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站在门里紧张地问道:“表姑娘是吗?就你一个人吗?”

桐月回答说是的。

门里的女子飞快地说道:“表姑娘,我是少夫人身边的秋云,不知道你是不是记得?”

桐月隐约记得是有人这个人。

秋云迫不及待地说道:“表姑娘,请你行行好,帮帮我们夫人吧。她没有疯,求你要想办法让她出去。只要我们能出去,我们主仆一定会重谢表姑娘。”

桐月正准备答话,却听见身后不远处好像有人在说话。她不好久留,连忙说道:“我想想办法。有人来了。”说完,她立刻离开了这个院子。

她往回走了一会儿就与两个丫头迎面相逢。

那两个丫头盯着桐月的眼睛问道:“表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让奴婢好找。”

桐月看到她们作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说道:“这里真是太大了,我本来只是闲逛,不想却迷路了。”

两个丫头抿着嘴相视一笑,接着,两人又试探桐月是否看到什么,桐月回答得滴水不漏,两人见状也就放了心,然后又告诉她说,她妹妹找来了。

桐月回到前厅,果然看到荷月正坐在那里吃点心。

她找了个机会,悄悄地把后院的发现告诉了荷月。荷月诡秘地一笑,悄声说道:“这事交给我,把那锁砸了就是。”

桐月姐妹两人跟着众宾客在白府吃了午饭,然后便静等婚礼开始,这里的规矩是,迎亲是在傍晚时期。

在这期间,桐月几次想见白佑林都不得机会,他十分忙碌,还要应酬各种大人物,哪里顾得上她。

很快就到了黄昏时分,白府早早地点上蜡烛和灯笼。灯火辉煌,高朋满坐,说笑声、喧闹声,划破了夜的岑寂。

荷月坐在桐月身旁,一直在吃,她吃够了,抹抹嘴,小声对桐月说道:“姐,一会儿就有热闹看了。我出去一下,你今晚不用等我了。”桐月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荷月悄悄地起身离开了。

过了一会儿,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接着就听人喊道:“新娘子到了!”

桐月正在发呆,突然感觉有人在轻拍她的肩膀,她猛一抬头,吓得倒吸一口气。

拍她的人正是好久不见的白夫人。桐月怔怔地看着她,白夫人身穿着一袭白衣,那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空荡荡的。她的面色苍白瘦削,脸上挂着一丝幽冷哀怨的笑意,使得她整个人犹如鬼魅一般。

“白夫人。”桐月轻轻出声。

白夫人看着她,自嘲地一笑:“对不起,我吓着你了。——不过今日多谢你了。我会记住你的这份情的。”说完,她飘然离去,不知到哪里去了。

宾客中有人注意到了,也有人没注意到。

桐月重新坐了下来,她心神不宁,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她总预感今晚要有什么事发生。

第九十六章 婚礼上的闹剧

吉时已到,外面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各种丝竹声不绝于耳。大厅内红烛高烧,众宾客举杯庆祝,高声喧哗。桐月坐在众女宾中间,周围的女宾她一个也不认识,也没人招呼她,她也无心与别人说话,她低着头心不在焉的挑着碗里的饭菜,静静地听着众人的议论。

旁边一个打扮得雍容华贵的中年妇人说道:“今晚的宴席真是热闹啊。很多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

另一个年轻些的妇人接道:“是啊,真够热闹的。不过,真热闹的是男宾那边,听说,秦公子要亲自来呢。”

“看来白公子要走鸿运了。”

众人一齐笑了起来:“这是要双喜临门了。”

这时另外一个衣着朴素些的女子小声问道:“可是,不是听说他抄袭柳栖白的诗吗?这事…”

另外几个人赶紧制止这个不合时宜的人,最先开口的那个中年妇人则是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那柳大人已经倒下了,这事其实还是有翻转的余地的。坊间已有传言说,那句诗是白公子先写出来的。”

众人顿时了悟,是啊,柳家如今是墙倒众人推,而白佑林则是风头正劲,世人自然要捧着白佑林,这世上多少大事都能颠倒黑白,更别说是抄袭这件小事。所以白佑林根本不用担心。

桐月在旁边听得心底发冷,一口菜也吃不下去了。

这时,她猛然想起荷月,这么久了还不见她入席,她刚才说要去砸后院的锁,可是明明白夫人都出来了,她人呢?难道她…

桐月正在迟疑要不要起身去找荷月,却听见有人喊道:“新娘子进府了!”

