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再等着吧。每天下午四点探视的时候,多陪他聊聊天,说说话,也对恢复过来有帮助的。多和他说一些以前的故事,印象比较深刻的故事,刺激他的脑神经。”

叶父着急地说:“你怎么不早点说这个办法?”医生把手一摊:“因为这个办法几乎没有效果啊,反正我没有见过有人能这样醒来的。不过电视上有,我看电视学来的,反正你们着急也是着急,不妨就试试这个办法。”说的叶展父母连连摇头叹气,我也对这医生够无语的。

不管有没有效果,我们终归还是要试试的。每天下午四点进去探视,我们就轮番上阵,各自抓着叶展的手说话。叶展爸妈给叶展讲他小时候的故事,问他还记不记得小学三年级,班上有个女孩非要缠着嫁给他,最后都跟到家里来了,还要和他在一张床上睡。而我则讲和叶展刚认识的时候的故事,说咱俩怎么一起对付邹阳和李杰,后来又惹上了洪力等等。

但是没用,完全没用。就像医生说的,这些办法只在电视上有用,现实生活中几乎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奇迹,还是要靠病人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求生意志。虽然觉得没用,我们还是得坚持到底,不动最后一刻绝不罢休,仍旧每天下午给叶展讲故事。不在监护室的时候,我们三个就坐在走廊上商量,给叶展说些什么事情,先把要说的事情想好,进去的时候再说。

就这样又过去两天,仍旧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叶展父母脸上越来越着急。距离七天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叶展真的醒不过来,那他一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了,而我们就再也见不到这个阳光善良的男孩了。一想到此,我便心如刀绞,痛苦不堪。而叶展父母更是如此,几乎到了每日以泪洗面的地步。叶展父亲那样阳刚坚毅的人,五天下来足足瘦了一圈,眼窝都深深地陷了下去。这五天来,我们三人都很少睡觉,基本就是靠着墙边眯瞪一下。

这几天里,自然是不断来人,苏婉他们几个是天天来,天天问什么情况了,每次都是失望而归。夏雪和桃子来了一次,也是叹气流泪,只能陪我说说话。但我完全一句话都不想说,杨梦莹死了,叶展重度昏迷,我基本已经失去了说话的欲望。除了在叶展床边的时候,我给他说说我俩的故事,其他时间基本上不开口了。这几天里,我更是下了个决定,以后再也不混了,再也不打架了,再也不和以前的人……来往了。

因为我就是个扫把星。在城高的时候,亲眼看见史东捅死老狗,史东也入了大狱;在北七的时候,又眼睁睁看着杨梦莹死在我面前,而叶展现在又重伤昏迷不醒。这一切难道和我没有关系?如果没有我,他们何至如此?以前夏雪还说过我就像是柯南,走到哪那就有麻烦。虽然是开玩笑的,但慢慢地我发现,好像真的就是如此。

那么我还要再混下去吗?非得把身边的朋友都害死了才心满意足?一个人倒霉也就算了,在初中被欺负了三年;来到高中不想再被欺负下去,结果连累的更多人一起倒霉!

真是混蛋啊。我靠在墙边,流着眼泪,真是没有比我更糟烂、更恶心的人了。是我把大家害成这样的,是我!极度的惭愧和内疚在我心中充斥着,痛苦的念头不断在脑海里盘旋着。

不过有件事说来奇怪,连续五天过去了,北园市似乎风平浪静。按理来说不应该的,弄出那么大的一场混战,而且还死了个学生,电视台和报纸竟然都没报道。不过这也不是我该考虑的事情,我也就没有去打听去操心。反正现在对我来说,上不上学都不重要了,把北园七中砸的稀巴烂,学校怎么可能还会要我,或许还要面临一个巨额的赔偿金吧。

☆、第361章、下葬

当天晚上,我接到一个电话,宇城飞告诉我杨梦莹老家的长者给算了日子,明天上午九点准时下葬。我问我能不能去,宇城飞说来吧,别让杨母看到就行,偷偷的磕个头走吧。

明天是叶展昏迷的第六天,上午去给杨梦莹送行,下午正好赶上进ICU监护室。我和叶展父母说了一下,两人麻木的点点头,各自都是疲惫不堪的神色。这六天来,他们几乎没有闭过眼睛,眼球上全是血丝,就是小睡一下也会马上惊醒,醒来就问:“儿子有消息吗?”换来的却是一次次的失望。这些天来,我们心头的危机感越来越重,总觉得要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刻了。有时候半夜迷迷糊糊醒来,还能听到他们说:“儿子要是不混的话,就不会有这么一天了。”我听了自然心里又是一痛,这世上没有哪个父母希望孩子是混的吧。

第二天,我和叶展父母道了个别,出了医院坐了一辆公交车,赶往杨梦莹老家的村子。根据宇城飞提供的地址,杨梦莹的老家并不远,就在北园市附近。这村子虽然紧挨北园,却半点没有沾到城市的光,世世代代都很穷,生活水平还停留在八十年代。据说杨母年轻的时候被一男子所诱,后来怀孕剩下杨梦莹,而那男子在北园市买了一套房子,又留给她一笔钱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村子上的人戳杨母的脊梁骨,亲戚也都和她断绝了来往。杨母便带着女儿搬到了北园市,反倒成了村上第一个住进城市的人。

这次杨梦莹死了,就算杨母是和野男人生的,按照规矩还是要葬在村子里,村上的人也不能说什么。这个村子确实很贫瘠落后,一天只有两趟公交车,我坐的是早班,到村上的时候正好八点。一下车,远远就听到敲锣打鼓鸣奏哀乐的声音,也不用去向谁打听,循着声音一路走过去就行了。因为前几日刚下过雪,这几天温度回升,道路泥泞不堪,不一会儿鞋跟上就沾满了污泥。深一脚浅一脚地七拐八拐,终于在前面的一块空地上看到了灵堂。

