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太对这个倒是有经验,她从带来的柳条筐里找出一把铲刀,从旁边找一了棵粗壮的桦树,小心翼翼地从上头剥下一大块树皮来铺到地上。她先把人参旁边的苔藓和黑土厚厚的铺了一层,再叫上王素芬,两人一个托头一个托须子,小心翼翼地将人参放到树皮上,找了些又长又有韧劲草给捆上,把人参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丝毫不露,这才放心地放到柳条筐里。

蓁蓁看李老太收拾完了,这才将手里最后一个野果丢到李明中嘴里,又站起身来继续往前跑。

李老太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见蓁蓁领着越走越偏,忍不住问她:“宝啊,咱这又是去哪里啊?有这一个人参就不孬了,可别再挖了,就这一个我还不知道回去咋整呢。”

蓁蓁歪头看了看李老太,露出几颗白净的小牙:“给爹泡酒喝。”

“可拉到吧。”王素芬一个没忍住吼了出来:“我跟你说啊闺女,你找的这个人参可是个宝贝。它怎么也得上百年吧?是不是娘!”

李老太点了点头:“四五百年没问题。”

王素芬一拍大腿,脸上满是肉疼:“就这么个宝贝,咱拿回家去可得好好收着了,要是把它给你爹泡酒可是糟蹋了,就这参上的一点须子我都怕给他补出满脸鼻血来。”

“可不是咋地。”李老太连连点头:“等回家我就放咱家房梁上,一天三回的瞅着,要不是现在不兴烧香啥的,我非得给它供起来不可。”

蓁蓁无奈地看着李老太,可她现在人小,也没办法说出很多的话来劝她,只能四处寻摸了一番,又找到了一颗四五十年的人参,朝它一勾手,人参从土里跳出来直接落到了蓁蓁手上。

蓁蓁把人参递到李老太面前,执着地说:“给爹泡酒喝。”

李老太一脸无语地看着蓁蓁手里的人参,只能又割了块树皮包了起来:“行吧行吧,就拿这个人参泡酒,你可别再挖了哈,咱家没那么多房梁,我可没处藏去。”

蓁蓁想起自家还没有自行车和缝纫机,这可是现在流行的三大件,连忙建议说:“拿去卖钱买自行车买缝纫机。”

“是不是看你赵奶奶家的大自行车眼馋了呀,”李老太和王素芬笑着往树皮里放了一层厚厚的苔藓和黑土:“大的咱家留着,把这小的卖了,等回头我去问问,看供销社收不收,要是能卖出去先给买个收音机,白天你也能听个声啥的,省的无聊。”

蓁蓁这才咧嘴笑了,趁着两人捆扎人参的时候,她走到接连被剥了两块树皮的桦树旁,把小手轻轻放在树干上,转瞬间,老树又长出了新的树皮,高耸入云的枝头冒出了点点绿色。

李明中跟着跑了一个多少小时的山路,虽然跟着蓁蓁吃了些野果,可它毕竟才几个月大,跑了这么远的山路已经是它的极限了。李明中伸出舌头喘了几口粗气,汪汪汪地叫了几声,蓁蓁听他说自己累,连忙停下脚步,蹲下身子用小手抚摸着他的后背。

“好些了吗?”蓁蓁歪着头看着李明中。

李明中觉得自己的后背暖暖的,四条腿也恢复些了力气,王素芬见蓁蓁不走了,只当她是累了,连忙过去把一人一狗都抱在了怀里:“宝啊,咱也出来大半天了,要不回家早点去吧?”

蓁蓁往深山里看了看,有些意犹未尽的模样:“可是我还没玩够呢。”

“明天还来呢。”王素芬连忙说:“这不还得来假装翻地嘛,怎么也得再个十次八次的。”

蓁蓁这才笑了:“那行,明天还来。”

王素芬调整了下怀里的姿势,让蓁蓁坐在自己的手臂搂着李明中,李老太背着柳条筐跟在后头,眼瞅着走了十来分钟,忽然不知从哪儿里飞出来两只野鸡,扑棱着翅膀掉到李老太背着的柳条筐里,李老太慌忙地把筐摘下来,一把把野鸡抓了出来:“我的祖宗哎,咱筐里还有人参呢,要是被野鸡砸坏了可咋整?”