众人这时也吃得差不多了,纷纷起身去看热闹。

桐月也跟着起身,随着众人一起涌到正厅。

大厅里早已坐满了白家的至亲好友,其中,秦世容也赫然在列。与一年前相比,他显得愈发志气昂扬,一脸的不可一世。

白佑林身着大红吉服,一脸的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新娘被盛装打扮的丫头搀扶着,她同样身穿大红吉服,头戴凤冠霞帔,脸上盖着盖头,看不清她的面容。不过,桐月早就听说过顾小姐容貌绝世。

白佑林和新娘并肩而站,主持婚礼的赞礼官高喊一声:“新郎新娘拜天地。”之所以没拜高堂是因为白家父母已经去世,所以就省去这一步。

两人刚要躬身拜,忽然大厅里响起一阵放肆的笑声。

众人一怔,不由得面面相觑。

白佑林却是面色一白,眼中隐现怒火。

笑声停歇时,堂上骤然出现一个身着白衣的高瘦女子。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夫人,白佑林的大嫂。

众人再吃一惊,议论声嗡嗡而起。

“这不是大夫人吗?不是听说她身体欠佳所以才不能出席婚礼吗?”

“是啊,听说,因为她因为白大少爷的死,伤心欲绝,神志不清,白佑林还到处为她请医治疗。”

这时,白佑林面色已渐渐恢复正常,他大声喝道:“来人呐,大夫人不能见风你们不知道吗?赶紧把她送回房间。”

众位小厮丫头一涌而上,要去抓住白夫人。

白夫人突然厉喝一声:“住手!”说着话,她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把长剑,她把剑往颈上一横,冷笑着看着众人,说道:“你们谁敢动我,我就死在这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妄动。

这时,白夫人的两个贴身丫头也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一左一右地护着主人,主仆三人与白府众人默默对峙着。

这时,春兰说道:“大夫人,今日是二少爷的大喜之日,大夫人有什么不痛快的,以后再教训这个弟弟便是,何苦让大家都下不得台来。”

白佑林深深吸了一口气,也放缓声音道:“大嫂,我知道你一直和让我和你的表妹结亲,但我和青璃是两情相悦,又有秦公子保媒,事已至此,还望大嫂放下心结,成全我们。俗话说,长嫂如母,以后我们夫妻一定会好好侍奉大嫂。”

“长嫂如母?”白夫人像是听到一句天大的笑话一样,连声冷笑,笑毕,她上前一步,直视着白佑林的眼睛,幽幽问道:“你这会儿知道长嫂如母了?你引诱我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众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大厅里哗然一片,众人多是瞠目结舌。

白佑林的脸色由白变红再变青,他身旁的新娘身体也不由和颤了一颤。

白夫人说完这句,又笑了几声,声音凄凉哀怨:“我知道,这件丑事一传出来,我的名声算彻底毁了。毁了便是毁了,反正我这一生也完了。但是——”说到这里她手指着白佑林,厉声指责道:“但是我不能让你这伪君子继续轻欺世盗名,我要把你所做的一切都说出来。”

白佑林这时终于反应过来,他像发疯似的大声命令:“人呐,赶紧把她架回房间去,她有失心疯,对的,她是个疯子。她说的全是疯话!”

众家丁又想涌上前去抓白夫人,白夫人早做好准备了,把剑把脖子上一抹,鲜红的血溅得白衣上斑斑点点,在灯烛的照耀下,愈发显得触目惊心。

在场的女宾显得尖叫连连,不住地往后退。那些下人也不得不停下。

白夫人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她抓紧一切时间,飞快地把自己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他欺骗我的感情,我丈夫刚去世时,他不停地来安慰我,想着办法讨我欢心,然后又说,他重感情重过一切,他淡泊明志无心于功名,以后要娶我,哈哈,我就信了他。后来他开始改口,再后来,他因为要娶名门贵女,就想把我这个曾经的黑点抹掉——”

白佑林此时是面容狰狞,愤怒得几近失去理智,他抢步上前,亲手去夺白夫人手中的剑。

这时,有两个男宾一左一右架住白佑林,好声劝道:“小心,别去招她。”其他人也纷纷劝架,有的围住白佑林,有的围住白夫人。

桐月见此情形,突然明白,这些人中想必有白佑林的对手,他们劝慰是假,想看他暴露也是真。

白夫人看有人帮她,愈发有恃无恐。她的声音平和有力,继续说道:“我再说一件他的事:他做的那些诗词都是抄的,都是抄的,没有一首是他自己的。”

这犹如平地一声炸雷,大厅里再次骚动起来。

白佑林眼睛充血,厉声喝道:“你这个疯子!人哪,都死光吗?快把她带下去!”

