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教不敢当。”鱼琊笑道,“听闻浮图先生才能卓越,其他姑且不论,前段时间的马蹬似乎便是先生所发明的?”

“浮图骑术不佳,只好弄个物件来补缺。”

“呵呵,浮图这一补缺可是给咱们的骑兵带来了莫大的好处。黑铁骑号称五国最强,但是谁又知道,要训练这些精兵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如今一个小小马蹬,就节省了大半的训练时间,并且将战力提高了数倍,这可是一件了不起的创举。”

“将军过奖了。”墨非一脸淡然。

鱼琊眼中闪过几丝赞许。此人年纪轻轻,却稳重自持,兼之才学出众,难怪主公会对“他”另眼相看。嗯…不光只是另眼相看,从来不好男色的主公这回恐怕也要把持不住了。可是此人似乎还无所察觉,若是挑明,“他”会委身于下吗?不会。即便没有从朔尤和步恒那里打听过,鱼琊大概也能猜出“他”的性子,柔中带刚,思虑清明且不畏权贵。观“他”对待主公的态度即知,状似恭敬实则淡然。

这两人…

“烤得差不多了。”朔尤的声音传来,他先取下一只兔子递给巫越,然后由取下一只递给了墨非。

“谢谢。”墨非礼貌地接过,伸出一根手指试了试温度,烫。

“嘿嘿,光一只兔子不管饱,待会鹿肉也快熟了,不急。”朔尤皮厚肉粗,竟然也不怕烫,就这么吃起来。

显然行军时众人也经常这么用餐,即便巫越都不在意。

其实这烤兔子的味道也没多好,没放多少佐料,也就吃个香。但是墨非确实饿了,吃得倒是津津有味。

“喝口酒。”一个酒壶递到面前。

墨非转头看了看巫越,犹豫了一下,接过酒壶。这个…不就是他刚才用过的酒壶吗?要她就这么喝?抬眼瞥了他一眼,那个男人直盯着她,大有“你敢不喝试试看”的意味。

算了,不就是共饮一壶酒吗?他也不像有传染病的样子。墨非淡定地饮了一口,嘴中的兔肉带着酒味一起滚入肚腹,这股热辣倒是驱散了不少寒意。

墨非刚放下酒壶,就看到对面的朔尤和步恒面色呆滞地望着她。她心头一突,又见鱼琊一脸似笑非笑,眉毛略挑,那左眉处的紫藤在火光映照下越显妖冶。

不太对劲!墨非转头朝巫越望去,心一窒,那是什么诡异的眼神!能移开点吗?这么看着她,实在有点…

墨非有些胆战心惊,视线迅速收回,也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原因,身体微微发热。

“多谢主公。”墨非强自镇定,将酒壶递回。

巫越缓缓抬手,手指夹住壶口将酒壶拿走,期间目光仍然留恋在她身上。

周围安静一片,只听见柴火发出的“哧哧”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士兵的谈笑声。

墨非沉默了半晌,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主公,刚才浮图是否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举动?”

巫越饮了口酒,淡淡道:“并无。”

“那就好。”墨非面上恢复平静,默默地吃起手中的兔肉,待吃了大半时,她突然对着鱼琊道,“将军,浮图吃得有些干涩了,能借酒一饮否?”

鱼琊面色一变,步恒动作僵住,朔尤嘴里的烤肉更是掉了出来。

“呵呵,抱歉,我的酒已经饮完。”鱼琊嘴角有些抽搐地回答,目光还时不时瞟向另一边,背脊寒意直冒。

骗鬼!刚才你丫就没喝几口!墨非眯着眼看着他,直到面前又递上来一个酒壶将她的视线阻断。

她转过头,只听巫越一字一句道:“喝了本王的酒,就不能再喝别人的酒。”

第一卷:声名鹊起 故人来

“说吧,刚才是怎么回事?”吃完那顿烧烤大餐,墨非在外面转了一阵便来到朔尤休息的帐篷里。此人,墨非在堑奚就已认识,后来又随同一起回到戎臻,相互也算比较熟识了。

“什么什么回事?”朔尤挪啊挪,挪到了离墨非比较远的角落,一脸无知状。

“朔尤将军。”墨非面无表情道,“别装,我知道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事,刚才就你的表情最扎眼。”

“咳,我也就小小的吃惊了一下。”

“为何吃惊?”

