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到,阮之的一颗心就扑通扑通狂跳起来,几乎有些难以置信。

是……傅长川吗?

蓦然间就把悬在半空中的心都放下了,她没来由的觉得安定下来。她关掉可视屏幕,黄晓峰已经有些不安,暴怒起来:“快点,去把她叫出来!我带她走!”

阮之“嗯”了一声,慢慢往卧室走,到了门口假意敲了敲门:“欣然,你好了没有?”

“快好了。再等一下啊!”

阮之又装作无措地回头:“你再等一下吧。”

“不行!”黄晓峰低吼,“让她开门!”

话音未落,大门先被打开了。

几乎是一群人涌进来,警察,保安,以及,傅长川。

那一群人中,她一眼就看到他,却并不十分明白,他怎么会来这里。

是蒋欣然在卧室里也打电话给他了?

她的目光也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忽然察觉到黄晓峰掐着她的力道变大了,声音也扭曲到高亢:“你们是谁?”

她闷哼一声,冰凉的刀锋已经抵到了喉咙。

警察不敢轻易靠近:“你先把刀放下,有什么需要我们可以尽量满足你。”

“我要见蒋欣然!”黄晓峰声嘶力竭地大喊,又紧了紧力道,对阮之大吼,“是你报的警吗?”

阮之生怕他失控,并不敢提起蒋欣然的名字,只说:“他们是来调查户口户籍的,白天我不在,才约了晚上来。”

因为精神有些问题,这些话黄晓峰并没有质疑,只犹豫了一下。

“晓峰,你先放开我吧,不放开我你怎么和欣然回家?”阮之故意扬声对警察说,“我们是朋友,闹着玩呢。”

冰凉的刀锋刚刚感觉离开了一些,卧室的门咔哒一声打开了,蒋欣然走出来,看到这样的场景蓦然间怔住了。

傅长川不动声色往她那里挪了两步,挡住她的身体,压低声音:“你回去。”

眼看黄晓峰情绪稳定下来,他不希望此刻蒋欣然的出现刺激到他。

可是晚了一步,黄晓峰已经看到了,顿时激动起来,手都在抖:“欣然,欣然!”

他的手一抖,阮之觉得脖子上细细凉凉的一点痛。

傅长川的目光紧紧盯着他,跨上一步,面无表情地说:“为什么找欣然?”

他是从家里赶过来的,穿着质地柔软的T恤和家居裤,头发大约是刚洗过,显得很柔顺,甚至还戴着金丝边眼镜,全无工作上的强势。可他冷着眉眼说话的时候,气势太慑人,那双眸子都是冰凉的,黄晓峰不由瑟缩一下,“你是谁?”

“欣然不会跟你走的。”傅长川的声音并不大,却不容置喙,“我不同意。”

黄晓峰的气势蓦然间弱了:“你到底是谁?”

傅长川淡淡地说:“蒋欣然的未婚夫。”

……这句话真正刺激到了黄晓峰。

他搜集过一切关于蒋欣然的资料,只知道她目前是单身。可原来,女明星都是这么爱骗人,她……已经有未婚夫了。

这个男人,看上去就很有钱吧?他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袜子好几天没洗了,破了洞,也还在穿。他……怎么和别人比?心底那个声音开始暴怒起来,杀了他,我就能和她在一起!有钱又怎么样!死人再有钱,也是死人!

傅长川知道自己已经刺激到他,声音却依然平静:“你喜欢欣然?你赢了我,我就和她取消婚约。”

黄晓峰的手开始发抖:“那你过来,我放了她。”

阮之盯着傅长川,看他一步步走过来,几乎就要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黄晓峰用力推了她一把。

阮之的身子不由自主就扑了出去。

就在那个瞬间,她用尽力气回身,手里的东西戳过去,嗤的一声,深深地戳进了他的手指。

黄晓峰顿时惨叫了一声,手里的水果刀松了开来,哐当一声掉了下来。

警察迅速地扑过来制服了黄晓峰,阮之倒在沙发上,后怕得眼冒金星。其实她手里拿的是一把极小的瑞士军刀,刚才她想开红酒,用的是这把小刀自带的开瓶功能,结果刚拔出开瓶用的螺旋起子,黄晓峰就进来了,接下去就是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劫持。

她也不是没想过用这把小刀自卫,可刀实在太小,拨直刀锋也不过一两寸,连他的衣服都戳不进去,她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傅长川走过来要和她交换的时候,她脑子一热,就这么拼了。

现在想起来,她拼什么拼呀?他傅长川走过来,是在做男人该干的事啊!