这种村上的灵堂很典型,就是用尼龙布搭建起来的帐篷,里面堆放着一些花圈等物,正中间摆着供桌,杨梦莹的黑白照片就摆在上面。供桌后面则摆放着棺材。灵堂前面,乐队正在卖力地演奏着,农村的风俗就是要把丧事办的热热闹闹。宇城飞他们都穿着白衣服,众女生也都在,楠楠是杨梦莹的姐姐,自然也在其中。他们这些人在灵堂里或坐或站,倒也暂时没什么可忙的,人人都是一脸悲伤。

一眼看过去都是熟人,村上的人几乎没有,人都死了还是不肯接纳这对母女吗?砖头跪在灵前一动不动,不知已经持续了那个动作多久。后面依次跪着杨梦莹那一干小姐妹,也就是蝎女他们,统一都穿了白衣服,跪倒在供桌前面,正哭哭啼啼着,不时地磕着头。而杨母坐在一张草席上,痴痴呆呆地看着桌上的女儿照片。而在灵堂周围,也都是些城高或是北七的学生,无论和杨梦莹关系如何,能过来的都过来了。

看到这个场景,我的心又碎了。是我,是我把杨梦莹害死的!这个念头又在我脑海中盘旋起来,几欲要控制不住跌倒在地上了。宇城飞第一个发现了我,快步走了过来,说道:“你在这等一下,我喊几个人让杨母去休息一下。”便又走了回去,对雷宇他们吩咐几句,几个男生便过去劝说着杨母,杨母起初还不愿意,但还是被他们架走了。

我这才哆哆嗦嗦走了过去,一头跪倒在杨梦莹的灵前,眼泪大雨滂沱般落了下来。众人齐齐围过来,也是一头磕了下去,足足有上百号人。过路的村民无不发出啧啧的声音,这个规模比村上的长者去世还要隆重了。磕了几个头,宇城飞便把我拉了起来,带我走到灵堂后面的空地上。关系不错的几人也都围过来,先是问我叶展的情况。我说还是老样子,医生说明天再醒不过来,恐怕就要永远都在床上躺着了。众人都是一片唉声叹气,小春他们偷偷抹起了泪。宇城飞说:“我们今天把杨梦莹葬了,明天再守一天就能回去了。一会儿人也多,你跟在送葬的队伍后面吧,杨母应该发现不了你。”

我点点头,一切都听宇城飞的安排就好,现在的我真是一点都不想去动脑子了。灵堂周围的人很多,宫宁给我送过来一套丧服,我穿上以后躲在一边的角落里。过了一会儿杨母就回来了,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也不会去看其他人,仍是坐在桌前的那张草席上发着呆。四大天王围在我身边,小心翼翼地防着杨母看到我,不过感觉挺画蛇添足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一屁股坐在地上,整个人又是被掏空了的状态,脑子里一会儿想想叶展,一会儿想想杨梦莹。

我看着眼前来来回回走着的所有人,突然特别害怕自己把他们连累的受到伤害,有种想要远离他们,离得越远越好的那种感觉。正心烦意乱间,白青突然走了过来,让宫宁他们都离开了。我知道白青是有话要和我说,我苦涩地叫了一声:“姐。”

“嗯。”白青轻轻地应了一声,说道:“五妹让我来告诉你,不用担心学校的事了。”

“嗯?”我有些诧异。

“五妹央求她父亲,把事情压下来了。”白青说:“毕竟这事若是闹大,对学校实在没什么好处。学校受到的那些损失,也不用你来负责,窗户、桌椅、黑板,已经全部换了新的。还有在混战中受伤的学生,医药费也全都由她父亲来负责。当然,校长还是撤了。五妹的父亲虽然只是投资人,但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嗯。”我点了点头,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劫后余生?为何我又心里如此麻木?

“不过……”白青看了我一眼,抿了抿嘴,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我苦笑了一下:“学校开除我了,对吧?”

白青点了点头:“五妹的父亲说什么都可以原谅,但是不能让这个学生再留在北七。”

我的心里痛了一下。和之前的耳光王一模一样啊,不惜任何代价都要把我赶出城高。看来我确实是个人见人烦的扫把星,怨不得哪所学校也不愿意要我了。白青继续说道:“五妹尽过力了,但还是不行,她不好意思来和你说,所以我……”

我抬起头,看向周墨。周墨也正看着我,眼神里露出歉意。我心里又猛然痛起来,我毁了她最珍爱的北园七中,而她仍旧这样痴心痴意的对我,让我心中无疑更加的惭愧了。

白青又问:“王浩,你……不会怪五妹的吧?”

我苦笑了一下:“怎么会呢,北七开除我是应该的。而且,我也确实没脸再继续呆下去。”

白青叹了口气:“那你怎么办呢,下一步要去哪儿?”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我还没有想过这些,眼前的事一大堆,根本不会去考虑这些了。

就在这时,奏乐突然高昂起来,送葬队伍要起行了。炮声大作,哭声响成一片,宇城飞等人大吼一声,将棺材奋力抬了起来。敲锣打鼓的走在最前,砖头捧着杨梦莹的黑白遗像跟在后面,宇城飞他们抬着棺材稳稳地走着,桃子、周墨等人搀着痛哭不已的杨母跟在后面,再往后则是长长的送葬队伍,全是来自城高或是北七的学生。我也混在人群中,只觉得眼前一片恍惚,空中不时飘着纸钱,就这么像是意识全无地跟着。

道路有些泥泞,天空有些阴沉,大家井然有序地来到山上,来到早就挖好的墓坑前面。我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倒也看不太清楚前面具体是什么情况,只听到一片悲鸣之声。

送杨梦莹入土为安之时,又点了一挂鞭,青烟袅袅中,漫天都飘着纸钱。众人一起跪下,哭声传出去很远很远。村上有不少人都聚在周围,大概平时很难见到这样壮观的场景吧。

由砖头铲下了第一簸土,围在墓坑的十几个汉子一起铲起土来,将杨梦莹的棺材彻底埋在了地下。这个曾经带给我们无数欢乐的女孩,就这样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在土完全盖上的时候,砖头突然大吼了一声,一头跪倒在坟前,仰头哭嚎了起来。

“我让你呸三声,你为什么就是不呸啊!”

