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气缓缓朝韩祺接近,似乎要往她肚子里钻,冬至一张明光符掷过去,反倒更加激怒了灰气,对方陡然膨胀,将明光符震碎,灰气微微震荡,逐渐化为一个婴儿的形体。

妈妈……

娇滴滴嫩生生,完全不像一团凶悍灰气发出来的。

韩祺要是听见这个声音,肯定又会因为自己产生幻觉了,但冬至知道不是,这个声音其实相当于音波,说白了,就是魂体传递给人类的,因为双方位于不同维度,许多时候未必能听见。

妈妈……

它像是想要喊醒韩祺,又带着泣音,灰色的婴儿形体蹒跚学步,怯生生,孺慕而又不敢靠近。

冬至沉声道:“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母亲下手?那团黑气又是什么?”

妈妈……不要我了……

她找人把我关起来……好痛……

妈妈又怀了弟弟……

但弟弟想要杀了我,还要杀了妈妈……

灰气死的时候也还是个婴灵,此时表达能力有限,磕磕碰碰传达出一些讯息,冬至听得云里雾里,只能大概拼凑出一点真相。

“她为什么要把你关起来?”

黑黑的屋子……有个人……很可怕……

我不要待在里面……

我要妈妈……

冬至追问:“你被关在哪里!”

灰色的婴灵形体剧烈震颤,似乎想要说,却又表达不出来。

玉……

玉……

冬至一头雾水,听了好几遍才反应它说的是玉石的玉,他灵光一闪,转头在韩祺身上搜索一通,果然摸到她脖子上的一块玉牌。

拇指长短的长方形玉牌,玉质不算上乘,有黑点杂质,但玉上却雕刻着一个小孩,下面还有泰文,整块玉牌透着说不出的诡异,刚入手,一股寒意从玉牌渗入掌心,冬至下意识缩手,玉牌落在地上,没有摔得粉碎,只多了一条裂痕。

刘清波给韩祺止了血,抽空看一眼玉牌,道:“这应该是东南亚那边的邪术,降头师通过咒术强行将婴灵禁锢在阴牌里,把主人的气运跟它牵连在一起,彼此互相影响,互相滋养,婴灵逐渐长大,就可以为主人服务,保佑对方财运事业之类。”

也就是说,韩祺之前怀过一个孩子,就是这个灰色婴灵,但后来流产了,孩子没有生下来,她还找了降头师,把自己孩子的魂魄关在玉牌里,借此来提升自己的气运。现在韩祺又怀孕了,这次再度出现变故,浴室里那团血肉就是她腹中的胎儿,而那团黑色的气流,则是胎儿的魂体?

电光火石之间,冬至也只能想到这么多,但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张崡那边就顶不住了。

黑色气团出乎意料的强大,在冬至看来,张崡的能耐虽然比不上同样出身道门的李映,也仅仅算是略逊一筹,不至于有天壤之别,连他都镇不住黑气,罗南芳跟陈国良他们就更不用说了,所以才有了之前张崡生死一瞬,冬至跟刘清波合力对付黑气的一幕。

黑气在刘清波几道剑光的笼罩下,非但没有退缩认怯,居然遇强则强,越发膨胀壮大,甚至逐渐化为一个成年男人的形体,剑光落在它的头顶,黑气猛烈震颤,散而不碎,眼看就要坚持不住。

刘清波加大力道,将剑又往前递了一寸,剑尖微微刺入黑气的脑袋。

这时冬至拔出长守剑,也从黑气背后攻去。

轰的一下,黑气突然爆炸,强大的气流将他们两人掀翻,黑气张口一吸,直接将之前那团灰色婴灵吸入口中。

冬至他们这才明白,黑气刚才示弱,就是为了趁他们分神的时候吞噬婴灵!

两人吃惊不小,遥遥对视一眼,一丝寒意从心底升起。

黑气还没完全成形,就有这样的狡猾与阴险,等它完全成形壮大之后,会是何等的难对付?

冬至更想起狡诈多变的徐宛,那个让特管局两位副局长亲自出马才最终杀死的人魔,眼前这股黑气,也许力量和灵智上还有所欠缺,但假以时日,何尝不可能又是另一个人魔?

