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子?”汪兴宇和董琳同时一惊,“房子会有什么问题?”

汪静雯此事顾不上那么多了,既然已说出了口,她索性将内心所有的猜测和感受一吐为快:

“我从踏进这房子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惧怕感。我本以为是种错觉,会转瞬即逝。可是,在我回来这五天的时间里,这种感觉一直萦缠在我身边,时隐时现、时强时弱——我终于明白,这不是错觉,我会产生如此怪异的感觉,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

“而事实上,这几天发生的怪事也恰好证实了这一点。我第一天晚上便看到可怕的幻觉,当时你们认为是忘了吃药造成的。可后来几天我都按时吃了药,今天晚上却变本加厉地出现了两次更加可怕的幻觉!”汪静雯恐惧地摇着头说,

“我无法再欺骗自己的感受了,我知道,这一切肯定不正常!”

听完汪静雯这一大番话,汪兴宇和董琳惊诧得瞠目结舌。汪兴宇不解地问:“静雯,你说踏进这房子的那一刻起就有种怪异的感觉?那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们?”

“我怕你们会难过——这套房子,是你们专门为我准备的新居…”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在乎的,是你的感受啊。”父亲说,“如果你在这里住得不开心,那我们精心准备的又有什么意义?”

“我并不是不开心。爸、妈,和你们住在一起,我非常愉快。只是…”

“你为什么一定认为出现幻觉就是这套房子的关系呢?”父亲问。

“我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汪静雯说,“我住进这里短短几天,就接二连三地出现各种幻觉。如果不是环境造成的,我真不知道还会是什么原因——爸,我在疗养院呆的最后一年多时间里,可是一次都没出现过幻觉呀!要不然的话,医生是不会同意我回家来住的!”

“可是…”董琳为难地说,“我和你爸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啊。”

汪静雯张了张嘴,随即垂下头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说的,认为是我又发病了,对吗?”

“静雯,我们真的没这么认为,我们相信你是完全好了的。”父亲坐到汪静雯身边,挽着她的肩膀说,“我刚才仔细思考了你所说的话,并分析了一下。你看会不会是这样——你几天前刚进门时所产生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惧怕感只是你对于新环境感到陌生才引发的一种错觉,这种错觉对你造成一种心理暗示,让你觉得这套房子里有某种令你害怕的东西存在,所以才会时不时地出现幻觉。”

汪静雯咬着下嘴唇,仔细思索父亲所说的话。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可是,爸,有一点我觉得刚好相反——我刚进这个家门的时候并不是产生了一种陌生感,而是隐隐约约地觉得对这个家中的某些东西有种熟悉感。就像有些东西我曾经在哪里见过一样,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怎么可能呢?”母亲说,“这套房子,包括这个家中的每一件家具都是在你住进来之前新买的。你也能看出来吧,这个家里的每一部分,不管是桌子、柜子、床;还是窗帘、被单、厨具;甚至包括扫帚、抹布这样的小东西,也全都是新的呀——我们以前那个家中的每一样东西都没有带到这里来。”

这一点,母亲确实没有说错。其实这五天来,汪静雯早就细心观察过了——这个家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新崭崭的,几乎没什么使用过的痕迹——想到这里,她觉得有点无话可说了。

闷了好一会儿,汪静雯像作出什么决定似的对父母说:“爸、妈,我想明天跟聂医生打个电话。”

这句话让双亲都一下变了脸色,他们怔怔地呆住了,露出为难的神色。

汪静雯有些不解地问:“怎么,你们不愿意?”

父亲缓缓地说:“静雯,你有没有想过,你让聂医生知道这些情况之后,他可能会又让你回到…那里去的。”

汪静雯楞了一下,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变得迟疑起来。

“静雯,也许你爸说的有道理,你只是才到一个新环境来,还有些不大适应。大概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你也别再胡思乱想的,那样会自己吓着自己。”母亲紧紧握着女儿的手,“静雯,爸妈不想再一次失去你了。你也不想再次离开我们,对吗?”

汪静雯紧紧咬住嘴唇,沉重地点了下头。

8.奇怪的老同学

第二天一大早,待汪静雯洗漱完毕之后,汪兴宇便颇有新意地安排全家一起出去吃早餐,然后去逛新开的一家大型商场。汪静雯明白,这是父母有意想让自己出去散散心,放松下心情,便欣然应允。

一家人先去茶餐厅吃了顿港式早点,然后步行到市中区,来到一家名为“鼎威商城”的大型购物中心。由于是新开的商城,这里自然有着众多优惠活动和展示会场,商场正门口还在搞着T台秀和幸运抽奖等吸引眼球的把戏,使得这里人头攒动、熙来攘往,好不热闹。