白夫人不管不顾地自说下去:“你是我二弟,我和你哥哥怎能不知道你有几斤几两,你从小体弱多病,懦弱无能。公公在世时就说,你没有什么才能,将来无非是守着家产当个富家翁罢了。你后来为何突然变得出口成章,文采斐然呢?”

白夫人说到这里,环视着众人,吐字清晰地道:“你们大家都不觉得奇怪吗?他那么有才华为何每次在诗会上都让小厮代笔,他怎么连字都写不好?他的诗词为何风格那么多变,时而豪迈时而婉约?还有,他为什么只写诗却从未作过文?”

大厅中再次哗然大乱,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人们发现,白夫人说的句句在理。的确,白佑林很少当众写字,每次都让书童代笔;他的诗风的确十分多变,根本不像一个人写的;还有,他们跟他闲谈时,发现有好几次他连最基本的典故都说错了,不过,他机变能力强,每次都被他混过去了。人们越想越觉得他身上破绽越多。

白佑林此时已经彻底陷入了疯狂,他嘶声叫道:“你们别听她的,她是个疯女人,是个□□,她耐不住寂寞,主动勾搭我,她故意抹黑报复我!”

白夫人仰起脸,嘴角挂着一丝凄厉的笑意:“你爱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我现在就是要把你的真面目给揭露出来。——你们大家若是不信,就去城北白家的别庄里看看,那里关着他以前的贴身小厮,你们去问问,他们为什么被关。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不少人面上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同时,众人又关注着秦世容,人们发现,秦世容只是一直在静静地关注着这件事的发展。

他大约觉得事情应该到此为止了,便朗声说道:“来人,你们扶白夫人回房,婚礼继续,大家各归各位,休得喧哗。”

秦世容一发话,白夫人再挣扎也无用,他的侍卫如狼似虎似的扑上去,架起她就往外走去。

白夫人倒也不惧,临去时,仍在放声大笑。

大厅里渐渐安静下来,人们不敢议论也不敢说笑,只是彼此以目示意。

赞礼官顿了一下,清清嗓子,朗声道:“拜天地。”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慢着!”

众人又是一怔,心说这又要发生什么事了?

只见站在新郎身边的新娘,突然把抬手把盖头一掀。众人呆呆地望着姿容绝世的新娘。

新娘神态决绝,伸手拔去头上的首饰,狠狠往地上一掷,掷地有声地说道:“我绝不嫁这种欺世盗名、不顾人伦的草包畜生,无论是谁逼我嫁,唯有一死!”

众人无不惊骇,就连秦世容也骇住了。

白佑林更是面如土色。

片刻之后,秦世容正要开口说话,就见外面匆匆冲进来一个侍卫,他跑到秦世容身边小声说了什么。秦世容不由得脸色大变,他什么也没交待,头也不回地跟着侍卫离开了。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默默猜测又发生了什么事?

被裹挟在人丛在的桐月,突然心口突突直跳,她徒然地四处张望,还是不见荷月的身影。

第九十七章 逃脱

桐月紧张得心砰砰直跳,她这时才想起刚才荷月临走时的那一句话的含义,她说要她今晚不用等她了。这么说,她一定是趁着秦世容来白府时去夜探秦府,刚才那人来报,一定是发现了她。如今的荷月已经失去了精神力,她只是一个比平常强些的高手而已。可是秦家的高手也不少,她的处境十分不妙。现在她该怎么办?