砖头哭着将这句话说了出来,竟又发疯一样去刨那些土,似乎还想把杨梦莹再挖出来。

汉子们把他拉开,强行按住他的腿脚,不让他再动弹,说着“入土为安”之类的话。砖头吼叫着、哭嚎着,声音在这空旷的荒野荡开,在每一个人的心间久不平息。

☆、第362章、叶展,醒来

仪式完成后,部分人离开,部分人留下来料理后事。我风尘仆仆地赶回市人民医院,还不到探视叶展的时间。叶展父母还在商量着下午和叶展说些什么,一条一条筛选出可能有用的故事来。我不懂声响地走过去,继续坐到墙边,听两位大人说着故事。这几天已经听他们说了不少,让我对叶展有了更深的了解。越是了解的多,就越是舍不得他,他仿佛已经成了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每每想到,叶展父母口中那个可爱的、阳光的、善良的孩子再也无法露出笑容的时候,就感到一阵阵揪心式的痛。

等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的时候,我问:“叔叔阿姨,你们吃过饭了吗?”两人均是一愣,我立马就知道他们还没吃过。这些日子都是我去外面买饭,他们则是一步都不肯离开这里。于是我又站起来去外面买饭。医院附近有很多小饭馆,不仅贵而且不好吃。不过没办法,还是得照样吃。我买了两份削面,正往医院里走,突听后面有人叫我:“浩哥!”

我扭过头去,只见齐思雨奔了过来。上午在葬礼上恍过她一次,匆匆忙忙的也没说话。她现在过来,当然也是看叶展的。齐思雨看我手里拎着饭,便问我:“浩哥还没吃呢?”我说吃过了,这是给叶展父母带的。齐思雨沉默了一下,说道:“以前我和叶展在一起的时候,还去叶展家里玩过几次,他爸爸妈妈都挺喜欢我的。”

我没说话,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而且我这几天本能的排斥和别人交流,除非必要的沟通外基本上已经很少开口说话了。和齐思雨一起坐电梯到了顶层,我走过去把饭给了叶展父母,齐思雨则叫道:“叔叔,阿姨。”两人很是疲惫,点点头说:“嗯,你来拉。”果然也是认识她的。我靠在墙边,一句话也不想说,齐思雨便坐到我旁边来,双臂抱着膝盖,又把头深深地埋下去。叶展父母吃了几口,便都吃不下去了,倒不是觉得难吃,而是真的吃不下。叶展还在里面重度昏迷,就是摆出满汉全席给他们,只怕他们也是吃不下的。

到了下午探视的时间,齐思雨也想跟着进去,护士说:“进三个人已经是破例了,绝对不能再多进一个。”这个一开始确实说过,其实最多只能进两个人。我想了想,便把这个机会让给齐思雨了,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等他们三个进去后,我便坐在地上等着。

这一个小时过的极其漫长,我既希望时间过的快一些,说不定他们出来的时候带来的是好消息;又希望时间过的慢一些,因为七天的期限眼看就越来越近。终于等到他们出来,我刚要站起来问他们消息,却见他们仍旧是一脸的愁苦,便知道叶展还是没有消息,一颗本来悬起来的心又落了下去,而且是深深地落到了不见底的深渊……

叶展父母吃力地坐下来,连续几天的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已经将他们的身体摧残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是“站起坐下”这样的动作也让他们气喘吁吁。两个人一坐下,不约而同地就流起泪来,各自埋在腿间轻轻地抽泣着。明天,只有明天最后一天了啊。如果明天叶展还是不醒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想到此,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而齐思雨看了看我们,突然返回到监护室的门前,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似乎在祈祷奇迹的发生。叶展父母还在哭着,我也没有去管齐思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时间已经成了绝对的煎熬。齐思雨一直跪在监护室的门前,叶展妈妈去拉了她两次,但齐思雨仍旧固执地跪在地上。没办法,只好就让她这么跪着。到了半夜,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齐思雨还跪在门外。她已经跪了多久?足足有七八个小时了吧。老天爷啊,如果你看得到的话,就给这个女孩一点希望吧。

我一会儿睡,一会儿醒,齐思雨一下也没动过,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护士之前也劝过她两次,但也没什么效果。到了早晨,齐思雨还跪在那里,我过去拉了拉她,齐思雨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浩哥,你不用管我了。叶展有今天,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我的良心已经非常不安,能让我减轻一些心理的负担吗?”我叹了口气,便没有再管她。

去外面买了些早餐,回来强迫叶展父母吃了一些,又去给齐思雨吃,齐思雨摇头不吃。我把东西放在地上,说道:“别让我们还得照顾你。”便走回去靠着墙根坐下了。过了一会儿,齐思雨拿起饭吃了起来。这一白天,来的人着实不少,因为是叶展能否醒来的关键时刻,杨梦莹那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大家几乎是成群结队的来看望叶展。

叶展父母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再去接待这么多人,都是我一一上前接待的,告诉他们叶展现在的情况等等。因为ICU外不准大声喧哗,也不准留下太多的人,所以大家都是小站一会儿就走了。宇城飞来的时候告诉我,杨梦莹那边已经妥当了,她的母亲也回来北园住下了。一想到杨母以后要过孤苦伶仃的日子,我的心更是一阵阵的抽痛。宇城飞说:“你也别太有压力,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而且往大了说,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要有心理准备。这条路上伤的死的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谁都好好的。”

我知道宇城飞是安慰我,但心里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宇城飞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你确实不适合走这条路。耗子,退出去吧,好好上学,其他事不用想了。”

说完,便带着一帮人走了。我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宇城飞说的话。退出去吧,我不适合走这条路,我根本无法接受身边的兄弟或死或伤,也无法让心变得和磐石一样坚硬。

人来了又走,这天上午几乎什么也没干,全用来接待朋友们了。在这期间,齐思雨始终跪在监护室门前,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管任何人的目光。苏婉也很想留下来,但护士说真的不能再多一个人,否则就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了。没办法,她只好哭着离开了。接待完最后一拨朋友,我也累的气喘吁吁,这些天我睡的、吃的都要比叶展父母多一些,但身体也有些快扛不住了。我刚准备坐下,突然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周墨打来的。我接起来问她怎么了,周墨说:“看看窗户外面。”我奇怪地走到窗边,一下就愣住了。

医院大门口挂着好大的一个条幅,足足有几十米长,上面写着:叶展,醒来!我们等你!

