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吗?墨非不知道,对感情她向来束手无策,而且自己的真实性别也是一种考验。她真正在乎的不是成为巫越的人,而是成为巫越的“女”人。巫越对她的感情其实已超越了性别,即使她坦诚,估计他也不会震怒,更有可能的是立刻迎娶。

这样的情况,非她所愿。

“你在想什么?”巫越静静地望着墨非。

墨非道:“你说,要让我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士?”

“当然,你有这个资格。”

“那么请主公记住今天的话,浮图将来会成为一品国士,无论是否…是否与主公有其他纠葛,主公都不能动摇浮图国士的地位。”

巫越有些奇怪,浮图从来不是看重权位的人,那么他所说的话有何深意?

墨非又道:“除此之外,浮图不要其余任何名号,或是…名分。主公是否能给予浮图这个承诺?”

巫越定定地看着他,心头千回百转,实在难以猜透他的心思。不过浮图那句“无论是否有其他纠葛”似乎在暗示他已经做好了将来成为他的人的准备?

巫越止不住心中的欢喜,他慎重点头道:“本王承诺你,永不动摇你国士之位。”

浮图,再也跑不掉,他会是他的!

“请主公别忘了,您已经违背过一次承诺,若再失信,浮图便立刻死在你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忧桑,为嘛老天不给我一双勤快的手…

第九十七章 共浴

巫越和栖夙虽然达成了初步的和谈协议,但具体内容的签署还需要与庆王交涉,所以几天后,巫越带着墨非先行离开草原,往西古关腹地而去,同行的还有孤鹤、宝尊、予初以及数十名骑士,他必须尽快赶往仁风与眀翰等人汇合,其余士兵连同那三十四名蛮域追随者可随后而至。

西古关内大部分地区皆是荒野险地,人烟稀少,并无适合休养之所。巫越等人骑马日夜兼程,通过照月关,到达了明城,在城守府暂时落脚。

明城城守对于巫越的突然出现感到十分惊异,巫越此刻不是正在景国打仗吗?怎么一声不响地出现在这边陲小城?

随后在见到巫越抱着的男子之后,城守心中有了几分了然。他也听闻了有关佛徒行者的传闻,原本一直以为只是同名同姓,如今看来这位果真便是戎臻王六上卿之一的墨君浮图。为了迎接他,戎臻王竟然亲自来到这里,王对他的重视确实非同一般,这两人的关系恐怕也非一般君臣…

巫越带着墨非走进城守为他们安排的房间,在简单地填了一下肚子之后,便吩咐仆役为诸人准备热水梳洗。

连日的赶路,众人都已是疲惫不堪。

“将本王的热水也一并送到浮图的房间。”听巫越这么吩咐,显然是要和墨非一起沐浴了。

墨非连忙阻止即将退去的仆役:“等等。主公,您在这里沐浴似乎不太妥当,想必城守大人已经为您准备了舒适的沐池。”贵族所用的沐池非常讲究,设有取暖用的壁炉、大型的陶制地漏以及排水管道等等,皇宫中更有好几种不同类型的大型沐池,专供君王与妃子共浴。而一般人家多是用浴桶或浴盆,取水倒水都不太方面。

巫越乃炤国至尊,怎能在下臣的房中沐浴?更重要的是,墨非可没法与他luo诚相对。

“你说的对,那浮图跟本王去沐池沐浴吧。”巫越这才想起沐池比浴桶要舒适多了。

额,她又不是这个意思。墨非郁闷,表情却依然平静地说着:“多谢主公了,浮图还是习惯一个人沐浴。”

巫越瞥了他一眼,道:“浮图恐怕是不放心本王吧。”

“主公英明。”墨非面不改色地回了一句。

“…”巫越气结。

“你未免太小瞧本王的定力了。”

定力?墨非垂眼看向别处,不置可否。

巫越的牙齿有些痒,觉得自己被鄙视了,这个天下敢这么跟他说话的估计也就浮图一人了。

“你脚伤未愈,一个人行动不便,本王可以帮你擦身。”不管浮图愿不愿意,他却是不想放过这个可以与他共浴的机会。

“擦身这种事怎能麻烦主公?叫下人代劳即可。”墨非已经在考虑是不是该找个仆役来做做样子了。

“可是,”巫越蹲在墨非身边,目光炯炯地望着他道,“本王不想让别人碰你。”

墨非的心跳漏了一拍,半晌才呐呐道:“…皆是男子,何须介意这些小节?”

