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潇洒,帅气。”她帮他擦眼泪,“反正不是这样。”

“那你还不喜欢我? ”谢翎哭得喘不过气,“……好,你走,最好出门就被车 撞死,我宁愿每年的今天给你上坟。”他可不是什么圣母,这朵儿高岭之花他摘不到,最好就枯死在山巅上,谁都别惦记。

“好啊,也只有上坟的时候你送玫瑰我会收的。”

谢翎拿杯子砸到墙上:“滚!马上滚! ”吓得护士惊呼一声脸色煞白。他反复无常,苗桐捂着血淋淋的手背,跟着护士去包扎,连头都没回。

周末刘锦之去跟老板汇报情况,公司里的情况,还有老板要他办的入籍的事,毕竟白先生才是他的老板,万事他还是要听老板的意思。

他刚进门就听见女人娇气地说:“白叔叔你别耍赖呀。”

刘锦之心想这谁啊这么闹腾,就听吴小芳甜腻腻的嗓音叫:“啊,刘叔叔也来了啊,中午留在这里吃饭吗?我叫张阿姨多做一个菜。”这架势根本就是半个主人 了。

他愣了下,“你怎么在这里? ”

吴小芳指着自己的鼻子大惊失色似的:“我来看白叔叔啊,我不能来? ”

刘锦之被噎了一下,忙点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意外啊。”

“以后不必意外啦,我会经常过来的。”吴小芳咯咯笑着光脚跑进厨房去叫张阿姨加菜,那种随意自然让刘锦之有些不舒服。他突然想起苗桐跟他说的话,失宠了。难道真是这样?……也不奇怪啊,毕竟吴小芳比苗桐嘴巴甜会哄人,男人更喜欢这样的吧。

白惜言把棋盘一推,笑眯眯的:“你看什么呢?先汇报工作,下午跟我去公司 里转一圈儿。”

他神差鬼使的:“苗桐呢? ”

白惜言别开眼,有点不悦似的:“找她干吗? ”

刘锦之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是失宠了!奇怪的是,对于老板的浪子回头他竟不觉得轻松,下意识地说:“哦,入籍的事情律师办好了,就等你和苗桐签字了。”

签了字,苗桐就是他法律上的妹妹了。

白惜言恍惚了一下,嘴上嗫嚅了两下。

“……哦,这个不急。”

刘锦之基本上已经确定是怎么回事了,他不确定要不要跟白惜言说苗桐叫他卖房子的事。不过基本上,他觉得已经没有说的必要。苗桐一声不响地走是最好的, 等于面子里子全维护了。他拿出公文包开始说公事。

等他们忙完,午饭已经做好了,吴小芳活泼得像只小麻雀蹦跳着帮张阿姨拿碗筷。白惜言那么怕吵的人竟也没露出半分不悦,刘锦之觉得很头大,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阿姨边盛饭边问:“睡到这个时候,要不要叫她吃饭啊? ”还没等白惜言这 个家长张口,吴小芳已经跳起来:“小丫鬟负责去叫苗大小姐起床! ”那调皮的口气把张阿姨都逗乐了,笑她怪精。白惜言也笑了。一家人和乐融融的。

几分钟后,苗桐从屋里出来了,深青的眼圈,手上缠着纱布又渗出了血。

刘锦之头一涨:“这怎么弄的? ”

白惜言说:“给谢翎削苹果削的。”他说着往吴小芳的碗里夹个根鸡腿,“小芳你看她干吗,不吃饭了啊? ”

多么天才的人才能削个苹果削到手背?

