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知微自从随行路演之后,团队里都是公司里的核心人物,大多有些年纪了,所关心的全是上市前后的问题,对于她的同行没有一个人感到异样,反给出这本就是理所当然的反应。至于她随行做些什么,当然是安排与处理层出不穷的各种琐事,但越是琐碎的小事,越是考验一个人的办事效率与能力,有些感觉,有董知微在的时候这些人是没有感觉的,她消失了一阵子才感到对比明显,是以她的随行是被一致默认甚至是受欢迎的,而他们对她的态度也益发地亲善起来,颇有些视她为自家人的感觉,说起话来也近了许多。

黄晓成这样一说,董知微便回答他:“是,我知道袁总辛苦。”

黄晓成摇头,“现在这样就叫辛苦?你们这些后来进公司年轻人是不晓得的,成方有今天,多少次九死一生啊。”

黄晓成五十多了,当年成方还是由张成方经营的时候就已经在了,张成方去世的时候,他是厂里少数的竭力反对张家兄弟将厂子卖掉的人,还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入了股,又在成方工作至今,可算是三朝元老,说起话来免不了有些倚老卖老。

董知微再点头,继续答他:“是,很不容易的。”

黄晓成突然激动起来,“何止不容易?我是看着袁总一路走过来的,公司小的时候,谁不是看着老爷们的脸色过日子,尤其是他这个做老板的,那年为了一张批文喝到胃出血,下了桌在电梯里就倒了,还有一次成方周转不过来,到银行去贷款给人家刁难得不行,放一点款子都要他签无限责任担保,还是我陪他去的,银行里那些人的态度,我看了都受不了,倒是他签完了安慰我,说大不了当一辈子穷人,还好没老婆。”

董知微轻轻应了一声,垂下眼睛,想象着那一幕幕情景。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些,袁景瑞更不可能,她有多不了解这个男人,可能她永远都无法知道。

黄晓成说到这里,忽然把脸转向董知微,严肃地,纯粹的长辈对小辈的口气,“所以你啊,更要好好地照顾他。”

董知微当场愣住,整个人都僵了,想好歹解释几句,老先生又不理她了,转身往会场里面去。

留她一个人立在角落里,身边全是陌生的面孔,各国的都有。许多人提问,无数的目光投注在台上的袁景瑞的身上,而他也是带着光的,令人目眩,那样遥远。

谁又能想象他一路走过来时经历过的黑暗与艰难?就连她都不能。

如果那个时候她已经在他身边,如果这条路是她与他一起从最开始走到最终点的……不,一切的假设都是没有意义的,即使有如果。

她曾经在另一个男人最开始的时候陪伴在他身边,又怎么样呢?他终究离她而去,在波折来临的时候。

当然袁景瑞与温白凉是不同的,袁景瑞有一种天生的能够带动一切人的特质,他是令人无法忽视的存在,有着无穷的精力,对开疆拓野乐此不疲,像他这样的男人,生在这个时代里是注定要成功的,更何况他拥有温白凉一世都无法企及的东西——他的运气。

这些念头在董知微的脑海中难以控制地翻腾着,她在重新回到袁景瑞身边工作的这段日子里,已经自觉成功地将许多她自认为不应该的感情埋藏了起来,埋在身体的最深处,不去翻检便当它们是不存在的。她安静而镇定地做她应该做的,可以做的,就像她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既然做了,可以不是所有人的最好,但一定是她能力所及的最好。

除此之外,她还能做什么?她所有的抱负,不过是让自己爱的人过得更好,他们是她的父母,曾经的温白凉,还有现在正在台上发着光的男人。他让她觉得,与被他需要相比,一切变得不重要了。

但她却为了保护自己拒绝了他,她真是个矛盾到令自己都不忍卒读的女人,董知微沉默着,给自己下了最后一句定论。

路演在掌声中结束,她与这一个月来的许多次一样,被热烈的气氛感染,不自觉地抬起头来望向台上。袁景瑞立在灯光里,目光扫过无数张脸,落到她脸上的时候稍稍停留了一下,然后眼睛就微微地眯了起来,并且突然地抬起手来,就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了一个“不要走开”的手势。

虽然人群已经开始退场,但还是有很多人看到了他的这个动作,并且立刻将注意力投向了她。董知微很少被这么多人同时注目,顿有些无措,脚步往后一退,可台上的人已经走下来了,笔直向着她所在的方向。

许多人跟在袁景瑞身后,他走了几步,又回转身去,示意他们走开,最后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

这一个月来一同奔波在那么多的国家与城市间,她与他也算是朝夕相处,日日得见,但两人之间一直维持着一种角力般的关系,他默默地观察她,看着她在他身边的一举一动。

他过去从未发现,她是这么美丽的一个小人儿,在任何杂乱无章的环境里都保持着一种安静自如的神态,有她在的时候,空气都变得不同了,什么都是令人愉快的。

一个月的跨海奔波,他当然觉得疲累,尤其是在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主持人宣布散场的时候,他立起来,在灯光下移动目光,一直到看到董知微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寻找她。

