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晓蔷一边合伞一边对温毅说:

“你都有什么症状?”

温毅看到甄晓蔷来,心里欢喜极了,可是却板着脸说:

“你来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又趴在一边咳嗽起来,一直咳嗽到发不出声音。

甄晓蔷也不理他,扶着他就往里边走。

整个办事处办公用具电脑什么的井井有条,可是因为没有人,拉着窗帘,又没有开灯,就显得有些暗。

甄晓蔷径直扶着温毅走进温毅的卧室,发现里面还是空荡荡的,只是支着一张床,床上的床单、被子和枕头还是甄晓蔷给他的。

温毅在床上坐了下来,甄晓蔷从自己的包里掏出温度计,甩了几下递给温毅。

温毅量过之后甄晓蔷接过来一看,已经烧到了三十九度了,就赶紧说:

“拿上身份证,我带你去医院!”

温毅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已经冷得直打寒颤,而且又开始咳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到医院之后,一检查,是气管和咽喉发炎,当下就留在医院准备打吊针。打针前,甄晓蔷忙问温毅吃早饭没有。

温毅烧得都有些迷迷糊糊了,只说了句“没”。

这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甄晓蔷就下楼到医院门口帮温毅买了一碗小米粥和两个包子。

温毅已经一天多没吃东西了,甄晓蔷一把饭端进来他就闻到了味道,看着甄晓蔷,就是不说话,但是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了。

甄晓蔷也听到了,就把包子先放一边,然后自己拿着汤匙一勺一勺地喂他吃。温毅喝完稀饭,包子却吃不下了。

喂温毅吃完饭,甄晓蔷又帮他擦了擦嘴,然后就去叫护士来扎针了。

等一切安顿下来,甄晓蔷发现温毅已经躺在打针的躺椅上睡着了。

她起身去找相熟的护士拿了一个毯子帮他搭在身上,自己就坐在一边守着。

熟睡的温毅看上去眉目舒展了很多,不再像平时看上去那么面无表情。

温毅睡着的时候,护士又来换了两瓶水。

第三瓶水还没打完,温毅就醒了。他眼睁睁看着甄晓蔷,就是不说话。甄晓蔷马上看出他神情有异,就试探着问:

“你是不是想要小便?”

温毅不说话,黑黑的脸就透出些红来。

甄晓蔷马上就明白了,掀开温毅身上的毯子,扶着温毅站了起来,然后高高举着输液瓶和温毅一起往卫生间走。

到了卫生间门口,甄晓蔷把瓶子递给温毅,自己留在了外面。

温毅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回到打针室之后,甄晓蔷看温毅精神好一点了,就问温毅:“要不要给你女朋友打个电话?”

温毅看着她,有点吃惊:

“什么?”

“你女朋友啊!”

“我没有女朋友!”

甄晓蔷笑着说:“你骗鬼呢!王璐都告诉我了!”

温毅还是很认真的样子:“我真的没有女朋友!”

甄晓蔷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又问:

“那你在Z城有亲戚没有?”

“没有。”

甄晓蔷也有点着急了:“那你明天和后天还得来打针呢!”

温毅不说话,就躺在那里看着甄晓蔷。

把甄晓蔷看得心软了,就说:

“我明天后天请假在医院陪你好了!”

温毅就笑了。

打完针,甄晓蔷陪着温毅回到温毅那个办事处。

温毅说想吃手工面。

甄晓蔷茫然四顾,温毅这里除了能上网睡觉,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温毅就躺在床上,像受了委屈一样的小狗似的眼巴巴看着她。甄晓蔷只好说:

“走,去我那里吧!”

到了甄晓蔷家,温毅躺在甄晓蔷又香又软的床上,吃到了向往已久的手工面,喝到了甄晓蔷榨的西瓜汁,吃完药,美美地睡着了。

甄晓蔷自己收拾好厨房,安顿好温毅,等温毅睡着才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在客厅里支了个铺睡下了。

天亮之后,甄晓蔷给何方打了个电话,请了两天假,理由是自家奶奶病了,很急,要去医院。

何方一听也很着急,忙说:

“你去吧!学校的事情我帮你安排!不是还有一个校医吗?你放心!”

放下电话,甄晓蔷内疚了半天,决心上班后好好补偿何方。

她陪着温毅去医院打针,打完针回来的路上,温毅说想去理发。

甄晓蔷一看,温毅的头发是有些自来卷的,长得长一点就看起来很女性化,所以他一向都理得很短。

这时确实有些长了,细碎的卷发刚过额头一点点,看上去真像个皮肤黑黑的俏丽姑娘。

她忍住笑,说:

“你平常去哪里理发?”