蓁蓁朝李老太一乐:“那就都炖了呗。”

李老太从旁边揪了些野菜把野鸡腿一捆倒拎在手里,还不忘和蓁蓁解释两句:“别看人参是好东西,可这东西轻易吃不得,像咱们今天得的这个老参,都是过去大户人家吊命用的宝贝。”

王素芬瞧着李老太手里拎着鸡,背筐里背着人参,心里有些美滋滋的感觉:“娘,你说咱家蓁蓁上辈子不会是山神吧,要不这山上哪儿有人参啥的她都知道呢?那野鸡野果啥的也听她的。”

李老太有些迟疑地摇了摇头:“那河里的鱼也听蓁蓁的呢,山神还能管着水里的事?我觉得蓁蓁以前指定比山神官大。”

“娘说的对。”王素芬想了想又说:“是不是土地神啊?那河也在土地上,也算土地神的管辖范围。”

李老太撇着嘴有些琢磨不明白:“可土地神和山神官一样大啊。”

蓁蓁把头埋在李明中身上听的直乐:上辈子她就是一个从小宅到大的学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开一家花店,每天可以坐在花店里喝咖啡追剧聊八卦,只可惜这个梦想只差一步就实现了。不过现在也不孬,蓁蓁环视了下周围的参天大树:它们都是我的!

随着每日去山上翻地,李老太屋里的好东西越来越多,她的房梁上藏了一颗小一斤的人参、炕琴顶上放了一个比脸盆还大的灵芝,箱子里还有半布袋子拳头大的小灵芝,蓁蓁叫她没事泡水喝延年益寿。

孙女的一片心意,李老太虽然心疼的肝疼,但每天在蓁蓁的监督下,不得不一早煮水开始泡灵芝。好在这东西硬,敲下来一块指甲大的灵芝怎么也能泡上一个月,李老太估摸着这一袋子怎么也够自己喝到一百岁了,如果能活那么久的话。

孙女越来越能耐,李老太和王素芬两个没人的时候没命的嘱咐她,好在蓁蓁人虽然小,但对这方面却很靠谱,在别人面前从没露出过什么异样。就算是老李家经常有野物吃庄稼长的旺,邻里邻居也都觉得是她家运道好,谁也不会往一个孩子身上想。

转眼间春去冬来,桂花在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生了个儿子,第四代的第一个孩子,是男是女都叫人喜欢。李老太欢天喜地把蓁蓁小时候用过的包被把孩子包起来,看着王素芬已经帮着桂花收拾干净了,连忙把重孙子放到桂花怀里叫她喂奶。

蓁蓁穿着红色灯芯绒的棉袄,好奇地趴炕上打量着比自己小快两岁的大侄子,一边摸着他的小手,一边问李老太:“奶,大侄子叫啥名啊?要不我给他起个吧?”

早早请假回来的李明东吓的一哆嗦,他下意识瞅了眼趴在蓁蓁脚底下的李明中,脸颊抽了一下:“老妹啊,你侄子他爹在这呢,就不用你费心了好不好?”

蓁蓁鼓起胖嘟嘟的小脸:“那你还给我起名了呢,就不兴我给大侄子起个名啊?”

“你这不是还不识字嘛?”李明东不敢话说重了,就怕一个不好惹哭了这个小祖宗,到时候奶可不管他是不是刚当爹,非得抄起炕上的笤帚敲他一顿不可。

他看着蓁蓁不是很满意的模样,李明东咬咬牙,准备牺牲自己下一个孩子的名字:“要不等你嫂子再生的时候,那时候让你取名。”

蓁蓁看着李明东委委屈屈的模样,小嘴抿起来直乐:“我就给起个小名,不起大名。”

李明东这才松了口气,现在养孩子都喜欢娶个土点的名字,俗话说好养活。李明东琢磨着蓁蓁起的再难听也没事,反正就叫这几年,等大了上学了就没人叫又土又难听的小名了,只要自己给起个好的大名就行。他看了眼一脸期待的蓁蓁,伸手把她抱上腿上:“那行,你告诉哥你想给你大侄子起个啥名啊?”

