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王总先送走之后,蒋欣然小声问她:“傅长川和你说什么了?”

她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还能说什么,吵了一架。”

“啧啧,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蒋欣然想起刚才那一幕就觉得好笑,“他也真是太惯着你了,好歹和孟丽也是场面上常要见的。”

“别提他了好吗!”阮之吸了口气,“我心情不好,去逛街吧?”

“好啊。”蒋欣然十分识趣,“昨天BA把新一季的目录寄给我了,有几双鞋很好看,我正想去试试呢。”

优优开车送她们去容城的恒龙商场,到了地下停车库,阮之说:“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们。”下车前,阮之忽然想起了什么,回身问,“优优,那张卡你还走了吗?”

“哪张?”优优怔了怔。

“刚才我给你那张。”

优优连忙从包里拿出来:“还没呢。”

阮之接过来的时候,蒋欣然看到一眼卡面,心知肚明:“是傅长川的?”

她“嗯”了一声。

蒋欣然一脸认真地说:“你去问问,他还要再婚不?可以考虑下我啊。”

“你真以为他这么大方?”阮之哼哼了一声,“卡是剩在我这儿的,趁他拿回去之前我要刷爆它。”

蒋欣然“哟”了一声:“你要刷爆那张卡可不容易,今天时间这么紧,恐怕是够呛了。”

两人谈谈说说,到了一楼的世界名品街,先进了一家店。

店长亲自出来招呼,赶紧让店员去倒咖啡,笑容可掬:“阮小姐,蒋小姐,怎么今天没有提早打电话说一声就直接过来了呢?”

蒋欣然是知道阮之的德行的,前段时间离婚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狗仔二十四小时不离的跟着她。她那段时间压力也大,于是常常借着购物发泄。平时工作回家倒无所谓,可是逛街还有人跟着就有些不方便,她就常和这里的店预约时间,关店一个小时,专门让她来选购。最后经常是四五个店员帮她提东西到地下车库,再送她离开。

“随便看看。”阮之喝了口咖啡,靠在沙发上,随口就说,“新鞋让我试试。”

她试鞋也不看款式,凡是6M的一色摆开放在地上,她一双双穿过去,只要合适,就点头要了。

这是真的烧钱,烧得店员眉开眼笑,路人围观得目瞪口呆。

“埋单吧。”阮之指着选中的五双鞋,豪爽地掏出了卡。

“阮小姐,VIP客户打九六折,另外,我额外再給总部申请下,您看九三折可以吗?”店长笑容可掬地说。

这个品牌是常年不打折的,想要折扣,除非去国外奥特莱斯买过季款,但往往也缺码得厉害,能给这个折扣,已经非常划算了。

“不用打折。”阮之看着手里的卡,漫不经心地说,“原价好了。”

“……”周遭静了静。

还是蒋欣然反应过来,掐了把她的手臂,对店长说:“别听她的,九三折,开票吧。”

傅长川的卡也不用密码,十分顺利地完成了交易。

约定了明天把鞋子送到家,店长又亲自把两人送到了门口,阮之才觉得心情好了些,嘴角也带了丝笑意出来。

蒋欣然忍不住揶揄她:“你是买了新鞋高兴,还是乱花傅长川的钱高兴啊?”

阮之想了想,十分诚实地说:“花他的钱比较解气。”

“那今天差不多了吧?”蒋欣然看看时间,“还有半小时关店了。”

“他们可以延长营业时间啊。”阮之回答得十分霸气,“我还没买够。”

到了第二家店里,恰好新款刚从国外送到,原本店员们要加班理货的,来了贵客,店长不敢怠慢,也没管商场里一遍遍广播即将关门的消息,把店门半拉下来,五个人围着阮之团团转,一件件的帮她试新衣。

阮之很瘦,瘦到有些裙子穿小码腰那里还是大了,店员一一记录下来要修改的尺寸,简直一派热火朝天。

而此刻,她并不知道,离恒龙不远的RY公司,某一层的办公室灯火通明,连欢手里拿着手机,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真要这样做吗?”

傅长川目光还落在电脑屏幕的邮件上:“要我说第二遍?”

