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龙深始终捉着冬至一只手的手腕,即使看他拿符出来也没有松开,令他只能单手施为。

冬至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刚才阴差想要拘他的行为。

他忽然想起那次在深渊地狱里的情景,心头微微一震。

众人都精疲力尽,没有闲情说话聊天,小赵还是在常青的搀扶下,才坚持跟在大家后面。

他们足足走了两个多小时,才终于走出去,遇上保护区值夜的工作人员。

对方见他们一身狼狈,带的东西更是稀奇古怪,有剑有猫,差点把他们当成盗猎者,龙深摸了张证件出来,表示他们都是警察,追嫌疑犯来到这里,又跟嫌疑犯一场搏斗,已经联系了当地警方,很快就能证明他们一行人的身份。

工作人员听了,将信将疑道:“那嫌疑犯呢?你们什么也没抓着吗?”

龙深随手一指小赵。

小赵:……

他觉得自己可能应该配合一下,就故作凶狠地嚷嚷:“你们抓了也没用,老子进去之后最多判几年就又能出来了!”

估计平时犯罪分子见多了,喊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常青看看龙深,又看了看小赵,慢半拍想起自己现在应该扮演抓捕嫌犯的警察,就朝小赵后脑勺拍了一下:“老实点!”

小赵本来就全身没力气,被这一拍差点摔到地上去。

尹组长很快带着人赶过来,三个小时之后,他们终于换上一身干净衣服,坐在开著暖风空调的办公室内,之前在湖面上发生的那一切,好像只是不真实的梦境。

龙深向尹组长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尹组长顿时肃然。特管局虽然神秘,权限却很大,而且个中大佬们神出鬼没,级别又高,不是尹组长能轻易接触到的,他本以为冬至过来帮忙,就已经很满意了,没想到如今还惊动了特管局大佬。

这种套近乎的机会不能错过,毕竟说不好以后还有什么案子需要特管局出马,尹组长握着龙深的手,热情洋溢地发表了五分钟感言,才依依不舍松开。

冬至把他们拿了那本书之后发生的事情,简单地给尹组长说了一下。

尹组长听得瞠目结舌,要不是他知道特管局就专管这种玄乎其玄的事情,还真要以为冬至在讲一个玄幻故事,要么就是故意忽悠他的。

“这么说,那本图鉴也没了?”尹组长满脸失望之色,忍不住揪了一下本来就已经不多的头发,愁眉苦脸道,“龙局,冬主任,站在我个人的立场,我当然相信你们的话,但邓宾出入家中的监控录像也是确实存在的,除非能证明监控里面不是他本人,或者那两小时他有另外的不在场证据,否则他恐怕很难洗清嫌疑。”

换而言之,什么怪物傲因通过书本蛊惑人心,苏环死后变为厉鬼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作为证据。

冬至也觉得这件事很棘手,他们好不容易把幕后真凶解决掉,却发现邓宾的嫌疑依旧没法洗脱,别说苏环的魂魄早就被拘走了,就算还在,总不可能让苏环的鬼魂也去作证吧。

龙深道:“带我去见邓宾,我试试。”

尹组长将信将疑,带龙深和冬至去了看守所。

看潮生现在只是一只猫,猫有猫的特权,他不必再跟着去奔波,暂时可以留在这里,舒舒服服地休息一下,他趴在暖风机前面取暖打盹,尾巴一甩一甩,得意忘形之下,尾巴尖甩到暖风机上,瞬间被烫得浑身炸毛,嗷呜一声就跳起来。

白痴。常青看着他,没有说话,但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这两个字。

看潮生张牙舞爪地叫嚣:“有我在,你绝对别想进特管局!”

常青嘲笑:“你还是先管好自己吧,刚才你们龙局看你的眼神,你自己没注意到吗?”

“什么眼神?”看潮生狐疑。

常青:“让你回炉重造的眼神。”

看潮生:……

他忘了跟常青的恩怨,开始思考起龙深出现以来,自己的表现。

唔,傲因化龙的时候,他的确是有心理阴影,没敢变回原形正面硬抗,但他也救了小赵啊,而且当时他也不知道傲因不是真龙,只是半龙,这也不能怪他吧?