蓁蓁瞅了瞅桂花怀里的襁褓,身子都在被里包着看不出什么来,露在外面脑袋看着倒是不小,蓁蓁瞅了瞅大哥,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他:“要是不好听咋办?”

“没事。”李明东捏了捏蓁蓁的肉嘟嘟的小胖手:“小名就可着难听叫,好养活。”

“那我就放心了。”蓁蓁松了口气:“就叫肉包吧。”

“肉包?”明东看了眼蓁蓁,迟疑地问她:“你饿了?”

“有点!”蓁蓁揉了揉肚子,看着桂花怀里的小侄子一脸认真:“我就觉得刚才看着小侄子的脸白白胖胖的想个肉包。”

李明东实在没忍住,在蓁蓁脸上捏了一把:“咱家没有比你的脸蛋更像肉包的!”

作者有话要说:学了一天的大大讲话,然后就困了一天,笑哭~~~~

最近连续的上班和写文,觉得大脑有些不好用了,今天总觉得有些卡文,明天好好捋捋思路。

顺便说,其实灵芝值钱的是孢子粉,但野生的孢子粉基本捕捉不到。我公公家的山上好多好多灵芝,他每次到我家来,就会带一塑料袋子送给我妈泡水喝,哈哈~~~

大家晚安。

第 30 章

第三十章

“明东, 快点拿尿布来,肉包尿了!”桂花在炕上指挥的明东溜溜直转,自打蓁蓁给小侄子起了“肉包”这样一个小名, 得到了全家一致赞同,按照李老太的话说:“肉包这名多好, 白面里头全都是肉, 一听就有福气, 寓意也好,蓁蓁给起的错不了。尘?缘?”

明东实在想不明白肉包代表着什么寓意,不过他对李老太心偏到胳肢窝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了,好在肉包不算难听,比起隔壁老张家给孩子起的粪球强多了。

给孩子换好尿布放在油布上头,明东端着盆到灶间从锅里舀出来一勺热水倒盆里,再兑上些凉水, 把一上午换下来的尿裤洗干净晾到隔壁空着的西屋。

明东两口子一直住在后院东屋,原本西屋冬天也不烧炕不点炉子, 可如今有了孩子出来进去的容易进凉气, 再加上每天洗洗涮涮的东西总得有地方晾, 便把西屋也烧上了火炕。

明东在火墙上钉了两个钉子,挂上一条麻绳, 洗干净的尿布往绳子上一搭贴着火墙一烤,一个来小时就干的透透的。离着山近便, 家里烧了前后两个屋子也不用担心烧火缺柴火的事, 李老太打秋天起就叫明西领着明南明北往家拖回来不知多少柴火, 高高堆了两个柴火垛,足够用一整冬天的。

洗了手,明东打开门和桂花说了一声,准备去前屋给她端鸡汤来,炖的是养了两年多的老母鸡,打秋天的时候就不下蛋了,李老太一直没叫杀,就是为了留着给桂花做月子吃。

外面正在下着鹅毛大雪,明东穿上皮袄戴上棉帽子一路小跑到了前院,一开门就闻着灶房里传来让人垂涎欲滴的鸡汤浓香,明西、明南、明北三个在灶房门口蹲了一排,一人拿着一个烤土豆在啃。

明东伸着脖子往灶房里看了一眼,又低头瞅了瞅挡在前头的明北,忍不住踢了踢他的屁股:“搁这蹲着干啥,多挡道啊,回屋吃去不行啊?”

明北拿起筷子,从放在窗台上的酱碗里夹了些大酱抹在土豆上,先咬了一口,这才抽空回头瞅了他哥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鸡汤香,闻味,下饭。”

“可拉倒吧。”明东听了噗嗤直乐:“就你这肚子不闻味都能吃一盆土豆,要是围着肉味,指不定得吃一地窖。”

明北吃完手里的一个,连头也没抬一下又从旁边的盆里摸出一个土豆继续剥皮,明东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隔着明北伸手撩开门帘子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妈,饭好了没?”

