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没一点声音,董知微也不抬头,眼观鼻鼻观心地吃了半碗面,这才放下筷子,“我可以了,袁先生,我们走吧。”

说着终于看了对面的男人一眼。

他一直都看着她,却在她抬头之前收回了目光,又先她一步立起身来,“走吧。”

留她还要收拾桌上的保温壶,起步跟上他的时候一脸无奈。

……

海:天气好得让我想去阳光下打滚

旁白:你敢……

第 22 章

袁景瑞带着董知微回到公司之后,会议当然是如常进行了。

成方与国内大部分民企一样,发展壮大到了一定程度,还想再往上一步,最先考虑的,就是上市融资。

但民企在国内上市难如登天,因此袁景瑞两年前在程慧梅还在世的时候便开始筹备成方在香港的上市,还请了一批专业的金融行家操办此事。

两年前袁景瑞便着人在香港控制了一家规模很小的上市股票,又在又在某个英属群岛注册了一家全外资的公司,将成方百分之六十五的股份通过公司途径转让了过去。

香港有反收购条例,买壳之后两年内不得借壳上市,所以这两年袁景瑞一直都在部署国内外的资本,等待时机。

现在时机已到,这件事情已经被提上了议事日程,所有人都在为此事倾力已赴,这样的节骨眼上,张家兄弟还跑来闹场,董知微看在眼里,都觉得他们是不自量力的。

成方如今是一艘航空母舰,任何阻挡袁景瑞前进脚步的人,她都可以想象他们被无情碾过去的下场。

不过这样的会议董知微是不必待在里面做全程记录的,小会议室里才三五个人,她也就是偶尔进去倒个茶加个水,若是有紧急的电话,便推门进去告知袁景瑞一声,让他决定要不要听。

公司里常有不明真相的新人羡慕她做到这个职位,她走过其他楼层的时候常被各种各样的目光烤着背后,有时候她真想走到她们面前去说一声,真是没有必要,其实也就是端茶送水接电话而已,不要想太多。

半天不在办公室,桌上待整理的文件堆起一大叠,件件标的是急件,电话也是不间断地响,她回来的时候助理秘书小蕾已经坐在她的位置上快要哭了,看到她就站起来,逃一样跑回外头大办公室去,临走还带着哭腔跟她说。

“知微姐,以后你出去别叫我顶着了,你这儿事情太多了,我又什么都不明白,电话都不知道怎么接。”

董知微安抚她,“没事的,我看记录回复就好。”脸上微笑,嘴里说着,心里想的却是一周那么长,接下来的那几天该怎么办。

只是回到办公桌前她就没时间再想那么多了,整理那些文件,接听搁置了一上午的电话,还有回复那些小蕾无法处理的电话留言,光是这些事,就让她手耳再加上一张嘴并用,片刻不能闲,还要时不时关心一下小会议室里的情况,惟恐怠慢了紧要人物。

就这样,她一边忙碌着,一边还要往会议室里去了一次——倒茶水。

袁景瑞是最简单的,他在公司里只喝白开水,负责上市的专项小组就不同了,因为各个国家的面孔都有,日本的山田先生喝绿茶,她用刚泡上滚水的玻璃杯换走了他面前已经有些冷掉的茶杯,他对她欠欠身,她微笑回应;美国的史密斯先生喝咖啡,小会议室边上的茶水间里有专业咖啡机,她送了一杯新的咖啡进去,一份奶精不加糖,他端起来就喝了一口,又笑着说了声谢谢,她一样微笑回应;其他几个就比较好办,一律速溶红茶,她一路微笑回应着,走过一圈之后便推门出去,一点声音都没有。

等会议室的门再合上,史密斯就感叹了一声,“袁先生,董小姐太好了,如果她不是你的秘书,我真想……”

袁景瑞带着笑慢慢地问,“你想做什么?”

史密斯看了坐在首位的男人一眼,咳嗽一声,就没有再说下去。

旁边有人继续之前的未说完的话,这段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倒是袁景瑞端起杯子的时候微走了一点神。

虽然有些无法相信,但一而再再而三的事实摆在眼前,他这个小秘书,还真是很招人的呢。

董知微当然不知道会议室里发生的这段小插曲,她回到办公桌前之后,又接了两个电话,其中一个是从销售部打来的,问她昨天送过来的一份计划书老板是否已经看过,他们什么时候可以拿到。

销售部都是些八面玲珑的人,就算是经理也不例外,话说得很婉转,董知微对那份计划书是有印象的,立刻按了外头的分机,问大办公室的助理秘书。

“莉莉,请看一下已阅文件柜,昨天销售部的计划书是不是还没有发回去?”