绝对要将它扼杀在这里!冬至和刘清波不约而同想道。

吞噬了婴灵的男人形体又清晰不少,他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似乎想要向他们传达什么。

冬至仿佛看见面目模糊的黑气对他勾起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来不及多想,跟刘清波一道,两人同时有所动作。

一个扑向黑气,一个则飞快掏出符文,在黑气四周布阵。

这一系列变故,看得其他人都惊呆了。

张崡有点羞愧,他没想到自己之前自视甚高,到头来还得等着别人救命。

罗南芳屏息凝神,暗暗祈祷冬至他们能够成功消灭黑气,否则他这把老骨头今天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陈国良瘫软在墙边瑟瑟发抖,早就说不出半句话。

惠夷光经历过上次医院天台的事,反倒还镇定一些,赵老板和大堂经理则直接吓晕过去,不省人事。

张崡很快认出冬至布的阵法,那是为了把黑气圈起来,不让对方逃出去的禁锢法阵——冬至不是不想引雷,是他有伤在身,没把握能百分之百成功,倒不如选个简单有效一点的——张崡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所有镇邪符,帮着冬至布阵,他的镇邪符能够对八卦阵起到辅助作用,换而言之,就是加强效果,冬至没有阻止他。

黑气主动伸手卷向剑光,却瞬间被绞碎,男人形体粉碎四散,在冬至还没来得及祭出明光符之前,空气中的黑色粉末又开始迅速凝聚集结。

“卧槽,有完没完了!”

刘清波破口大骂,提剑扑向刚刚凝聚起来的黑气,白芒与黑气缠作一团,纠缠片刻,只听得刘清波怒道:“冬至你大爷的赶紧上来帮忙啊!”

没等他喊完,冬至阵法已成!

“出手!”冬至大喝一声,刘清波心领神会,直接运力于剑,剑光霎时大亮,几乎把黑气完全覆盖住。

长守剑同时赶至,穿过刘清波的剑光,穿过那些细碎的黑气,直接刺入黑气中的核心,明光符化为灿然符火,猛地将核心炸开。

轰!

张崡耳边传来爆炸巨响,震荡耳膜,一时间他整个听觉世界完全静默下来,只剩下嗡嗡嗡的余音。

刺目的光芒让他完全睁不开眼,巨大的气流冲击下,他整个人二度狠狠摔在墙壁上,后背闷痛得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

将会让你们尝到毁灭分身的怒火……

恍惚间,张崡似乎听见这样一句话。

他咳嗽几下,强忍双眼的刺痛,缓缓睁开眼睛。

房间比刚才更加凌乱狼藉了,终于能够打开房门,从外面冲进来的酒店人员,正目瞪口呆看着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冬至和刘清波同样倒在地上,那团黑气已经完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应该是被他们彻底消灭了,不过他们看起来倒还好,想必没有自己这样狼狈,张崡想道。

“它还活着、还活着!快灭了它!”陈国良忽然大喊大叫,所有人刚刚松弛下来的神经又一次瞬间绷紧。

循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冬至看见一团黑气缓缓从浴室里的胎儿分离出来,比之前要小的多,想必是漏网之鱼,他心念一动,食中二指捏住符箓掷去。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五居中宫,制伏凶恶,克伐灾危,斩邪灭踪!”

明光符化为一道流行火焰,裹住黑气熊熊燃烧起来,众人终于松一口气。

眼看黑气即将被彻底消灭殆尽,冬至忽而感到眉心一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火焰里蹿出,疾射过来,再摸摸眉头,却没有什么异常。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他问刘清波。

“看见什么?”刘清波茫然回问。

那就是没有了,应该只是错觉,冬至放下心。

张崡那边却既震惊,又感到惭愧。

他没有想到自己之前暗暗轻视,觉得是江湖骗子的两个人,竟然在关键时候救了所有人的性命。

“敢问道友,你这一手符箓功夫,也是师父教的吗?”他对冬至和刘清波的称呼也,直接从“小友”升格为“道友”了。

使用符箓是需要师门传承的,如果没有师门,符箓就无法生效,可龙深这个名字,张崡听着又实在陌生,所以才有此一问。

冬至道:“我的符箓师承閤皂派,我在閤皂派,另有一位记名师父。”

张崡面上一阵阵耳热,真恨不得回到几十分钟前,把那个眼高于顶的自己给拽回来,也省得现在丢脸。

“閤皂派乃与我龙虎山齐名的三大门派之一,我虽然从小在海峡对岸长大,也有所耳闻,没想到现在竟见到两位同道中人,以后有机会,还请到台岛张家作客!”