刘锦之看苗桐没事人一样洗了脸回来,单手拿着勺子,只喝汤吃了几口白米饭就饱了。他想是啊,哪个失势的人看到这副被替代的天伦之乐的画面都会吃不下饭。可苗桐看着竟然还笑了,不知道她笑什么。

晚上他给苗桐打电话:“房子我卖出去了,已经把四十六万打到你卡里了。”

那房子哪里值四十六万?刘锦之真的是半分都没亏待她,这个刘叔叔就是这 样,心里再讨厌她,也不会亏待她。其实在她的心里,刘锦之的存在更贴合那个父 亲的角色,可惜她是个不孝女。

“……谢谢你。”

刘锦之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走?”

“后天下午,火车票都买好了。”

“哦,真的不跟他说? ”

苗桐笑了笑:“好好照顾他。”

这一去可是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了。

次曰她早起床做了顿早餐,而后在客厅里伺候那株茂密的发财树,摘掉枯叶浇水,打开音响哼着歌。

白惜言从外头跑步回来,见她在客厅里抱着个喷壶在转圈,半闭着眼好像在跳华尔兹。他愣在门口看了好久,看着看着就笑了。苗桐一转头看见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怎么能偷看啊? ”

“我哪里有偷看,我是光明正大地看。”白惜言在门口换鞋,“做了什么这么香? ”

“……煮的肉粥,饿了吗? ”

“一只手也能煮粥? ”

“一只手还能打人。”苗桐作势要打他,却中途把手放在他的脸上摸了摸,又细嫩又滑手,“……哎哟,好豆腐。”趁着白惜言没做出反应她已经回到厨房里盛粥。再端着粥出来时,那位端方的君子小学生一样端端正正坐在餐桌前目不斜视, 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苗桐不在乎,装傻吧继续装吧,反正辛苦的不是她。

她给他夹菜:“明天你有空吗? ”

白惜言拿餐巾擦了擦嘴角:“……明天是小芳第一次出庭辩护,我答应她去看的。”

周末吴小芳缠着他去壮胆,苗桐当然知道,她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叹气:“就陪我-天也不行啊? ”

他硬邦邦的:“不行,要言而有信啊。”

苗桐将碗里的粥搅来搅去,半晌才说:“你很喜欢她? ”

她当然就是指的吴小芳。

白惜言淡淡地说:“她叫我一声叔叔,同样是我助养的孩子,我没理由偏心的。”

“你以前可不这么说的。”

“我怎么说的? ”

“你说,这不是孤儿院分糖果。”她眼睛茫然地看着他,“既然分出去了,就拿不回来了,是不是? ”

可现在他已经开始把属于苗桐一个人的糖果罐子打开分给别人。苗桐慢慢地笑了,他喜爱她,是因为她的出现刚好能填补他空白的生活,而如今她不再符合他的标准。

苗桐记得最初的最初,她也是没什么奢望的。

得到的越多,就想要越多,这是人类的劣根性,可怕的贪欲。

这样的她,让白惜言失望。

而她最怕的事情,就是让他失望。

白惜言好似耳朵里跑过千军万马,不知道回答她什么,半天才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这本来就不是分糖果啊,你是你的,小芳是小芳的。”

如果她的位置能被吴小芳填补,大概也是不错的。

苗桐只是贪心,不过她懂得分寸。

白惜言去了趟法院,不得不承认吴小芳口齿伶俐条理清晰临危不乱,的确是个做律师的好苗子。最重要的是她足够努力,也足够自信。为了庆祝她初次出庭,中午他带着刘秘书请她吃曰料。

他嫌吴小芳太闹,听她说话都有些头疼,吃过饭就要回家。

临走时,吴小芳说:“周末我去看您。”

白惜言摆了摆手,有些厌倦:“周末我有事。”

感情这种东西,不是分糖果。

回去的车上白惜言的长手指托着额头,刘锦之以为他睡着了,心不在焉地看表——如果没意外的话,苗桐应该在去上海的路上了。以前他希望苗桐走,可是她走了,他却并不安心,沉重地叹了口气。

白惜言突然开口了: “你叹什么气?婚前综合征? ”