越想越心虚,大黄猫把自己团成一个球,仿佛这样就能躲过一劫。

龙深那边,邓宾依旧一脸萎靡不振,尹组长没有将苏环的鬼魂那些事情告诉他,先不说这些事情在常人眼里如何荒诞,对此刻心理承受能力已经很脆弱的邓宾来说,这些事情也只能让他更加混乱。

尹组长知道邓家人现在正四处为他奔走,似乎还想找门路给邓宾做精神鉴定,只要鉴定他患有精神方面的疾病,到时候就算落实杀人罪名,判决肯定也会考虑到精神疾病方面的因素而从轻处理,但对邓宾个人而言,他绝对不会希望用这个办法来脱罪,因为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杀人。

尹组长向他介绍龙深:“这位是我们省厅请来的心理专家,他有些问题想问你。”

邓宾连招呼都没打,垂着头,蔫蔫地应了一声。

龙深道:“我相信你没杀人。”

邓宾猛地抬头看他。

龙深:“但苏环出事的那两个小时,你到底去了哪里?如果不弄明白这一点,你就无法摆脱嫌疑。”

邓宾刚刚亮起来的双眼再度黯淡下去,他抓着头发,痛苦道:“我不知道,我真的想不起来!我要是想得起来,现在也不用坐在这里……”

话未说完,龙深忽然起身绕过桌子,伸手在他额头上重重弹了三下。

“叭!”

旁人只听见龙深轻飘飘说出一个字符,音量也不高,但在邓宾耳中,却不啻晨钟暮鼓,振聋发聩。

脑海混沌似乎突然一下被打开,以前迷迷糊糊的很多东西,也争先恐后闪现出来,邓宾记得自己六岁那年对父母的恶作剧,甚至是更早,他还不会说话的时候,躺在摇篮里,母亲对自己露出的笑容……

“我想起来了!”他大叫出声,“当时我去了郊区,就在南云路那块,有片树林,就解放前是乱葬岗那里,我当时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非要开车去那里,然后就在树林外面的小路停了两个小时,一直迷迷糊糊的!”

尹组长沉吟道:“你说的那地方我知道,周围的确很荒凉,可能没有监控,不过有个具体地点就好办了,你从南云路出入,肯定会有监控显示,我让人去查一下。”

监控如果找到,相当于邓宾就有了不在场证据。

剩下的工作,龙深和冬至已经插不上手了,他们回到尹组长那里,大黄猫正在沙发上睡得四脚朝天,旁边是常青一边玩手机,不时嫌弃地看去一眼。

“潮生。”龙深道。

大黄猫翻了个身,继续睡。

龙深随手拿起桌上的笔,往他那里一丢,正中鼻子。

冬至嘴角一抽,想起读书时代上课睡觉被老师丢笔的同学。

大黄猫嗷呜跳起来,一脸怒色在看见龙深的时候马上萎了。

“喵喵喵?”

龙深:“说人话。”

大黄猫只好变回孩童身形,结果尾巴忘了收回来,依旧在屁股后面晃荡。

白痴。常青看了一眼,赤裸裸表达鄙视之意。

“老大,你们回来了,事情怎么样?”

龙深道:“收拾一下,明天就送你上路。”

看潮生大惊失色:“我不就是打了一下瞌睡吗,这就要被灭口?!老大你不能这么狠心,我是你捡回来一手养大的,咱们之间的父子之情,应该比你和冬至还要深厚啊!”

他扑过来抱住龙深的腿哇哇大叫。

龙深用一只手就轻易将他从自己身上扯开。

“送你去淮水。”

看潮生茫然:“去那里做什么?”

龙深对他微微一笑:“我以前对你疏于管教,才会让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功力一直没长进,在无支祁那里,你想必能有一个安静学习的环境,不会再被都市浮华轻易迷惑心性。”

在对方罕见的柔和漂亮的笑容下,看潮生居然打了个寒噤,想起上次自己临走前,章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面对没有手机没有零食没有网络的绝望,弱弱道:“我可以拒绝吗?要不,你把我今年工资都扣了?明年也扣了?十年,我白干十年行了吧?”

