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深找来一条毯子,盖在他身上。

毛绒绒软绵绵的暖意让对方不由自主抱紧了毯子,直接把毯子揉皱了抱成一团。

龙深把外卖放在客厅又进来一趟,看见这个情景,不由皱起眉头,上前把毯子拉好,把人从脖子以下到脚都裹起来,盖得严严实实。

看着床上的“粽子”,龙深终于满意地离开了。

其实冬至一般睡觉不怎么做梦,他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天天去游泳,结果每天晚上躺在床上总有在水里荡漾的感觉,就连做梦也梦见在水里挣扎。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梦里四面八方全是丧尸,他举目四顾,只有自己孤身作战,手里的青主剑沉得快要提不起来,但丧尸怎么杀也杀不完,最后还扑上来抱住他,跟叠罗汉似的,任凭冬至死命挣扎,还是挣脱不了,急得满头大汗,最后猛地睁眼!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身上汗津津的,但手脚好像被什么捆住。

低头一看,不由哭笑不得。

原来自己被毯子裹得跟蚕蛹似的,难怪会做那种梦。

他费劲地扭动身体,把手拔出来,忽然咦了一声。

这好像不是在自己的宿舍里。

抬起头朝四周看了一下,冬至皱起眉头,直到他起来看见桌子上那盆玉露,才终于确定自己是在龙深的宿舍里。

休息充足的大脑快速运转起来,冬至的记忆停留在他追出教室,向龙深请教问题的时候,再后来……

估计是累过头直接昏倒,被男神抱回来了?

这也算因祸得福了。

桌子上放着份外卖,叉烧肉和白斩鸡配米饭,旁边还有张纸条。

热一下。

那一瞬间,冬至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看着桌上生机盎然的玉露,忽然叹了口气,手指轻轻触碰玉露肥嫩可爱的叶子。

“龙局这么好,你说我真能追到他吗?”

“他连女朋友也没有,直接进阶到男朋友,会不会吓到他?”

“我现在在他眼里,应该是徒弟备选之一吧,如果表白的话,他会不会直接把我踢出特管局?要不还是等过了培训考试再说更保险点?”

“也对,我要靠实力堂堂正正考进去,不能让他以为我在抱大腿或者想要借机牟取什么好处。”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把你照顾得这么好,说明他对礼物本身,乃至送礼物的人,肯定也是不反感,甚至有好感的对吧,我再刷刷好感度的话,说不定他就开窍了呢?”

他对着玉露自言自语说了几句,终于意识到这种行为很傻,讪讪地起身去热饭。

鉴于昨天的突发训练,今天他们被放了一天假,明天才开始继续排练,冬至吃完饭,看看时间,这会儿应该还是午休,他就去了龙深的办公室。

走到门口,看见门虚掩着,正准备抬手敲一下,就听见里面传来奇怪的声音。

“好一个美人儿,来来来,容我细细端详一二!”

好像是钟余一的声音,但又不太像。

像是有谁跟他一道说话,附在他的声音后面似的。

冬至正犹豫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就听见里头传来一声暴喝。

“门外何人!鬼鬼祟祟,小人行径也!”

他吓了一跳,忙推门而入。

“龙局,是我……”

后面的声音自动消失,冬至看着眼前的一幕目瞪口呆。

钟余一一脚踩在龙深的办公椅上,一脚踩在桌子上,姿势豪迈无比,双手还捧着龙深的脸。

两人脸与脸之间的距离,冬至发誓,绝对不超过五厘米!

见他进来,两人齐刷刷往他这边看,像是在无声谴责他这个不速之客。

龙深问他:“有什么事吗?”

没有呵斥钟余一的行为,更没有推开他。

冬至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艰难道:“没事,我就是过来多谢您。”

谁知这个时候,钟余一推开龙深,一跃跃至冬至面前,捏住他的下巴。

“眉浅肤白,手脚修长,亦一美人也,可入画!”

冬至:???

此刻的钟余一跟平时认识的钟余一判若两人。

他眼神锐利,动作力道更是大得惊人,冬至想要后退,一时之间竟挣脱不开。

一只手拿住钟余一的手腕,轻轻拨开,龙深挡在冬至面前,对钟余一道:“小辈不知桓侯身份,多有失礼,桓侯不要与他计较。”

钟余一哂笑一声:“你倒是护短,这是你儿子吗?不对,你俩长得不像!那是你的幼弟?子侄?还是断袖之欢?”

龙深:……

冬至看着龙深对钟余一的态度,也很识趣地没有吱声,只是好奇望着钟余一。

龙深道:“前辈,时辰不早了,好走了。”

钟余一摇摇头:“我不走,难得回这人间,耳闻红尘靡靡音,眼见八面烟火事,何必急着走?”

龙深伸手拂向他的脑门,钟余一反应不慢想要避开,但龙深却比他更快,伸指一弹。

钟余一徐徐合上眼,往后倒去。

龙深抓住他的衣领,直接将他拖到沙发上一扔。

动作不至于粗暴,但也足以让冬至忍不住联想:自己昨天晕倒之后,是不是也被这么拖去宿舍的?

好可怕。

“他没事吧?”冬至问道。

龙深摇摇头:“他后天要给你们上课,头一回备课,心里紧张,过来让我过目。”

冬至想起以前看潮生介绍钟余一的身份时,说对方是鸾生,冬至还特地去查了鸾生是什么。

此时跟钟余一刚才的症状一对照,他忽然福至心灵:“这就是请神上身?”