温毅往西边指了指说:

“就那边!”

温毅指的那条街虽小却很繁华,街上有一个Z城很出名的酒吧,还有几个有点名气的理发店——当然,都叫发艺沙龙,甄晓蔷有几个女同事常去其中一个叫维多利亚的发艺沙龙,她听人说过很多次了。

因为近,两个人就慢慢走了过去。

快到维多利亚发艺沙龙的时候,甄晓蔷指了指招牌说:

“我有几个同事常在这里做头发,听说还不错!”

温毅没打算进去,侧着脸看着她,问:

“你理头发都去哪里?”

甄晓蔷老老实实回答说:

“我一直没剪过头发,只是偶尔修修刘海,都是在我们学校门口一个小店里剪的。”

又走过了几个店,前面又出现一个发艺沙龙,叫“以发传情”,但是招牌做得很低调,不像前面那几个那样张扬。

经过的时候,甄晓蔷没说什么依旧往前走。温毅一把拉住了她:“我去这店里理吧!”

甄晓蔷张张嘴想说什么,最终没有说,跟在温毅后面走了进去。

她听同事提过,说这个“以发传情”里的理发师全都是同性恋,客人很多也是。

甄晓蔷从来没来过,也是有些好奇心的。她一进去就悄悄打量了一下,这里面的几个理发师看上去都不超过三十岁,有几个甚至看上去稚气未脱的样子,而且长得还真都不错。

理发师问温毅理什么样的发型,温毅只说了句“尽量短,贴着头皮就行”。

温毅坐下开始理发,甄晓蔷坐在旁边休息用的沙发里,百无聊赖拿起一本杂志看了起来。

她正在看杂志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吃吃”的笑声从楼上传来,男人这样笑的很少,她不由自主向上望去,只见两个男人搂着下了楼梯,其中一个亲昵地附在另一个的耳边低声说着什么,两人发出低低的笑声。

甄晓蔷呆呆地看着这两个男人,手里的杂志“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第十九章真相

“以发传情”发艺沙龙里放着低低的似有若无的音乐,杂志掉在地上的声音就显得特别响,那两个正下楼的男人也听到了,眼睛马上就看了过来。

看到甄晓蔷,其中被亲耳朵的那个男的一下子呆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另一个男的顺着他的眼光打量着甄晓蔷,俊俏的脸上嘴角微微下撇,露出一个冷笑的表情,不过这种表情转瞬即逝。

“晓蔷——”

马非凡回过神来,快步下楼,在甄晓蔷面前站住了:

“你怎么在这里?”

甄晓蔷弯下腰捡起杂志,双手有些颤抖地翻了翻杂志,等声音平静了下来才说:

“我陪温毅来理发。”

马非凡正要说话,和马非凡在一起的那个男的也慢悠悠走了过来,站在马非凡身边,伸手揽住了马非凡的腰。马非凡挣了两下,但是没有挣脱。

那男的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头发看起来很时髦,唇红齿白的,身材细瘦,看起来带着股邪气。他看着甄晓蔷问马非凡:

“凡,这位是——”

马非凡的喉结动了动,才说:“这是——我——我女朋友,晓蔷,甄晓蔷。”

那男的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把白皙修长的手伸向甄晓蔷:

“晓蔷你好,我是高林,凡的好朋友!”

这时候突然“啪”的一声,甄晓蔷手里的杂志又掉在了地上。

她弯腰去捡杂志,高林就把手伸了回去。

马非凡正要对甄晓蔷说些什么,高林却眯着眼,对着他露出妩媚的笑:“凡,你不是要…”

马非凡看到他的眼神,担忧地看了看甄晓蔷,迟疑地说:

“晓蔷,我晚上、晚上再约你!”

说完,他就追着已经大步出去的高林出去了。

温毅这时已经理完发了,过来对甄晓蔷说:

“走吧!”

甄晓蔷心里乱极了,她很感激温毅不提刚才的事情,闷蚊子的特性有时候也是有优点的。

她心里想着今天的事情,低着头慢慢吞吞走着,好几次都差点和别人相撞,温毅刚开始挡在她前边,后来索性就牵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前走。

等甄晓蔷回过神来,温毅已经把她带到了办事处下面的停车场,正打开车门把她往驾驶座旁边那个座位推。

温毅很快就发动了他那辆三手破昌河。

甄晓蔷心里太乱,索性不动不想,任凭温毅拉着她走,反正凭着这么多年来的交情,闷蚊子也不会把她给卖了。

温毅拉着甄晓蔷到了离甄晓蔷家不远的菜场,买了排骨、小白菜和面条。从菜场出来,又拐进菜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一箱特仑苏牛奶。

他把东西全放在车上,然后拉着甄晓蔷回了甄晓蔷家。

回到家之后,甄晓蔷继续坐在沙发上想心事。

温毅到厨房把青菜择了,把排骨洗了,然后出来对甄晓蔷说:

“晓蔷,中午吃排骨面吧!”

