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捷捷一针见血,“事情是不大,但可以让人失魂落魄许久。”

徐晴回她一个笑,“没有那么严重。”

文理分科永远是高中生活的一件大事,高一下半期一过就有人轰轰烈烈的讨论这个问题,老师也在不停讯问同学们的意向,许多同学文理成绩不相上下,以致于对到底学什么踟蹰不定;学校老师领导时常大谈文理科前途,供学生作参考。徐晴郑捷捷的文理意向非常清楚,可是两人绝口不谈这个问题,若有人问也用“到时候再讲”避之。

就算如何逃避,该来的总是要面对。老师在班上作最后一次统计人数时,两人终于知道再也无法避谈这个尖锐的问题。班级闹哄哄一片,人人脸色凝重,虽然决定是早已做下,可却依然搞的气氛热烈,做出痛下决心形,似乎马上就要把自己的灵魂身体出卖掉。

彼时六月,盛夏正要到来,空气中弥漫着花香。

徐晴郑捷捷是教室中的异类,一直沉默的填着单子,没有多说一句话。有此徐晴想说什么,转头看看郑捷捷,刚好发现对方也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她张一张嘴,发觉声音一下哑了,于是果断的回头,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白纸,写上几个字,默不作声的放到郑捷捷面前。

片刻后郑捷捷将纸递回来,徐晴提笔又写了几个字,郑捷捷看了,也写上数字递回来,如此反复数次,纸上已经写了数行。两人都是用的钢笔,蓝黑墨水,看上去像一个人写的。

恰好坐在前面的张笑笑填完单子,回头看两人,“怎么样,填好了么?”

说话时张笑笑看到置放在郑捷捷面前的那张白纸,快速的扫一眼,以为是她一个人写的,诧异的开口念:“当我来告别的时候,一丝怀疑的微笑掠过,你的眼睛,我来告别的次数太多了……”

念了几行,张笑笑完全不明所以,问,“捷捷,你这是在写诗?”

郑捷捷笑而不语,张笑笑又看向徐晴,徐晴脸色平静的摊摊手,目光含笑,不过神色中颇有潸然之意。张笑笑一愣,旋即明白,伸手拍拍两人的肩头,“只是分班而已,又不是不再见。”

徐晴微笑:“谢谢你。”

“我是真羡慕你们,”张笑笑感慨万千,“从初一到现在一直这样要好,我都没有见过你们有任何争吵。”

“当然是有的,”郑捷捷亦微笑,“而且次数还不少。”

“吵架过么?我跟你们同寝室同班四年,怎么半点没有发现,”张笑笑惊讶,眨一眨眼,“尤其难得的是,你们都是真心为对方做想;就算吵架,多半也是为着对方……是不是?”

两人一时没有回答,也没有看着对方,都看着手里的单子。张笑笑哈哈乐,自顾自的说,“我视力很好的。”

两人像想到什么一样,同时笑出来,连连回答“是是是。”说罢三个人一同笑起来。

下课前班主任把选科担子收齐,离开教室前叫住徐晴,“跟我来一趟。”

徐晴跟在班主任后面,看着他手里的一叠单子,随着他的走动不停的上下翻飞,心想:就是这一张小纸了。走神中她听到班主任跟她说:“是校长找你。”

“校长?”

“是,有要紧事跟你谈。”

徐晴从校长手里不知接过多少奖状,对校长完全不陌生,半头白发的一个和蔼老人。敲了校长办公室的,徐晴走进去,看到数名学校领导对刚刚走进门口的自己微笑。徐晴傻住,掩上门就不知如何动弹。

校长指一指桌上的几样东西,笑眯眯的开口,“徐晴,这是最近那次数学竞赛的获奖证书,还有奖品。你再次为学校争了光。”

办公室响起几声掌声,徐晴缓一口气,鞠了一个躬,红着脸回答:“谢谢刘校长。”说完眼睛瞄到校长桌,一下子愣住,奖品是一台崭新的电脑笔记本。徐晴参加过数次竞赛,奖品是得了不少,但从没有这样昂贵的。

