泄露出来了。

“除夕……除夕君……”

哽咽着趴在地上,历神们也会流血受伤,所以十二的身上已经满是血迹,他从没有这般靠近过除夕君,可是这唯一的一次,却疼的他快说不出话了。

“除夕君……你怎么了……你是不是……生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