莉莉立起身来去找,又在电话里答她,“是的,还在,袁先生已经签了,还没有发回去。”

董知微在电话里抱歉,“对不起,是我们疏忽了,我现在下楼给你们送过去吧。”

那边立刻回答,“不用不用董小姐,我马上叫人上来取。”说完就挂了。

虽说袁景瑞的秘书不好做,但有一点好处就是,由于整天跟在大老板身边,公司里的各个部门都对她非常客气,但董知微自然明白他们客气的对象只是她所在的这个位置而已,说话做事一向小心,惟恐被人拿住了话头。

放下电话之后,董知微轻轻叹了口气。虽然工作繁琐事情又多,但她一直以来还算胜任愉快,只要袁景瑞别再做出一些让她心烦意乱的决定就好,她想要平静的生活,而他那样的男人,看着都觉得惊涛骇浪。

敲门声响起,她的秘书室就在袁景瑞办公室的外头,因为进出的人多,门一直都是开着的,所以这敲门声也只是象征性的响了两下而已,她一抬头来人就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这个照面让董知微来不及开口便心中呻吟了一声,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没想到上来取计划书的人,竟然是何伟文。

再次立在董知微面前,何伟文仍觉得无法顺畅地开口说话。

还是董知微先立起身来,从桌上拿起莉莉刚送进来的那份文件,又从桌后绕到他面前,“是你过来了啊,文件在这里。”

她脸上仍是微笑着的,过去他一直为她的笑容迷惑,但今天却前所未有地觉得,这笑容是多么保持距离,两天来的反侧辗转全涌上来,他终于憋不住,抓着那份文件开口。

“知微,前天晚上……”

办公室的门还在何伟文的背后敞开着,大办公区的助理秘书们个个在属于她们自己的格子间里低头忙碌,敲打键盘声此起彼伏,但董知微知道,她们每一个都在竖起耳朵关心着这里的情况,何伟文此时此刻的任何一句话都会成为公司里最新的八卦新闻。

“前天晚上大伙儿吃得挺高兴的,你回家还顺利吗?”董知微唯恐何伟文说出些令人误会的话来,轻声打断了他。

" 顺利,知微,我其实是有话想对你说。"何伟文坚持不懈地开口。

“现在是上班时间,我们能下班以后再说吗?”她无奈地。

他呆了一下,突然猛醒过来,也低下声音,“那我等你下班,我们,我们一起去吃饭。”

董知微看着面前男人热切的脸,烦恼得几乎皱眉,外面敲打键盘声渐渐稀疏,可想而知其他人的注意力已经有多么集中到了这里。

“对不起,今晚我要去上课。”她低声回答他,桌上电话铃响,她从未那么高兴听到这响声,说声“不好意思”,转身走回桌后去接。

何伟文没办法再留下去了,但走之前犹自做着最后的努力,举起手对她做了一个打电话的姿势,又用口型说话。

“那我给你打电话。”

董知微心里叹息,耳朵里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脸上还要勉强地笑了一下作为对他的回应,何伟文这才拿着那份文件转身离去,就连背影都是心满意足的。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夏子期的声音,若是往常,他的电话打到董知微手里,那是一定要照惯例与她说几句的,不外乎董秘书今晚是否有空,能否赏光一起晚餐之类的玩笑话,但今天倒是特别,夏子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上来就问她袁景瑞是否可以听电话,倒是让董知微有些意外。

猜想这个电话很重要,董知微立刻将关于何伟文的烦恼暂时搁下,“袁先生正在小会议室里开会,夏先生,如果您有急事,我可以立刻进去转达。”说着已经将笔拿在手里,以便记录。

夏子期顿了一下,只说,“那算了,等他开完会我再跟他联系。”

董知微说“好”,搁下笔,刚准备结束通话,夏子期的声音却又在那头响了起来,“等一下。”

她重新将话筒放到耳边,这一次夏子期的声音略有些迟疑,“董秘书,有件事我想先问一下你。”

问她?董知微有些莫名,但仍是立刻回答了,“夏先生请问。”

