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坟的地点在外省,据说刚抢救性发掘出一个新坟,出了些怪事,考古队向上面报告,事情又转到特管局里来,宋志存副局长的意思是,正好让这帮菜鸟跟着出去历练一下,反正有丁岚带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冬至对这个课程挺好奇,但他八字偏阴,也很适合上钟余一的课,再说那天他在龙深办公室里亲眼看见过钟余一请来桓侯张飞,也很感兴趣,两相权衡,最终还是跟顾美人、迟半夏、柳四他们选择了请神。

而刘清波、张嵩、李映、巴桑等人,则毫不意外跟着丁岚去了外省。

请神的地点在北京郊外,靠近十三陵的一处农家乐里。

特管局顶层虽然清静无人打扰,但因为那里是用法术拓展出来的空间,周围还有结界,灵体不好进入,不是请神的适合地点,教室就临时挪到了这里。

据说农家院是特管局一名员工的家属开的,老板特地清场一周,放了员工的假,让他们在这里上课,免得他们请出个什么,惊吓到无辜路人。

农家乐的院子足够大,周围栽满了梨树,等开花季节,这里就成了景点,据说还挺受欢迎,不过现在不是花季,众人坐在院子里的木凳上,头顶草木成荫,倒也不觉得热。

钟余一依旧是那副梦游一般的表情,提出来的要求更是让人目瞪口呆。

“这次的课程有半个月,今天第一天,你们要做的是,上网搜索你所感兴趣的历史名人,然后背熟他们的资料,就算没法全部背下来,也要记住他们的生卒年,籍贯字号,和生平大事。”

众人隐隐猜到,这个奇怪的要求可能跟第二天的课程有关。

迟半夏举手:“请问老师,这是不是跟请灵有关?”

钟余一慢吞吞道:“不错,明天,我会教你们请阴神。这个术法的难度,有点大,熟背资料,才能心诚则灵,请出阴神之后,也,有利于沟通。”

他的语速比常人要慢上一倍左右,听起来有点怪异,其他人都露出不适的表情,只有冬至已经习惯了,哪天钟余一用正常语速说话,他反倒会觉得奇怪。

欧阳隐也问:“可要是我们要请的阴神已经魂飞魄散了呢?”

钟余一:“请不到阴神,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你们能力不足,另一种,是对方灵气太弱,或者像你所的,已经魂飞魄散,这要通过实践,才能知道。”

众人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本来还觉得这课程会挺无趣,起码肯定不如李映他们去下坟来得有意思,但现在听起来,明天的课程还是非常令人期待的。

冬至举手:“钟老师,我有个问题。”

当着大家的面,他很给面子,也不喊老钟,跟着乖乖喊钟老师。

钟余一:“讲。”

派头摆得很足。

冬至暗笑一下,认真问道:“请神的话,只能请本国的吗?能不能请外国的?要是请出已故的美国总统,我们是不是还得用英语交流?”

大家忍不住喷笑,但也都想知道答案。

第48章

钟余一摇摇头,一本正经道:“国与国之间,有无形的地域区分,一般,很难,但你去美国的时候,就可以请美国的阴神。”

通俗来说,就是阴神也很难跨域国家与民族的限制,距离越远,感应能力当然越弱。

冬至若有所思:“这会不会也跟民族和血缘有关系?”

钟余一流露出赞赏的神色:“对的,骨血通神魂,的确有关系。”

冬至奇怪道:“那天我在龙局办公室里,看见你请桓侯,按理说,桓侯那么大名气,又有册封,不应该属于请灵吗,为什么是附灵?”

钟余一:“阴神,准确来讲,并不是完整的三魂七魄,它们也有可能是一缕神识,一个意念,视人间供奉的香火功德而定,每个人都不一样。譬如威显关圣大帝,历代受帝王册封,又有香火供奉不断,这位自然就是正神,不是轻易能请到的。”

众人点点头,对请神有了重新的认识和了解。

既然有了期待,众人背起资料来也就分外来劲,在院子里上课的好处,这时候就显露出来了,空旷,不拥挤,有树隔音,距离左右农庄还有一段距离,不担心惊动邻居。

钟余一哼着歌施施然走了,第一天的课就说几句话,想想这会儿还带着学生奔波在路上的丁岚,简直让人流下同情的泪水。

顾美人见冬至低头搜索资料,不由问:“你想请谁?”

冬至道:“这里不是离十三陵近吗,说不定明朝皇帝们的阴神会比较好请。我们可以错开来,一人请一个,我们才九个人,十三个皇帝,怎么都够用了。”

柳四听见他的话,失笑道:“你以为是分苹果啊,还一人一个?皇陵有六丁六甲守护,比寻常阴神更难请,而且像刚才钟老师说的,有些阴神已经魂飞魄散或转世,未必请得到。”

迟半夏发愁:“那请谁才好?”