在这种热闹非凡的气氛下,恐怕任何人都会暂时忘记心中的不愉快,汪静雯也不例外。她在清静的疗养院呆了这么久,已经很久没见过这种人欢马叫的场面了,心中自然有些兴奋和愉悦。汪兴宇和董琳暗暗观察女儿,见她脸上不自觉露出笑容,更是认定来对了地方。两人拉着女儿到商场二楼的女装部去挑选服装。

“静雯,看看这件穿起来怎么样。”董琳在众多品牌服装中左挑右选,找到一件米黄色的长款针织开衫。“你穿上试试。”

汪静雯脱下外套,将针织开衫套在身上试了一下。董琳立刻眉开眼笑:“我就知道你肯定适合这件,穿上多漂亮,又显气质。”

身边的导购小姐立刻不失时机地说:“这位小姐皮肤白,身材又好,穿上我们这个品牌的衣服,简直就像模特一样。太太,您的眼光也好,一下就选中这么适合的一件。”

董琳听了这话更是笑逐颜开,马上问:“这件衣服多少钱?”

“原价1280,今天是我们商场开业酬宾,全场服装打8,8折。算下来就是…”导购小姐找来一个计算器按了几下,“1126元。”

“啊…”汪静雯咂舌,“这么贵?算了吧,妈。”

“没关系,只要你穿上漂亮就值了。”董琳转身对导购小姐说,“帮我开张票吧——在哪儿付钱?”

导购小姐开好票后礼貌地弯腰一指:“就在那边的收银台。”

“我去付吧。”汪兴宇摸出钱包朝收银台走去。

汪兴宇刚走去一会儿,董琳突然想起什么:“唉呀,忘了可以刷卡了——静雯,你在这儿等会儿啊,我去收银台刷卡付钱。”

“嗯。”汪静雯冲母亲点点头。

导购小姐对汪静雯说:“小姐,您再看看我们这儿别的款式?”汪静雯微笑着点了下头,“好的,我自己看吧。”

一件一件地翻着各件款式各异的漂亮衣服,汪静雯心中洋溢出对美的热切追求,这使得她再一次暗自感叹平凡生活的美好。回想在疗养院的时候,一年到头穿的都是那一件蓝白相间的病员服,没有任何个性和美感可言…

汪静雯一边翻看着衣服,一边愣愣地出着神,不觉在翻衣服的时候,手竟然碰到了另一个也在选着衣服的女孩的手。“啊,对不起。”她将手缩回来,朝旁边走去。

这时,那个被汪静雯碰了一下的年轻女子却瞪大眼睛直愣愣地注视着她,随即指着她说:“你是…静雯?”

汪静雯一怔,转过身来。她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认识自己。“你是…”

“怎么,你记不起我了?我是许倩云呀!”

汪静雯尴尬地说:“对不起,我真的有点…想不起来了。”

“不会吧,你什么记性呀!”许倩云有几分惊诧地说,“这才过多少年呀,你就把高中时的同桌都忘了?”

汪静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不能告诉人家她没了记忆。

“唉,算了,我看你是贵人多忘事啊。”许倩云看见汪静雯还是没反应,只得摆了摆手说,“你在哪儿上班呀?”

“我…没有上班。”

“没上班?那你肯定是嫁了个有钱老公吧?”许倩云笑着说。

“不是…我…没有结婚。”汪静雯发现自己越聊越窘迫。

许倩云见汪静雯这副困窘的样子,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顿了几秒,她又问道:“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汪静雯挺希望有个朋友能来找自己玩,便详细地说:“我现在跟父母一起住在新区的‘景都花园’,一幢102号。”

说完这句话,汪静雯诧异地发现,许倩云脸上的表情一下变了,变得脸色煞白。她惊愕地望着自己,嘴微微张开,似乎想说什么,但又没说出来。

汪静雯不知道许倩云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反应,正想问个究竟,听到身后母亲喊了一声:“好了,静雯。走吧。”

汪静雯回过身,父母两人这时都已经走到了她身边。同时她注意到,许倩云一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她的父母。

汪兴宇发现女儿跟面前这个年轻女子认识,问道:“静雯,这是谁呀?”