校长察觉到徐晴的腼腆,非常亲切的微笑,“暑假省里要办一个奥赛培训班,老师都是国内最好的大学数学教授,和以前那些培训班绝不一样,学校推荐你和其余一名同学参加。”

徐晴的眼里明白的流露出“那为什么只让单独让我来谈话”的意思,刘校长扶一扶眼镜,和颜悦色的解释:“本次培训是为了今年十月和十二月的全国竞赛准备,按照这两次的竞赛成绩每省再选拔两人参加国家的集训,你知道,世界数学竞赛是在明年的七月中旬举行,”说到这里,刘校长语气一顿,同时不露神色的打量徐晴的神态,“我也曾经任过数学老师,看过你的试卷,坦白的说,认为不论是今年暑假的培训,还是全国的集训,我都认为,你都将是最优秀的学生。”

徐晴的脑子轰一声炸开,她自己不知道,她眼底已经燃起了光。她的脸是一直是无比沉静而理性的,像温柔阳光照耀下平静的淡蓝色海平面;此时她神态完全起了变化,恰似科幻电影中在深海出现的灼灼蓝色火焰,整个人气质大变,和刚才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这种忽然而起的变化让校长非常满意和欣慰,续而肯定的说:“我相信你。学校会尽一切所能给你提供最大的帮助。”

徐晴简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校长办公室的,她回到教室时,神情看起来像是在做梦,脸颊上有一种淡淡的红色。郑捷捷看到她眼里闪耀的决心,兴奋,欢快,还有从她身上溢出的一种向上的奋斗精神。

其实郑捷捷一两个星期前就从她母亲处知道此事,可一直没有跟徐晴讲。她宁可徐晴通过学校的渠道知道。

上次竞赛前,郑捷捷的母亲问过郑捷捷:“如果徐晴因竞赛成绩并不理想而被刷下,参加不了省里的培训,要不要我去说一声?”

这个说法让郑捷捷不甚悦意,扁扁嘴讲,“妈妈,你太小看徐晴,她绝不会被刷下。”

“也未必,事情难保没有万一。马也有失蹄的时候。”

郑捷捷摇头,“不必,徐晴的每一个成绩都是自己努力回来的,倘如她真的失败,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好呀,”徐晴马上回答。

“还记得么,”郑捷捷像想到什么忽然跳起来,“上次咱们商量着暑假去云南,看来你又是没有空……”

“不要紧,你去好好玩,我也同样愉快。”

郑捷捷掩口而笑:“你打算离魂追随于我?”

徐晴微笑:“海角天涯。”

即使徐晴早就为暑假的严苛的培训做好无数心理建设,可是她第一天上课时依然给重重吓了一跳——让她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是,姜洛生也在课堂上。

再次见面是在非常和谐的情况下进行的,和谐到徐晴都没有想到。培训的教室是在外婆任教的大学,徐晴步行二十分钟就能走到,所以她到的也较早,可以容纳百人的教室只坐了几人,面孔都很陌生,看上去相当聪明。

徐晴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翻开书开始看;片刻后徐晴觉得有道目光从身后飞来,一扭头,魂呼拉一声散成碎片,那个有着好看丹凤眼的人,不是姜洛生,又是谁?

姜洛生看起来平静,甚至还能开玩笑,“跟竞赛那次恰好相反,这次换我坐在你的身后。是否很巧?”

片刻时间徐晴完全如何作答,满脑子都是“怎么会在这里遇见他”,“他倒是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会坐到我的身后”,半晌后她气息终于定下来,甚是费力的抛出一句无甚意义的话,“也许吧。”

说罢用眼角觑一眼他,刚好被姜洛生逮到。姜洛生郑重其事的看着她,有部分头发不规则打到眉下,眼见得就要触到眸子。这样的头型如果配上一个刚才的略带调笑的眼神,很有几分电影中不羁少年的作风,可一旦认真起来,则太过专注,就叫人觉得压力,觉得无处可避,心头所有想法简直无所遁形。

徐晴顿时心虚,冷着脸刷的扭头过去,盯着书页,却发现书上的字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徐晴想起郑捷捷的那番话,心头默念,完了完了,一见他便方寸大乱,风度全失。

好在姜洛生耐心绝佳,完全不介意徐晴的冷脸,从后座走到徐晴身边坐下,变魔术般从手里摸出一册薄薄的书,翻到某一页后用自问自答的语气说:“能否请教你一道题?”