条幅前面,是很多很多的学生,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有两三百人。

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周墨在电话里说:“我们已经失去了杨梦莹,不能再失去叶展。所以我们都来了,叶展一日不醒,大家就一日不走。”

许是看到我哭了,叶展父母觉得奇怪,也站起来看了看,两个大人都彻底呆住了。大概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牵挂着他们的儿子。看到这个场景,两个大人的眼眶也红了。我转头看看ICU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齐思雨仍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展啊,你能看到吗?这么多人在等着你醒来,你要不要再执着于睡觉了吧……

你应该醒一醒。那一场大雪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到了真正春暖花开的时候。

你睁开眼睛吧,看看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红红的花,绿绿的草。这个世界多么美丽,又有这么多牵挂你的人,你怎么舍得放弃我们,放弃这个世界?

一阵风吹来,将医院里一树的海棠花吹散,满院子都飘着清香的气息。众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大院里,齐齐抬头望着医院顶层。在他们的心中,应该也在默默祈祷吧。

“不用管我们了。”周墨在电话里说:“我们就在这守着,你扶叔叔阿姨回去歇着吧。”

“好。”我激动地挂了电话,便扶着叶展父母回去坐了。距离最后一次探视的时间还剩不到两个小时,奇迹能发生吗?叶展能醒来吗?我靠在墙边坐着,长长地呼了口气。

齐思雨跪在门口,我们靠在墙边,在医院的大院里还站着许许多多的人。

在我们的心里,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愿望。

叶展,醒来!

☆、第363章、我愿一生长跪不起

有个小护士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人,便悄悄问我:“你们是黑社会的呀?”我摇摇头说:“不是啊,怎么了?”小护士说:“没怎么,就是看见你们挺可怕的。”我更奇怪了:“为什么啊?”琢磨着自己这些人也没在医院为非作歹啊。小护士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们和别人都不一样,有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人又敬又畏。”

我浑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不怒自威”来形容,若是平常早就笑了出来,但是现在却觉得颇为无奈。小护士又说:“一会儿该到探视的时间了,你们准备一下看看谁进去,还是只能进三个人。”我看看跪在门口的齐思雨,说道:“还是让她进去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叶展到底能否醒来,成败都在此一举。旁边的叶展父母轻轻喘着气,明显开始紧张了。

到了时间,三人往里进的时候,叶母的腿抖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在齐思雨和叶父的搀扶下,叶母才重新站了起来。三人一起走进去,监护室的门重重关上。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叶展还不醒来,我们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容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积压了几天的情绪突然有些爆发开来。我显得急躁不安,站起来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开始想一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如果叶展真的醒不过来,以后该怎么办?我看看窗外,他们都还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大家都在等着这关键时刻。

之前给叶展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也走了过来,问我怎么没进去探视,我说有另外一个朋友进去了。主治医生坐在排椅上,叹了口气道:“我也来等一等,看看奇迹有没有可能发生。”我忙不迭问道:“医生,以前有没有在最后一刻醒来的先例?”医生说:“当然有,只是案例很少罢了,还是得看病人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求生意志。”我心想,叶展的身体素质是不差的,之前连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现在迟迟不肯醒来是因为求生意志不够强烈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叶展为什么不愿醒来呢?我陷入沉思,他在逃避什么?这么阳光善良的一个男孩,本应是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当他开始逃避这个世界的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呢?我问旁边的医生:“那些最后醒过来的病人,有没有说过他们在昏迷的时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呢?”医生说:“理论上说,他们的脑子是什么都不想的,他们的大脑皮层下的神经中枢受到严重损伤,完全失去了自主的意识。”我特别无语地说:“那实际上呢?”

医生说:“我记得有个遇到车祸的病人曾告诉我,他昏迷前最后一个印象就是看到那辆亮着雪白大灯的卡车朝他撞过来,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我曾想过,这个病人迟迟不愿醒来,大概也是害怕再次看到那辆亮着雪白大灯的卡车,简单说就是逃避现实,处于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就好像我们在噩梦之后突然醒来,你就会刻意的不再去睡觉,喝口水啊看看电视什么的,防止自己再进入那个噩梦之中。而这些受到重伤后昏迷过去的人,即便在做过手术后还是不能醒来,就是处于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害怕再次看到受到伤害的景象。”

我点点头,大概明白医生的意思了。叶展昏迷过去是在什么时候?在教室里被那些混蛋学生殴打,还是被他们吊在阶梯教室上空?殴打的话,像叶展这种从小打架的学生应该没什么承受不了的,那就是被吊在阶梯教室上空的时候了,四五百名学生围着他哈哈大笑,那种压力应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按照这个医生的分析,叶展就是害怕自己醒来再看到这种景象,所以才迟迟不愿醒来的吧。我又问他:“那该如何告诉病人危险已经过去,可以放心大胆的醒来呢?”

医生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早不知救醒多少植物人了……”

我有些愤怒地说:“叶展现在还不是植物人!还不到最后一刻,不能随便下定论!”

“好好好。”医生说:“还不是植物人。但是你得知道,大脑皮层下的神经中枢受到严重损伤意味着什么,意识能力,思考能力,听觉能力全部失去,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哎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不说了不说了,这都第七天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了。”

我更愤怒了:“你们做这行久了,是不是都特别麻木?”