王素芬掀开锅盖拿筷子戳了两下,急匆匆回了一句:“再等会吧,这老母鸡肉老,炖的不太烂乎,我刚才又加了把柴火,再炖一会。你要是没事先去东屋和你奶说话去,等好了我叫你。”明东答应了一声,放下帘子转身走了。

王素芬拿出化好的猪肉切了几片,倒点油放上葱花,翻炒两下再把猪肉放进去,只听“刺啦”一声,冒出一些白烟。明北立马蹲着往前挪了两步,把头伸到门帘子底下:“妈,你有没有多放几片肉?”

王素芬头也没回,顺手又把切的白菜倒到锅里:“一人一片解解馋就行。”

明北听了扯着嗓子哀嚎:“您一天就给整一片肉我们也吃不过瘾啊,还不如炖上一锅红烧肉让我们吃个痛快呢。”

明南一听红烧肉也来了精神,往前两步也蹲了进去:“妈,把这个月领的肉都炖了吧,咱蒸点大米饭,把炖肉往上一浇老香了。”明北听着吞了吞口水,蹲在旁边连连点头,一脸期待地看着王素芬。

加了些酱油炒出颜色,王素芬把锅盖盖上,回头瞅着两个馋儿子:“这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要是这一顿都吃了,下次吃肉可就得杀年猪的时候了。”

明北顿时乐了:“一顿吃了就挺好,省的每天吃一片还没等过瘾就没了,白糟蹋肉了。”

王素芬掀开锅盖又翻了两下,看着少了半盆的蒸土豆连忙端过来放在柜子上:“炖红烧肉蒸米饭问你奶去,我说了不算。”明北听了,连忙把最后一口土豆塞进嘴里,屁颠屁颠地去了东屋。

今年打开春起,街道上的供应就有恢复的势头,等到了秋天,基本上能按月买到粮食、蔬菜和猪肉了,北岔人紧了三年,靠着种地挖野菜好歹都没怎么饿着肚子,如今供应的物资恢复了,北岔人都松一口气。

老李家连续两年都比别人多收了一茬庄稼,每回都是大丰收,家里各种粮食都存了很多,今年一年就没怎么买供应粮,不过副食倒是买的足,买回来的肉也不犒油,都炒菜吃了解馋。

每天都能吃到一片炒菜的猪肉,这在过去已经是了不得的好生活了,可明北满脑子都是红烧肉,馋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他一溜烟跑到东屋,人还没进去就先嚷嚷起来了:“奶,咱让我妈炖肉吃呗?”

蓁蓁正坐在炕上吃松子呢,一说炖肉眼睛就亮了:“炖啥肉啊?”

明北一抬屁股坐在了炕上,他伸出两只手要去搂李老太的胳膊,李老太瞅了他手一眼,往后一躲,顺手摸起炕上的蝇甩子就敲了明北手一下:“瞅你的手咋那埋汰呢,可别碰我衣裳。”

明北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是土豆又是大酱的,讪笑着藏到身后,蓁蓁倒是不嫌明北脏,凑了过来把自己小碗递过来请明北吃松子:“四哥,你说炖啥肉啊?”

明北嘿嘿地笑了一声:“就是妈每顿饭就整那几片肉,一人一口就没了,奶你干脆让我妈把这个月买回来的肉都炖了得了,再蒸上一盆大米饭,也让我们过过瘾。”

蓁蓁吞了吞口水,认真地问:“是炖红烧肉吗?”

“红烧肉也行啊,让妈往里多放点土豆,等炖好了以后土豆里头都是肉味。”明北看着蓁蓁,哄着她问:“老妹想不想吃?”

蓁蓁连连点头:“想吃!”