她令他感到安定,如果是因为她,他愿意放弃一些他曾认为非常重要的东西,只要她能够留在他的身边。

他在她面前开口,低声地,“我有话要跟你说。”

董知微的心猛跳起来,没人靠近他们,在他们的旁边有一小块的空白,但空白的外缘是无数的人,无数的眼睛和耳朵。

“哦,可我……”她的脑子里也突然一片空白,她仓促地转过头去,把看到的第一个人的名字讲了出来,“可是黄总说让我去安排一下今晚的事情……”

袁景瑞随着她的目光一起转过头去,看了立在不远处的黄总一眼,后者对上他的目光,很是愣了一下,左右看看,又看了看与他立在一起的董知微,接着便露出一个非常无辜的表情来,两只手都摊了开来。

袁景瑞在看过这一眼之后再回头,脸上的表情让董知微原本已经加速的心跳跑成一列火车,上次她看到他这个样子还是在J市,他不管不顾地一意孤行,几乎把命送在山路上。

他怎么了?他要跟她说什么?

“景瑞,景瑞。”女人的声音插进他们之间,董知微再一转头,吃惊地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居然是陈雯雯。

袁景瑞也看到了这位不速之客,之前没有完成的对话终于被打断了。他不得不面向走向他的陈雯雯,又在转身的一刹那对董知微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的话还没说完,七点到我房间,我们必须谈谈。”

董知微不及回答,陈雯雯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带着一个美丽的笑容,对着袁景瑞说:“景瑞,惊喜吗?我是专程来祝贺你的。”

还没有散光的媒体闻风而动,已经有闪光灯在他们周围亮起,而他在陈雯雯面前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来,回答她:“是吗?这么好。”

4

按照袁景瑞的行程,这天晚上七点三十分还有一个盛大的宴会需要所有人参加,地点就在他所人住的半岛酒店里。

设宴的是香港本地著名的企业家,成方港股上市属于一桩盛事,袁景瑞之前也常来香港,与这里的资本圈子也已经很熟悉了,成方第二天一早就要在港交所上市,所以这一场庆祝的宴会是免不了的。

将近七点的时候,董知微已经换好了赴宴所用的小礼服,她的行李箱里是带着礼服的,仍是那件一字领半袖的黑色连衣裙,她的第一百零一件赴宴工作装。

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但她立在门里,手放在门把手上,久久都无法动弹。

怎么办?她要去吗?袁景瑞要对她说什么?不,他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一次,她还能控制住自己吗?

她在这段时间的挣扎与保持表面平静中已经耗尽了她的所有精力,她并不是个超人,遇到的又是一个太强大的对手,她已经变得软弱,就连陈雯雯的突然出现都没能让让她坚强起来。

她也可以不去,这样她就连与他面对面说话都不用,就能让他知难而退。

或许这才是最好的处理办法,可这个念头让她想流泪。

突然响起的门铃声惊醒了她,并且让她猛地后退了一步,手也离开了已经被她握得温热的把手。

门外响起女人的声音,“知微,你在吗?”

惊恐过去,莫名的感觉随即而来,董知微应了一声,在开门的时候想着,为什么陈雯雯会来找她?

门外站着的果然是陈雯雯,一身淡金色的斜肩礼服,头发全都盘了起来,异常美丽。

一个女人如此精心打扮之后出现在其他人面前的时候,没有加以赞美就是一种不礼貌的表现了,做惯了待人接物的工作,即便是这样心乱如麻的时候,董知微都没有忘记说一句:“陈小姐,你今天很美。”

“是吗?谢谢。”陈雯雯微笑,回答,“你也是。“

董知微看一眼自己身上,再抬起头,也微笑了一下,说:“你太客气了。”

陈雯雯又说:“我想跟你聊几句,能进去吗?”

“……”董知微看一眼时间,距离袁景瑞所说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她还没有决定好是否要去,但是……

陈雯雯仿佛能够读心,立刻说:“几分钟,行吗?”

怎么今天人人都有话要跟她说……

董知微无法不点头,退了一步道:“当然,请进来吧。”

两个人走到露台上说话,董知微是这次路演随行的唯一女性,所以每到一处都是单独一间房,半岛酒店靠山面海,从露台上望出去,维多利亚港的繁华夜景尽收眼底,海风温暖而湿润,令人微醺欲醉。

陈雯雯无比地直截了当,半旬寒暄都没有,第一句话就是:“知微,我想跟你谈谈袁景瑞。”

董知微抿起嘴,以一种礼貌的冷淡回答她:“陈小姐,我觉得这不太恰当。”

陈雯雯被拒绝得顿了一下,她与董知微只见过几次面,对她的印象一直限于安静寡言,没想到偶尔开口就这么令人难以招架,但她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盯着董知微的眼睛再次开口。

“是因为你也喜欢他吗?”