“哪个医生,不愿意救活自己手上的病人呢?”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探视完毕还有五分钟,我紧张的几乎要窒息了。医生也不时搓着手,希望这次探视能够出现奇迹。我的双拳紧紧握起,脑子里根本不敢出现半点“如果叶展醒不来该怎么办”的念头。叶展一定会醒来,一定会的!

只听“咔”的一声,监护室的门终于开了。我和医生同时站起,紧张地看着门里。叶展父母和齐思雨走了出来,眼睛都是一片红肿,脸上都是绝望无奈之色。我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心里仍旧是抱着一点点的希翼,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我哆哆嗦嗦地问:“叶展怎么样了?”叶父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一个中年男人竟无声的哽咽起来。而叶母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倒在了地上。“阿姨!”齐思雨哭喊着去扶她。叶母用手拍着地板,痛哭地说:“我苦命的儿啊……”叶父则蹲在地上抹着眼泪,那是真真正正的绝望了。

我的心已然沉到谷底,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我颤颤巍巍地走到监护室门口,无言无声地跪了下来,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老天啊,你真的就一点奇迹都不愿降临吗?我摩挲着监护室的门,已经哭的不成样子,昨天才参加了杨梦莹的葬礼,今天又得到叶展再也无法醒来的噩耗。老天,你到底要怎样折磨我才算完?我用头撞着监护室的大门,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比起心里的痛来差得太远。

老天爷啊,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才肯放过这样一个善良的男孩?

我愿一生长跪不起,换他一次温暖笑颜,如何,如何?

泪水爬满我的脸庞,这些天我已经哭了太多太多次,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几个护士分别劝着我们,让我们不要太难过之类的,可是没有人听她们的,都在绝望地痛哭着。而院子里的他们还不知道,叶展已经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你们不要太难过了。”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按照我们教授的说法,就是植物人会生活在他们自己构建出的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到他们的地方。可以说,他们喜欢那个地方,觉得生活在那里很幸福,所以才不愿醒过来。你们要想开一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的很幸福、很开心,否则早就醒过来了。”

叶展父母听了这些话,哭声稍稍小了一些。是啊,叶展活在他自以为幸福和安全的地方,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只听那医生又说:“他构建出的世界,一定要比这个世界更美。你们应该为他感到开心,因为他再也不会有忧愁、烦恼、伤心……”

听到这,我的心里突然哆嗦了一下,能让叶展不愿醒过来的世界,是……是……

我站起来,哆哆嗦嗦地说:“医生,能让我再进去一次吗?”

医生疑惑地看了看我,说道:“不行,医院有规定,只能在允许的时间进去探视。”

我走过去,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医生,求你了,让我进去一次吧,我想再和他说说话,或许……或许……”我不敢把“或许”后面的话说出来,我怕叶展父母听了之后又燃起希望,而最后希望落空的话,对他们的打击就太大了些。

“这……”医生还是有些为难。

“拜托了!”我跪倒在医生的面前,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今天过后,他就彻底成为植物人了不是吗?让我再和他说说话吧,求求你,求求你了!”

“哎,别啊。”医生立马扶起我:“进去就进去,犯不着跪下。唉,那你速去速回,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担不了责任。”然后又招呼着旁边一个护士,让她带我进去。

在监护室里面的隔间里,我戴上口罩、帽子、穿上一次性无菌服,套上鞋套,颤颤巍巍地朝着叶展的病床走了过去。呼吸机还在稳稳地操作着,叶展依旧闭着眼睛,脸色一片苍白。

“叶展……”我轻轻叫了一声,弯下腰去,伏在他的床前,看着他的脸,说道:“能听到我的声音吗?我是王浩。”叶展一动不动,全无反应,似乎已经和这个世界隔离。

“叶展,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我重重地呼吸着,但又使自己的声音能够轻柔下来:“而且,我还知道你在哪里。那个地方我也去过,对吗?”

叶展仍是一动不动。我继续说道:“你的面前是蔚蓝平静、一望无际的大海,你的脚下是白花花、软绵绵的沙子。阳光暖暖地照在你的身上,微风轻轻拂过你的脸颊,整个世界空旷无比,而这里也只有你一个人。你可以在这里放声歌唱、奔跑跳跃,没有人再能伤害你,也没有人再能接近你。对不对,你是不是在这样的地方?”

ICU监护室里很热,不一会儿我就出了汗。叶展还是毫无反应,我继续说道:“你一个人躲到这里来,难道把我忘了吗?你不是说,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吗?我已经找了你很久很久,乘风破浪、穿山涉水。叶展,你看到了吗?海洋上的那一片孤舟,我就踩在那条船的甲板上,正乘着风稳稳地向你而去。叶展,你可以躲开所有人,但是不能躲开我。”

“叶展,你说过我们会是一辈子的好兄弟,那你又怎能抛下我一个人躲到这里来?现在我已经靠了岸上,轻轻地跳下沙滩。叶展,你看看我吧,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你。现在的我是多么开心,你不愿意和我说说话吗?”

“叶展,和我说说话吧。我是你在这世界上最好的兄弟,我愿意和你承担一切的苦难和忧愁……”我紧张地盯着叶展。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效果,但总归要试一试的。

“叶展,我好累,我在海上漂泊了七天七夜,就为了能找到你,和你说说话。你不愿意理我了吗?你坐在沙滩上,享受着阳光和微风,难道不愿将这些分享给我吗?”

“嗯……”叶展的嘴巴突然动了动。我的心猛然加速了几倍的心跳!

“你……要吃椰子吗?”叶展轻轻地说道。

我的泪水猛然涌了出来,浑身的热血都沸腾起来,手脚甚至不停地颤抖着。

我迫不及待地说:“吃,当然吃。你给我摘多少,我就吃多少,有本事你就撑死我!”