“可是,这样不太好啊……”连欢真的快哭出来了,“阮小姐也不是故意的,不然我打电话提醒她一下?或者我立刻去把卡拿回来。”

“她不是故意的?”傅长川淡淡看了执秘一眼,那眼神真令连欢不寒而栗。

她只好说:“阮小姐只是习惯了。”

习惯……傅长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更加阴沉。

连欢到底还是不能违抗老板的命令,可是打电话之前,她耍了些小心思,悄悄给优优发了条短信。

往常阮之购物的时候,优优总是在旁边的。可偏偏这次,优优心急如焚地给阮之打电话的时候,阮之的包扔在试衣间,根本没有听到。

店员戴了白手套,小心翼翼地打开锁,从柜子里取出了当季新款的手提包。

非常少见的闪电蓝拼驼色,稳重又不会太过刻板,略带些活泼。

“可惜只到了一个呢。”店员不失时机地说,“明天店里还会到别的颜色,阮小姐喜欢的话我也先留着。”

“我们考虑一下。”蒋欣然拉过阮之,低声说,“算了吧,今天你花的钱都能换辆车了。”

“你不要是吧?那我买了。”阮之压根没听劝,“刷卡吧。”

阮之递了卡出去,没想到店员捣鼓了很久,十分抱歉地说:“阮小姐,这张卡用不了。”

“……刚才还用过啊。”阮之有些疑惑,看了一眼蒋欣然,“难道真被我刷爆了?”

蒋欣然松了口气:“刷不了就算了,反正今天也够本了。”

阮之还没有开口,门口忽然有商场的工作人员进来,径直走向柜台,说是刚接到银行电话,有贵宾客户的信用卡在这里被盗刷了。

阮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商场的经理又说:“刚才有一笔业务处理失败,是银行那边已经冻结了卡,可以给我看下那张卡吗?”

店员有些忐忑地递了过去,又看了阮之一眼,小声解释说:“阮小姐是我们这边的VIP客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小姐你的身份证呢?”经理看了看信用卡的信息,“这张卡不是您本人的吧?”

阮之还真的没办法反驳,只好说:“是别人的。”

“您是在卡主知情的情况下使用的吗?”

“……”

“那就只好请您一起和我们去趟保安处了。”

“我现在用自己的卡刷不行吗?”阮之反应过来,“刚才刷错了。”

工作人员很有礼貌,但也十分警惕,明显不信她的解释:“这么大笔的消费,你不知道用错了卡?”

阮之没办法解释,还是蒋欣然插口说:“我们是你们商场的老客户了,这点钱还真没放在心上,我朋友卡多,刷错了很正常,大不了就把钱还回去呗。”

“小姐,这不是卡多卡少的问题。”经理耐心解释,“前几天我们还抓住了一个在地下一层超市偷黄瓜的贼,人还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呢。有时候这是病,得治。”

阮之气得脸都绿了,可是事已至此,她只能逼自己冷静下来,压低声音对蒋欣然说:“你回去吧,这事闹大了对你影响不好,我跟他们去一趟。”

“那怎么行——”蒋欣然也急了,“傅长川这人怎么这么损啊!我找他去!”

“听我的。”阮之反倒安慰她,“你先走,然后让优优过来。别担心,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这种事到底可大可小,要是被媒体知道了,捕风捉影黑到蒋欣然身上,又是一阵风言风语。阮之说的没错,蒋欣然只能听话先离开,走前还不忘安慰她:“别担心,我马上找公司的人过来。”

阮之被带到商场的保安室后,优优倒是很快就来了,快到阮之有点不可思议:“你怎么消息这么灵通?”

优优急的鼻尖都冒汗了,拉过她小声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没听到啊。”

“欢姐报警前让我联系你的,可是怎么都打不通……”优优欲哭无泪,“现在可怎么办啊?你赶紧给傅先生打个电话吧,让他和银行解释下就没事了。”

果然是傅长川!