罗南芳也苦笑道:“今日多亏了两位救命之恩,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可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他们这边忙着套交情,那头酒店外面的人在开门无果,又听见里面传来大动静之后,不得不选择报警。

警察刚赶过来,里面正好也告一段落,门顺利打开,所有人看着满屋子的鲜血狼藉瞠目结舌。

冬至之前因为山本的事情跟鹭城警方打过交道,对他们倒是不陌生,就道:“不用紧张,这里出了点事,特管局已经解决了,你们给刑侦宋副队,或者是直接跟郑局说一声都行。”

他将工作证拿出来,接警前来的小警察入行不到一年,没见过这么血腥混乱的案发现场,脑子一时有些混乱,见工作证上写的也是警察,就更混乱了,但他不敢放松警惕,忙让同事将重伤昏迷的韩祺送去医院,又一层层往上汇报,最后竟得到了郑局长的亲自通话,证实冬至所言非虚,但为了保险起见,郑局长还是要亲自过来看一下。

冬至这边也打电话让木朵过来,余光瞥见陈国良手脚并用,悄悄往外挪,不禁断喝一声:“站住!”

警察眼明手快抓住陈国良:“干嘛呢,想去哪!”

陈国良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刚要开口说话,忍不住干呕起来:“我、我受不住这里的味道!”

刘清波皮笑肉不笑:“你不是香江来的大师吗?不是李先生龚女士的座上宾吗?怎么也比我们有见识吧,怎么一点味道就顶不住了?陈国良,你涉嫌招摇撞骗,传播封建迷信,现在要带你回去协助调查,先想想自己要交代些什么吧!”

陈国良哭丧着脸,手脚发软,却不敢再反抗。

赵老板见状,想起他之前已付的那一大笔风水费,心脏不由一阵阵抽痛。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确在第一章说过,攻不是背景板。我也不觉得,龙局几章没出现就是背景板,更不觉得气氛烘托,配角描写是在水。还有人说作者被读者影响,所以攻出场比以前的文变多了之类的,就,更搞笑了……而且,背景板这个词本来只是在成化里调侃隋总,根本不是什么贬义。

第88章

警方那边察知事情的严重性,郑局长亲自赶来,木朵和张充随后也到了。

冬至现在是特管局鹭城方面的负责人,虽说头衔前面还有“临时”两个字,但就算如此,他也可以对特管局在鹭城的一切管辖事务进行决策,双方商议之下,决定对这件案子进行合作。

现场进行封锁,包括韩祺堕胎生下来的血团,由于涉及非常规的层面,由特管局带回去进行调查。

另外一方面,无关人员先带去录口供,当然重点是韩祺,因为一切事情都跟她离不开关系,不过她现在重伤昏迷,去医院抢救了,想要询问案情,也得等度过危险期再说。剧组里其他人,包括韩祺的助理,都是可能了解案情的关键人物,全部得询问一遍,由木朵张充与警方等人联合调查。

陈国良也被警方带走去进行思想教育了。

张崡,罗南芳,赵老板,惠夷光等人,则由冬至和刘清波亲自问讯。

鹭城办事处实在太破旧了,冬至都不好意思把人带过去,以免破坏国家形象,幸而郑局长善解人意,将一处窗明几亮的会议室出借给他们。

赵老板财大气粗,当即给冬至他们都开了一个房间,又让手下按照各人尺码都买了几套新衣服,让众人把身上的血污洗掉。

两个小时后,所有人终于洗漱一新,在会议室内集合。

赵老板性子急,憋了许久的好奇心,终于没忍住:“大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冬至反问:“韩祺之前是不是也怀孕过一次?”

