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立风轻轻的笑了一下,带了那么点讽刺。

真是奇人,都说三岁看到老,从小就是异类,长大了混社会,也还是异类。

“对了陆哥,上次你把她从谷老头那儿救出来,把她放哪儿了?为啥让我下车自己回家?”

陆立风乾坤大挪移似的看了一眼他的小肚子:“你这么胖,多走走没关系。”

堂本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傻里傻气的被人转移了话题也不察觉:“看来我得练腹肌了,你的腹肌就是不坐车走出来的吗?改天我也试试!”

正说着,楼里传来一阵高跟鞋的声响,姚星辰下来了。

堂本和陆立风一起朝门口看去。

她从阴影走出来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刻,堂本的嘴巴张的大大的。

我的天…

与以往的妖艳性感不同,姚星辰今天穿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裙,很经典的款式,不暴露也不保守,腰际高高的紧收,显得双腿更加修长,银色的尖头高跟鞋上易碎的钻石在阳光下璀璨夺目。

而她的妆容,只扫了一抹淡淡的水蓝色眼影,嫩粉色唇彩,双唇如果冻一般润泽。姚星辰有南方女子的小脸盘,像她母亲,又有北方人的高鼻梁,像她父亲,这样将头发高高竖起挽成一个髻,虽多了几分随和,却也更显五官立体,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贵气。

堂本呆呆的说了一句:“这女的…是谁啊…”

他从来没见过姚星辰穿成这样。

这么说吧,她在家里,是罩着大背心子拿着蒲扇的弄堂少女,而在电视里杂志上,是乳沟挤到锁骨的大浓妆性感模特。

而在堂本眼里,她的形象永远是穿着军装练着武功秘籍的假小子。

“这女的…谁啊…”他心里还是不愿承认姚星辰的美,呆呆的看着,又问了一句。

姚星辰看到他们的车停在不远处,正要往车上走,就听见她妈在楼上探出了脑袋,喊:“囡囡啊,鞋子不要太卡脚哦!换一双好不啦?”

姚星辰低头一看,在地上踩了踩,的确,新鞋是有点卡脚,而且夏天这么热,脚趾头闷在鞋尖里总是爱出汗。

姚星辰抬头对楼上的老妈摆了摆手:“甭操心!”

低头,拉开手包的拉锁,拿出一张苏菲的护垫来。

她一边撕一边找了个电线杆子扶住,然后撕开护垫脊梁骨上的那一条胶纸,“啪”的一下,贴进了高跟鞋里。

把高跟鞋扔地上,脚蹬上去,踩了踩,在原地转两圈,嗯,不错不错,果然又舒服又吸汗。

陆立风看着窗外某女屌丝的酸爽表演,收回目光,坚定的回答堂本的问题。

他的唇角微微上扬,又压抑回去,淡淡的说:“不用怀疑,是姚星辰。”

和陆立风并排坐在车后座,姚星辰把头扭到车窗的另一侧去,看自己的风景。

其实廖英红不用跟她解释,姚星辰也知道她怎么想的。

不去陆家,也就是怕见到陆建林尴尬,而自己前些日子才染黑的头发,此时头顶又长了一片白雪,现去发廊染,已然来不及了,相见不如怀念,何况人家妻子也在。

求她去,也就是为了怕陆家人挑礼,人家这么多年风雨不误的维护着关系,现在长媳怀了孩子,还来通知你,你不带礼金赴宴,不是就差事儿了嘛,这礼尚往来的事儿,作为晚辈的姚星辰去更合适。

一路上无话,和陆立风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又不常见,没什么共同语言。

车行至陆家别墅,打老远就看见宾客纷至沓来的热闹景象,这哪里是家宴,分明就是办喜事的阵仗。

下了车,姚星辰理都不理陆少爷和小跑堂,直接走向门口。

别墅的大门口摆了两摊,一摊是给陆铁金庆生收礼账的,一摊是给长媳妇怀孕收礼账的,来往的宾客基本上都是包了两份红包。

姚星辰把老妈准备好的两个红包拿出来,上面都写着自己家的名字,她拿出一个,放在陆铁金的庆生账里,递过去。

而另一个,她却唇一抿,把里面的人民币全都掏了出来。

长媳有喜,这在陆家是何等大事?就给这么点钱,怎么能够?

