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月安慰了一会江重,好容易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她想着江星月在待客,也不打算去前厅了。

桐月原路折回,她没走几步,便听到有人在唤她:“桐月。”

第九十一章 警告

第九十一章警告

桐月回头一看,就见白佑林正朝自己走来。

她静静地看着他,好像每一次觉得他似乎哪里变了,又似乎没变。

如今的他身着锦衣华服,浑身洋溢着一种志得意满的气息。

在她面前,白佑林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但又在时时强迫自己从容,桐月冲他微微一笑,仍像平常一样招呼道:“你怎么时候来的?”

桐月的平淡寒暄多少缓解了白佑林的尴尬,他也笑着接道:“刚来,正要去找你。”

“哦。”

两人寒暄完毕,便同时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桐月是无话可说,白佑林是有话不知道怎么说。

但是,两个人总要有一个人先打破僵局。

过了一会儿,白佑林目光看向别处,很窘迫地解释了那天晚上的事:“那晚的事让你见笑了。你知道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身在官场难免会逢场作戏什么的。”

桐月轻轻一笑,顺着他的意思说道:“我懂得,这个时代的男人都这样,你若不这样,那就是不合潮流了。”桐月说完这话,自己却在暗暗自嘲。明明不认可,却还是会顺着别人的话说。她好像早已习惯了这种虚伪的掩饰。可是,他们如今只是熟悉的陌生人,她虚伪一下又如何?

白佑林明白桐月的为人,他以前曾笑言,桐月一看就是家庭背景不错的女孩。因为环境使然,才能容许她那么单纯固执,一个成年人竟然还能坚持孩子似的是非观。

白佑林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对我投奔秦世容感到很惊讶?”

“没有。”桐月飞快地答道,接着又补充一句:“你以前就说过,只有孩子才分对错,成年人只看利弊,你的选择想必对你是有利的,既然如此那又有什么好说的。”反正结果又不是她承担,她一句多余的话也不用多说。

白佑林哈哈干笑了两声,这个话题就此打住,他们谁也不再提。

桐月看他似乎还有话说的样子,便主动道:“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来问我的看法吧?”

“当然不是。”

白佑林扭过头来,正视着桐月,慢慢地、严肃地说道:“我主要是想提醒你一句:你让荷月小心一些。”

“荷月?”桐月以为荷月做的事暴露了,心里不由得一阵紧张,不过,她表面上仍不动声色地道:“小五最近好像没做什么淘气的事。”

白佑林看看四周,然后压低声音道:“你对秦世容这个人了解得多吗?”

桐月摇头:“并不多,只是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白佑林的声音更小了,“我也了解得不多,应该只算是冰山一角,我跟你透露一二:他有一个权倾朝野的父亲,他父亲在朝中一手遮天,大小官员唯他马首是瞻。先不说秦世容这人的心机本领如何,单说他的癖好,非常特别,男女通吃,还特别喜欢和搜集美貌异常和性格特别的男人和女人,越是难以征服他越有兴趣。”

说到这里,白佑林故意停顿一会,以便桐月好好消化这些消息。

桐月怔了一下,随即反问道:“你的意思是,荷月引起了他的注意是吗?”

“你猜对了。”

“可是她这么小。”

白佑林诡异地一笑:“秦容现在就有不少娈童。”桐月只感觉脊背一阵发冷。

白佑林见她这样,又赶紧说道:“我一察觉到他的意思就赶紧来告诉你,你们姐妹快快逃离京城吧,越远越好。他人忙事多,身边的新人又多,也许过一段时间就可忘了。只是千万不可让荷月再出现在他面前。”

桐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又讲昨晚的事情回忆了一遍,突然又问:“那姓秦的对江星辰会不会也有这种心思?”

白佑林点头:“这也有可能。不过,江翰林毕竟是本朝状元,他多少会有顾忌,但你妹妹就不同了,你们是平民。”

桐月惨然一笑,“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花园那边又走过来两个人。正是江星月和秦世容。

两人的姿态很诡异,秦世容时不时地往江星月身上贴近,江星月每次总是不着痕迹地闪避,她一边闪避着,一边从容不迫地引领着话题。

桐月远远地打量着秦世容这个人,他的身材高大健壮,五官凌厉,目光阴冷,看久了让人浑身不舒服。

他们越来越近了,两人说的话也时不时地飘入桐月耳中:

“江贤弟,你这府邸着实有些太小了,你这样的人才住这样的房子太委屈你了。我家有一处房子闲置着,房子倒是十分幽雅别致,刚好配得上贤弟。”

江星月微笑着谢绝:“多谢秦兄的好意,我们家人少,这所房子已经够住了。况且,我不日就要外放,放着偌大的房子也是浪费。”

秦世容一听到外放,便拍着她的肩膀道:“贤弟若想谋缺何不早说,我一定会为你谋个肥缺,你如今去那种偏僻贫穷之地,何时才能出头?不若,你装病延迟上任,仍留在京中多好。”

江星月道:“秦兄说笑了,皇命岂能说违就违?”