朔尤奇怪地看了墨非一眼,反问:“浮图大人原来不是炤国人。”

墨非点头:“我从小随师隐居,并不知祖籍何处。”

“那就难怪了。”朔尤先是恍然,然后又用一种诡异莫名的眼神望向墨非,道,“你不知道,可是主公知道。”

“知道什么?”

“咳,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

“嗯,说说看,浮图洗耳恭听。”墨非好整以暇地坐在席子上,等候下文。

朔尤揉了揉脸上的表情,解释道:“咱们炤国男儿,不会随便与人用同一酒杯或是同一酒壶喝酒,若是关系很好的友人,那么拿对方的酒壶喝酒时,嘴唇也不会碰到装酒的器具。”

“碰到了又怎样?”

“那就说明…”朔尤的声音忽然压低道,“说明这人对那人有意思。”

“…”

帐内沉默了一阵,朔尤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骗你的。”

“…”墨非眯起眼。其实你一直以来的粗狂无知的形象都是装出来的吧!

“哈哈哈,浮图大人不用太在意,那只不过是表示亲近而已,以你与主公的关系,亲近亲近是正常的。”

“是吗?”墨非一脸平静道,“那么麻烦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别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行吗?”

朔尤神色一僵,打着哈哈道:“没有没有,本将军从不幸灾乐祸。”

“这个笑话不好笑。”

“…”

“继续刚才的话题。”墨非道,“主公说我不能再喝别人的酒又有什么含义?只是因为我与他共用了一个酒壶?”

这就足够了啊!朔尤走过来坐在她身边,犹豫了会才说:“浮图大人其实毋须烦恼,主公对你宠幸有佳,不会薄待你的。”

“我知道,但是身为臣下,过于受宠也并非幸事。”

朔尤看向帐顶:“不会的,浮图大人不一样,主公从来不会将自己用过的酒壶递给别人,你是第一个。而浮图大人也接受了,还唇沾酒器地喝了主公的酒。”

“这代表什么?”

“…代表…代表主公将你当作了心…腹,你喝了酒,也就表示愿意一生追随,永不背叛。”

“所以主公才说不能再喝别人的酒?同僚的也不行?”

“是的是的。”朔尤忙不迭地点头,“为了他人性命着想,以后你可别再和主公以外的人同壶同杯喝酒了。”

墨非紧盯着他看了半晌,才道:“好吧,姑且相信,多谢将军为浮图解惑了。”

说完,便告辞离去。

见人终于走了,朔尤才呼了口气。

“母亲大人,请原谅孩儿,孩儿刚才竟然说谎了。”朔尤小声忏悔,但双眼却是贼亮贼亮的。

事实上,刚才朔尤说的基本没错,只不过没说完全。若是平级之间,那问题不大。但若是身处高位的人将自己用过的酒器递给地位稍低的人,这就是一种求爱的暗示,同杯同饮,同心同意。因为比较隐晦,所以多用于两个男人之间的探试。若对方的唇触到了酒器,就代表同意;若只是悬空喝或是干脆不接,那就代表拒绝。

而墨非不但接了,还直接了断地喝了。无论她事先知不知道,巫越此时恐怕都已经将她当作自己的人了。

这…还真是不好说…

墨非回到自己的帐篷,心中一只有些不踏实,朔尤肯定还有话没说,若只是一种宠幸的表示,那他们那时候的表情不是太过了点吗?而巫越的眼神也不对劲,那哪里是在看下属的眼神?难道…真是她猜想的那样?

看了看自己一身男装,虽然这个时代男风颇盛,但巫越…不像啊。若说他发现了自己的女儿身,那更不可能,以巫越的性格,一旦发现此事,绝对不会至今还如此风平浪静。

这么说,他其实也喜欢男人?是个双?这可不是好兆头,她如今表面上风光,可是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在没有完全把握自己能全身而退之前,她绝不能放弃这个身份。

看来,要好好考虑下对策了,即便这次真是她误会,可不能担保将来不会出现类似的情况,她赌不起。

第二天,巫越等人离开营地,随行的还有鱼琊。这次墨非事先从军营借了一匹马,免于再与巫越共乘一骑的麻烦。巫越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略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一路上墨非还在为巫越的事思考对策,但一回到府中就不得不忙碌起来。部分编纂好的教材被呈递上来,墨非必须开始和其余负责人进行审核筛选校正,这是个十分枯燥而耗费精力的事情,一旦全心投入,也就没时间想别的事了。

对于工作她向来严谨认真,同时也正好借口减少与巫越单独相处的时间。

在别人都休息时,她还会带着书册回自己的院子继续审阅。对这个时代的文学典籍和知识结构,她知之甚少,如今有这么好的学习机会,她又怎么会放过?