刘锦之知道他在说被催婚的事,笑着摇摇头:“我今年都三十三了,也该成家了,就算不给老两口一个交代,也该给小贤一个名分了,她都跟了我六年了。”这话说出来倒像在说服自己似的,带着股子无奈妥协的意味。

“那你能忘了丽敏? ”

丽敏是刘锦之曾经的女朋友,白惜言几乎是见证了他们爱情的全部过程,说起来跟演电影似的,两人如胶似漆已经谈婚论嫁,于丽敏却出了事故。有天深夜回家被歹徒抢劫割喉,死得很突然。记得当时他陪着刘锦之去认尸,看见那白被单下死气沉沉的脸,他几乎都要疯了,差点缓不过来。可殉情什么的,大多都是武侠小说里的事,有几个男人能放弃要赡养的父母高堂一身轻松地陪爱人去死?

“忘不了……”刘锦之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不过忘不了又怎样?我还是要生活下去,难道真能为了她不结婚生子吗? ”

白惜言叹口气:“要是我的话,我可以的。”

刘锦之苦笑:“可惜我不是你。”

这件事对白惜言的启发很大,尤其是他生命垂危时,决定这生不再与人相爱。

死了就死了,一了百了,不再有悲喜,也不再有任何的感觉。

最痛苦的却是被留在这世上的记性太好的人。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白惜言突然说:“你觉得我对吴小芳怎么样? ”

“……不怎么样。”

“是吗?你都看出来不怎么样,可苗桐却说我在分糖果。”白惜言搓搓眉骨,“这个小气的女孩儿。”

刘锦之皱眉:“她怪你? ”

“那倒没有,她永远都不会怪我。”她只会疏远我。

“你很喜欢她啊。”

“是啊。”白惜言提起她就笑了,的确是很喜欢她。

刘锦之握紧手中的公文包:“有多喜欢? ”

“……锦之,你这咄咄逼人的样儿,真像吃醋的小情儿啊。”

刘锦之握住他的手臂,神色激动:“有没有喜欢到离不开的地步? ”这时白惜言终于发现他不是开玩笑了,笑容僵在唇边,怔怔地看着他。“要是她走了?离开您了呢? ”

“要是她把您给她买的房子卖掉,再也不回来了呢? ”

……

白惜言不知道他发什么疯,简直有点气急败坏:“你胡说什么? ! ”

刘锦之往后一倒,脱了力。

实际上这两天他一直在考虑要不要告诉白惜言。虽然他是为了自己的兄弟好, 可毕竟他不是白惜言,不能代替他做决定。而且作为秘书,发生了什么事都是第一时间要报告老板才对,否则就是失职。

“实话跟您说了吧,上周苗桐打电话叫我帮她卖房子,连工作也辞了,今天下午的火车去上海,就瞒着您一个。”刘锦之说,“现在去车站把她拦下还来得及。”白借言呆呆的:“她走了? ”

“走了! ”斩钉截铁。

……

小莫从后视镜里看见老板回不过神来似的,忍不住插嘴:“白先生,要去火车站吗?

他目色呆滞:“去火车站干什么? ”

小莫一拍大腿,着急:“不把小苗追回来了?还不都是因为您老把那聒噪的吴 小芳往家里带?你是没看见吴小芳背着您骂小苗什么呢!不愧是学法律的,嘴那个利,说她……呸,话太难听了,我反正说不出来!小苗的心真的挺宽的,没见她动过什么气,可谁能没个脾气,这不就是气走了?”

不是因为他把吴小芳招回家,也不是因为生气走的,至于为什么,他想起来了。

这世上能把苗桐逼走的人也只有一个人而已。

半晌,他闭上眼:“回家。”

“什么? ”

“……走了干净。”

小莫差点把车开到山下去,那个吴小芳给白先生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

其实他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他终于又恢复从前的样子了,一个人。养生健身。伺候花草。看新闻看报。晚上睡觉前喝一杯牛奶。他一个人。

其实他觉得这样很好,其实那孩子的眼神他早就应该看得懂了,不是一个孩子看着个敬爱的长辈的眼睛,缠绵的柔软的痴恋的一双眼,他阅人无数怎么能看不懂?