姚星辰站在陆家门口的绿地上,放眼环顾了一下四周,全是陌生人,一张一张的生面孔,没一个认得,就连堂本那个满场乱窜的小厮也不见了踪影。

“陆立风!”一个清亮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姚星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牛仔服的短发女子迎面朝她走过来,带着神采飞扬的微笑。

姚星辰眉心一皱,心说我也不认识你呀你冲我笑什么笑,结果那女的快步走过来,与她擦身而过,一下子就拥住了身后的人。

姚星辰拧着眉毛转过身去,这才发现陆立风就站在自己身后。

不知道是老同学还是什么亲戚,陆立风象征性的和那个女人抱了一下,就放开了,眼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下。

“姐,刚下飞机?”

“真是越来越帅了啊!表姐都快认不出了!”

原来是表姐啊,难怪这么昧着良心夸自己家弟弟呢…

姚星辰一看,满场也不认识谁了,唯一认得的就是陆立风,索性就直奔他面前,站定。

陆立风看她仰着头看自己,眉眼一动,纤长的睫毛低垂,面无表情的问:“有事?”

姚星辰是从不肯正眼看他的,说话更是少之又少。

姚星辰即使求他也没什么好脸色:“问你借钱的,我红包没够数。”

表姐秦岚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子,奇怪的看着她。

怎么红包没带够,要朝东道主要呢?这不是借花献佛吗?陆立风怎么会认识这样的朋友?

“要多少?”陆立风问。

表姐秦岚差异的看向自己的弟弟,他竟然依着她要给她掏钱包了!

姚星辰伸出一根手指:“一块,要硬币。”

陆立风的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精明的眯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本着“姚星辰作出什么雷人的事都不为过”的准则,拿出一个一元硬币来。

“记得还。”他把硬币按在她的手心。

“多谢。”姚星辰攥着硬币高傲的转身,走到门口去。

她将硬币装进红包里,封口,递给了陆家长媳梁美仁的礼账。

这样,就够了。

夏天的风轻轻吹过,姚星辰一抬头,陆家的木棉花开的正妖艳,她忍不住笑了笑。远离人群,往外走,踏进翠绿的草坪上,她把高跟鞋踢到一边去,提起裙子,找了棵树靠着。

靠在树干上,嘴上的笑容却渐渐冻结在嘴角…

何为喜事?何为悲凉?喝昔酿的酒,唱守不住的约,而已。

霸气二叔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庆生宴的宾客来了不少,尽管坐在僻静的草坪里,靠着大树,她也依然能够清晰的感受到陆家大院里那如同开锅蚂蚁一般的热闹。

此时正是正午,日头高高的悬挂在头顶,灼热的暑气烘烤在脸上,让很想独自静静的姚星辰,也不得不顾及起自己的皮肤来。

“姚星辰?姚星辰?”隐隐约约,一个声音在唤她。

暑热难耐,那道声音却像是炎热夏日里的一丝清风,沉着却带着丝丝凉凉的焦急。

“姚星辰?回答我!”那声音又提高了点。

姚星辰环顾四周,到处都是草和树,哪里看得到人?

她站起来,拍了拍所以上的草渣,懒洋洋的吼了一嗓子:“谁叫老娘!”

背后突然传来一句闷哼,是一种类似于野兽发怒时压低的声响,姚星辰吓了一跳,当即回过头去,只见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坐着一个中年男子,他背靠着大树,盘膝而坐,手搭在两腿上,像个打坐的道士,他的眼皮紧紧的闭着,迎面对着太阳,像是渴望沐浴的人对着花洒。

中年男子剔着板寸,四方国字脸,脖子粗壮,四肢发达,眉心之中,鼻梁之上,有夺人眼球的一道竖沟,这道沟壑称之为狠痕,据说眉心越深,人心越狠。

这老头在干什么?