听他的意思,似乎没有期望徐晴的回答,可是徐晴性格所致,对待同学的请教,只要不是忙得团团转,都会以帮助同学分析题目,给出解答过程,不光如此,还似老师一样,指出题目的关捩和出题老师的用意,故非常得同学爱戴。徐晴叹着气,把头一偏,看姜洛生一眼,再看一眼题目,心头模模糊糊升起了一个念头。

讨论题目时徐晴竭力克制不要去看他,两人坐得很近,可是依然闻到他身上洗发水味道,是一种极淡的花香,徐晴回想:上一次他身上似乎没有这种味道。

“……那么,只要证明这两数互质,该题就能顺利得证;显然,这是显而易见的。”徐晴用铅笔敲一敲在题目上一点,做了最后的结论。

看一眼论证过程,确定一下一点错误也没有,徐晴才扭头看姜洛生,他也定定的看着徐晴,眼里头一次不那么清澈,像蒙了一层水雾,就像是大雾里的灯光那样温暖且朦胧。徐晴连忙低头,发现他的手腕上依然带着那块奇特的表。

若是别人,徐晴说完题目的下一句必是问“懂了么”,但是现在她谈话的对象是姜洛生,她不确定用这样的语气是否合适,于是再问一次:“你觉得这种证法有疏漏没有?或者说,还有其他证明方法么?”

姜洛生扫一眼演算步骤,飞快的摇摇头,嘴角眉尾同时一扬,“可以说醍醐灌顶。谢谢你。”

“不客气。”

“作为报答,我请你吃饭,如何?”姜洛生一只手按着桌面,问讯的看着徐晴。

徐晴被狠狠吓一跳。想起跟他出去可能遇到的事情,徐晴不寒而栗,“不用不用。”

所幸姜洛生没有坚持,他听罢面无表情的点一点头,回到自己的位子。此时教室陆陆续续的坐了许多人,几分钟后,上课的老师随后也到了。徐晴惊讶的发现授课的老师她居然认识,还非常熟悉,是她的邻居杨教授。徐晴心下大慰,她已经能预料到培训班决不会有想象中的那样辛苦。

老师们渊博风趣,简直可以说博古通今,人人都受益匪浅,进步都是看得见的;培训班上女生尤其少,人数不到百分之十。来自全省各处的男生很快的熟络,这个年纪的男生思想最为活跃,热爱也广泛,课余时一群群聚在一起,除却讨论数学,还谈论社会消息,天南地北,无所不包。咋一眼看去,男生活跃,女生都是守在冷僻的角落,活像是坐落在大海中安静的孤岛。不过数学成绩优秀的女生通常都是不善于跟男生打交道,独自在角落闹中取静,倒也自得其乐。

这个时候,姜洛生通常都会找件题目跟徐晴谈论,然后借有题目把话题岔远。一个夏天,哪怕是最热的时候姜洛生都是身着淡色衬衣,深色长裤,更是衬得手长脚长。徐晴有些害怕单独跟他讲话,有次无奈的问他:“你为什么不跟那些男生说话去?”