“哦…我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倩云,这是我爸妈。”汪静雯介绍完后,发现许倩云并没有按照常理那样跟自己的父母问个好,反而用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神情望着自己。

汪兴宇拍了一下女儿的肩膀:“静雯,我们该回去了,跟你的同学道再见吧。”

汪静雯跟许倩云对视了几秒,心中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但她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只有木然地说:“倩云,我要回去了,再见…”

许倩云呆呆地伫立在那里,汪静雯刚要转身离开,她突然拉了一下汪静雯的手,并迅速地从皮包里摸出一支笔和一张买东西的小票,在那张小票的后面写下一串数字,把它递给汪静雯,然后靠近她的脸,凝视着她说:

“静雯,这是我的手机号。记住,跟我打电话。”

“…好的。”汪静雯注视着许倩云那对仿佛在说话的眼睛,清楚地看到那双眼正在向她传递着某种讯息。这时,父亲又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走吧,静雯。”

汪静雯将那张记着电话号码的小票谨慎地放在外套的内包里,然后和父母一起离开。走了几步,她回过头去——许倩云还站在原地凝望着自己。

9.房子的隐情

中午在一家西餐厅吃的饭,回到家后,汪静雯半倚在客厅沙发上,显露出倦意。父亲把外套挂在架子上,对她说:“静雯,到房间睡会儿午觉吧。”

汪静雯点点头,走进自己的卧室。

其实逛了一上午,汪静雯是真的疲倦了,但她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老想着在商场碰到许倩云的事,心中疑云密布。她不明白许倩云为何在跟自己谈话的时候会突然显出那种怪异的神情,也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什么。而且…许倩云很明显是想告诉自己什么事,只是无法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说出来…

她想告诉我什么呢——汪静雯暗自思忖,不觉眉头紧锁。突然,她一下想起许倩云最后说的那句话,叫自己跟她打电话。还有,那张写下了手机号码的小纸条。

汪静雯倏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对呀,我何必在这里苦苦思索,许倩云不是特意留了电话吗,只要跟她打个电话问清楚不就行了!

汪静雯记起自己把那张写了电话号码的小票放在了外套的内包里。她左顾右盼地在自己身旁找那件外套,一下想起刚进门时外套随手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汪静雯迅速跳下床,走到客厅。

没有——汪静雯呆住了——沙发上没有那件外套。怪了,她清楚地记得刚才就是放在这儿的。才几分钟的事,不可能记错。

这时,汪静雯听到卫生间里传出一阵阵洗衣机旋转发出的低沉轰鸣声。她匆忙走过去,见母亲站在洗衣机旁,问道:“妈,你怎么中午都在洗衣服?”

董琳说:“我见今天阳光好,就把床单、被套换下来洗一下。”

“你看见我上午穿的那件外套了吗?是不是也在这里面?”汪静雯望着洗衣缸内急速旋转的水流和衣物,有些焦急地问。

“是啊,你那件外套都穿两天了,今天中午又弄了点油渍在上面,我就顺便一起洗了——怎么了?”

“哎呀!那里面有我同学给我留的电话号码呀!”汪静雯跺了下脚,注视着洗衣缸内,在旋转停下来的空当,赶紧打开透明机盖,把湿漉漉的外套扯了出来,然后摸索着在内包里搜索那张纸条,但她的手在内包里翻了好几转,愣是没摸到那张纸。她更加着急起来,问道:“妈,你洗衣服前掏我的口袋来看了吗?有没有发现一张写着电话的小票?”

董琳有些愣愣地说:“衣服两侧的口袋我是掏了,但是…我忘了还有内包。”

汪静雯将内包的整个里层都扯了出来,终于绝望了,整个人一下泄了气。

董琳望了下快速搅动的洗衣缸,有几分愧疚地说:“那张纸条也许是被搅出来洗烂了吧…静雯,对不起啊,妈忘了你内包里有东西。”

汪静雯轻轻摆了摆头,将衣服丢进洗衣缸内,一言不发地走进自己房间,关上门。

她的思维如同那缸正在搅着的衣服一样,也在急速转动着。

这绝对不是巧合或意外。

理由太牵强了——因为今天阳光好所以中午洗衣服?可是这几天都是大晴天——况且就算要洗,为什么不能等到睡了午觉再洗,非得要刚一回家就迫不及待地洗?

另外有一点是最关键的——想到这里,汪静雯心中一颤——那个内包是带拉链的。她清楚地记得,将那张纸条放进包里后,她就拉上了内包拉链。所以,如果真如母亲所说,她忘了掏内包来看,那么洗了之后,内包里也会有一团揉在一起的湿纸团,而不会是空空如也。

汪静雯深吸一口气,觉得身边充满无形的压迫感。所有的迹象都告诉她,母亲这样做只能是一个原因。那就是要及时毁掉这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纸——以此断绝自己和许倩云的联系。

这么说来,他们在听到许倩云说那句话的时候,就猜到了她要跟我说什么。汪静雯紧紧皱起眉头——会是什么呢?许倩云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会引起父母如此紧张的反应,以至于要立刻找借口毁掉那张纸?

想到和许倩云失去了唯一的联系,在这偌大的城市中,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再次相遇,甚至永远都不会再碰面,汪静雯感到一阵乏力和绝望。但是片刻之后,她冷静下来,想到这件事也许是有突破口的,起码,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