姚星辰不禁靠前一步,抻着脖子看他身边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一碟花生米,一瓶白酒,一个碗里装了两个荷包蛋。

乞丐呀?

姚星辰提着的心一下子放下了,仔细看了看他身上黝黑粗糙的肌肤,再看看他身旁摆着的寒酸的食物,当即抽出一张五十的,弯身丢进了他的花生米里。

“唉,”姚星辰叹了口气,心里憋着对陆家的不满也没处发泄,于是一边给钱一边对乞丐说:“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我也觉得这个世界挺不公平的…”

“大叔,您还真会踩点啊,陆家这么大的喜事,捡一回废品瓶子能挣不少吧?”

老头没睁眼,眉毛倒是挑了挑。

要说姚星辰这人就是一点不好,嘴贱,人家一捡废品的你上去跟人家唠什么?给钱就给钱,转身走人不就完了?她偏不。

见老头不搭理她,姚星辰觉得不对劲了,这人要真是捡废品的,一定会职业病的问她手里的矿泉水喝完没,可这老头一动不动,怪吓人的。

姚星辰搭话不成便作罢,抱着手包和矿泉水蹑手蹑脚的转身,正欲离开,背后的老头就说话了。

“大侄女儿,不认识你二叔了?”

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冲击了姚星辰的神经!

二叔?

姚星辰机械的转过身,拧着眉毛盯着老头看,只见他已慢慢的睁开眼,一双犀利如雄鹰的双眼正盯着她看。

远处那个呼唤自己名字的声音渐渐清晰。

“姚星辰!”陆立风从大道里一拐,进了草地,他的白色衣服被解开了几颗扣子,可能是因为跑得太热,白皙剔透的俊脸浮了一层潮热,紧张的眼神也因为看到她的那一刻,放松了下来。

“你叫叫叫叫叫什么叫!叫魂呢!你找我干嘛!我份子钱都交完了!”

陆立风有点失控,说话的时候都脱了那股儒雅气,低沉而焦虑:“林子这么大你一个人乱跑什么?万一碰见什么猫啊狗的你…”

“我这么大一人还怕你们家的猫狗?你养的什么啊,藏獒老娘也得逗一逗啊!”

“你!”陆立风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阵狂笑声打断了。

“哈哈哈哈!”仰头大笑的人站起来,陆立风定睛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二叔陆铁金!他每年生辰的时候,都要“祭日头”。

“二叔。”陆立风规矩的叫了一声。

姚星辰条件反射的打了个哆嗦。

陆铁金,他就是陆铁金?

她童年哭闹的时候,廖英红总拿这人吓唬她——

“不许哭啊!再哭就给陆铁金打电话!让陆铁金把你带到古墓里去!”

小时候姚星辰崇拜武功秘籍,廖英红没钱给她买太多的连环画,就在每天夜里,伴着蝉鸣,把她放在蚊帐里讲故事,廖英红讲故事曲折离奇,其中她反复点播的,就是陆铁金的东北往事。

其实那时候所有的故事都是廖英红编出来哄小孩的,但陆铁金的确是从小在东北的姥爷家长大的,小时候就走街串巷不学无术,讲义气,有胆魄,却被父亲训斥为游手好闲的二混子。陆铁金曾做过盗墓贼,还吃过几年牢饭。从牢里出来后他便低调许多,谁也不知道这期间他干了什么,直到上世纪八零年代,陆铁金去了上海,当时上海市的新雅、国际、和平、绿阳村等高级饭店里,总能出现他的身影。

他的交际圈子极广,渐渐的弄了一笔钱,投资下海,成了富翁。现在,陆铁金的身家上亿,以极广的人脉在B市站稳了脚跟,成为B市赫赫有名的富商。

姚星辰低头看看自己刚刚给他盘子里放着的五十块钱,不禁有些头晕目眩,赶紧抽着嘴角,上前一步,干笑着把钱拿回来。

“二叔好…咦?我刚才不小心把钱掉你盘子里了…呵呵…我捡回来…”

陆铁金看一眼自己的亲侄子陆立风,再看看眼前这个,出落成如此标致美艳的可爱姑娘,不禁笑了,凶狠的五官散开,显得很慈祥:“我这大侄女儿真是越长越漂亮啊,有个性!我喜欢!”