那头语速放慢了,但每个字都很清晰,“是这样的,有一个人,不知董秘书是否听过他的名字。”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接着才道,“他叫温白凉。”

话筒在董知微的手里变得沉重,她沉默了数秒,然后开口,声音低而清晰。

“是的,我认得他。”

……

海:今天保持安静,一切尽在不言中,~(@^_^@)~

旁白:她想说什么,你们懂的……

第 23 章

第五章忘不了

她从小就是这样,什么都是记得太快又忘得太慢,读书的时候以为这是好事,后来想想,真是悲剧。——董知微

1

温白凉将张大丰与张大才领到酒店里,五星级的酒店,车在富丽堂皇的酒店大门前停下,有门童过来接手泊车,三人便一同下了车。

大堂华丽,张家兄弟走进去便发出“啧啧”的声音,温白凉递过房卡来,对他们说。

“上去洗个澡,把房间里的衣服换上,等会儿有人要见你们。”

张大丰酒意还在,闻言得意洋洋地笑了,“怎么?正主终于要出来见咱们了啊?老弟,先透个消息,你老板是男是女啊?”说着一只手就要往温白凉的肩膀上拍过去。

他就是一侧身,眼里露出厌恶的神色,张大才在旁边打了个哈哈,“行,我们知道了,今天多谢你了啊,温先生。”

温白凉并不接他的话,只说,“一个小时以后还是在这里,不要迟到。”说着便转身走了。

上电梯的时候张大丰还在骂骂咧咧,“什么玩意儿,还不是替人跑腿的狗腿子,老子官司要是打赢了,拔根毛都能压死他,大才,你跟他客气什么?瞧他那样,看了就来气。”

“我们现在连他后头是谁都不知道,好不容易走了一招险棋把正主引出来了,别把大事弄砸了,这官司没人帮忙咱打不了。”

张大丰抓抓已经有些开始稀疏的头发,“也是,那我先忍忍他。”

两个人说着进房去了。温白凉却还在楼下大堂里,刚才他一转身,没走出几步便被人叫住,转头看到坐在大堂一侧咖啡座里的戴艾玲,正笑微微地看着他,也不知看了多久了。

他脚下便停顿了一下,走过去之后只坐下扯了扯领带,并未开口。

戴艾玲的笑容便稍稍加大了一些,“怎么?受不了了?”

他皱皱眉头,“你知道的,我不想跟这种人打交道。”

她的手已经放在他的膝盖上了,听完这句话却收起笑容,也不收手,只往他膝盖上按了一下。

“出来做事,什么人都要打交道,什么人都要能应付,否则怎么成大事?”

他便不说话了,只沉默,又觉得她在他膝盖上的那只手沉重不堪,想移动一下,却被另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行动都无法自由。

他知道那是什么,两年了,他还是受不了这个女人在公开场合与他身体上的亲昵,她的每一个触碰都在提醒他,提醒他是她的所有物,他所有的一切都是她给予的,她安排的,她施舍的。

戴艾玲并未过多地在意身边这个年轻男人的情绪,两年了,她享用他,如同享用她所喜爱并且被她拥有的任何一样东西——随心所欲且理所当然。

她立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别管他们了,韩默斯先生已经过来了,正在套房里等着,跟我一起上楼,我们先跟他碰个头。”

进电梯之后,里面只有他们两个,要去的楼层是需要刷房卡的,她按了直达,又转过身来,与他面对面。

“看你,领带都扯歪了,韩默斯最不喜欢看到年轻人不注意细节,来,过来一点。”

他想自己动手,但她已经把两只手举起来了,他就只好配合地往她走了一步,又微微地低下了头。

她替他整了整领带,两个人靠得近了,电梯四壁镜面光滑,灯光明亮,他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眼角掩不住的细纹,最好的化妆技巧都没有用。

他想起许久以前那张年轻女孩子的脸,素淡得没有一点多余的颜色,但他最喜欢用额角抵住她的额角,感觉她年轻光润的皮肤。

就这样一恍神,戴艾玲已经将他的领带整理好,又抬手碰了一下他的脸,带着笑的声音,“想什么呢?眼睛都闭起来了。”

他猛地睁开眼睛,电梯门同时打开,打破了这密闭的空间。

“没什么,不是要见韩默斯先生吗?他在哪一间房?”