“本王就是介意,浮图的一切皆独属于本王,他人不得亵渎半分。”

墨非忍不住看了看伏跪在门外的仆役,小声道:“主公,慎言。”

巫越看也没看那些人一眼,只是淡淡道:“谁敢非议,直接斩了便是。”

墨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她毫不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绝对是说斩就会斩的。典型的霸权主义,将来要辅佐他,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解决“共浴”的难题。

正在琢磨措辞时,予初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对着两人俯身行礼。

墨非眼睛一亮,对巫越道:“主公应该疲乏了,不若早些去休息吧。至于浮图,让予初服侍即可。前阵子在草原时,便是予初随身照顾,她懂得按摩,可帮我缓解伤口的疼痛。”

予初忍不住抬头看了墨非一眼,结果正对巫越冰冷的目光,忙又低下头去,心里颤颤的嘀咕:她何时懂得按摩了…

“是吗?”巫越盯着予初看了几眼,面色沉肃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就让她服侍你吧。”

墨非暗自松了一口气:“多谢主公。”

待热水送到,巫越也没再多作逗留,叮嘱几句后便跨步离开。

予初将替换的衣物一一放好,又试了试水温,然后对墨非说道:“先生,可以沐浴了。”

“予初,你去外头候着,这里我自己来就行了。”

予初看了她一眼,小声道:“先生刚才不是说要予初按摩吗?”

墨非无奈:“适才不过是托词而已,予初应该知道我一向是独自洗漱的。”在草原时,因为条件不允许,墨非几乎没洗过澡,每次都只是用水擦擦身而已。偶尔松一下绑束胸部的绷带,都得小心翼翼,不敢让人接近。

予初沉默了一会,转身朝屏风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只听她小声道:“其实,予初知道先生在顾及什么。”

墨非微愣,回问道:“你说什么?”

予初顿了一下,而后像做了什么决定般,面对墨非认真道:“予初其实早知先生是…女子。”后面“女子”两个字说得极为小声。

墨非大惊,半晌没有回应。

予初跪坐在她身边,继续道:“先生走过真炎之路后便昏倒了,当时现身浑身发热,予初便帮助先生擦洗身体,结果却发现…”

墨非抓住予初的手:“此事除了你之外,还有谁知道?”

“只有予初一人知晓,连宝尊亦不知。”

墨非吁了一口气。

予初又道:“先生放心,予初并非不知轻重之人,女子行走于世有多艰难,予初一清二楚。”

“谢谢你,予初。”墨非相信她,这个女孩自从跟着她走出山村之后,一路上任劳任怨,不曾有过半句怨言。宝尊因为医术而获得世人的尊敬,而予初从来只是默默无闻,无声地奉献。

独自背负着这个秘密太久,如今有另一个人分享,反而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让予初帮先生擦身吧。”予初边说着边帮墨非更衣。

墨非看了看身边的大浴桶,对她说:“你去拿套衣服过来,和我一起洗洗。反正我也无法泡澡,你用了,也免得浪费了这些热水。”

予初笑着应了一声,去自己房间拿了套衣服过来。

“先生,你经常这样绑着,不觉得难受吗?”予初一边帮墨非擦背,一边询问道。

“难受也得忍着,好在我不像予初这么丰满。”

予初扑哧笑了一声,表情有些羞涩:“先生别取笑予初了。”

“怎说是取笑?”墨非愉快道,“予初温柔贤惠,将来我一定要给予初找个好夫婿。”

予初低声道:“予初不要什么夫婿,只要能一直跟在先生身边便好。”

墨非道:“我不会赶你走,即便将来你嫁人也可以继续留在我身边,只是到时你的夫婿恐怕要埋怨我了。”

“先生是知道的,予初曾被恶人□,而且不止那一次,自从予初的亲人相继过世,予初便再无依托,若非有着代替已故亲人活下去的执念,恐怕予初早就了此残生了。对嫁人,予初不作丝毫念想。”

墨非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痛苦都已经过去,予初不必太过介怀。”

予初笑了笑:“是的,痛苦已经过去,予初曾经有如行尸走肉,不过是为活着而活着。可是遇到先生之后,予初才发现风景可以如此美丽,生活也可以如此丰富,女子也可以如此坚强。”