姚星辰也是个嘴甜的人,没少跟富商打交道,把钱一揣,当即伸出手与陆铁金交握,甜甜的叫了一声“二叔,可想您了呢!”

站在一旁的陆立风也是被她甜腻的嗓子给惊着了,头一扭,轻咳一声,抵拳掩盖住了嘴上的轻笑。

“是吗!”陆铁金的嗓音很洪亮,吓跑了好几只鸟:“上次见你是你爸过世,你还梳着辫子呢!怎么样啊,现在在做什么呢?”

“模特,歌手。”姚星辰笑着回答。

“哦,”陆铁金若有所思,把陆立风叫过来,有点大男子主义的说:“立风啊,打算什么时候把星辰娶过门啊?这老是混在娱乐圈也不行啊,没记错的话,星辰26你28了吧?”

陆铁金刚从外地回来,看到两个小年轻的站在一起,就自然而然的觉得是那么回事了。

陆立风说:“二叔,我们两个是朋友。”

姚星辰低低的嘟囔了一句:“谁跟你是朋友,我朋友圈里压根儿就没有一个是处男。”

陆立风眼风一扫,斜斜的切过来,姚星辰只觉得树叶都哗啦啦作响,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

干嘛啦…开个玩笑嘛…

“是朋友?那不能够啊!”陆铁金中气十五的拍了拍陆立风的肩膀,问:“你爸当年给你们俩取名的时候,可就指腹为婚了啊!那首诗叫啥来着?我大老粗,总也记不住!”

姚星辰忽然就想起小的时候,夜深人静,母亲时不时的立在窗前,看天上的寒月,经常念叨着同一首诗。那时她还年轻,美丽如画片上的嫦娥,姚星辰非但不觉得矫情,还觉得是种风景。

陆立风的睫羽忽闪了一下,淡淡的答: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前半句是她的名字,后半句是他的名字。

姚星辰最讨厌陆建林擅作主张,把自己的名字和陆立风的名字搞成了一首诗,还说什么指腹为婚,这都什么年代了?

不过从某个角度来讲,她也蛮感激这首诗的,要不是他爸爸的一腔浪漫,她和陆立风的名字都免不了当时取名风潮的土气,比如他们大院里的孩子都叫什么迎军、燕红…

廖英红曾透露,当年她本想给她取名叫姚爱军来着…

姚星辰实在无法想象当她穿着齐B小短裙挤着D奶出现在舞台上时,主持人激动的说:“现在出场的是,T台小天后——姚、爱、军!”

因为这首诗的缘故,陆立风也是幸运的,比如和他年纪相仿的堂哥,也就是陆铁金的儿子,叫陆国宝,而他的亲妹妹,陆建林的小女儿,叫陆烽火…

这么一看,尽管和陆立风绑定了,但也免了一场“雷名”浩劫。

“对对,就是这首诗,看来你爸爸当年就是有远见,一看肚子就知道廖英红生出的是这么绝色的美人儿!立风啊,不能再当朋友了!你都28了!今天我就和你爸说,把你俩的事儿,赶紧定下来!”

陆铁金大手一挥,一派板上钉钉的样子,不容分说。

姚星辰不乐意了,说:“二叔,您这也太大男子主义了吧?您这大手一挥,就把我未来七十年的事儿定下来了,也没问问我同不同意?”

陆铁金一听,“哎呦”一声,“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就没人想过你会不同意呀,我没记错的话,立风从小可就是招女孩子喜欢的,现在更是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前途不可限量啊,难道我大侄女儿不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