赵老板茫然摇头。

惠夷光思索片刻,道:“三年前,我好像听过这样的传闻,而且,我还听说,这个孩子似乎是钟焕的。”

钟焕也是知名男艺人,名气没有韩祺那么大,不过正在上升期,人气很高,男星保质期长,可以想象,如果没有意外,他以后在圈子里的时间还会很长。

听见这个名字,赵老板就挺八卦地拖长声调哦了一声,见刘清波递来一个白眼,赶紧用手捂上嘴巴,表示自己没在捣乱。

惠夷光道:“不过你也知道,圈子里传言很多,有些是捕风捉影,真假掺半,所以很多人都没当回事,不过她的助理或经纪人,应该更清楚。”

冬至点点头:“这件事我们会去证实的,我把各位请到这里来,主要是想问你们一件事,你们还记不记得,那团黑气被我们消灭之前,说了一句话?”

张崡啊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我还以为是我的幻觉!好像说……说将会让你们——”

“将会让你们尝到毁灭分身的怒火!”别看罗南芳年纪大,记性还挺好的。

张崡:“对对,就是这一句,但前面还有一串音符,太长了,有点记不住!”

冬至道:“我希望各位能将那串音符的音译尽可能回忆起来,哪怕只记得其中一两个字符也好。”

他跟刘清波的记性已经算很好了,但当时非常时刻,音符又特别长,不是中文,不是英文,连冬至也无法肯定自己能够全部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才要将在场的人都请过来一起回忆。

众人开始绞尽脑汁回想,试图回忆起自己听到的一两个音节。

木朵那边却先有了回音。

韩祺还在手术室抢救,出血量那么大,又过了一夜才被发现,能不能活下来都是未知数,韩祺的助理上次摔了个四体投地,玻璃渣全插在脸上,其中一只眼球差点被玻璃扎瞎,手术之后目前在住院休养,她倒是神智清醒,可以接受问讯。

一问之下,木朵果然发现韩祺助理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三年前,韩祺果然跟钟焕有过一段地下恋情,后来两人分手,韩祺将孩子流产,那段时间她心情很不好,还总疑神疑鬼,觉得孩子冤魂不散缠着她,助理因此没少被发作,韩祺的事业一度跌入低谷,直到她经由朋友介绍,在泰国认识了一位名叫颂恩的大师。

当时去的只有韩祺和她的朋友,助理没有跟着,并不清楚他们到底跟大师见面说了什么,只知道回来之后韩祺心情就好了很多,开始有说有笑,对助理的态度也不像之前那么苛刻易怒。回国之后,韩祺的事业又重新好了起来,一步步比原来走得还要高,甚至认识了洪先生。

“等等,你说洪先生?”听到这里的时候,木朵忍不住打断她。

助理点点头:“洪锐,仁和国际的老板。”

此人鼎鼎大名,在娱乐圈房地产投资颇多,产业身家都受人瞩目,木朵自然也有所耳闻。

“这个洪先生,跟韩祺是怎么认识的?”

助理道:“通过朋友介绍,在饭局上认识的,哦对了,那个朋友,也是带韩姐去泰国的,叫董巧兰,是韩姐的前经纪人。听说两人私交不错,解约之后还一直有联系。”

“后来呢?”木朵下意识觉得,所有事情跟董巧兰,乃至洪锐,都脱不开联系。

助理:“后来韩姐私下跟我说,那个颂恩大师真的很灵,说什么应验什么,连她会跟洪先生走在一起,而且怀孕也提前料中了,多亏了大师的护法加持,她的事业才能一帆风顺。”

木朵:“这么说,她第二次怀孕,孩子就是洪先生的了?”

助理点点头:“不过最近韩姐又开始疑神疑鬼,说是那个死去的孩子又回来找她,又说大师也镇不住这个孩子,她很害怕,我们来鹭城的飞机上,就差点闹出事情来。”

木朵:“洪先生打算跟韩祺结婚吗?”

助理:“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不过看韩姐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在洪先生那边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吧……我想起来了!她还说过,大师说她现在怀的这个孩子是福胎,会给她带来大富大贵的好运,所以以前那个孩子不甘心,才想要回来害她母子。”

说到这里,她脸上流露出一丝畏惧之色:“我觉得,韩姐可能是走火入魔了。”

木朵眼看问不出更多的内容,就一边让警方那边协助找到董巧兰跟洪锐,一边将助理提供的消息汇报给冬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