墨非在她眼中看到了一抹闪亮的光华,这还是她第一次在这个世界遇到有这种眼神的女子。

收拾妥当,予初叫门外的仆役将洗澡水倒掉,那几人见到两人一副刚刚洗完鸳鸯浴的模样,表情都有些暧昧。

墨非和予初都不在意,她看到予初头发有些凌乱,甚至拿来梳子,亲自帮她梳头。

予初开始还推拒,毕竟主仆观念是难以动摇的,可是在墨非的坚持下,也就听之任之了。

这又是她与别人不同之处。受到墨非的影响,予初褪去了那种卑微的奴性,除了适当的尊卑之外,她能够平和地与墨非对话,并且拥有自己的想法和坚持。

墨非从来不会向一般的奴仆灌输什么平等的观念,更不会特意免除他们繁复的卑躬屈膝之礼,她只是用自己的行为潜移默化地影响周围的人,可惜这种观念和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先生,我想跟你习字。”予初突然说道。

“习字?这是好事,没问题。”

“谢谢先生。”予初愉快地笑了。

予初的记忆力很好,墨非曾经说过的话,念过的经文,她几乎都能一字不漏地背下来。若生在另一个世界,她必然会是一个出类拔萃的才女。

墨非帮予初梳头的模样十分赏心悦目,两人旁若无人地谈笑着,让从门口经过的仆役们艳羡不已。

男人跟几个姬妾或贴身侍女风花雪月不足为奇,但肯为她们梳头的却是少之又少。

墨非也不觉得这种行为有何不妥,但是看在某人眼中却是极为碍眼。

巫越沐浴之后,一身清爽地来找墨非,打算与她同蹋而眠,这些日子一直是这样,巫越已经习惯抱着她睡了。

结果刚走进院子就看到这么一幕,心中恼火自是不必多言。

他大步走向墨非两人,面色冷峻,那股煞人的气势令人胆战心惊。

墨非停下动作,和予初一起转头看过去。

予初见是巫越,忙伏身行礼。

墨非也躬身行了一礼。

“你,滚出去。”巫越夺过墨非手中的梳子丢向予初,予初被砸地痛呼一声。

“主公。”墨非忍不住几分惊怒。

予初跪着退了几步,微微抬头看了墨非几眼,后者朝她使了个眼色,让她离开。

予初会意,告罪几声便退了出去,临走前还担心地看了墨非几眼。

“主公,何事生怒?”墨非不动声色地给他倒了一杯茶。

“她是什么身份?让你帮她梳头?”巫越冷声质问。

墨非平和道:“予初与我虽为主仆,却情同兄妹,主公莫要责难于她。”

“兄妹?哪有做兄长的给妹妹梳头?还和妹妹共浴?你当本王是傻子吗?”巫越想到两人刚才暧昧的样子,心中的怒火便抑制不住。

“那主公想如何?”墨非很不喜欢巫越的霸道。

“让那个女人有多远滚多远!”浮图从来不曾对一个下人如此亲密过,这让他有了危机感,毕竟浮图是男子,他若要宠幸什么女人,别人只会一笑置之。可是巫越一想到浮图会跟某个陌生女人在床上翻云覆雨,心中就止不住嫉妒和杀意。

墨非暗暗深呼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跟这个男人置气。

她想了想,问道:“主公,浮图将来必然还会遇到更多的人,有男有女,有亲有疏。若是只要浮图亲近谁就赶走谁,那么浮图身边还会留下什么人?”

作者有话要说:两更,弥补一下形象…

第九十八章 三十六子

你有我就足够了。巫越差点吼出这句话,但他也知道,这只是他一厢情愿的念想。

浮图看似文弱,实则有着自己的原则和坚持,即使是身为王者的他,也很难将其改变。他欣赏这样的性情,然而有时又不得不为这样的性情而懊恼。

“主公,浮图曾经承诺过你,终身不成婚。”墨非淡然道,“虽然主公并未遵守约定,然浮图会依然坚守,因为浮图不想看到其他人因浮图而受到伤害。”

巫越欺近墨非,压低声音吼道:“本王在你眼中就是如此暴虐?为了不让本王伤害他人而委曲求全?这就是你当初答应本王的原因?”

“并非全部。”墨非对他的逼视不露半分怯意,继续道,“浮图也确实很希望能全心全意辅佐主公。”

“可是本王无法释怀。”巫越缓缓道,“你总是拒绝本王的亲近,死守着君臣之礼,不敢逾越一步,若非本王强迫,你可愿意触摸本王一下?”

墨非沉默下来,定定地望着他。

巫越的怒,来自于他的不安?因为从来不确定对方的心意,所以总是患得患失。

那么,她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呢?她爱巫越吗?