连续看了这么多古籍,墨非心中倒是有了一个不错的构想,待忙过这一段时间,或许就能提上议程了。

“殿…”正要给墨非送茶水的惜之猛地看到一个身影伫立在窗边,差点惊叫出声,待看清竟然是巫越时就想下跪行礼。

巫越一摆手,冷道:“噤声。”

惜之立刻退跪到一边,目光小心地瞥向巫越,心中奇怪主子为何不进去,平时不也经常晚上来这院子品茶喝汤吗?

巫越只是静静着看着屋内的人,昏黄的烛光下,少年表情专注而认真,短发轻轻搭垂,一手杵在颊边,一手翻阅书册,间或还会因为寒冷而搓搓手指。在那一圈光照之下,仿佛自成一个世界,令人不忍打扰。

所以,巫越停在了这里。

这个人,必将是属于他的,这一点他确定无疑。特别是“他”还接了自己的酒壶,从此他不用再压抑自己的欲望,可以完完全全拥有“他”。然而,看到这样的“他”,他又犹豫了,或许比起满足身体的欲望,他更希望保持“他”的美好。即使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他也能感觉一种慰籍。

不如,暂时就这样吧。他不想随便委屈“他”,以“他”如今的声望,若入了他的帐,恐怕…

微微叹了口气,巫越朝一边跪着的惜之道:“别告诉浮图本王来过,透露一字,杀。”

“诺。”惜之忙应允。

巫越一连数日都没来找过墨非,这让她有些奇怪的同时,也彻底放下心来,看来那天的举动不过是误会而已,以巫越的身份地位,哪会对自己的得力臣子下手?这不是自找非议吗?

墨非合上手上的书册,伸了伸懒腰。教材的筛选定案已经进入尾声,只待书院那边修整完毕即可正式开课。在这之前,报名的学子已有近百名,未免出现混乱,左部第一批学子人数暂定为一百二十人,而右部没有限制。她考察过,目前戎臻十二岁以下的孤儿不超过三百人,学院绝对有能力接纳。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响亮的书院名字,这个任务,估计只能交给戎臻之王巫越了。

“大人,门外有一武者求见。”悦之禀报道。

“武者?何人?”

“来人并未告之姓名,只说是大人故友。”

故友?墨非心中一动,让悦之将人请进来。

不多时,一个熟悉的身影阔步而入。

果然是他。昔日一别,言说他日成名再会,如今竟然真的应诺而来。

“炎竺孤鹤特来拜见。”孤鹤依然是一身落拓武士的打扮,肩背包袱,腰跨长刀,行止随性,即便是行礼,脸上也带着嘻笑。

墨非忙站起身来相迎:“数月不见,孤鹤别来无恙。”

“托浮图的福,一切安好。”

墨非请他入座,并吩咐悦之上茶。

孤鹤坐下之后四处打量了一番,笑道:“浮图如今名声在外,居处却如此简陋?”

“简陋?”墨非一愣道,“此处可是王府,怎会简陋?”

孤鹤不以为然道:“屋中连一点像样的摆设都没有,还不简陋?戎臻王未免太薄待浮图了吧!”

“孤鹤莫要胡言。”墨非道,“我向来不喜奢华,此处幽静,我很满意。”

“那浮图介不介意多养一个护将?”

“何言介意,求之不得。”这么一个强力保镖,她有什么理由拒之门外?虽然此人对她有几分歪心思,但不失为一个磊落之人,必然不会做出强人所难的龌龊举动。

孤鹤露出一个愉快的笑容。接着,他突然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样东西,赫然正是当初墨非送给他的药水,只是瓶中已经空空如也。

“这不是…”

“正是浮图赠某的伤药,就在数月前,救了某的性命。”

“发生了何事?”

