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廷彦蹙眉，“不记得了？”
“嗯。”
廖廷彦薄唇紧抿，脸色不太好看。
·
不敢见到的人，已经近在咫尺。
其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黎未开机，顺手把声音打开。
信息有十多条。
她慢慢看着，都是霸气侧漏的大尹发来的，全是八卦的询问。
黎未正删着这些消息，突然，激越的乐声响起。
是她的电话。
这首歌是某款游戏的主题曲之一。虽是十几年前的老歌了，可她从头次听到起一直爱它至深，当做手机铃声连用多年都未曾变过。更何况不久前主唱过世，更是让她忍不住心疼它，偏爱也更多些。
黎未接通，有些意外，“学长？”很久后，笑容慢慢绽开，“好，那晚上见。”
她眉梢眼角的笑意轻松而愉悦。
廖廷彦快速瞥了一眼，正好看到挂断电话时上面显示的“林在溪”三个字。
红灯。
车停下。
廖廷彦修长的指轻敲方向盘，“手机铃声这么多年了也没变。你倒是挺长情的。”
想到刚才他果断拒绝时候的决然语气，黎未浅浅地笑了下，“没事，以后不会了。等了三年多都没等到你电话，早该换掉。”
顺手就改了电话铃声。
三年多过去，他都没打电话给她。
她真的早就该死心了。不知为什么还存着一点点的期盼。
铃声更替时，叮叮咚咚各种声音依次响起。最后择了最普通的那个，听上去像是□□十年代的座机。
廖廷彦不敢置信地侧头看了一眼。
“其实我那时候…”
话到一半，廖廷彦忽地停住。
他想说事实并非如此。
可是回忆起她说的三年没有联系，他心知事情有异，而且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出了问题。沉吟许久后，最终没有把话说完。
恒城景色依旧。
虽然黎未在朝城也有住处，可回到这从小长到大的地方，才真真正正的有了归属感，觉得是回了家。
她眷恋地透窗看着周围的景色。
廖廷彦眉宇间凝着郁色，问：“你没回去住？现在住哪里。”
他说的是她外公家，尹家。
自从父母离异后，她就跟着外公了。
如果她在院儿里住着，他也不至于今天才意外发现她的归来。
黎未盯着车外的人行道，看着一个小孩子从路的一端走到另一端后才开了口：“学校旁边的酒店里，过段时间搬到学校宿舍去。”
C大新校区刚刚建好，就在恒城。有些专业以后驻扎在新校区。好巧不巧的，她们专业正是其中之一。
临近过年，这些专业的各种设施陆续搬进新校区。等寒假过去，学生们就直接入住这里了。
黎未大四面临实习，平时没什么课，所以提前来恒城找实习工作。为节省时间，托了尹天冶帮忙投简历。
结果这家伙…
想到今天的诸多事情，黎未的脸色实在好不起来。
廖廷彦瞧见她紧绷的脸色后，愉悦地勾了勾唇角，见绿灯亮起，启动车子，“如果在外面不习惯就回来住。”
他说的“回来”，指的是回廖家。
这次，黎未连拒绝的话都懒得说了。
*
大院里植被茂密，就算是在冬日，依旧绿意盎然。车子驶进最深处，在一处古朴宅子外停下。
廖廷彦下车。
他准备绕过去打开副驾座的车门，谁知黎未已经自己下了车。
廖廷彦眸色淡淡，借了身高差异的优势，居高临下微垂眼帘看着她，“怎么？连让我帮忙都不肯了？”
“并不是。只不过往后我得朝前看。”
黎未声音轻轻的，“以前不敢面对你，是因为怕被直截了当地拒绝。没有拒绝，就还存有点侥幸心思，想着结果可能不同。现在我才知道，被拒绝也是好事。以后不奢求了，轻松自在。”
她深吸口气，朝他灿烂一笑，“走吧。”
这笑容毫无阴霾。
廖廷彦一口郁气堵在胸间，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紧。一把扯掉领带，这才舒服了点。
廖家保姆依然是王婶。
见了黎未，王婶热情至极，“哎呀，小未来了！真是好久不见！怎么又瘦了些？听说你们学校搬到这儿啦？往后经常过来，王婶给你做好吃的。”