其实他那天从小金柜的包厢里醒来,枕头上还带着她的香味,怀里微凉如风的体温还未散去,耳边还回荡着她甜腻的喘息,他怎么会不记得。

可他必须不记得,冷落她,疏远她,狠心推幵她。

——是他错了,他必须修正这个错误。

在苗桐离开的这个夜里,白惜言睡得很是沉稳。

第二天早上起床他听见厨房里有响动,迷迷糊糊中,他喊:“……小桐? ”

一个碎花围裙从厨房里飘出来,刘锦之拿着勺子,没听清他说的话:“啊?你喊我? ”

哦,他想起来了,昨晚刘锦之留宿了。

苗桐已经走了。

刘锦之看他先是摇了摇头,而后低头看着脚尖,不太清醒似的。

“那个,熬的肉粥,饿了吧? ”

——

煮的肉粥,饿了吗?

一只手还能煮粥?

一只手还能打人。哟,好豆腐。

那女孩摸着他的脸,坏笑起来神采飞扬。

他突然问:“苗桐走了? ”

“走了。”

“不回来了? ”

刘锦之没有回答。

……

白惜言难堪地把头扭到一边,眼里是满满的泪水。

第九章 就是爱情

我开始想念你,心里一直无意识 的想着你的事,总忍不住打听你的消息,这如果还不是爱情,这能是什么呢?

人在拥有的时候,更多地想的是,失去后,我要怎么办?

甚至有些人觉得失去了某个人就活不下去了。

苗桐却明白,这世界上没有谁离开谁就会死,就会痛苦到没有勇气开始新的生活。

时光飞逝,转眼就是隆冬腊月。

这几个月内,她没有想念过白惜言,也没有想念过那个城市的人。在新的城市结识了新的脸孔,照样每日工作,做着她喜欢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不快乐。人活着,总要做出点活着的姿态来,否则,也只是浪费这地球上的空气和水,糟蹋米的蛀虫。

因为连续几日的雨雪恶劣天气,京沪高速公路出了起严重车祸,天黑路滑,十几辆车追尾。社里接到线报时,苗桐正在加班,马上叫了摄影记者和司机去现场。

摄影记者赵芳菲与苗桐几乎是同时进的社里,年纪相仿又成了出任务的黄金搭档。这几个月恨不得好得跟苗桐穿同一条裤子。车上她跟司机拉家常,说她男朋友,又木讷又呆,跟条死狗似的。

司机笑她:“那你怎么还不分手啊? ”

赵芳菲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我这叫骑驴找马。你那女朋友没房子不结婚,你怎么不跟她分? ”

司机嘿嘿一笑,“要是小苗这么懂事的做我女朋友,我回去马上分! ”

社里的几个司机都能说会道,没事儿就拿年轻女记者磨牙,或者开个黄腔。苗桐多是不插嘴,只听他们从各自配偶谈到理想对象,再从国内物价飞涨谈到美国华尔街金融风暴。她们赶到时,路巳经封了,救护车和消防车驶入事故现场,市内的新闻采访车正在现场录现场情况。

事情比想象中还要糟糕得多,要知道高速公路的追尾最怕的是连续撞击带来的二次伤害,其中被挤压最严重的是货车前的一辆私家车,已经挤得看不出车本来的样子,只不过车门口团着大片干涸或新鲜的血迹。

苗桐甚至没有勇气上前去询问那些坐在路边双眼红肿呆滞的伤者,赵芳菲也只迟疑了几秒,开始“啪啪”拍照。有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走过,举着吊瓶的护士气急 败坏地指着赵芳菲的鼻子:“你,让开!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这些记者还只知道拍 拍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