呵呵,还真是睚眦必报。

新仇旧恨瞬间涌上心头,阮之真是恨不得立刻见到他,再狠狠踹上两脚。

“阮小姐,银行卡的信息已经和卡主本人核实过了,确定是被盗用了。”经理过来说,“其中牵涉的金额有点大,现在派出所的人马上过来。”

“不是这样的。”优优还在努力解释,可是那位经理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只说,“等警察来了再说吧。”

阮之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拿了电话,拨了傅长川的号码。

他接了起来:“什么事?”

“你还是个男人么!”要不是周围有人,阮之真的要大骂三字经了,“当初你说过什么!你说话算数么!”

“我说过什么?”傅长川思考了片刻,笑了笑,“我好像说过,结婚之后我来赚钱养家。”

阮之咬牙切齿:“出尔反尔,阴险小人!”

“阮小姐,我得提醒你一下,我们已经离婚了。”他慢条斯理地说,“我赚再多的钱,也是给我未来的女朋友或者太太用的,和你没有一毛钱的关系。”顿了顿,他又说,“你还是赶紧找律师吧,今天你盗刷的数额,判个八九年不是问题。”

傅长川靠在车子的椅背上,微微侧头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成了车窗无尽的背景,隐约能看到倒映出的脸,唇角边还带了一丝笑意。

连欢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从她的角度,看得很清楚,一辆警车正闪烁着红蓝色的灯光,从商场离开。她有些坐立难安,忍不住回头看了老板一眼,斟酌着说:“我觉得……让阮小姐去一趟派出所就够了。”

她是真的觉得够了,反正无论如何,老板不会让她真地去坐牢。要是真让阮之在派出所待上两三天,万一出了什么事,后悔的还是他,真是不够折腾的。

有些话,在她的位置不敢说,可老板总是是让阮之“消停点”,他自己还不是一样,遇到了和阮之有关的事,从来都是消停不下来。

傅长川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单手撑着额角,半眯着眼睛说:“走吧。”

连欢也不晓得那位大小姐今天又是怎么把他惹爆了,想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理由:“傅先生,阮小姐的医生上午打电话提醒我说,她上次扁桃体炎症痊愈两个星期了,可以摘除了。”

傅长川微微坐直了,下意识看了眼腕表上显示的日期。

果然,已经过去两周了。

“这是她的老毛病了,上次差点引发肺炎。现在是动手术的最佳时间。”连欢说得更加小心,“您让她在拘留所里待着,万一又感冒发炎了……”

果然,傅长川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兴阑珊地说:“杜江南这几天回来了。”

“好的。”连欢秒懂老板的意思,顺势给他台阶下,“这点教训也够了。”

车子里十分安静,安静到让人觉得有些胆战心惊。许久,傅长川的声音略略有些怅然,轻声说:“是啊,足够了。”

阮之是到后半夜才从派出所里出来的。

公司的法务都来了,周旋了很久,也解释了卡是她前夫的,可因为傅长川那边先前一口咬定卡是被盗刷了,丝毫没有和解的余地。

最可怜的是优优,拉着阮之好说歹说,求她给傅长川打个电话,道个歉,就什么事都没了,偏偏阮之脾气上来,宁可在派出所里待着,也不愿意去求傅长川。

过了凌晨一点,杜江南亲自赶来了,当着阮之的面,打电话给傅长川,说了半天,最后傅长川终于松了口,协商之后,同意阮之把钱补上,就算和解。

回去的车上,阮之和杜江南坐一辆,杜江南亲自开的车,边开边笑。

阮之有些恼羞成怒了:“杜总你有完没完啊?这么好笑吗?”

“就为了这么点钱,傅长川还报警了。”杜江南越想越好笑,“两夫妻吵架吵到派出所,哎哟,你俩怎么这么逗。”

“我和他离婚了!”阮之恨声说,“别把我和他扯一起。”

“好,好。”杜江南妥协,“我不提这件事,你回了家好好睡一觉,特批你一周的假期,你去医院把手术做了,然后再滚回来给我赚钱。”

阮之下意识地摸了摸喉咙:“你怎么知道的?”

“优优说的啊。”杜江南泰然自若,“她今天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快哭了。”

把阮之送回家之后,杜江南车子拐了个弯,边打哈欠边开往城东。

这个时间,还是黄叔亲自开的门,杜江南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黄叔,这么晚还没睡啊?”