江星月一直竭力与秦世容周旋,她等着对方告辞,偏偏秦世容根本没有告辞的意思。

桐月悄悄看向他白佑林,有点希望他能找个借口带秦世容离开。白佑林假装没看到桐月的目光。他面带微笑,快步迎上前去。

秦世容扫了一眼桐月,用揶揄的口吻道:“佑林啊,你这是不开荤还可,一开荤就一发不可收拾。怎么这会儿功夫,你就勾搭了一个婢子?”

白佑林陪笑着,道:“公子不要说笑,那是我的亲戚。”

江星月也在旁边解释道:“那是我的妻妹,没见过什么世面,让秦兄见笑了。”说着这话,她朝桐月看了一眼,示意她离开。

“抱歉。”秦世容说完,又再看了桐月一眼,发现她着实也没有什么引人注目之处,便再没兴趣了。他的这种表现反而让江星月松了一口气。

桐月悄悄离开花园也无人注意,她找到江府的下人让他们去谎报说有客人来了,也好让江星月有个脱身的借口。江星月果然趁机送客,终于把秦世容这个瘟神送走了。

桐月一回到家就去找荷月,让她最近小心些,没事不要出门,同时,她也准备早日离京。这种人她们惹不起。

荷月听到有人对自己感兴趣,先是一脸惊讶,等她弄清楚秦世容是个什么样的人时,不禁拍腿叫道:“妈的,我怎么两辈子都被这种人喜欢。”

桐月觉得她这话信息量很大,忍不住问道:“两辈子?你以前也遇到过这类人?”

荷月也不隐瞒,眉飞色舞地说道:“对啊,以前有个嗜杀狂魔看上我了,说要征服我。”

桐月听得一阵胆战心惊,情不自禁地问:“然后呢?”

荷月两手一摊:“他被我弄死了,没然后了。”

桐月叹息一声:“那好吧,不过眼前这个人咱惹不起,你是有江星月这个顾忌,二是你的功力已经大不如前,自然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了。”

荷月听到这里不禁有些颓然,半是感慨半是回味道:“以前的日子过得是不太平,食物也不充足。可是没那么顾忌,哪像现在,缩手缩脚的。”

桐月没来得及把此事告知江星月,但她很快就也知道了。因为秦世容直接向她提议说,他想让荷月当他的亲随,不签卖身契的那种。江星月断然拒绝。她回来后立即找到桐月,对她说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动身吧。”

桐月看她的神色也知道事情有点严重,也没有多问,当下点头答应:“好,我们随时可以离开。”

她派人去告诉钱子轩一声,家中的行李早已收拾妥当,说走就可以走。

江星月比她麻烦下,但她以最快的速度将一切交割清楚,带着家眷,雇船东去。

直到上船时,桐月才猛然记起,她们似乎欠了柳栖白一个人情没还。

她把这事告诉众人,大家反应各异。

江星月笑道:“这点人情,我以后来还就是。”

荷月却笑嘻嘻地接道:“欠吧,欠多了,就来个以身相还。”

桐月似笑非笑地道:“这样,人家说不定以为你是恩将仇报。”

荷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江星月觉得两人的话大有深意,但又琢磨不明白。桐月也不大愿意跟她分享,遂赶紧岔开了话题,好在江星月也没有多问。

大船顺风顺水,两岸风景奇丽。众人的心情不由得豁然开朗。

梅月激动地叫道:“三姐,我们又要换新地方了。”她以前做梦也没想到能走那么远。

桐月眺望着岸上的如画江山笑道:“是啊,又换地图了。”

她们即将到达一个新的地方,即将开始新的征程。

第九十三章 示威

第九十三章示威

他们一行人上路时刚好是七月中旬,走的是水路,白天有些炎热,夜晚倒是十分清凉。

因为天气的缘故,桐月这几日养成了昼伏夜出的习惯。

她十分喜爱这江上的夜晚:月亮的清光落在江面上,两岸的群山和树林仿佛都在沉睡,清凉的夜风时不时送来阵阵花香还有未熟透庄稼的气息。

她最爱做的事就是站在船头上欣赏夜晚的江景。其他人起初也很喜欢,后来就看腻了。特别是荷月,她最感兴趣的是江中的鲜鱼,一有机会她就钓鱼,有时钓不上来,她干脆跳下水去网鱼抓鱼,再顺便洗个澡。端月和梅月则忙着照顾两个孩子。于是,看景的只剩下了桐月和江星月两人。

桐月望着江心的一轮明月,突然问道:“你父母跟你取名的时候,是不是刚好想到江上月景触发而来的?”