孤鹤徐徐道:“两月前,某接到一个任务,帮人押送一批货物到夏启,结果半途遇到强匪,商队死伤惨重,与某同行的武者几乎全部被杀,某也身中数刀,差点性命不保。幸好此药止血及时,才得以活命。故某刚养好身体,便前来找你了。”

“世道凶险,孤鹤能保得性命真是大幸。”

“孤鹤在此谢过浮图的赠药之恩,此药甚有奇效,必然珍贵异常,某感激不尽。”孤鹤难得收起了玩世不恭的表情,慎重地对墨非行了一礼。

墨非忙阻止道:“当日孤鹤亦曾救过我的性命,所以毋须多礼。”

“作为武者,有恩必报。孤鹤在此承诺,除非浮图亲口驱逐,否则孤鹤将终生护卫左右,不离不弃。”

第一卷:声名鹊起 风云变换

“啊!你是谁?”一声女子的尖叫从偏房传来,然后是一阵混乱的杂噪声。

墨非起身前去查看,刚走出房门就见郦姬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好几个人。

“怎么回事?”墨非奇怪地问。

郦姬先是行了个礼,然后拍拍胸口道:“偏房外出现了一名陌生男子,行迹十分可疑,奴家们都被吓到了。”

墨非默然,她们说的不会是…

“都说了,某不是什么可疑人物。”一脸无辜的孤鹤晃荡过来。

墨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向几名姬妾介绍道:“这位是武者孤鹤,以后便是这里的护将。”

众女这才平静下来,纷纷好奇地打量他。

“一、二、三…五,浮图,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的女人。”孤鹤用挑剔的眼神一一扫过,语气有些不可置信。

“咳。”墨非平淡道,“都是主公赏赐的南方佳丽。”

“确实很‘南方’。”孤鹤嗤笑道,“一个个弱不经风,还胆小如鼠。”

众女原本对这个武者还颇有兴趣,不想却听到这样的评价,无不怒目以视,只是碍于地位差距而不敢发作。

墨非道:“她们很好,孤鹤你别轻言辱之。”

孤鹤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待众女离去,他才又道:“没想到你连姬妾也留在王府中,怎么不安置到你的私宅?”

经孤鹤这么一提醒,墨非才猛然发现自己一直忽略了这件事,好歹也是戎臻上卿,如今竟然连个房产也没有,府中的门客还有比她更寒酸的吗?

“呃…我还没置办私宅。”墨非道。

孤鹤一听,果然露出惊异的表情,半晌才说:“戎臻王原来如此苛待臣下?”

“非也,主公平时赏赐丰厚,只是我平时忙碌,也就忘记了这回事。”

“是吗?”孤鹤疑惑道,“我听说戎臻王对臣下十分慷慨,有功之人必赏。浮图身为上卿,竟然连宅邸也不赐一座,这也能称之为丰厚?”而且,巫越居然会赐美女给“他”!那个男人是怎么个想法啊?

“这都无所谓,我可以自己置办。”墨非不甚在意道,“以后屋里人若再有增加,全部留在王府中确实不妥。”上次救济难民花去了大半积蓄,剩下的钱买栋宅子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那好,此事就交给我吧!”孤鹤主动道,“这两天我就出去找房子,选好几座合适的再由你定夺。”

“如此便辛苦你了。”墨非补充道,“房子不需要太大,环境清幽点的即可。”

孤鹤点头表示明白,然后又询问几句之后便转身离去。

“你要买宅子?”议事之后,巫越单独留下墨非,问道。

“是。”墨非回答。

“不喜欢现在住的院子?”

“不是,浮图屋中的人越来越多,也是时候置办一点家业了。”

巫越沉吟了半晌,道:“你那个院子确实小了点。”

“浮图自己倒不在乎大小,只是如今有了姬妾,不久前又有一故友来投,这才发现不太方便。”

“故友?是何人?”

“是浮图以前认识的一个武者,名孤鹤。”

巫越点点头,未再多问,只是暗自记下了此人。

两人边走边聊,闲步至花园。

巫越看了看远处的飞檐楼阁,淡淡道:“你不必另外再买屋了,本王明日便赐你一座。”

“无故厚赏,浮图不敢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