要是明北一个人馋李老太指定不搭理他,可看蓁蓁像个小馋猫似的朝自己直乐,李老太顿时就心软了:“行吧行吧,那晚上就炖肉吧,反正吃没了拉倒。”

明北立马欢呼了一声,蹦跶着出去传旨去了,明东捏了一把蓁蓁又软又嫩的胖脸蛋,笑着说道:“咱家蓁蓁就是个小馋猫,瞅她吃的这个小胖脸,小心以后成个胖姑娘。”

李老太立马把明东的手拍了下去,在蓁蓁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揉了揉:“我们蓁蓁还小呢,就是这样胖胖乎乎的才好看,一瞧着就有福气。你别光说我们蓁蓁胖,你瞅你家肉包,这才半个多月大,那脸上的肉也不少。”

想想儿子的大胖饼脸,明东有些郁闷:“还不是蓁蓁给起的名字,肉包肉包,越长越像肉包。”

蓁蓁捂着嘴躲在李老太背后直乐,明东看了眼趴在地上打盹的李明中,心里更郁闷了:“你说说,连条狗还正儿八经连名带姓的叫呢,到我儿子这成肉包了。”

蓁蓁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肉包是小名啊,李明中是大名,不一样。”

李明东瞅了一眼睡的直流流哈喇子的李明中,有些纳闷:“难道它还有小名?没听你叫过呀。”

蓁蓁点了点头:“我四哥给起的,叫红中。”

李明中似乎听到有人叫它,扑棱一下站了起来,大脑袋转了一圈发现自己是在家里,这才打了个哈欠,摇摇晃晃地又趴下来。

李明东:“…”

蓁蓁从炕上的盆里摸起个冻梨咬了一口,又酸又甜又凉的口感刺激的她直眯眼睛:“我觉得肉包比红中好听多了,那时候就是我小,要不然指定不能让李明中叫那个小名。”

李明东看着蓁蓁撅着小嘴吸吮着冻梨里的汁水,忍不住逗她:“要让你起,是不是叫冻梨啊?”

蓁蓁一边吃着冻梨一边朝李明东直乐:“这个名字好,等大哥生二侄子的时候就叫这个。”

明东看着蓁蓁一脸绝望:“这冻梨还不如肉包好听呢。”

李老太呵呵笑着拿蝇甩子敲了敲明东的脑袋:“你妹起的名有福气,我听着就不孬,行了行了,你赶紧去瞅瞅鸡汤好没?要是好了赶紧都给你媳妇端去,等啥时候想喝啥时候就后屋的大锅一热就行”

明东答应了一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问蓁蓁:“蓁蓁要不要喝鸡汤?留你留个大鸡腿吧?”

蓁蓁连连点头:“让妈给我放点葱花。”

明东顿时乐了:“人不大,事还不少。”

啃完手里的冻梨,蓁蓁下了炕跑去洗手,刚打开东屋的门,李木武带着一身雪花急匆匆地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人。李木武的声音都变调了:“娘,你看谁来了?”

“谁啊这是?”李老太眯着眼敲了瞧,可是那人带着大皮帽子,身上穿着厚实的军大衣,只露半个脸,看不出模样来。

“娘,是我啊!”那人一开口就露出了哭腔,李老太浑身一震:“木文,是你吗?”

李木文摘下帽子,露出一脑袋半白的头发,模样倒是有和李木武有些相似,只是瞧着更老成些。

“木文,是我的木文。”李老太下了炕,颤颤巍巍地过去,一把就抱住了李木文的腰,在他怀里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儿啊,娘还以为这辈子见不到你了呢。当初你才二十岁就跟着部队去打日本鬼子,一走二十多来年啊,好不容易日本鬼子打跑了,国民党也打跑了,你又跟着部队到了福建,我前几天做梦梦见你,醒来还想着也不知死之前能不能见你一面。”

李木文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被李老太哭的眼圈发红,他轻轻地拍了拍李老太的后背:“娘,您身体健康着呢,能长命百岁呢。”

“那不成老妖精了。”李老太乐了,抹了把脸上的泪水一低头看着蓁蓁站在自己旁边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顿时吓坏了:“你这孩子咋哭了呢,这是你大爷。”

蓁蓁从口袋里掏出小手绢抹了抹眼泪:“太感人了,我没忍住。”

第31章 第 31 章

随着蓁蓁这一句话, 什么亲人离别多年的惆怅、母子久别重逢的激动之情都被她给搅和没了。擦了擦眼角,蓁蓁忽然发现屋里有点安静, 她抬起头来,看着家里的大人都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