温白凉用熟练的英语与韩默斯聊天的时候,戴艾玲并没有太多地加入进去,只是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喝了半杯酒。

最初与温白凉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想到两个人会那么长久,她一开始只把他当作一个新鲜的尝试,后来却慢慢习惯了身边有他。

或许是因为他带给她回忆。

一个外表清秀,内里却野心勃勃的男人,总让她想起许多过去。

她一直都不能忘记那个她没有得到的男孩子,穿白衬衫的优秀生,穷得只能带她去夜里的大排档,她总是丢下司机与他走路去看大海,每一步都可以让她回忆一生。

是她先离开他的,因为知道没结果,但是出国后的第一个月她夜夜哭泣,枕头永远是咸的湿的,换了又换。

他写了一封很长的信给她,信里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只有万丈雄心,她一直都知道他是个自视甚高的男孩子,他说他终有一天会靠他自己站在与她比肩的地方,到那一天,他才会再见她。

她再也没能见到他,他死了,一次意外,像个黑色的笑话,之后她结婚,离婚,又结婚,又离婚,满世界地飞来飞去,离开中国,回到中国,再离开中国,再回到中国,然后偶然地在一个午后的商业活动里遇到温白凉。

那天有他的一小段介绍时间,温白凉立在台上,穿着样式简单的白色衬衫,说到兴起之处,满脸的雄心勃勃,下头多的是在金融圈里打滚多年的老奸巨猾,坐在她身边的是一个大摩董事,一边听着还一边冷哼了一声,声音虽低,但意思尽露无遗,还侧过头来跟她说话,叫她的英文名字。

“梅丽莎,你看看现在国内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浮躁,想法简单,口气倒是很大。”

她回答时眼睛还看着台上的年轻男人,微笑着,“是吗?”不多说一个字。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偶尔想起他,这个圈子不算太大,稍微留心一下,温白凉的大概情况也就清楚了。他与她差得太远,但心里总想着这个男人,隔了些日子憋不住了,就与密友谈到了他,密友当时便看透了她的心思,就在会所里的私人包房中笑得拍了沙发扶手。

“艾玲,我还以为我们躲得过去,没想到你也要找小狼狗了,中年危机啊!”

说的是,还是少女的时候,她最恨看到父亲居然会将与自己几乎同龄的女孩子纳入怀中,不可思议兼无法忍受,但现在自己年纪老大了,居然渐渐开始理解。年轻光滑的皮肤谁不爱?保养得再好,身体都会在三十之后走下坡路,皮粗下垂松弛,女人这样,男人又何尝不是?今时今日,再叫她委曲求全假装被一个欲振乏力的男人取悦,那真是千难万难的事情,也没有必要。

但到底是有些顾虑的,对于一个与她相差十岁的年轻男人,再加上其他因素,足够让她踌躇再三,更何况她这一生习惯了被人追捧,还从未强求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将近四十突然要来个全盘颠覆,她心理上实在难以过自己这一关。

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温白凉自己找来了。

非法吸纳民间存款这个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国内这些年类似例子非常多,大的甚至可以圈钱十几亿,判几个无期都足够,小的也至少三五年吧。但她没想到温白凉也会犯这种低级错误,把自己弄到那么狼狈的境况中去。

但对他来说的走投无路,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欠几个人情罢了。

或者这是老天的意思……让她不要错过他。

他找到她,她看到的是一个焦躁不安的男人,被失败与恐惧扭曲,过去的意气风发全都没有了,她竟然觉得高兴,她知道自己是有能力帮她的,她知道这一次,他跑不了了。

之后温白凉便顺理成章地到了她身边,她知道他是有女朋友的,但这件事她交给他自己解决。

他果然是个识时务的男人,事情解决得很快,她放他在身边,一开始是以她助理的身份,还是让他做他的老本行,但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是不会永远屈居人下的,渐渐地他就开始要的多起来。

也是她纵容他,她喜欢他执着于某个目标的样子,喜欢他谈到那个目标时双目点燃的亮光,她常想象着那个她再也不能见到的男人,是不是也曾经像面前的这个一样,露出同样的眼神。

一个男人太执着与某个目标,就会变得冷酷,因为没有什么目标的达成是不需要牺牲的,他会牺牲自己能够付出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就比如她面前的温白凉。

温白凉仍在与韩默斯交谈,两年在她身边的历练,他早已今时不同往日,居然让韩默斯这样的大家都频频点头,她默默地看着,微笑着,又喝了一口杯里的酒。

很好,她乐意栽培他,只要他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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