民警押着黄晓峰走了,留下两个录口供,阮之维持着坐在地上的姿势,才察觉到自己在发抖。差一点点,她的大动脉就可能被割开,这个想法令她不寒而栗,又有死里逃生的庆幸。

“阮小姐,你还好吗?”女警俯下身问。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这样算正当防卫吧?”

女警说什么,其实她没怎么听到。一直到现在她都没吃晚饭,又多喝了几口酒,脑子有些不清楚,只看到她嘴巴一开一合的,连忙转头去看傅长川,眼睛都急得红了:“我不会坐牢吧?你要不要打电话给律师?”

傅长川的表情有些奇怪,是那种想发火可是明显忍住了的样子,俯下身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坐在沙发上,自己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她的脚。

阮之这才发现脚上湿腻腻的,竟然一地的血。

“啊——”她尖叫起来,“我的脚。”

刚才那把刀掉下来,刀锋恰好对着她的脚背,不偏不倚拉开一道长口子。

她紧张到现在都没缓过来,竟然没觉得痛。

“别瞎喊,伤口不深。”傅长川皱了皱眉,语气好像觉得她大惊小怪。

“这么多血,你眼睛瞎了!”阮之还在尖叫,“快送我去医院啊!”

傅长川站起来,竟然还记得礼貌地对小女警笑了笑说:“麻烦请给她笔录吧,不过尽量快一点好么,她的情绪不大稳定。”

等他取了家庭药箱过来,笔录都做了一半了,傅长川就蹲在一边,给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最后又去接了一杯温水,倒了些药粉进去,递给她说:“喝下去。”

阮之狐疑:“什么东西?”

“止血的。”

“我家哪来的这些药?”她一边咕咚咕咚喝下去了。

“我在的时候备下的。”傅长川平静地说,又若无其事补充了一句,“哦,也可能过期了。”

“……”阮之咬牙切齿地去抢他手里的药盒,翻到日期那里才意识到他是在耍自己,药应该是欢欢给自己备下的——可就算是没离婚那会儿就在,也不过一年多,怎么都不会过期。

民警很快做完了笔录,这时蒋欣然的助理和执行经纪人都来了,蒋欣然还是有些惊魂未定,又担心阮之,表情呆呆的。

“都是我不好。那人一直给我送外卖,我也想不到是他。”蒋欣然懊恼地咬住唇,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是太过好心了。有一次下大雪,她见黄晓峰送外卖来的时候十分狼狈,才知道他在路上摔了一跤。所以给钱的时候多给了一些,甚至还递给他一盒热牛奶,让他路上喝。

这样想来,这些都是给他的错觉吧,误以为自己喜欢他,才会一步步走到今晚。

阮之说了句“没事”,又补充说,“下半年和公司续约别涨价就行。”

“……”蒋欣然哭笑不得,“你真的不用去医院检查一下吗?”

“不用啦。”阮之笑嘻嘻地说,“要不我陪你去住酒店吧?”

蒋欣然看了傅长川一眼,后者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坐着,她蓦然间就懂了:“不用,他们陪着我就行了。”

阮之单脚跳着送他们到门口离开,一回头,傅长川正蹲在客厅,仔仔细细地拿抹布擦地板。屋子里很安静,他的背影看上去很可靠,因为地板上的血迹很难擦,他洗了好几次抹布,才算收拾干净。他又收拾她们喝酒的茶几,酒瓶子翻倒在一边,就随手扔在垃圾桶里:“又糟蹋好酒。”

她站在门口的地方,踌躇着问:“收拾完你就走了吗?”