蓁蓁甩了甩手绢, 看着李老太站在旁边还没回过神来, 连忙推了推她:“奶,这会你应该锤着我大爷一边哭一边说我的狠心的儿啊…”

李木文一个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他弯腰把站在自己大腿边穿着红棉袄梳着朝天辫的蓁蓁抱了起来,在她白胖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扭头问李老太:“娘,这就是木武家那个丫头?年纪不大,还挺招笑的。”

蓁蓁拿手帕擦了擦脸,回头问李老太:“奶, 这就是我那个走了二十年没回家的大爷?看着还挺和善的。”

李老太一边用手抹着脸上的眼泪, 一边笑着轻轻拍了下蓁蓁的屁股:“这孩子就爱作妖,你大爷那是去打日本鬼子, 身不由己,他和你四叔那个不孝的东西可不一样。”

蓁蓁笑着回手搂住李木文的脖子:“我知道,我大爷是抗日英雄,奶常说的嘛。”

李老太哈哈大笑起来, 拉着李木文的胳膊把人往屋里让:“瞧我老糊涂了,堵着门口就哭开了。木文你赶紧进来,咱俩上炕好好唠唠。木武让你媳妇中午多做几个菜,把鱼炖了, 明天杀猪。”

木武应了一声,出去和王素芬交代了两句,又赶紧叫明南和明北去李木森家传个话。李木文脱了身上的军大衣又把头上的帽子摘了搁在屋里的柜子上,李老太拉着他盘腿坐在炕上:“和娘说说,你这些年咋过的?”

蓁蓁听见这就要开始唠嗑了,立马去把自己装满了松子仁榛子仁的小碗拿了出来,又端来一个搪瓷大碗,里面装了各种野果干。把东西都放到炕上,蓁蓁脱了鞋也爬了上去,坐在两人后头,一脸激动的抓了把蓝莓干往嘴里塞。

实在不是她八卦,主要是这个年代也没有电视看,家里也没有收音机听。她在家除了和两个傻哥哥一起傻玩以外,就是整天和李明中小声嘚吧,实在是闷的太无聊了。

“早些年跟着部队打鬼子,去了好些个地方…”李木文捡着能说的大体给李老太讲了讲,至于什么受伤的事遭罪的事连提也没提。李老太心里有数,儿子打那么多年仗不可能没受过伤。不过儿子不提她也不问,能平安无事就好。

“你现在还搁部队上吗?这次咋突然回来了呢?也没提前和家里打个招呼?”李老太拉着李木文有些紧张,生怕他出了什么事。

李木文安抚地拍了拍李老太的手背:“今年下半年接个任务,一直在北京那边了,冬天时候在冰城部队执行了个任务,任务完事以后我和上面打了个报告,说二十来年没回家了,想申请回家看看。这不上头给我放了三个月的探亲假,我就赶紧回来瞧瞧您。”

“三个月呢,可太好了。”李老太笑了:“今晚你就和娘一起睡,咱娘俩好好唠唠。”

李木文连连点头:“行。”

“哥!”母子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了李木森的声音,他哐当一声打开门就冲了进来,看着坐在炕上的李木文都有些不敢认:“是大哥吗?”

“木森啊。”李木文乐了,朝他招了招手:“让哥瞅瞅,哎呀,一晃二十年过去了,我记得我离开家的时候木森才十四岁,现在都老成这样了,岁月不饶人啊。”

“可不咋地,我家大小子都十四了。”李木森笑着过来,李老太和李木文往里挪了挪,空出小半个炕来,李老太拿起蝇甩子敲了敲炕:“老三过来坐,还有木武,你搁门口站那和木桩子似的干啥,不会跟过来跟你哥说说话啊?”李木武憨厚地一笑,这才过来坐在炕上。

李木文看着木武满眼都是亲切:“木武还和小时候似的,没怎么变,老实憨厚。”他四下里瞧了瞧:“木林没过来?刚才我听娘说怎么地,他这些年不孝顺,气着娘了?”