姜洛生语气显得理直气壮,“他们都是高二的。你不知道么?教室里的高一学生大约只有我们。我跟他们有代沟。”

因为不知道他话的真假,徐晴疑惑的看他一眼,然后哑然。

培训中数学题目非常困难,下课后不少男生围在一起针对题目进行讨论,饶是如此,讨论一个多小时也未必有满意结果。在一次次的课题和测验上,徐晴的才华逐渐表露出来。徐晴的容貌气质,是教室里最明媚的风景,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但徐晴独处时表情严肃,让人胆怯不敢接近。

半月后终于有大胆的男生邀请她与姜洛生也参加数学讨论,徐晴虽惊奇,但欣然接受。不出几日,徐晴就以严谨的思维让所有人折服。

七月盛夏热极了,太阳一天天的照射着,空气中重弥漫着浮躁和焦灼,就算教室有冷气灌入也不济事,人依然容易发脾气——为着一道题目的解法争吵是屡见不鲜,瞪圆眼努力想要说服对方结果不欢而散也跟家常便饭一样。

徐晴从来不与人争吵,一旦气氛不对,就躲的远远。姜洛生也不参加对这类接近争吵的辩论,但却饶有兴趣。他若有所思的跟徐晴讲:“你没有发现一件事?”

“什么?”

那时正是傍晚,教室的人所剩无几,徐晴因为家住的近而习惯晚走,姜洛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每次都在徐晴起身离开的时候迎上去,用完美的语气说着“真巧,我也正要离开”,然后顺理成章的一道离开,一路闲聊,一直送徐晴楼下。

“要下雨了,”姜洛生看一眼黑魅魅的天空,窗外刮着大风,吹的房屋险些要翻过来,“见和别人讨论题目,你都是倾囊相受,而他们则未必。”

徐晴一呆,略为诧异的看了姜洛生一眼,他非常坦然的一笑。

“只是觉得人品高下,立即可见。”

徐晴没有立刻答话,用双手支着头,托腮想了一会,殊不知看在旁人眼里,那动作可爱极了。

“助人者天助。”

这次轮到姜洛生一呆,“你信宗教?”

徐晴看到他脸上的深深迷惑,心一跳,细细的解释,“不是那么回事。一直有人说种善因得善果,这句话其实非常有道理。你知道,对待学习不比其它,你若藏拙,它也会以同样方式待你;越是与人分享,你得到的也越多。”

姜洛生微笑点头,“深有体会。”

夏日的雨是说来就来,刚才还是晴空一片,马上翻天覆地的变黑,不给人任何喘息的机会。大雨像漫天银针一样射在地上,云层像一张大黑帆罩在城市上空,时不时电光一闪,照的房间四壁发白。

这种时候,雨也不会下的太久,徐晴完全不着急,翻开一本习题集,静静心看起来。徐晴专注功力绝佳,半点也不会受到外物干扰,直到她猛然打了一个喷嚏。

“冷么?”

徐晴定一定神,“不冷。”说罢就看到姜洛生关切的脸。

话虽如此,可她还是觉得胳膊发凉。徐晴今天穿着缀着蓝花的白色连衣裙,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风吹的她的衣裙窸窣轻响。教室里再没有旁人,大风于是肆无忌惮的在墙壁上来回冲撞,隐隐似有回音。

姜洛生依次掩上所有窗户,再回头一笑,“真奇怪。不是夏天么,怎么一下雨就气温骤降。”

徐晴静静看着他,没有立刻说话。姜洛生回望徐晴,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淡去,霎那间空气中升腾起一种两两相望无言却有夹缠不清的暧昧情愫。

良久徐晴偏一偏头,“你为什么总是长衣长裤?难道不热?”

姜洛生短暂一怔,直直走到徐晴面前,做出一个神秘的笑容:“那你可不要被吓到。”

徐晴摇摇头。姜洛生捋起左臂衣袖,徐晴的心一下子就跳出来,不自觉的双手发颤——姜洛生的左臂上本来和常人无异,除却那多出的一道二十公分长疤痕。疤痕的形状极为可怖,皮肤上一道粗粗的粉红色的肉,像是被人用锋利的刀划过再愈合的痕迹。

徐晴下意识的捂住了手臂,她觉得自己的手臂也钻心的疼起来。徐晴问他:“疼么?”问完才觉得是一句废话,那样的伤口怎么会不疼。

姜洛生放下衣袖,轻声问:“吓到了?”

“没有,只是太吃惊,”徐晴镇静的说,再抬头看他,头一次她主动的凝视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他眼里去,“是怎么弄的?”