董知微吃了一惊,首先,她没想到陈雯雯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回答是:“与你何干?”但这句话太情绪化了,她不喜欢自己的情绪失控至此。

董知微的沉默让陈雯雯找到了突破口,她说下去,语速略微回快了,“我知道你是喜欢他的,我看得出来,你原来不是他的秘书吗?可你就连他的家里都去了。”

董知微在刹那间想要反驳她,问她说这些的理由是什么?但她只是沉默,将一切情绪都掩藏在沉默里。

陈雯雯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不说话?”

董知微抬起眼来看她,慢慢地道:“陈小姐,你想我说什么?”

陈雯雯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最后露出一个难过的表情来。

“对不起,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与他已经分开那么久,那年的事情……我还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他了,可我们又遇见了,我突然发现,原本我这些年来都没有与别人一起,不是因为我挑剔,而是我忘不了他。我还爱着他,我想与他重新开始,你明白吗?”

董知微在这样直白的剖陈面前黯然了,并且再也无法坚持漠然,她垂下眼去回答陈雯雯:“陈小姐,你不用对我说这些,我只是在成方工作而已。”

“可我觉得他是因为你才不愿与我重新开始的,一切都是我的一头热。”

“我只能告诉你,我与袁先生没有任何特殊的关系,我也不能代替袁先生回答你这个问题,晚晏就要开始了,陈小姐今天是要一同参加的吗?您不需要去做最后的准备吗?”

“是,景瑞邀请了我。”陈雯雯点头,“我到,是想最后再做一次努力,对不起让你听我说这些,可我实在太在意他了,我一直想把这些话说给他听,可是我很紧张。”

董知微用一种令自己都敬佩的强大自制力迫使自己抬起头来面对她,看,这个淡金色的美人儿,与之相比,她是多么不起眼,陈雯雯是有理由说这些话的,她曾与袁景瑞在一起过,是他曾爱恋过的女孩子,他曾为她年少轻狂,而她在多年之后仍旧不能忘情,还有比他们更般配的情侣吗?在这样的过去与现在面前,她又算得了什么?

陈雯雯终于离开,董知微只觉得自己刚才做了件让自己筋疲力尽的事情,时针无声息地移动,七点已经过了,在她还没有察觉到的时候。

她颓然地坐在了床上,再也没有力气往外走一步。

她羡慕陈雯雯的勇气,这个时候,说不定她已经走到袁景瑞面前去,面对面地将她想说的话都告诉他了。

至于他怎样回答,她又有什么资格去猜测?

房间里持续着令人窒息的静默,她手表上的走针移动发出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一下一下都像是打在她的心口上。

不能这样一个人待在这里。

董知微对自己这样说。还有那么多的工作等待着她,如果她没有出现在宴会上,别人会怎么看她?

可是将会看到袁景瑞与陈雯雯共同携手出现的情景,这念头让她心碎。

门外突然传来的声音令她惊起,不是门铃,是有人在敲门,略微急促的,她看时间,七点半都快到了,一定是有人来催她下楼。

她不可能在屋里躲上一辈子,这顿晚宴是逃不了的。

董知微逼近自己振作起来,低低应了一声,站起来去开门,手放到门把手上的时候,她在镜面橱门上看到穿着黑色礼服的自己,黑色以外的一切都是苍白的,平板的,就连她自己都不觉得喜欢。

门开了,来人没有给她开口的时间一步跨了进来,并且把手将门在自己的身后合上,一声闷响。

是袁景瑞,瞪着她,黑眼睛里隐现血丝,呼吸的节拍都是乱的,左手拿着一只淡黄色的信封,也不交给她,只交它扔在门边的茶水柜上——就像是在扔一张废纸。

她被吓到了,并且在不及思考任何问题之前开始紧张,问他:“怎么了?你怎么了?”

他咬牙,“董知微,你就那么讨厌我?”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指挥震住了,张口结舌。

“你可以不喜欢我,可你没权利将我推给另一个女人,你在想什么?”他逼近她,挫败的焦躁,重复着,“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被迫得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心慌意乱,“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你让陈雯雯到我房间来找我的?是你告诉她你对我没有一点意思的?董知微,我已经受够了,我告诉你,我还就是喜欢你了怎么了?你究竟是哪里不能接受我?今天我们就在这里把话说清楚。”

她呆住了,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在她退缩的一瞬间移开自己与她对视的目光,并且开始在她面前来回走动,又伸出一只手去扯笔挺整齐的领口,他也是换好了衣服的,一身正式的浅灰色条纹礼服,这时却将衬衫的领口扯得一团糟。