他恰好收拾完,随手拿了车钥匙:“是啊。”

其实上午才撕破脸,他还把她赶出了家门,活生生冻了一小时。傍晚又因为赞助梅静的事,她心底把他翻来覆去骂了几百遍。他们远算不上和好。可现在,她真不想一个人待着。

傅长川看她杵在门口不动,不由皱了下眉:“让一让。”

她“哦”了一声,眼巴巴看着他,往旁边跳了跳。

他半边身子都跨出去了,她想开口喊住他,又觉得丢人,只好站着,一眨不眨看着他的背影。

傅长川走了半步,停下来转身,轻描淡写地问:“怎么?你没打算和我一起走?”

“啊?”阮之怔了怔,“去哪儿?”

“我家。”他眼神掠过一丝几乎捕捉不到地笑意,“不去就算了。”

“我去的。”她蹦蹦跳着去沙发边拿大衣,“你等等,我去拿些东西。”

他一把就搂过她,随手拿自己的大衣把她裹住了:“别那么麻烦了,家里都有。”

坐进了车里,阮之才觉得有些尴尬,她拿手指拨弄着安全带,低声问:“你怎么会来?”

“蒋欣然打给我的,我正好去公司,顺路就过来了。”

“哦。”阮之低低应了一声。

她难得这样温顺的样子,傅长川便侧头看她一眼。阮之头发乱乱的,受了惊吓的时候脸会一块红一块白,睫毛却很长,微翘,微微颤了颤,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放松地直视前方。

很让人心疼。

他想伸手松松领口,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时候穿的是家居服,一只手抬到一半便放下了,转了个方向,覆在了她的手背上,低声问:“还怕么?”

她点了点头:“有点。”

声音很弱,傅长川想起刚才那一幕,心里恼火又后怕:“那你这么傻,他都放开你了,你还去刺他?”

她用一种不知好歹的眼神望着他:“我怕你受伤啊!”

他受伤会惹出多大的麻烦,她简直不敢想。

傅长川“嗯”了一声:“很好。”含义不明,也说不清是高兴还是不悦。

一路无话,到家之后,傅长川指着客卧:“你睡那里。”

她十分乖巧,点了点头就要进去,结果一瘸一拐刚进门,顺便瞄了一眼落地镜,顿时就呆住了。

半晌,房间里发出一声惊恐至极的尖叫,傅长川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快步走进去,才见到她站在镜子前边,仰着脖子看那道细细的伤口。

是刚才黄晓峰不小心割破的,出了点血,但是伤口很浅,大概也就是破了层皮,早就不流血了,结了浅浅一层痂。

“你怎么没告诉我!”阮之气急败坏,“刚才也不帮我上药!”

傅长川走近,抬起她的下颌,仔细看了看,良久没说话。

“怎么样啊?是不是还在流血?”阮之推他。

“没流血了。”

“那你看了那么久!”

“没什么。”傅长川放开她,转身走了,“我只是在看你的颈纹。年纪不小了,该保养了。”

阮之气得一时间想不出话来回击,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又回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子,用一种哄孩子的语气说:“别瞪了,擦药总行了吧?”

她在沙发上坐下来,拼命仰起了头。

可傅长川太高,这个角度依旧看不清,只好说:“你躺下来。”

躺下来就好多了,他的指尖微凉,擦在伤口上有点痒,有一点痛,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

阮之这一天心神俱疲,微微闭着眼睛,竟有点想睡过去。

她脖子上的伤口不严重,傅长川涂完想叫她起来,才发现她呼吸声细细的,竟然睡着了。

到底是在家里,身边又有自己陪她,她大概已经缓过来了,脸色不那么难看,反倒红扑扑的,露出一股生机来。他想起刚才她被劫持的时候,一直很镇定的和那个人说话、试图脱身,不会尖叫,也不会退缩,真不像一个女孩子。