龙深嗯了一声:“确切的说,这是阴灵。阴灵是残魂在天地之间的寄托,有可能是一缕意识,一段记忆。有些人死后,依旧受人香火供奉,日久天长,形成信仰之力,这份力量能够维持阴灵不散,鸾生请的就是这些阴灵。”

冬至明白了:“那刚才……”

龙深:“张飞。”

张飞,后人称桓侯,骁勇善战,最出名的是睡觉不合眼,但大多数人不知道,张飞还善于画美人图。

也就是说,他刚才看见的,是三国时代的猛将张飞?那个与刘备关羽桃园三结义,活跃在众星璀璨的三国时代的张飞?

冬至倒抽了一口凉气:“钟余一,啊不对,钟老师要给我们上的课,就是如何请神?”

见他跃跃欲试,恨不能把钟余一摇醒问个明白的样子,龙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回去好好背历史。”

冬至:“哈?”

龙深:“后天能用上的。”

从办公室出来,冬至迎面就碰见刘清波。

冤家路窄。

两人脑海不约而同浮现出这四个字。

刘清波皮笑肉不笑:“昨晚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没想到十人幸存名单中也有你的名字。”

言下之意,他本来以为冬至很快就会“牺牲”掉的。

冬至笑嘻嘻:“同喜同喜。”

刘清波当然不会傻到在龙深办公室门口跟对方斗嘴。

他撇撇嘴,越过冬至,敲门。

“进来。”

刘清波推门进去,但他发现冬至也跟在自己后面。

“什么事?”龙深问。

刘清波看了冬至一眼。

冬至假装没看见。

刘清波道:“龙局,我有事想单独请教您。”

龙深道:“现在说也可以。”

刘清波瞪冬至,后者回以一脸无辜。

这家伙的脸皮怎么比猪皮还厚!刘清波暗暗咬牙。

反正你再气也不能扑上来咬我。冬至老神在在。

沙发上还有个昏睡不醒的钟余一,刘清波总不能把他也撵出去,只好道:“是这样的,听说龙局明天要给我们授课,我这里正好有把剑,是家里长辈收藏的,不知道您上课用不用得上?”

他将剑双手递过去。

龙深微有动容:“水心剑?”

刘清波笑道:“都说龙局慧眼识剑,对剑道了解颇深,果然名不虚传,这正是传说中的水心剑。”

他看了冬至一眼,状若不经意道:“冬师弟听说过水心剑吗?”

又来了,当着别人面就是冬师弟,背过身就是冬道友,冬至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南朝吴均在他的《续齐谐记》里提过这把剑,说是秦昭王大宴宾客,有金人自西来献水心剑,唐代还有诗人提到这把剑,说西夏黄河水心剑,东周清洛羽觞杯。”

刘清波面露惊讶,似乎没想到他还真知道。

连龙深也很讶异,微微赞许颔首。

背对龙深的角度,冬至朝刘清波做了个得意的鬼脸。

没想到吧,哥是个画过无数游戏道具的美术。

刘清波想在龙深面前让冬至出丑,却没想到反而让他出了风头,差点没气歪鼻子,忍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

龙深没有理会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他握着剑,将其慢慢抽出剑鞘,专注凝神,浑然忘我。

冬至和刘清波只觉眼前剑光一闪,眼睛刺得生疼,忍不住眨了一下眼。

龙深握着剑,手中一张完整的白纸霎时化为碎条散落下来。

古来名剑,不唯独能削金断玉,更要吹毛断发。

龙深点点头:“果然是好剑。”

刘清波忍住得意,笑道:“剑再好,也要有合适的主人,能被您用上,也是这把剑的荣幸。”

但冬至看见,龙深脸上似乎有一丝……遗憾?

看到一把好剑,怎么会是遗憾的表情?

龙深回剑入鞘,递还给刘清波。

仅仅只有一瞬,刚才仿佛是错觉。

刘清波一愣:“龙局?”

龙深:“剑是好剑,但我不收礼物。”

刘清波急了:“您别误会,我不是要贿赂您,这样的剑,我们家藏不少,父亲知道您也是用剑大家,特地让我送来的。”

龙深摇摇头,将剑放在茶几上。

“剑不在多,一把称手的即可,拿回去吧。”

刘清波看到墙上挂着的那两把古剑,觉得龙深其实也就是嘴上说说,只是碍于冬至和钟余一在场,不好收下而已,心里更是觉得冬至碍眼,嘴上却道:“龙局高风亮节,我这就把剑带回去!”

冬至暗爽,心说他不是不收礼物,只不过不收这么名贵的而已,你拿把一看就是无价之宝的古剑过来,说不是贿赂,谁能相信?

礼物送不成,还有个竞争对手在旁边虎视眈眈,刘清波万分郁闷,听见龙深问他:“还有什么事情吗?”

他只好道:“没有了,您先忙。”

刘清波慢吞吞往外走,龙深忽然道:“对了。”

他立马顿住脚步。

龙深:“冬至留下。”

刘清波:……

他的内心在怒吼咆哮,差点就来一曲《黄河大合唱》了。

无奈龙副局长根本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刘清波只好向冬至投去幽怨的一眼,然后黯然离开。

冬至也有点忐忑,心想不会是要把玉露还回来吧?

龙深道:“上次惠夷光那件事,三组的人一直在盯着,但没有什么结果,她一切表现正常,身边也很干净,没有出现过魔物活跃的气息。特管局资源宝贵,不可能一直跟着她,此事已经告一段落,回头你也跟李映他们说一声。”

冬至点点头:“其实刘清波也参与了,您为什么刚才不留他一起说?”

龙深道:“以他的性子,如果是我和他说,他说不定会为了在我面前表现,再次跑去跟进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