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烦躁不安的样子,像一只受了伤的野兽,与他平日里的样子迥然不同,她与他在一起的时间不短了,生死都一同经历过,袁景瑞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个掌控者,什么情况下都是举重若轻的——即使是在生死边缘,但现在他在她面前发狠,气急败坏地,她慌了,比他更乱上一百倍。

“我没有,我没有那么说过,我不是那么对她说的。”

“那你该死的到底想说什么?”他停下脚步,猛地将脸转身她,“你是怕我一时心血来潮玩弄你吗?我真不是,我就想你做我的女朋友怎么了?我现在就郑重地告诉你,我想你做我的女朋友。”

他在她面前爆粗口,不再咄咄逼人地说我要你,而是烦躁地重复着,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她的眼睛突然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喉咙剧痛,挣扎着想说话,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

她的沉默让他爆发了,他拧紧了眉头,逼近她,“你为什么不接受我?难道你已经有了别人了?”

话说到这里,他也突然地无以为继。

突如其来的设想令他错乱了,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的想法可能是错的,他看到她的好,别人又何尝不能?难道她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拒绝他,而是为了别人?

她与他同时错乱了,并且再次向后退了一步,房间不算小,但也绝对不是宽敞无阻的,她这样一退再退,后背就碰在了转角的三脚立式装饰桌上,桌上还放着水果盘,被她撞得一同倾斜,眼看着就是一场混乱。

即使是在这样的情绪低潮之中,袁景瑞发挥了他优于常人的运动神经,眼疾手快地用一只手扶住了那张桌子,另一只手伸向她的肩膀想要扶住她,而董知微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转过身去,两只手按在那小小的桌面上,同时也借由它稳住了自己,留给他的只是一个单薄的脊背。

他的手已经碰到了她的肩膀,一字领的黑色小礼服质料轻软,他甚至能够透过衣料感受到她皮肤的温度,但刀子背转身去的姿势击垮了他最后一道防线,他已经触碰到她的手突然握成了拳头,而这拳头也是没有力气的,他同时垂下了两只手,就连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你讨厌我,是我强把你留下来,还要你回答这种问题。”

汹涌的情绪让她发起抖来 ,她宁愿他是她整以暇的,不急不缓的,给她带来压迫感的,甚至是危险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她面前整个软弱下来,像一个受了伤的孩子。

她被打倒了,再也顾不上掩饰自己的情绪,几乎是不顾一切地转身抓住他,结结巴巴地,“不,不是那样的,没有别人,没有,我是喜欢你的,我从来没有讨厌过你。”

他出于本能地握住她伸过来的手,却无法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过度的意外与震惊让他维持着这个资质,许久都无法动弹。

然后,令人遗憾的一幕就发生了,一直以来在女人面前都是游刃有余,随心所欲的袁景瑞,在自己心爱的女人的第一次表白面前,如同一个笨拙的初坠爱河的少年那亲,彻底呆住了。

第十一章·彩色陀螺

她就像一只旋转着的彩色陀螺,不到停止转动的那一刻,谁都看不清地究竟有多少种颜色。

1

杂志被丢在黑色的茶几上,带着松散的响声,宽阔到有些空旷的房间里响起戴艾玲轻蔑的冷笑声。

“所以说人不能一步登天,这袁景瑞还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居然都敢拉着董知微这种不上台面的女人走出来,让全世界都来看他的笑话。”

她这样说着,手指还点在杂志上的照片上,修得形状完美的手指上涂着金色的指甲油,那张小小的照片在她的手指下更显得模糊不清。

温白凉也在,就坐在沙发上,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将茶几上的杂志拿了起来,仔细地看了她所指的那张照片一眼。

照片被刊登在财经版上,挨着成方上市当天袁景瑞走出港交所的大楼照片,很小,拍出来的效果却像是娱乐头条,看上去就是在某个夜里的街角边被偷拍到的。照片里是袁景瑞与董知微,两个人站在夜里的烧味明档前,他牵着她的手,脸上带着笑容,即使是一个侧面都看得出无比的心满意足,而董知微微微低着头,因为拍摄的角度关系,只能看到她的小半张脸,但却是前所未有的美丽的,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改变过了,整个人都变得不同。

旁边附着长长的报道,他想要将注意转移到那些文字上去,但眼前刺痛。被那副画面灼伤的感觉——还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知道,身边的女人正时时刻刻注意着他的表情。

他在打开的杂志之后默默地呼吸,两次之后便将它合了起来,放回茶几上,转过头对戴艾玲道:“要开始了吗?律师已经都准备好了,张大丰和张大才整天都在烦我们的人。”

她走到他身后,俯下身来,两只手从后头伸过来将他面前的杂志再次打开,脸贴着他的脸,声音就在他耳边。

“他们两个……你怎么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