因为一直以来,她就是这样无所畏惧的在这个世界独行。

好似不需帮手,什么都不需要。

可他也读懂了她看到自己出现时,那点尘埃落定的安心。

或许,她还是在暗暗地依赖自己,只是不肯承认罢了。

他忍不住俯下身,把她浓密的长发抚到了耳后,然后对着微微张开的唇就吻了上去。

他不打算吵醒她,所以吻得很轻,可还是控制不住,探进了她的唇齿间。

她没有排斥,只是呼吸有些不畅,所以忍不住往旁边躲了躲。

他的唇顺势移到了她唇角,一动不动,也很喜欢她微带湿润的呼吸声,轻轻落在自己的脸上,温暖安定。

又不忍心把她吵醒,过了一小会儿,他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去了厨房。

阮之才刚睡着,又被惊动了,一下子就醒过来,摸了摸嘴唇,冲着他的背影喊:“你是不是亲我了?”

他站定,摇头:“难道你梦到我亲你了?”

……阮之连忙否认,她也只是疑惑而已,可是那种感觉这么真实,难道今晚自己这么脆弱……这么想念他?

她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顺手把刚才的那罐药膏抓过来,放在手上仔细看了看——

“傅长川!你给我擦的是薄荷膏!”

厨房里的他探出一个头:“怎么?过敏了?不舒服?”

……倒是没有。

可他也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地敷衍她。

阮之今天是真的不顺,早上被赶出去,傍晚谈项目被摆了一道,晚上有被人拿着刀指着,末了脚上还被砍了一刀。她一肚子火,只好冲着傅长川发:“刚才我差点死掉你很开心吧?”

他抿了抿唇:“如果你不要一直打搅我,至少我能保证你不被饿死。”

他下厨的速度很快,生菜过水捞起来,蟹柳加上芝士包,汤面起锅,一层层叠加上去,淋上香油和葱花,赏心悦目。

阮之顿时就忘了再吵架,埋头咬了口荷包蛋,大约是七分熟,蛋汁就流出来,暖暖稠稠的味道。她三口两口就吃完了蛋,又吃几口面,然后抬头看看傅长川。

他的碗里也有荷包蛋,还没动过。

她眼巴巴地瞅一眼,又低头吃面条。

傅长川也没说话,就把自己的荷包蛋夹在她碗里。

她惊了一下,假客气:“你自己不吃吗?”

他没搭理她,自顾自吃完了就把碗筷送回了厨房,然后去书房了。

阮之也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碗筷还放在桌上,就晃晃悠悠回卧室了。可惜脖子和脚都有伤口,她不知道该怎么洗澡,只好随便拿毛巾擦了擦身子就躺上了床。

一开始是真的困了,马上就睡了过去。可没睡多久就开始做噩梦,梦到那把刀横过来一划,嗤的一声皮肉划破的声响,鲜血溅到眼睛里,望出去都是红的。

阮之吓得坐起来,一摸背后,一身的冷汗,再也不敢睡了。

摸索着开灯,看看时间,已经是半夜一点了,她掀开被子,屋子里倒是很暖和。地暖温度调得高,她也只穿一层薄薄的单衣,却并不觉得冷。可是脚上的伤口,这会儿还有些隐隐作痛。阮之手贱,想看看伤口怎么样了,顺手就把纱布扯下来了。

伤口那一圈肿起来了,再仔细看看,又开始往外渗血,她一愣,血滴就顺着皮肤慢慢地流下来了,浅灰色的床单上瞬间凝成了一团小小的血迹。

阮之慌忙拿纱布去按,按了一会儿再看看,血还是汩汩地往外流。她有些慌了,赤着脚一瘸一拐地走出去,眼看一排血脚印都落在身后,终于鼓起勇气去敲傅长川的门。

只敲了一声,门就打开了,里边黑着灯,傅长川站在她面前,微微蹙着眉,声音十分清醒:“怎么了?”

她又急又慌,带了哭腔说:“还在流血,我要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