江星月笑道:“你怎么知道?确实如此。”接下来,她兴致勃勃地提起了江父。

“我父亲生前喜欢游览名山大川,兴致来时也会吟诗做赋。我们祖籍在南方,多江河湖泊,我父亲做的诗也多与水月有关,我和哥哥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江星月说到兴奋处随口吟了几首父亲的遗作,桐月也不怎么会鉴赏,就是觉得听着挺朗朗上口。

桐月又问:“你父亲的诗作结集刊印了吗?”

江星月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并没有。父亲自觉天赋有限,怕被后人耻笑,去世前特地叮嘱我们兄妹,千万不要把这些诗词流传到外面,只我们自家人看看就行了。我和哥哥一直遵循他老人家的遗愿。”桐月不由得心生感慨。

两人借着这江景夜色、清风明月,越谈越投机,最后,桐月干脆提议来一壶酒来,来个不醉不休。荷月本来没有兴趣赏什么风景明月,一听说有酒,立即凑了上来。她还忍痛贡献了一条鲈鱼,让橱子拿去蒸了,再加上几个小菜,三人围成一桌浅斟慢酌。

荷月只顾喝酒吃菜,桐月和江星月一边品酒一边品评诗词世事。

江星月这会儿正好谈论到当世的几个诗人,她说道:“当世倒有几个诗词做的不错的。比如有一位孟公子,有一位刘先生…”

她谈到这些人时,有时会顺口背几句他们的名作,桐月初时并未觉得如何,但是后来一听却觉得不对劲。怎么说呢,这些人的诗词他总觉得在哪儿听过似的,觉得莫名的熟悉。然后仔细一想,才发现,这些人的名作竟有几句与后世的名作大异曲同工之妙。若不是确定这些人不是穿越的,她都觉得对方也是在借鉴和致敬前辈。

不知道白佑林有没有发现这个现象?希望他以后借鉴时多注意些。

桐月正在沉思间,却见荷月睁着一双醉眼道:“什么孟公子刘公子的,我问你,那个柳栖白他会做吗?你说几句我听听。”

江星月好笑地看着荷月,她顺口诵了几句柳栖白的诗词,桐月不听还可,一听又是一惊。这几句与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有相似之处,不过,诗风比张若虚更加空灵缥缈。

荷月低头品味一番,觉得似懂非懂,便问江星月:“你说这个人怎么老是一副忧伤的样子,做的诗词也是这样?”

江星月微微叹息一声,“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好像听说,柳公子生母早逝,并与父亲不甚和睦。”

荷月登时清醒过来,十分感兴趣地紧追不舍,她的急切已经引起了江星月的怀疑。她起先是以为荷月对柳栖白感兴趣,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她再一看桐月的神色,顿时恍然大悟。她并没有戳破,只是笑而不语。

她说道:“关于柳兄的事我知道得不多,以后咱们回京时再慢慢打听不迟。”

这应该是她们最快乐最轻松的一段时间了。两人相识几年,但相处时间并不多。在乡下时,桐月要为生计奔忙,江星月也有一堆事情要处理;来京城后,她忙着备考,也没有闲心。现在,她们有大把的空闲,可以深入地、无所顾忌的畅谈。她们一路观美景、饮妹酒、食鲜鱼,每日里船上一片欢声笑语。

明州越来越近,江星月的心情也渐渐从放松变为凝重。桐月知道她是在担心上任后的麻烦事。

一日,江星月背手立在船头,她突然问身边的船工:“前方五六里处是不是有一片大芦苇荡?”船工答是。

江星月沉吟片刻,突然吩咐大家要做好准备。

桐月忙问是怎么回事,江星月淡淡一笑道:“没事,不用害怕,我来之前问过很多人,这个地方常有水贼出没。所以让他们注意些。”

桐月问:“他们竟如此大胆,连你这个新任知府也敢抢劫?”