王婶笑容和善，已经在廖家几十年了，看着这几个孩子慢慢长大。
得到故人暖心关切的问候，黎未紧绷的心稍微放松了些。
如果是那几家，她肯定就顺着说“好”。
可这是廖家，是他在的地方。她小时候常来，以后却不会了。
“我课程有些紧。”黎未放在口袋里的双手不自觉地紧握，“恐怕要住在学校。”
王婶并不知道大四代表着什么，听后点点头，“还是学习重要。”
廖廷彦轻嗤一声，把领带丢到沙发上，开机。
无数短信。大半是未接来电提醒。
还没仔细看，又有新电话过来。廖廷彦按了接听，顺手戳下免提，进屋洗手。
“哎哟我的少爷，您老总算是开机了。这边乱成一团，你去哪儿了？说好的改邪归正呢？记者都还在等你！还有那垃圾箱。你发短信说停车场的垃圾箱处理一下是几个意思…”
那边吧啦吧啦地嚷个没完。
廖廷彦隔着门喊：“帮我接一下。”
王婶是不敢去接廖廷彦电话的。
对面实在急得火烧火燎。
黎未没办法，端了王婶刚给她的水果盘，吃着切成小方块的蜜瓜，凑到沙发边，“老郑。”
对面沉默了足足有十秒，忽然爆喝一声：“黎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和兄弟们说声！”
黎未正想回答，廖廷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边，悠悠然开口：“奶奶让我接她回家吃饭，那边你搞定。”
“可是那么多记者…”
“我说了，你搞定。他们不过是想提前知道些那部剧的小道消息，你稍微透露点给他们。记住别说太多，露三四个值得他们炒作的噱头就可以。”廖廷彦道：“做不好的话明日递上辞呈。”
此时的他神色微敛，少了对着朋友们时的惬意和随性，沉稳而又干练。
黎未一个不小心就看得出了神。
郑于明正要继续再叫，电话已经被无情挂断。
然后关机。
黎未默默望着这一幕幕，趁机又塞了两块蜜瓜入口。
好甜。
“跟你学的。”身边男人忽然开口。
“嗯？”黎未沉浸在蜜瓜的甜味里，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抬头看他。
廖廷彦本想说，在停车场他试着打过她电话。
没打通，提示关机。他以为她换了号码，一气之下也关了。
可看着她毫不在意的目光，他最终烦躁地把手机丢在沙发上，薄唇紧抿，什么都没提。
*
廖老太太今年已经七十多岁，满头银发神采奕奕，精神好得很。
时隔那么久，见到黎未，老太太高兴极了，拉着她的手说个没完。
廖家都是孙子，没女孩儿。
廖家长辈们就把黎未当自己家姑娘一样疼着。
以前住在大院的时候，黎未经常跑来玩，还在这儿住过好久。
五岁的时候，父母离婚。她和父亲那边的人都不太亲近，而母亲这里，外婆多年前就已过世。
因此，廖老太太对她来说，跟自己亲祖母似的。
那么长时间没来看老人家，黎未心里愧疚得很，说了几句话眼圈就开始泛红。一顿饭都挨着老人家，和她说自己这几年在朝市上学的趣事。
廖家规矩很严，吃饭的时候谁都不准开口。
唯独黎未例外。
廖老太爷和廖老太太都喜欢在她叽叽喳喳欢快的声音里用餐，这习惯持续了十几年。中间断了四十个月，如今总算又接上了。
餐后廖老太太休息，黎未告辞离开。
老太太舍不得她，板着脸佯怒，“好啊，几年不来看我，又说走就走？不成。今儿就在这里住下了。”
黎未不想在这样的时候和廖廷彦近距离挨着，只能狠心拒绝：“我还要在新校区学习，得住学校旁边。奶奶放心，我一定常来看您。”
她舍不得爷爷奶奶，只能趁着廖廷彦不在家的时候来了。
“离得远怕什么？”廖老太太道：“廷彦他们都能送你。”
王婶上前挽住了老太太手臂，劝道：“小未想着您呢，这不是学习忙么。”
王婶在廖老太太身边几十年了，她劝慰的话，有时候比几个孙子还管事。
无奈地叹了口气，廖老太太拉着黎未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得了黎未明天一定再过来的保证，才放人离开。