☆、第364章、我们又见面了

“好,你等着,我去给你摘。”然后传来呼哧呼哧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叶展说:“喏,你吃吧。”我这次学了个乖,说道:“你帮我打开啊,打开我才能喝。”叶展奇怪地说:“不是已经帮你打开了吗?”

“……好吧。”我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同时脑子里想:“现在我已经成功进入叶展所构建出来的世界,那么如何引导他一步步走出来?”我不是专业的心理医生,而现在去叫刘彦夫来也赶不上了。正吸溜着,叶展说:“耗子,你慢点喝,弄的脸上衣服上都是。”

我叫苦不迭,真想骂一句,老子有那么蠢吗,还喝的脸上衣服上都是。嘴上却是“嘿嘿”笑着说:“我太渴了嘛。对了,叶展啊,你到这里多长时间了?”叶展微微蹩起眉,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好几天总是有了吧。”我又问:“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啊?”叶展说:“不回去了吧,在这就挺好的。耗子,要不你也别走了,咱俩就在这做个伴。”我说:“干嘛不回去啊,大家都挺想你的。”叶展又皱了皱眉,说道:“他们……他们冤枉我。”

我知道他说的是那些北七的学生,便故作轻松地说道:“那个啊,早就没事了啊。齐思雨已经把真相说出来了,可惜你没亲眼看到,哎呦喂呀,那些学生把侯圣朔给打的呀。”

叶展面带喜色:“真的?那么真相到底是什么?”我说:“和我推测的差不多,侯圣朔为了把你拉进七龙六凤,所以安排齐思雨假装怀孕,什么流血啊,吓人啊,全是她装出来的,想唤起你对齐思雨的愧疚新嘛。结果弄巧成拙,真把你给吓坏了,哈哈哈哈。”

叶展也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么回事啊。”然后长长地呼了口气,显然是终于把这个心结解开了,又问:“那么,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说:“对啊,北七的学生都挺后悔的,说集体欠你个大人情。叶展,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你能当北七的老大了。”叶展呼了口气:“别开玩笑了,我哪是当老大的料,我把身边这几个兄弟照顾好就行了。倒是耗子你,应该趁机拿下北七,你不是一直想着要帮宇哥的吗?”我心里一沉,说道:“我也不当了,北七已经把我开除了。”叶展奇怪地问:“怎么回事?”我说:“他们把你打伤了以后,我就带着城高的学生,宇哥带着职院的学生,一起去把北七给砸了。”

叶展笑了:“嘿,这么好的事不叫我啊。”我说:“你不是在这歇着吗?要不你跟我回去,咱们再去砸一遍北七。”叶展沉默了一下,说道:“还是算啦,在这就挺好,别人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不去找别人的麻烦。”我赶紧说:“那怎么行?你爸妈挺想你的,你得回去见见他们吧。”叶展又沉默了一下,说道:“还是不了吧,他们挺烦我的,看不见我也省心。”

从这几天叶展父母的表现来看,他们绝对没有厌烦叶展,但恐怕平常也没少骂,才让叶展有此误会。这条路是行不通,我决定换个角度,便说道:“叶展,你一定要跟我回去!”叶展奇怪地问:“为什么?”我说:“杨梦莹……杨梦莹……”还是有些犹豫,担心叶展现在的情况能不能受了这个刺激。叶展问:“杨梦莹怎么了?她和砖头拜过堂没有?”

我说:“拜过堂,但是侯圣朔又把她抢走了!”终究还是没忍心把实话说出来。叶展咬着牙说道:“侯圣朔太过分了,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我说:“对,所以我是来找你和我一起去救杨梦莹的,大家现在多多少少地都受了伤,只有你能和我一起去了?”因为叶展是出了名的够义气,他如果知道杨梦莹有困难,肯定会不顾一切要去救的。果然,叶展说道:“好,那我们走。”我满怀期待地等着叶展醒过来,但是他的眼睛却迟迟没有睁开。

“走啊。”叶展说:“我们赶紧去救杨梦莹。”

“……怎么走?”我疑惑地说。我真心不知道怎么让叶展从那个世界跳到这个世界来。

“坐你的船走啊。”叶展说:“你不是坐船来的吗,你一定知道回去的路吧。”他就这样轻飘飘地把问题丢给了我。我无可奈何,只好说道:“那……走吧。”

过了一会儿,叶展说:“你开船啊。”老天爷啊,我怎么知道往哪里开!但也只能说:“那你站稳了,我要开船了。”心里苦逼的很,虽然成功和叶展交流上了,但却不知道怎么把他带出那个世界。就在这时,监护室的门开了,主治医生走进来,冲我说道:“不行的话,就出去吧,已经超时了。”我冲他做着“嘘”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叶展,说道:“叶展啊,咱们出航的时候带点椰子?这一路跋山涉水的,肚子饿了怎么办?”

叶展说:“也是哦,还是你想的周到,那赶紧返回去,咱们摘点椰子放到船上吧。”

主治医生露出惊愕的面容,用手指着叶展说:“他他他他他他……”一连说个七八个他:“他醒了?!”我摇摇头,轻声说道:“还没醒,但是我能和他交流。”医生走过来,不可思议地说道:“不可能啊,能有语言上的交流,就代表病人已经醒来了。”

“耗子,你干嘛呢。”叶展说:“快帮我把椰子往船上放啊。”

“好好好。”我故意做出吭哧吭哧的模样。医生张大嘴巴看着我,已经完全看傻了。我发现他说话,叶展是完全听不到的。也就是说,他进不去叶展的这个世界。我又想起那个奇人刘彦夫来,这个世界既然是他帮忙构建出来的,或许能帮忙把叶展带出来也说不定。

于是我从身上翻出一张名片来——谢天谢地还没有弄丢,说道:“你帮我把这个人叫来,他可能有办法唤醒叶展!”医生将信将疑地接过名片,出了重症监护室。而我则继续和叶展交流着,故意拖延他的时间,一会儿说椰子拿多了,船上放不下;一会儿说椰子拿少了,不够咱俩吃的。叶展急了:“耗子,你快点行不行,我着急去救杨梦莹啊。”