众人抓耳挠腮,翻查资料,说说笑笑,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起床洗漱吃饭,准时坐在院子里上课。

钟余一依旧是那副慢吞吞,爱答不理的样子,不过他说的内容,足以让所有人都聚精会神。

“请神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请灵,一种是附灵。请灵,就是将阴神请出来,并不让他附体。许多阴神因为灵气不足,所以才需要附在人身上,这是附灵,一般用于问事。如果,能请到灵气充足的正神,还能在战斗中,助你一臂之力。”

请神的关键,一是八字,二是心诚,三是运气。

八字偏阴,才有请神的体质,换句话说,就像一个花瓶,能盛多少水,插多少花,那都是取决于它本身的高低大小。

心诚则决定了能否与阴神沟通,如果心意不诚,非但有可能惹恼阴神,说不定还会遭遇反噬,这就是俗话说的请神容易送神难。

至于运气,譬如说阴神离此太远,或者听不见请神者的祷告,很有可能就会请神失败,根据钟余一的说法,这种情况很常见,他的母亲那边是鸾生世家,他从小就看着母亲请神,经常情况下,请来的可能是些孤魂野鬼,能请到正神的几率非常低,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为了证明自己的说法,钟余一摆上香案香炉,一身长袍马褂,准备当着众人的面请神。

“事不过三,今日我会尝试请三次正神,三次之后,无论成败,就换你们来,祷词和手印,我已经教给你们了,等一会儿,看我怎么操作。”

众人都点点头,没敢说话,生怕打扰他。

“先请威显关圣大帝。”

威显关圣大帝,即是关羽,这位经过历代加封,已是鼎鼎大名的“武圣”,不仅在某些地方被人视为财神,甚至在香港地区的警署里,还都会供奉关二爷,以辟邪镇恶。

钟余一将点燃的香火插入香炉,然后双手结印,闭目默念祷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冬至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注意力过于集中的缘故,他总感觉周围的空气仿佛一点点凝固,风却还在吹,只是由夏日的暑气,变得微微阴冷起来。

冬至注意到,顾美人不由自主缩了一下脖子。

看来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觉。

忽然间,三根香火拦腰截断,似被无形之手一齐掐掉。

有人沉不住气的,轻轻啊了一下。

钟余一睁开眼:“失败了。”

大家有些失望。

迟半夏道:“还继续吗?”

钟余一:“继续。第二次,我试请武穆岳王。”

这一位,众人也很熟悉,岳武穆岳飞,死后被追封为鄂王,所以有些地方也会称呼他为岳王爷、岳王爷爷等。

但很遗憾,香也像上次一样拦腰截断,又失败了。

钟余一皱起眉头,叹了口气:“请灵不行,只能附灵了。”

其实大家嘴上不说,心里难免开始暗暗怀疑钟余一的能力,只有冬至看见过他请张飞附灵的情景,那声音模样完全换了个人,连龙深都称呼他为桓侯。

只见钟余一拈香烧香,恭敬拜礼,闭目念咒,一切依如刚才。

少顷,他的身体忽然微微一震,慢慢睁开眼睛,二话不说就开始哭。

众人都傻眼了。

也有人意识到钟余一这次可能成功了。

毕竟是附灵,肯定不如正神高贵威武,可这次请来的又会是什么人物,连话都不说就哭哭啼啼,总不会是孤魂野鬼吧?

顾美人小心道:“请问您是哪位?”

钟余一抹着眼泪,答非所问:“想当年我瀛台遥望,盼能早日出去,可万万没想到,一出去竟已是百年身!痛哉!痛哉!”

声音完全变了,变得更加年轻,也比钟余一清亮一些,却带着浓浓的忧郁。

这还是个爱拽文的阴神?!

众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谢清柠:“您到底是哪位?能否报上生前姓名?”

钟余一,不,是附在钟余一身上的阴神闻言,哭得更厉害了:“看看,这如今什么世道,连我是谁都不认得了,我命好苦啊!苦啊!苦啊!”

呜呜哇哇的嚎啕大哭萦绕在众人耳边,顿时像几百只密封嗡嗡嗡。

柳四忍无可忍,大喝一声:“别哭了!”

哭声戛然而止,钟余一瞪大眼看着他,很有点可怜兮兮的意味。

冬至灵光一闪,脱口而出:“你不会是,年号光绪的那位?”

钟余一刚停住的哭声顿时死灰复燃。

“哇啊!!!”

众人:……

之前冬至说要从明十三陵里请位明朝皇帝来,结果倒好,明朝皇帝没请来,请来了一位清朝的。

眼看钟余一就要泪流成河,他们心想赶紧问点什么吧,虽说不是魔音穿耳,可那嘤嘤嘤的哭个没完,也挺闹心的。

可问点什么好呢?

大家绞尽脑汁,一时间也想不到有什么可以问的。

谢清柠忽然道:“珍妃漂亮吗?”