“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就是初三的那次竞赛结束后,”姜洛生微微笑着,眼神专注的盯着徐晴,“回家路上看到有小偷抢一个老人的钱包,我去追赶……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你写给我的电话也在那次事件中丢了。”

因为太过震惊,徐晴呆住,下意识的捂住了嘴。姜洛生抱着手臂站在徐晴桌前,静静等他消化这件事。徐晴抓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喝了两口。

“那……还有其他地方被伤到了么?”

“没有。只有手上这一处。”

徐晴露出一个略微放松的表情。此时此刻,她除了看着姜洛生温柔淡笑的样子,确实不知道还能说什么,或者看什么。屋子的气氛好像都是由他调动起来。

这时教室大门忽然被人推开,一个男生站在门口,左手撑一把伞,腋下还夹着一把,他拿着伞浑身也是湿淋淋的,看起来是着急的赶来,都没有留心自己是否被淋湿。男生注意到徐晴姜洛生一个站一个坐,相对而望,有着一种不可说的浪漫气氛,但他也顾不得那么多,鼓足勇气走到徐晴面前,把伞递给她,清清嗓子说:“徐晴,我知道你走得晚,所以给你送伞过来。”

徐晴脑子还沉浸在刚才的事件不能自拔,又被面前的男生吓一跳,目瞪口呆的看着男生,一时间根本忘记伸手接伞还有道谢。倒是姜洛生反映迅速,笑着把伞拿过来,极其礼貌的道谢:“多谢你的伞,不然我们还不知道怎么办。”

男生脸色刷遍红,他愣愣的看一眼姜洛生,再低头看徐晴,她神色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略微带了点恍惚,没有反应,淡淡的说了句“谢谢”后就扭头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着姜洛生。男生脸色由红变白,最后面色惨淡的离开。

晚上一回家,徐晴就打开电脑,果然在一年多前的新闻中找到一条“少年勇搏歹徒”的报道。徐晴看的极为仔细,虽然新闻中没有提到少年的名字,徐晴依然从字里行间读出姜洛生的影子。

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徐晴想的远比最初听到这则消息那单纯的欣喜复杂的多,她觉得自己的能力完全理不清思路,面对数学题的逻辑思维也不翼而飞,也不知道明日如何去面对姜洛生,她拿起电话,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告诉郑捷捷。

郑捷捷听罢满意微笑:“我说你们能再见的。”

“问题是我怎么办?我现在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郑捷捷沉思片刻,复又愉快的笑起来,“老实说,我现在对他实在很有好感。这么勇敢的男生到哪里寻找。”

徐晴一声不响,她想起今天跟姜洛生送她至楼下后,再撑伞离去,缓缓消失在雨雾的身影影。

“他既然没有把话题挑明,就这么持续下去亦无不可,”郑捷捷出主意,“他心中未必不是这样想的。在我看来,只要不耽误学习就可以,何况,你们还有大学可以期待。”

徐晴如吃下一颗定心丸,长吐一口气:“嗯。你说的是。”

“那是自然。”

“对了,赵骞怎么样?”

“很好,他考上理想大学,非常满意。”

徐晴扁扁嘴:“你知道我什么意思。”

郑捷捷重重叹气:“前几天他喝醉酒跟我打电话,说他已经跟女朋友分手,说他在大学里等我。我叫他永远死心,他一言不发的挂了电话。”

“这类事真是麻烦。”

“谁说不是。”

第二天见到姜洛生,徐晴面色平静,巧的是姜洛生也是一幅微笑淡定的样子。两人似有默契,言行举动一概如常,心照不宣的不再提起昨日。只是在晚间放学时姜洛生问她希望考什么大学,徐晴说了,姜洛生眼一眨,微微一笑。偶尔电话联系,也是不着边际的问好。

郑捷捷屡屡说:“我倒是羡慕你们这样暧昧。日后你们才知道这样是多么幸福。”一幅深有体会的样子。

徐晴总是被她的话逗乐,“你以为你多大了。”

“至少见识的比你多。”

“噫,我怎么不知道呢。”