你妹的我比你还急好不好……不过听到提到杨梦莹的名字,我心里又有些酸酸的,等他真正醒过来,知道杨梦莹已经不在了,肯定也会很难过很难过吧。不过现在,我还是强打精神和叶展交流着——也就是拖延着时间。叶展催了我好几次,我说:“再等等,让我想想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叶展说:“没有了没有了,咱们赶紧回去,救杨梦莹要紧,开船吧。”

真是被逼得骑虎难下了,我随口说道:“再等等,我现在有点晕船。”

叶展倒也是个体谅我的,说道:“晕船啊,那就等等吧。”总算是消停了一会儿。我着急地看着监护室的门口,这刘彦夫也应该来了。只听叶展又说:“你晕船,咋不吐呢?”我立刻做出呕吐的声音来,叶展说:“说吐就吐,你可真是个人才。”我心说还不是被你逼的。叶展又说:“可真臭啊,你之前吃过什么。”我随口说道:“拉面!”心说大哥你可别问了,再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正发愁的时候,监护室的门被推开,有个人进来了,虽然也是戴着帽子和口罩,但我一眼就认出他是刘彦夫了!

我激动的差点哭出来,连忙站起来说道:“刘大夫,叶展他……”

刘彦夫说:“我知道,在来的路上医生已经把情况和我说过了。只能说你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了,叶展去的恰好是我为他构建出来的世界,这种情况一般不太可能发生的。”

我略带激动地说:“先别说这么多了,先把叶展唤醒到这个世界再说!”

刘彦夫说:“那没问题,不过还是提前说好,老规矩,一个小时一千块。”

我暗骂了一声,说道:“你赶紧的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老提钱多俗啊。”

“不俗不俗。”刘彦夫说:“有钱,才有劲头好好工作,这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是这样。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有钱赚,你工作就认真;没钱赚,你工作就敷衍……”

“停停停。”我说:“你赶紧的行不?我可提前告诉你,你不能为了赚钱就故意拖时间!”

“我是那种人吗?”刘彦夫认真地说道:“我是有职业操守的,你太小看我了!”

这个时候叶展又说了一句:“耗子,你还没吐完?咱们得走了。”

刘彦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闹钟,冲我指了指上面的数字,我不耐烦地点了点头。刘彦夫便俯下身子,轻轻说道:“你只记得耗子,那你还记不记得我?”

叶展浑身打了个颤,说道:“你,你……”

“对,我。”刘彦夫说:“我就是你,我就住在你的心里,我们又见面了。”

“你来干什么?”

“我一直都在。我是想问问你,你准备去哪?”

叶展老老实实地说:“我准备和耗子回去救个朋友,她在那边遇到点麻烦。”

“嗯,你准备怎么回去?”

“耗子这不是有船吗?他开船带我回去。”

“嘿嘿,想要回去,哪里用的着那么麻烦?”

叶展奇怪地问:“那要怎么回去?”

刘彦夫说:“还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吗,只听你听到某个声音,就要立刻回到那个世界。”他一边说,一边按下闹钟,闹钟随即发出“叮铃铃……”的声音。

而床上的叶展,猛然睁开了眼睛!

☆、第365章、浩哥,等你回来

我一下就激动起来,几乎要扑到叶展身上去了。刘彦夫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脸上是特别严肃的表情。我心想刘彦夫这么做是对的,叶展现在身体很虚弱,我若是贸然扑上去,只怕会带给他伤害。刚要说一些感激的话,刘彦夫义正言辞道:“给钱!”

“没钱!”我冲他说道:“这算是售后服务,还要什么钱?”

“好啊你竟然赖账。”刘彦夫愤愤不平地说:“没关系你尽管赖,等你下次再出了问题,看我还来不来帮你!”说完,竟欲拂袖而去。

还真保不准以后出不出事,我心里暗骂着这个只认钱的老东西,脸上却是堆起了笑容:“瞧你这话说的,我跟你开玩笑的嘛。”

刘彦夫再一次伸出了手:“那就给钱!”我说:“等出去呗,现在穿成这样怎么给你。”刘彦夫点点头:“我在外面等你。”便转身出去了。叶展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说道:“耗子,杨梦莹怎么样了?我们赶紧去救她了。”看来还记得之前说过的话。我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能不能承受杨梦莹已经“不在了”的打击,便说道:“杨梦莹没事,你不用担心。”

“哦……”叶展轻轻地喘着气,似乎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就在这时,主治医生、叶展父母都进来了,想必是刘彦夫已经告诉了他们。看到叶展睁着眼睛,医生惊叹道:“奇迹,真是个奇迹!”叶展父母也惊喜万分,齐齐奔到床头,叫着:“儿子,儿子。”医生开始给叶展做各种检查,而我则悄悄退了出去。刘彦夫守在门口,等着和我要钱。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零钞塞到他手里,轻轻说道:“就这么点了。”刘彦夫露出惊愕的表情。

齐思雨则步步紧跟着我:“浩哥,叶展真醒了?他现在什么情况了?”我说:“醒了,确实是醒了。等他再好一些了,你就能和他说话了。”然后走到窗边,冲着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群大声地说了一句:“叶展醒了!”众人欢腾起来,总算是一扫这几日的阴霾。和叶展关系不错的一些兄弟,甚至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的情绪,竟然当场嚎哭起来。

我朝楼梯口走去,齐思雨在后面问我:“浩哥,你去哪?”