不过——
“让你二哥送你。”廖老太太说着，吩咐廖廷彦，“你得好生把小未给我送到了才行。”
“不用了奶奶，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黎未从头到尾都没和老人家说自己在外面住的事情，怕老太太不放心，不准她走，只说是住新校区。
“我知道了。”廖廷彦不理会她这话，朝老太太应了一声，长腿一迈，往前行。
黎未继续拒绝，“不用，这里叫车容易。”考虑了下，又加了个称呼，“二哥。”
廖廷彦脚步猛然停住，慢慢回头，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容易也不行！自家兄弟，怕什么。就他了。”廖老太太态度坚决，“他如果还和小时候一样欺负你，你和我说。我给你做主。”
黎未笑盈盈地哎了一声，不好在老太太跟前和廖廷彦闹得太僵，只能答应下来。
*
一路无话。
车子开得平稳，周围太过安静。黎未倚靠在车上，不知不觉睡着了。
突然，单调的电话铃响起。
廖廷彦生怕铃声吵醒黎未，看她手机滑落在了座椅上，打算顺手给她按掉。
结果就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
林在溪。
第3章
黎未第一次到大院来，是在五岁那一年。
那时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尹女士把她放在了自己娘家，然后独自回了朝市。
因为离得远，五岁的黎未两年没有来过恒城了。幼时的记忆十分浅淡，所以对于外公家，她近乎没有印象。
看到每个和善关切的面孔，她都十分礼貌地微笑应对。即使心里忐忑不安，即使心里透着惶惑。
外公家里有个和她年龄差不多的表哥。
“天冶。”舅妈朝着那个五官极其漂亮的男孩招手，“过来和小未一起玩。”
尹天冶双手插在背带裤的裤兜里，嘴角撇在一边，哼哼着：“这小丫头就是表妹啊？怎么看起来那么弱。”
一脸的嫌弃。
头上忽然挨了狠狠一巴掌。尹天冶嗷地叫了一声，捂着头抬眼去看，大吼：“尹先生，对儿子不能这么狠！”
尹深冷笑着看他。
尹天冶嘀嘀咕咕地走到黎未跟前，斜着眼睛看旁边地面，“那啥，表妹是吧，咱们就算认识了啊。”
黎未站起来，朝他微笑，“嗯，认识了。”
她声音很好听，软软的，细细的。
尹天冶这才正眼看了她一回。
尹家人都忙得很。
午饭过后，大人们要各自去忙碌。
“天冶，照顾好小未。”临走前，外公和舅舅这样叮嘱着。
大院里治安非常好，孩子们在院儿里玩，大人们很放心。
尹天冶是个胡天胡地的性子。
虽然是表哥，可他比黎未也大不了几个月，玩性又大。
本来说好的他带黎未四处走走，认认地方。
可是，小伙伴们一声呼喊，他就跑远了，根本忘了还有这么个不熟的表妹，再也没返回来。
黎未孤零零地站在陌生的大院里，看着满院的绿树成荫，很有点不知所措。
以前遇到这样的情况，她会站在原地等爸爸，等妈妈。
可现在，小小的黎未懵懂地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她没有了爸爸。爸爸不要她和妈妈了。而妈妈很忙，忙着做自己的事情，根本没空搭理她，所以把她丢在了外公家。
黎未缩着小小的肩膀，漫无目的四处闲逛，越走越远。
等她累极了想要回头的时候，却怎么也寻不到本来看起来笔直的那条道。
怎么走都不对。
那爬满了爬墙虎的院子，任凭她怎么踮着脚尖去寻，都找不到。
黎未很害怕。
可爸爸离开前和她说，以后他不能保护她了，她要坚强。
树叶的沙沙声遍布四周，黎未紧张地站着，忽然有些后悔。
这时候，她无比期盼能够见到那个看上去十分不着调的表哥。
从小到大，黎未都没遇到过这样彷徨无措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