不知道,但至少是喜欢的。在苦行在外时,心中最挂念的便是这个男人。她之所以不敢亲近,是因为害怕性别被识破之后,不确定巫越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对她,给予她充足的发挥空间,而不是收入后宫,作为他个人的收藏品。

看他刚才对予初的态度,他是恨不得自己身边除了他之外再没有其他人,这样的占有欲实在令人不安。

巫越就坐在触手可及,目光如注,烛光将他的影子映照在她身上,几乎将她吞没。

墨非有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她缓缓抬手,在距离巫越身体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停下来。在决定留在这个世界的那一刻开始,巫越的感情便是她不能不面对的问题,她没有一直被动防守的打算,但她也没有更多赢得胜利的筹码。巫越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

她,似乎赌不起…

墨非将自己的手放下来,垂眼低声道:“夜深了,主公还是早些歇息吧,其他话可待日后再说。”

巫越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和绝决,他将墨非抱起,淡淡道:“你不愿意,所以只能由本王主动。本王不在乎礼教陈规,不在乎天下人的非议,只要能得到你,本王无所不用其极。”

墨非心一惊,忙道:“主公,你…”

“你放心,本王暂时不会做什么,回到戎臻之后,本王便不会再给你退缩的机会。至于那个女人,暂时先留着吧!但若让本王发现她出现在你床上,那么就别怪本王不客气了!”

休整了一日后,巫越等人继续踏上行程。

接下来的日子,巫越显得分外内敛,除了独处时的亲密之外,在人前他对墨非保持了足够的克制。

一行人赶在立夏之前回到了戎臻,巫越将墨非带回戎臻府,便又匆匆地赶去景国仁风,不过走之前派了众多暗卫保护墨非的安全。

巫越的离开让一直提心吊胆的墨非松了一口气,她决定暂时抛去这些烦恼。

戎臻府内外的众人都很热情地迎接她的回归,聚集于此地的文人才士们也都纷纷庆贺,来往探望之人络绎不绝。

几个月以来,关于苦行者的传闻流传得越来越广,浮图在炤国的声名达到了一个难以形容的高度,才士敬慕,百姓爱戴,他用自己的言行感动着天下。

戎臻是墨非的起步之地,他也希望这里是她完成理想的最终之地。

此时白纸已经推行天下,四库全书的收编也进行得十分顺利,商业农业发展蓬勃,学校林立,才士云集,文风鼎盛,戎臻在不知不觉中,从一个地广人稀的贫乏之地,逐步有了未来政治文化商业中心的雏形。

墨非并未止步,她希望将戎臻的繁荣推行全国,创造一个千古盛世。

她拿出笔记本,这里面记载了她这一路苦行的所见所闻,以及连同蛮域的曲折之路。她要做的是,是将这些东西整理出来,为将来发展西北做准备。

不久之后,跟随墨非而来的那三十四名蛮域平民也来到了戎臻。

墨非对他们说:“我有一个任务要交给你们,这个任务或许会让你们历经磨难,客死异乡,但也有可能让你们流传千古,为后世人敬仰,不知你们可有勇气接下这个任务?”

“大人但说无妨,我等绝不退缩。”诸人皆是点头。

“我需要你们行走天下,深入偏僻之地,收集各地的物产,绘制地图,传播技术。”

“我们明白了,大人希望我们行你当初在蛮域所行之事。”

“正是。”墨非缓声道,“天下之大,难以测量,众多偏地隐于尘世,众多百姓茹毛饮血,众多作物不得推广,众多技艺默默无闻…诸君可秉持为善之心,苦行天下,造福于民。”

三十四人脸上皆露出喜悦激动的神色。

“大人所托,必不辱使命。”

他们之所以追随墨非,便是受感于她的德行,如今有机会继承她的德行,众人无不欣喜。

他们或许都是小人物,无经天纬地之才,无翻云覆雨之志,无富国强兵之能,但德心自生,不惧艰辛,这便是难能可贵的一种精神。

之后,墨非教他们学习了简单绘制方法,对于大多不识字的人来说,图画是最好的记录方式。接着她又制作了鹅毛笔,这大概是最方便携带且容易制作的笔了,沾些墨汁或染料就能书写。最后为免方向重复,墨非又事先规划了几条大概路线。

经过将近一个多月的集训,三十四子终于基本达到了墨非的要求。

临行前,墨非为他们每人准备了一匹马以及充足的干粮和银钱,但是她知道,这对于动辄上千里的行程来说,其准备远远不足以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