这个女孩子,在冬至看来是很有点神秘感的,他至今不知道对方擅长什么,但上次在模拟训练里,连跟着李映的迟半夏都“阵亡”了,谢清柠却能“生存”到最后,可见能力不俗,不过她一直很低调,经常跟欧阳隐和周越两个人在一起,和其他人也不算太熟。

此时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倒真像是普通女孩子会问的,连迟半夏和顾美人也都露出好奇之色。

谁知钟余一,哦不,应该说是附在他身上的那位阴神,一听之下却哭得更大声了。

他抽抽噎噎道:“在我心中,她面若满月,声若莺啼婉转,是世上最好看的女人……若不是我,她也不至于落到……落到那等境地,全是我害苦了她啊!”

冬至怀疑他再哭下去,要把钟余一的眼睛哭瞎了,忙道:“你别哭了,我们不问她了,问别的问题好了!”

钟余一吸着鼻子,终于止住片刻哭声,抬头看他。

从他的眼神,就能认出此刻不是真正的钟余一。

因为对方的眼神悲苦困愁,仿佛从未过过一天的好日子,联想这位在历史上的下半生,的确是挺令人唏嘘的。

冬至抓耳挠腮,实在想不到有什么问题要问,只好随口道:“那个,那个,请问你对《马关条约》有什么感想?”

众人:……

完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们恨不得捂上冬至的嘴巴,可已经来不及了,钟余一双眼迅速蓄满泪水,瞬间又开始水漫金山。

“朕在位三十四载,虽比不上圣祖高祖,但也曾收复新疆,建省台湾,世人谓之中兴,若不是、若不是……后来为奸人所趁,又怎会晚景凄凉……”

说到伤心处,他呜呜哭个不停,任冬至他们安慰都没用。

柳四实在忍不住,大喝一声:“闭嘴!再哭把你收了!”

哭声秒停,钟余一猛地抬头,两眼红红,面露惊恐。

大家实在受不了,只想快点让这位爷从钟余一身上离开,但请神容易送神难,对方回过神来,开始左顾右盼,又摸着钟余一的手脚,倍感新鲜。

“没想到我一缕神念飘荡许久,还能回到躯壳里,重新体会做人的滋味。”他露出缅怀与新奇的神色,上下打量冬至他们的衣着,“现在是何年号?你们是当今皇帝请来的萨满吗?为何衣着如此怪异?”

周越哂笑:“现在哪有什么皇帝年号?枉你当了几百年鬼,连世道变化都不知道吗?”

钟余一怒道:“我不是鬼!我只是他的一缕残魂!”

“好好,你不是鬼!”冬至安抚道,“被阴神附身久了,会对原身有影响,能否请您暂且离开,好让您附身的这个人休息一下?”

钟余一歪着脑袋想了想,却摇摇头:“我不走,好不容易能体会到脚踏实地的感觉,我终于可以看着阳光,闻见花香了,这么久了,从来没有人把我请出来过,我要好好体验一下当人的滋味!”

没想到阴神也会耍赖,众人不由头疼起来。

柳四沉下脸色:“如果我们非要你走不可呢?”

钟余一打量了他片刻,狡猾笑道:“那我就去你的身上,你这棵柳树,正是附阴的好容器。”

大家吃了一惊,不由看向柳四。

柳四姓柳,武器又是柳鞭,样貌也比较阴柔,但也从来没有人多想。

没想到自己会被一只阴神喝破真身,柳四的脸色彻底变得阴沉,他冷笑一声:“你不想走,我有的是办法让你走!”

话音刚落,他直接一鞭子抽向钟余一。

钟余一嘻嘻一笑,敏捷躲开:“若我自己不肯走,谁也不可能把我赶走,这具躯壳只会吃更多的苦!”

忽然间,冬至大喊一声:“太后来啦!”

钟余一大惊失色,东张西望,柳四趁机抽向他后背。

伴随着一声惨叫,钟余一往前摔倒。

“谁……抽……我?”

有气无力的声音传来,因为哭太多,嗓子都哑了,但能听出是钟余一原本的声音。

众人忙过去将他扶起来。

冬至:“老钟,你没事吧!”

钟余一摸着眼睛:“娘哟喂,这也太能哭了,我眼睛都肿了!”

冬至好笑:“刚才附你身的阴神不肯离开,还是柳四一鞭子把他给抽走的。”

钟余一摆摆手:“下次不用这么麻烦,这种阴神飘散几百年,本身就很弱,在活人身体里待不了很久,就会主动被弹出去,到时候,他就算不想走,也得走。”

顾美人哭笑不得:“可你刚才请来的这种阴神也没什么用啊,如果在战斗时,根本不可能给你摆香案上香念咒的时间,等费尽千辛万苦把阴神请来,黄花菜早就凉了!”

钟余一:“错了。香的作用是请阴神,精诚所至,没有香案和香炉也可,如果能请来关公或岳王这样的正神,他们的威力之大,甚至可以决定胜负。”

冬至:“是不是相当于游戏里的大招吧,触发时间长,要求多,但大招一出,所向披靡,几乎无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