龙深道:“你可以先去淮水,回来再白干十年。”

看潮生眼前一黑。

冬至为他默默点了一根蜡烛。

忙完这一切,两人回到酒店。

冬至伸了个懒腰:“总算可以好好休息了!”

他直接扑倒在大床上,眼睛瞬间就有种想要合上的昏睡感。

但他忽然想起什么,睁开眼问龙深:“师父,你就订了一间房吧?”

龙深嗯了一声,背对他,弯腰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

冬至假惺惺道:“尹组长明天可能还要来找你汇报工作的,要是看见咱俩盖一张被子,会不会影响有点不好?”

龙深想了一下:“也是,那我去让他们另外再开一间。”

说罢还起身往门口走去。

冬至没想到他还来真的,赶紧一跃而起,从背后把人给搂住。

“影响什么的都是浮云,毕竟老尹又管不着我们,太在意别人的眼光,会有损你的英明神武,对吧?”

第173章 番外17

跟男神谈恋爱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这个问题如果让冬至来回答,那大概就是跟男神相处久了,节操也都掉没了。

因为两人之间基本上该做的都已经做过,连普通人做不到的神交,也不知进行过多少回,比起肉体的欢愉,精神层面的探索则更加无穷无尽,每一次都有新的乐趣,那种如同每一根神经末梢都被细细爱抚过的感觉令人浑身战栗发软,如果在神交的同时再配合身体,那效果简直是叠加的。

冬至无法用匮乏的语言来形容这种感觉,但每一次无疑都让两人的距离更加拉近,所谓心灵相通,不再只是一种亲密关系的形容词。现在两人就算相隔千里,冬至无法准确得知对方在做什么,但如果龙深有大悲大喜的情绪,又或者遭遇到不可测的危险,他也依旧能感觉得到。

毕竟,他的身体早在深渊地狱时,就已经跟波卑夜同归于尽,彻底毁灭了。

而现在的躯壳,则是龙深用自身的力量为他重塑的。

换句话说,冬至的确已经死了,而且因为他的力量比苏环或小赵更大,也就会对世间平衡的规则造成更不稳定的影响,阴差必然是一眼看穿了这一点,所以非要将他拘走。

是不是也因为龙深分了一部分力量给他,所以才导致从深渊归来之后,自己体内残余的魔气迟迟无法驱除?

见对方抱住自己又不说话,龙深略微疑惑地侧首,将人反压到床上。

因为这个姿势,冬至的t恤往上卷起,露出一截白皙腰身,清瘦之中又有紧绷的肌肉,触感极好。

龙深刚上手摸了一下,冬至的眼神就变得迷离起来。

他勉强定了定神,抗议道:“别作弊啊!”

刚才龙深在碰到他的时候,不声不响就以真气侵入灵台,冬至差点又着了道。

他发现他那个高冷寡言的师父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寡言倒还是寡言的,只是现在常常会干些赖皮的事情,与高冷渐行渐远,不过冬至想想龙深在那本笔记里对看潮生他们做的事,可能高冷二字一开始就没沾过边,只是他一直错认了而已。

“师父,你的魔气到底什么时候能彻底驱除?”冬至被摸得心旌神摇,忍不住捉住对方一直在自己小腹上流连的手。

现在的龙深自然也很有魅力,但冬至无法确定他是否因为受了魔气影响,从深渊回来之后,兴趣才特别大,频频主动。

龙深:“不知道,但没关系,它无法控制我的心神,怎么?”

冬至嘴角一抽:“那你以后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拿魔气来当挡箭牌了。”

“不会。”龙深实事求是道,拨开冬至松松握住他的手,继续往下。

在理智彻底沦陷之前,他听见龙深似乎说了句:“你不就喜欢这样的吗?”

他什么时候喜欢这样的了?!