两人都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更多,故抓紧每一秒钟说话玩笑。新学期开学徐晴郑捷捷都不在同一个班,开始两人还每日都见面,后来因为两人太忙见面越来越少,有时甚至是从同学那里辗转得到对方的消息才能得知对方作了什么。

连续两次的大规模竞赛让徐晴乏力,待到竞赛成绩陆续出来,寒假又到。姜洛生的竞赛成绩也非常优秀,来年三月,他们同时接到了去北京集训的消息。

第7章

7

在北京的集训尤为辛苦忙碌,每日里所做的事就是起早摸黑的听课,演算,考试,除此之外,还不得不承受巨大精神压力,一整天下来,人人累的不想讲话,徐晴累得想睡又不敢不能,她只要一回头就可以看到同屋的女生床头灯亮的刺眼,站到走廊,对面的男生宿舍的情形更为可怖——每间屋子都透出亮色,远观之,灼灼一片,让人体会到通宵达旦的意味。

一百人中选六人参赛,这个概率无论如何都不能算是太大。

参加集训的人都是来源于全国各地,都是各省的尖子,出类拔萃;他们也深知这次比赛的重要性,毫不夸张的说,这是决定他们人生轨迹的竞赛,人人都像上了膛的子弹随时准备发射,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

徐晴在给郑捷捷的电子邮件里写:“我们现在正亲身体验进化论在人群中的实际意义。优胜劣汰的观点正在写在每个人身上。老师上课迅疾如飞,也不论你是否听懂;一周一次的选拔考试考试前,头发是大把大把的掉,大把大把的变白。预计不需要多久,我就可以饰演白发魔女。

这个世界上也从不缺有才干的人。考完休息一个下午,都没有人肯安心坐好,人人都举着书本向领队老师里钻。同学们来自全国各地,说话口音不一,似有隔阂,心态也不一,看人似站在十万里之外。说实话,至今为止,我都不知我同屋的女生长的什么模样,她说话的声线是否清脆……”

那时刚好是周末下午,姜洛生陪在徐晴身边,翻着一本书,偶尔在纸上画上横杠。见到徐晴这样形容如今的处境,颇有深意的问:“那你可愿意退出?”

“当然不会,”徐晴神情一凛,停下打字的手,双手揉一揉脸,活动一下手腕,“不,不,走到这一步,我付出了巨大努力……无论如何,就算只有一个名额,我也会坚持到底。何况,我是真的喜爱数学。难道你不是么?”

姜洛生凝视徐晴显露出疲惫之色但依然清新的侧脸,笑笑不语。徐晴以为他是默认,殊不知他心底在说:倘若是为了你,我愿意放弃。

徐晴转头打算继续写下去,刚敲了几行字,姜洛生忽的问她:“你是在给郑捷捷写信?”

“嗯。”

“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你怎么知道?”徐晴有些惊讶的回头看姜洛生。她是很多次跟姜洛生提起郑捷捷,但都没有说及她的样貌,只说郑捷捷是她最好的朋友。

姜洛生眼睛一闪,一丝微笑荡开:“听我好友提到的。他在市里的演讲比赛上看到郑捷捷,真正是一见倾心,费大气力追过她,可惜被严辞拒绝。他消沉许久。听他的说法,郑捷捷美丽的好像仙女。”

徐晴惊讶:“是最近的事么?”

“应该是。到北京集训前,几位同学为我送行时提到的。”

“难怪我不知道。”徐晴停下打字,“你那位同学实在可怜,并不是我偏心,可她确实比仙女可好看得多了。”

姜洛生考虑一下,“郑捷捷总是这样拒绝男生?”

“一直都是这样。所以你的好友不用太过郁闷。”

看到姜洛生脸色稍微作改变,徐晴怕他误会,趋进他忙忙解释:“你不要误会。郑捷捷完全不是那种恃貌骄人的女生,你可以去一中问任何一个了解她的人,都会这样告诉你。她是我见过最真诚善良的人之一。”

姜洛生听徐晴说完,方微微笑了:“我知道。不然你不会跟她那样要好。她我虽然不认识,但是你,我却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