“别提了,当初咱这粮店招工扛麻袋,咱家木武和木森都选上了,那会木林还不大,看着也不壮,人家没要他。他就赌气跑冰城去了一去十年,前年过年才带着老婆回来,气的我拿烟袋锅子削了他一顿。”

“这冰城也不算太远,咋还十年没回来呢?和家里赌气了?”李木文眼里闪过一丝厉色,语气也有些不善。

“谁和他赌气了,他娶了个媳妇有点小算计拖着不叫他回来,他自己也是不长心,我都不惜的说他。”李老太翻了个白眼:“连着两年被我削了好几次,倒是知道错了,他媳妇没啥大毛病,就是自以为是的小聪明,实际上蠢的没边。”李木文听了没再多问,准备年底下李木林回来以后再和他细聊。

说了一会话,李木文想起自己拿回来的大行李袋,他下炕把行李袋拎到炕上,打开以后一样一样往出掏东西:“预计着这次能回来,在北京的时候就买了不少东西。娘,这是给你的收音机,是上海人民广播器材厂生产的。”

“哎呀,上海产的收音机。”李老太赶紧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心上的汗,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收音机接过来放到炕上:“这玩意老贵了吧,可得要不少工业票呢,咱们北岔好像也没有几家有这个东西。”

李木文一边转着按钮一边给李老太介绍怎么用收音机,转了两圈终于调出个频道,里面正放着评书《林海雪原》,李老太刚听了几句就迷住了,摸着收音机爱不释手:“这玩意可真好,我之前也是听说过,还第一回见呢。”

“娘以后你没事就坐炕上听收音机,里面有歌曲、有评书,小时候我爹给我讲的《西游记》您给我讲的《聊斋》,这里头都有。”

“好好好,往后我可有乐子了!等回头过年时候亲戚来串门,我也给他们开开眼。”李老太连忙下炕拿抹布把柜子抹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收音机端端正正地摆在上头。

放好了收音机,李老太又坐回炕上,李木文又从包里拿出来一件灰色方格的春秋两用衫,一件深蓝色裤子:“这是给娘买的衣裳。”

李老太连忙把衣裳拿过来搁身上比划:“我都多大年纪了还穿新衣裳?这不浪费钱吗?木文你看着这衣裳我穿好看吗?”

“好看,娘一穿显得年轻十岁呢。”李木文连连吹捧:“我看北京街上的女的都是穿这样式的,就赶紧去给娘买了一身。”

李老太满意了,笑呵呵的叠了起来,放到一边:“那行,我还没买的现成的衣裳呢,以前都是买布做,就这也得费不少钱花不少布票呢。”

李木文又从包里掏出三瓶茅台来:“给木武他们三个的,一人一瓶。”

李老太瞅了瞅上面的字也不认识:“这是啥酒啊?”

“茅台。”李木文说道:“这是去年买的,临走时候从家里带的,当时买的时候才两块九毛七,今年四月份国家就推了高价政策,一瓶卖到了十六了。”

李老太听了忙往回推:“赶紧拿回去拿回去,这么贵的酒哪舍得喝啊,你自己留着就好。”

“特意给他们带来的。”李木文说:“我在身上背了半年呢,在部队时候,那帮小子那么闹腾,我都没拿出来。这么多年没回家,也是我这个当哥哥的一番心意。”

李老太听见,这才罢了。李木文又从下面拿出一件叠的板板整整的蓝底白条的呢子大衣:“这是给蓁蓁的,咱家头一个丫头,可得好好打扮打扮。”坐在一边看热闹的蓁蓁没想到还有自己的衣裳呢,扔下碗下了炕就往外跑。

李木文吓了一跳,看着门口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孩子咋还跑了呢?”

李老太摩挲着自己的衣裳,头也没抬地回了一句:“洗手去了。”

果然没一分钟,蓁蓁就洗干净了手了脸进来,拿着毛巾擦了好几遍,确定手上身上没有脏东西,这才爬上炕把自己的呢子大衣接了过来。摸了摸质地,是纯羊毛呢子料的,领子上还裹了一圈兔毛,前襟双排大扣,身后还有一个蓝色的蝴蝶结,样式就是搁后代也不过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