我没回头,说了一句:“走啦,再见。”或许,是再也不见了吧。

侯圣朔坐了牢,杨梦莹死了,叶展醒了,北七把我开除了。留在北园也没什么意义了,无非是带给大家更多倒霉而已。下楼梯的时候脚步有些发软,是这几天从未有过的情况。因为叶展醒了,我全部的身心似乎放松了不少。而一旦紧绷的精神和身体放松下来后,则会产生一种强烈的不适感。下了楼,我故意绕路离开,并没有和大院中的众人见面。

我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但因为对北园市不太熟,所以不知不觉还是来到城南。左边是光芒四射的城南高中,右边是恍如隔世的北园七中。周墨的话似乎仍回荡在耳边:“你自己都不把自己当作北七的学生,还怪别人不把你当作北七的学生?”而这一次,我没有走错,径直走入了北园七中。工人们在教学楼里进进出出,到处是一片敲敲打打的声音。这所学校在经过那一夜的摧残后,现在看上去已经恢复了一半。

只是,破损的建筑可以加以修复,而受伤的心还能恢复如常吗?我漫步在校园里,路过每一栋建筑,经过每一株树木,都要停下来细细观赏一番。这才发现,虽然自己在这所学校呆了这么久的时间,却从未这样仔细地观察过它。而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我才发现自己竟也对这里产生了极重的感情。人啊,为什么总是要到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路过一栋建筑,便要摸摸它的砖瓦;路过一株树木,便要摸摸它的枝桠。路边的水管,操场的篮球架,还未盛开的花,我都一一摸了过去。直到现在,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原来是北七的学生。真是可惜啊,从未用心聆听过它对我发出的声音。我站在校园的正中央,这里是二节课后做广播操的地方,现在自然是一片寂静、空无一人。我摸着光溜溜的旗杆,仰头看着迎风飘扬的国旗。十次有八次,我是要逃了广播操的,因为我觉得做操好傻。

可是现在,我好想要再做一次操。偏偏的,校园里恰好响起广播体操的旋律。

怎么可能?!我目瞪口呆,现在是傍晚时分,绝不到做操的时候,可是这广播的旋律却是真真切切,就回荡在我的耳边:“第八套广播体操,现在开始……”不可思议地仰头往对面的楼上看去,那里的广播室才有资格放出这种旋律。

一头酒红色短发的女孩,正英姿飒爽地站在楼上,冲我露出最温暖的笑容。风儿吹起,将她的发梢吹乱。我的眼睛又有些湿润了,原来她竟是这样的懂我。

也好啊,反正北七暂时停课,又没人能看得到。不知不觉,我已经跟着广播体操做起了应有的动作,从伸展运动到扩胸运动,再到最后的整理运动,每一个动作我都认真做着,就是在城高也没有这样认真过。等到一曲终毕,我微微地喘着气,周墨也从楼上奔了下来。

“要走了吗?”周墨问我。

我点点头,冲她露出笑容:“准备回家去呀。”然后转过身去,朝着男生寝室走去。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周墨还站在原地看着我。我冲她说道:“谢谢你了。”

你帮了我太多的忙,而我只能用“谢谢你了”来回应。

“以后……还能再见面吗?”周墨又问。

“不知道啊。”我晃了晃胳膊,故作轻松地走进了男生寝室。来到宿舍,我收拾着东西,因为在城高就被开除过,所以现在收拾起来更是轻车熟路,知道什么东西可以不要,什么东西需要带回家。不一会儿,就打好了一个行李包。被褥什么的都不拿了,拎起来也费劲。我呼了口气,看看安静的宿舍,不由自主地又躺了下来。这是最后一次在这个宿舍休息了吧,以前从未觉得对这里有什么感情,直到要离开了才发现是如此的舍不得。

躺了约莫五分钟,我又坐了起来,一翻枕头下面,看到了一条围巾。围巾歪歪扭扭、针脚不齐,就是杨梦莹要送给砖头的那条。之前我给过砖头,但是他说不要,我就随手放在了枕头下面。现在的话,砖头一定要视若珍宝了吧。正好,把围巾拿下去,让周墨带给他。我提了行李包,又拿了围巾,晃晃荡荡的下了楼去,校园里已经空无一人,不知周墨去哪了。

我拿出手机,给周墨打了个电话,但是无人接听。算了,我先把围巾收着吧,以后有机会再见到砖头的话给他就是。到了真正要离开北七的时候,脚下更是软绵绵的,有些虚浮,踉踉跄跄的似乎随时都要跌倒。狼狈啊,真是狼狈,先被城高赶走,又被北七赶走。

在城高呆了三个月,在北七呆了五个月,算是个长足的进步么?我苦笑着,摇摇晃晃地朝着校门口而去。刚过了一个拐角,能看到大门的时候,便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

足足有四五百名学生,其中有城高的,也有北七的,众人分成两排,从校门口一直站在外面马路上,正鸦雀无声地看着我。离开城高的时候就玩过这一套,现在又来,真是……

这帮混蛋,以为我会感动吗?这种东西玩第一次还可以,玩第二次的话,开玩笑,谁会感动啊真是的……可是我的眼角,为什么有些湿湿的呢?嗯,肯定是春天风沙大,所以不小心迷了眼睛吧?我轻轻揉了揉眼,大跨步地朝校门口走去,故意做出一脸轻松的模样。

全是熟悉的面孔,几乎所有人都来了。周墨、白青、齐思雨、何娟、汪海、雷宇、砖头、小春、周强强、曹洪斌、赵文璞……宫宁、刘子宏、欧佳豪、李木、戴祖德、胡建民……他们和他们的兄弟,齐刷刷地喊道:“浩哥,我们等你回来!”声音直上云霄,比城高那次还有气势!我一步步走过去,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别哭,千万别流泪,好歹也是这么多人心中的老大,真控制不住当场哭出来就太他妈的丢人了。

“哈哈哈。”我故作轻松地说:“又来这个啊,已经玩腻了好不好?”

宫宁说:“浩哥,想哭就哭呗,我们不会笑话你的。”

“屁嘞!”我笑着说:“这有啥好哭的,浩哥要走了,你们不来送送才是没良心呢。”

说完,我朝着砖头走过去。砖头一脸的木讷和颓丧,只是呆呆地看着我。我扬起手中的围巾朝他怀里塞了过去,说道:“杨梦莹让我给你的。”

☆、第366章、美女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