冬至迷迷糊糊想道,随即被卷入混乱的意识之中,再也顾不上说话了。

隔日下午,冬至终于舍得跟柔软的床铺分离,龙深却已经在外面办完事回来了。

他带回一个不错的消息,尹组长他们根据邓宾提供的地点,终于调出那天邓宾出入南云路的监控,时间的确就在苏环事发的时候,如此一来,他也就有了不在场证明。虽然影鬼伪装成邓宾出入邓家的监控也还在,但两者相较,邓宾最后不会被定罪的可能性就大大提高了。

不过苏家一心认定邓宾就是杀害女儿的凶手,一直不肯罢休,三番两次去找邓家闹,这种事情已经超过尹组长他们的工作范围,警察对此也无能为力。

早在邓宾当初看中苏环的外表,一心要娶她进门的时候,前因就已经种下了,现在其实也只是两人这段孽缘的结果,如果不是邓宾贪图苏环长得漂亮,却没有深入了解她的为人,如果不是苏环自己心意难平,受了傲因的蛊惑,现在可能最多也就是离婚而已,绝对不至于到家破人亡的地步。冬至更觉得,虽然人不是邓宾杀的,但他在这件事里,同样脱不开责任。

据说两家闹到最后,以邓家补偿给苏家一大笔钱而告终,邓宾被释放之后过了两年,又重新结婚,这次找的是跟邓家差不多的家庭,女方也离过一次婚,但邓宾再婚之后,夫妻感情也不大和睦,几年后又是以离婚收场。不过这些事情,都是后来邓珀跟看潮生聊起,看潮生又当八卦转给冬至的,无论如何,眼下这桩案子,冬至他们已经完成自己分内的工作,余下的,就不归他们管了。

常青最终也没有向他们提出要加入特管局,就在事情解决的第二天,他留下一条短信,说自己要继续去游历,然后就退房走人了。

往后的几年内,冬至没再见过他,也没再听说过他的消息,一直到了若干年后,看潮生化为真龙的那天晚上,天地降下劫雷,龙深、冬至、何遇、钟余一等人都赶过去护法,帮助这条黑蛟渡过难关,而雷光照亮大地的瞬间,冬至似乎也看见不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湖边树下默默守护帮忙,依稀是当年曾经打过交道的常青。

春秋岁月中,所有人都在前行,从未停下成长的脚步。

至于现在的看潮生,被打包送回淮水之下的支祁井,身上一应零食和通讯工具都被剥夺一空,龙深连一毛钱都没给他留下。

看潮生欲哭无泪地从井下深潭爬出,浑身湿淋淋与一只章鱼四目相对。

章鱼兴奋道:“大哥,你回来看我了吗!是不是给我带手机了?”

看潮生:……不好意思,你大哥现在要钱没有,要蛟一条。

无支祁一脸“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的了然,指着章鱼道:“拜师吗?以后要叫他师兄了。”

看潮生瞬间跳起来:“凭什么!我明明是他大哥!”

无支祁哂笑:“你当初主动跟他一起留下来,现在不就是师兄了?绕了一圈还不是得回来,费什么劲!”

看潮生:……

章鱼很惊讶:“那大哥要叫我师兄吗?”

无支祁:“你告诉他,新弟子进门要做什么?”

章鱼哦了一声,对看潮生说道:“每天早上起来要给师父揉五百下肩膀,晚上睡觉前要给师父讲睡前故事,把外面世界的事情说一说,周末师父无聊的时候要陪他打牌,赢了就修炼五百次吐纳口诀,输了的话就要倒立一天。”

看潮生哀嚎:“老大,我宁愿白干二十年!”

可惜声音重重叠叠,在洞穴里回荡,就是传不到上面去。

龙深与冬至两人,则继续南下,前往羊城。

冬至半道还回了一趟閤皂山,给他那位记名师父上香,把自己这两年来做的事情向他老人家汇报一遍,请他放心,因为冬至这个名字,已经在修行界闯出一定名堂了,假以时日,人们总会知道,他曾经还有过一位叫方扬的师父,而閤皂派,也是他的半个师门。方扬师父这辈子没收过徒弟,临终前收的一位就成了大器,他老人家九泉之下,想必也可含笑而瞑了。

上回被阴差打断,后来又有种种琐事缠身,直至此刻,冬至才想起龙深当初用来收阴魂的那面镜子法器,询问起唐净的近况。

龙深却摇摇头:“他一直在寻找能让明弦复活的办法,我也很久没有与他联系了。”

他打开手机,拨了个电话过去。

唐净现在应该是在深山里,信号肯定不好,电话能不能打通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