桐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情况不明,也许秦世容还不知道夜探秦府的人是谁,她此时不能轻举妄动,更不能让人察觉到她的异样。

桐月心里波澜起伏,表面上仍不动声色。白府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先是白夫人大闹婚礼,抛出惊天新闻,接着新娘当众摔首饰,誓死不嫁新郎。而新郎本人无颜面对众人,悄然离去。

这时,白府的管家只好出来送客。众人也觉得再呆下去没什么意思,便识趣的告辞。

桐月正在犹豫自己是跟着众人回去还是硬找借口留在白府打探消息,毕竟,白府跟秦府挨着,要打探消息也方便。

她还没考虑清楚,就见大厅外面呼啦来了一圈彪悍的侍卫,那侍卫头领传话说,刚才有刺客夜闯秦府,有可能已经躲入白府,为了安全起见,秦公子命白府关上各门,众位宾客暂时不能离开。

众人又是惊讶又是惶恐,但秦世容有令,谁也不敢违抗。只好暂时留在白家。

在人群中的桐月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么说,荷月到底还是逃了出去,只要她没被当场捉住就好。

秦府的侍卫一*地进来,白府的下人也跟着忙碌起来。

前门、后门、大门、角门全都关上了。他们提着灯笼,举着火把四处搜查。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的呼喝声,让整个白府笼罩着一股紧张压抑的气氛。

众人屏息敛气,安静地呆在大厅不敢妄动。

桐月紧紧地攥着拳头,表面上仍强作镇定。

不行,她不能这样干等下去了,她必须得做点什么才行。她想了想,秦世容只说不让出府,没说不让在府中走动。她明面是白佑林的表妹,就算在府里走动也有大把理由。

想到这里,桐月就悄悄地移动脚步,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好在大家都在紧张地关注着刺客的事,谁也没有注意到她。

桐月走出客厅后,开始向后院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着地形,白府占地很大,亭台水榭,假山花园应有尽有,因为人口有限,很多地方都是闲置的。荷月也真有可能逃到这里。

桐月尽量往偏僻黑暗的地方走去。她正走着,忽然见眼前人影一闪,桐月刚要出声。就听见有人喊道:“在那里,在那里!”

侍卫呼啦一下向桐月这边涌过来,桐月吓得大声尖叫起来。

很快,这帮人就到了她跟前,为首的那人举起火把一照,皱着眉头看着桐月问道:“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桐月忙答道:“我是府里的客人,出来找人迷了路。”

那个侍卫首领一脸狐疑的打量着桐月,将信将疑。

这帮人中刚好也有白府的下人,他们也认出了桐月,便佐证道:“这是我们少爷的表妹。咱们接着找人。”

他们正要离开,桐月却出声叫住了刚才那个帮她说话的白府下人,她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想问下,大表嫂和二表哥眼下如何了?”

那下人脸色一僵,敷衍道:“表姑娘就别管了,眼下二少爷谁也不愿意见。”

桐月无奈地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那人说完这句话,便领着众人继续去追刺客。

桐月站在原地冷静一会儿,她这么乱闯乱走也不行,万一帮不了荷月再引起别人的怀疑怎么办?

她还是回到大厅待着吧。桐月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大厅。

大厅里已不像刚才那样安静,大家都在拼命地说话,可能是因为说话能缓解紧张吧。

今晚发生太多的事了,足够他们谈论的了。

他们先是谈论白夫人和白佑林的事。

有几个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刚才的事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当事人自己都承认了,还能假的了?”

有人又道:“可是这白大夫人也是傻,这样闹开了,她自己不是毁了吗?”

有人回道:“那白佑林为了名声把她关起来,她不闹开不也一样毁?”

众人议论着叹息着,说白大夫人是一步错步步错。也有人骂白佑林没人伦不要脸。其实,本朝风气尚算开放,寻常人家,哥哥死了,小叔子收了嫂子的事也常发生。白佑林真要对她嫂子有意,两人完全光明正大的结合。可是,他却始乱终弃,甚至为了娶名门贵女把嫂子关起来,这样做太不人道了。

“其实最可怜的是新娘。”有人话锋一转道。

“是啊,顾小姐确实可怜,不过,她也挺可敬。”

因为今晚发生的事太多了,桐月刚才不及细想这事,这会儿听他们一讲也确实觉得如此。

桐月一边担忧着荷月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的谈话。

“其实,顾小姐跟柳公子才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奈何造化弄人。这两个人一个被陷害,一个被逼嫁人。”

“是啊,是啊。”

众人正谈论得起劲,却听得大厅中传来个一个女人的尖叫。

接着有人大喊:“刺客来了——”

桐月急忙抬头望去,就见大厅门口处人头攒动,火把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