甄晓蔷听了他的话,起身到厨房去做饭,温毅就到卧室打开甄晓蔷装着无线网卡的笔记本去玩游戏了。

他刚玩一会儿,就听到厨房里传来刀剁案板的声音,接着是甄晓蔷的咆哮:

“闷蚊子你有没有良心?我失恋了,我可是失恋了哎!”

温毅就点了个暂停,把电脑放在一边。

甄晓蔷气势汹汹地过来了,一进卧室就看到温毅正倚在床头拿纸巾捂着嘴拼命地咳嗽着,边咳嗽边挣扎着要下床。

甄晓蔷的气马上就消了,对温毅说:

“蚊子,你先躺下,我去给你倒杯水!”

甄晓蔷到客厅倒了杯温水给温毅端了过来,服侍温毅喝下这才回厨房去做饭。

她一离开,温毅就拿过电脑继续玩游戏。

吃过饭,温毅吃了药,他吃的药里带有安眠成分,很快就歪在床上睡着了。甄晓蔷却没一点睡意,她窝进客厅的沙发里,静静想着心事。

温毅睡觉很静,睡着了没有一点声音,整个家里因为开着空调都密封着,只听见空调制冷时发出的“嘶嘶”的声音。

甄晓蔷已经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她想起以前其实有很多的蛛丝马迹的,只是她不愿意往那上面想。

比如马非凡说的他对女性的不满,比如马非凡熟知人民公园附近的gay会所,比如马非凡自称和人合租的家里却像是两个男□人的爱巢,比如交往几个月他和甄晓蔷只进行到拉手的阶段,连嘴唇都没接触到过…

甄晓蔷有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和自卑感。

她觉得自己在感情的战场上永远都是失败者。

她自嘲地想:二十三岁的女人,连初吻还没送出去,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甄晓蔷又开始打扫卫生了。

她把房间先扫了一遍,然后用拖把拖了两遍,最后拿着一块旧毛巾端着一个小盆子开始跪在地上擦地。

温毅从她第一遍拖地的时候就醒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他很想起来抱住她,阻止她这种近乎自虐的行为,可是他没有动,他知道必须让甄晓蔷自己想通。

他放在凉被下面的手拳了又放,放了又拳,最终没有动。

下午四点的时候,马非凡才打来电话。

手机一响,甄晓蔷一看是马非凡,就拿着手机到阳台上去接。

马非凡沉默了一会儿才道:

“晓蔷,对不起。”

甄晓蔷刻意笑着回答:

“没关系。”

然后又问:“那是你男朋友么?”

马非凡似乎在深思熟虑,顿了一下才说:

“是的。我们在一起好多年了,从大学就开始的。可是两个男的在一起真难,世俗,家庭,社会对我们都很不利,我父母也催得很急。但是晓蔷,我和你交往,是真的想结婚,想过正常的生活。只是,我现在才知道,我放不下他。”

甄晓蔷没有接腔,静静地听马非凡说着。

最后,马非凡说:

“晓蔷,你可爱、善良、坚强、孝顺,是个难得的好女孩,我喜欢你。可是,我爱他。”

他最后对甄晓蔷说:

“晓蔷,对不起。”

马非凡挂断了电话。

甄晓蔷把电话塞进家居服的衣兜里,站在阳台上看外面的梧桐树。

梧桐树上的桐花早就落了,只余下又圆又大的碧绿的叶子。

桐花开的时候那么漂亮,那么繁盛,那么热闹,这么快就什么也没有了。

甄晓蔷觉得惆怅极了。

晚饭温毅点的是绿豆汤。

吃完晚饭,温毅说:

“晓蔷,回我那儿拿几件换洗的衣服吧!”

正往厨房端碗的甄晓蔷回过头看着他:

“拿衣服?你还打算住几天?”

第二十章“草灰儿”与“煤灰儿”

温毅不说话,坐在沙发里看着甄晓蔷,左手捂着嘴低低地咳嗽了两声,甄晓蔷看着他左手手背上极其醒目的打吊针遗留下的医用胶带,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再说话,进厨房刷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