江星月道:“正是因为我是知府,他们才要给我一点下马威。上一任知府就是如此,不过,你尽管放心,他们应该不敢伤我的性命。”

江星月蹙眉沉吟,接着又让船工放慢行程。

船工又来问要不要在前面的埠口停靠一会儿,江星月听取他的建议。

船停靠后,船工、下人们纷纷下船去买采东西。两个孩子也是蠢蠢欲动。江星月派了几个下人领他们上岸去玩耍。她则召集桐月等人商议。

桐月想了想,船上连侍卫带船工也就几十人,若是水贼人多势众,硬拼不太好。而且还有端月和两个孩子在船上,更让人有所顾忌。江星月说对方不敢伤他们性命,那就顶多要些财物,然后耀武扬威一番也就行了。他们无非就是想让这个新任知府对他们心存忌惮,对他们以后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江星月不是那种同流和污之人。所以,这次,他们不但不能软弱,还要反过来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桐月说出了这个想法,江星月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我们要怎样做,才能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同时又不至于有太多伤亡?”

荷月一听,大声嚷道:“这有什么难的,把船上身强力壮的侍卫都集中起来交给我,我带着他们把那帮龟孙子杀个片甲不留!”

江星月看着荷月笑而不语。

桐月看着荷月说道:“你先坐下,别动辄打啊杀啊的。我们先开动一下脑筋行不行?”

荷月无力地坐下,恹恹地说道:“你们商量吧,你们动脑,我动手便是。”

众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江星月在慢慢在踱步,桐月也在凝神思索。

突然,她听到埠口上有人在大声说话。

“刘老伯,你干啥去了?”

“是王老弟啊,我去卖豆子了。”

他们只是路过,彼此随口寒暄几句而已。但就是这短短几句,却让桐月脑中突然灵光一闪。

她激动地站起来,对江星月说道:“我想了一个办法。”

江星月脸上一喜,忙问她是什么办法。

桐月附耳过去,如此这般这般地说了。江星月不由得眼前一亮,她频频点头:“好极了,你这个办法跟我的那个办法搭配着用,咱们就给这帮不开眼的水贼一个教训。”

接下来,两人开始商量细节。

一个时辰后,船上的人陆续回来,端月和两个孩子也平安回来。江星月悄悄吩咐下人上岸去买两船最便宜的豆子,接着点了十几个水性好的侍卫和船工在那两条船上,他们其他人坐在后面一个条船上。荷月自告奋勇也要跟着去,桐月也没阻拦她。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们又开始出发。

三只大船慢慢地向芦苇荡划去,七八月份正是芦苇最茂盛的时节,远远地望去,青森森的一大片,仿佛没有边际似的,让人无端的生出一丝害怕和恐慌。

此时的芦苇荡十分安静,安静到只有水鸟的叫声和船浆划水的声音。

江星月稳稳地站在船头,另外两只船在前面。

船行过半时,就听得芦荡丛中传来一声尖利的哨声,接着,呼啦一下,从四面八方冒出了很多水贼,他们有的划着小船,有的是涉水而来。这些人拿着刀枪棍棒绳索,呈半圆形将三只大船围了起来。

第九十四章 新官上任

第九十四章新官上任

这些水贼约有一百多人,多是些年轻力壮的男子。他们将船团团围住,大声呐喊、调笑。

有个喽啰大声喊话:“船上众人听着:你们要想好了,是要命还是要财?要命的,赶紧把钱财全交出来;要财的,就把命留下。”

江星月神态镇定,她立在船头,朝一个二十来岁、膀阔腰圆的贼首模样的汉子遥遥一拱手,清声说道:“好汉,在下与你无冤无仇,你要财拿去就是,休要伤我家眷。”

那贼首哈哈大笑:“算你识相。”

江星月顿了顿又道:“我乃是今年的新科进士,十年寒窗苦读,幸得及第,前来探亲,还望好汉给留些东西,以全体面。”

那贼首听罢笑得更欢,他见江星月长相俊秀,气度不凡,不像上任知府那种先是耍横,后来见势不好才肯服软,不似眼前这人这般痛快。

贼首大笑数声,接着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念在你是读书书人的份上,饶你这一回,你可听好了。只要你今后也像今日这般识相,我们兄弟绝不为难你,如若不然,你就等着瞧吧。”

“是是。”江星月也顾不得另外两条大船了,急声吩咐上面的侍卫船工赶紧回来,再命船工赶快开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