“厨房做了点宵夜,先生在等你呢。”

果然,起居室里傅长川穿着质地柔软的灰色开司米毛衫,戴着金丝边的眼镜,正在等他。

知道杜江南的口味,黄叔端上来的是海鲜粥,蟹肉和龙虾肉炖得很细,上边洒了新鲜翠绿的小葱,令人食指大动。

杜江南吃了一个砂锅的量,浑身都热乎起来。

“怎么样了?”傅长川等他喝完,才淡淡地问。

“送回家了,没事。”杜江南补充了一句,“活蹦乱跳的,在骂你。”

傅长川想了想,活蹦乱跳的……骂自己,这副画面是真的生动。他竟忍不住笑了,伸手摁了摁眉心,“你辛苦了。”

“这次你过了啊。”杜江南拿纸巾擦了擦嘴,“阮之用你点钱怎么了?当年是谁信誓旦旦地说找到赚钱的动力了?”

那还是结婚前的事了,那时杜江南他们一伙人起哄,硬是要在他婚宴前帮他办了个单身派对,喊上了很多年轻女孩,说是要狂欢整宿。

结果傅长川没什么兴趣,十二点一过就要回家。

杜江南拦着他不让走,醉醺醺地说:“干吗呀?还没结婚就被管死了?”

他只好说:“明天公司要开会,一早飞机去外地。”

杜江南起哄说:“你还想着赚钱啊?赚这么多钱以后也不能花天酒地了,多没劲。”

那时他不动声色:“给老婆花就是我赚钱的动力,你们这群单身狗不会懂。”

当时真是一语震惊四座。

可到头来,赚了再多钱,那个人,还是成了前妻。

现在想来,真是讽刺。

傅长川轻轻推了推眼镜,没接他的话:“今天很晚了,我已经让黄叔帮你收拾了房间,你就在这里睡吧。”

阮之气得一夜没有睡好,在大床上翻来滚去的,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梦里边自己还是在买东西,选中了很多衣服鞋子,最后埋单的时候却发现没有钱。她只好把所有的东西都退了回去,唯独剩下最后一只手提包,是妈妈喜欢的,她犹豫了再三,问店员:“可以便宜点吗?”店员挑了挑眉梢,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我们这里从来不讲价的。”

言语间的鄙夷太过明显,她原本从来不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竟也咽不下这口气,翻了翻钱包,从里边找到两张借记卡。

建行的卡上还剩下一万七千块,农行那张是一万零七块,她递过去说:“麻烦这张刷一万七,这张刷一万。”

店员大概是没见过来奢侈品店还这样刷卡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接过了两张卡。

滴滴两声,银行发了短信过来,两张卡上的余额都是不足十元。

店员递了包装好的纸袋给她,拖长着声音说:“欢迎下次光临。”

她提着包装袋,站在街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车水马龙的城市。现在,她有了一个两万七的包,可是,连打车的钱都没有了,怎么去找妈妈呢?

正在胡思乱想,一辆车子停在了面前,司机问:“去哪里?”

阮之一低头,蓦然间怔住了。

俊秀的侧脸,黑如深渊的眸子,是傅长川。

她有些慌乱的后退半步,想要说“我不去——”,那个包就啪的一声掉在路边的一个泥潭里,眼睁睁地,她看到泥水没过精心打理过的荔枝纹小牛皮……

阮之猛地惊醒了。

汗水已经濡湿了额发,她穿着睡裙,赤着脚,就这么跌跌撞撞地跑进了衣帽间,有些慌乱地从挂了整整三面墙的包袋里翻翻找找,最后视线落在那个黑色手提包上,慢慢地安静下来。

荔枝牛皮纹,把手挂着它家最著名的“D”字logo的链子,一朵白色的百合安静地绽放在皮面上。而这个包的旁边,放着的也是这个系列别的款式,红色漆皮、粉色小羊皮,大小不一,是这几年她陆陆续续买回来的。

阮之就坐在地板上,隔着睡裙,抱着膝盖,意识到刚才不过是个梦而已。

现在,衣帽间的灯光明亮温暖,她的包包都还在,想用哪一个就用哪个,账户里的余额充足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