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能再在这里!她,不想见他!

厉俐突然对着床尾叫了一声,…Cris。

那种感觉又来了,她知道,不会被放过,她害怕的想找个人救救自己,离开这个男人,看见了Cris,直觉叫了出来。

所有人听到那声微弱的Cris,都是一震,握着她的东奎愣住了。

Cris走到她床边,看着她异常的脸色,不知道她要什么,她伸出手要抓东西,又似乎要坐起来,他上前按住她,她还在打点滴,不能动。

但是她的不安在扩大,挣动着身子,脸色突然变得异常苍白,嘴唇上泛着青色,下意识一把抓住了Cris的手。

虽然虚弱,但竟传递出一股反抗的强大气力,她的手心滚烫。

Cris看着她,又抬头看了一眼东奎,他完全没有打算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紧紧盯着眼前的女人。

“你要什么?”木莲看着她的样子,不知道她怎么了,平静了一夜,她应该已经熬过去了。

厉俐咬着牙,想起身,想挣脱出来,胸臆间隐忍了二十七年的那口气就要压不住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疼,只知道她不想见他。

“你走!”

东奎一动不动的拉着她,看着她眼里凝聚的决绝,紧紧握住她不放。

他,绝不会放手,绝不。

她突然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推了起来,让她有力气摆脱,有力气自由。她想推开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他,写尽了绝望,终于清晰嚷出了那个字。“你走!”

下一刻,她趴倒在床边,吐出了第一口血。

那口气终于出来了,那种痛,也来吧。

她张嘴还想说话,想赶他走。但是从心口冒出的怨恨,变成了又一口血。

她下意识用手去捂,想压下去,痛苦却突然加剧,她半直起身,看了一眼东奎,紧闭的嘴角坚持不住,一口血整个吐在了东奎身上。

再没有力气抬头,她倒了下去,好像有人用绝望剪开了她的身体,又穿透了她的胃。

她听到尖叫声,听到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停不下来,她看到自己的手,看到天花板,看到很多脸孔,也看到血。

她为什么没死,现在,她又要死了吗?

她的身体急速的抽搐着,呻吟和鲜血溅到了床上。她,自由了吗?

病房的一切,模糊了,慢慢昏沉的意识里,她感觉自己被撕扯、切割着,她不知道怎么办,只看见眼前的白光里,有妈妈的脸。

妈妈,是来接她了吗?

曾经,她的心,碎了。

现在,她的胃,也碎了。

世界,这个毫无留恋的世界,让她消失吧…

第三十八章如何原谅

她,要折磨他,用折磨自己折磨他。

现在,她做到了。她折磨了自己,也折磨了所有人。

她和他一起回到了生死的边缘,只是她已经感觉不到他。

当第一波出血平息后,她睁开眼睛,看着医院的长廊顶灯在眼睛里飞驰而过。她看到俯身在看她的脸孔,但是认不清楚那是谁。

她不知道自己会被推到哪里,会不会回来。但是那个人的脸孔,她觉得熟悉。他不是妈妈,他一定不是妈妈。

手被人拉着,力道大得能折断她的手骨。但是,她不怎么疼,胃里的折磨已经够多了。她努力睁大眼睛,在楼道的灯光消失之前,想看清那个人。

是他,是他吗?

她握住对方,不管他是谁,她想在离开之前,有个人送自己,有个人陪着自己走完。她使劲握着,指甲陷到了对方的肉里。

推车走的很快,长廊的尽头,光越来越亮。她看到错乱的脸孔,一张一合的嘴,她看到了一扇开启的大门。

那个她不愿说出口的名字,她要报复的名字,在唇畔沾染了血渍。

被推进大门的时候,车子顿了一下。

她疲倦的闭上了眼睛,也许,真的不会醒来了,这就是最后的告别吧!

她,慢慢松开了手。

一滴眼泪滑到枕头上,晕染到血迹里面。

“克…”

永别了。

东奎被手术室的大门挡在了外面,他对着大门,一动不动,看着那盏红色的灯亮了。她被推进去的时候,他听到了,清清楚楚地听到了,她嘴里喊的那个名字。

放手的霎那,她没有叫他,她,叫了Cris。

如同她醒来的时候,没有叫他,叫了Cris。

她的血,吐在了他身上,但是她嘴里,喊着别的男人的名字。

三天,只有三天。

他们的世界天翻地覆,他们的感情土崩瓦解。

三天,仅仅三天。

他转过身,看着跟在身后的Cris,木莲和子恒。他走了过去,对着Cris走了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一路拽到走廊的一角。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她,是我的。”东奎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听到她嘴里喊出的名字,他不得不说。他,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尤其是眼前这个。

Cris挣开他的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她进了手术室,也许能出来,也许出不来,他没有心思争执这些。推开东奎的钳制,转身往手术室走,他想静静的等她。

木莲及时上前制止又要动怒的东奎,他眼里的急切和伤痛太深,但是现在,冲动是最愚蠢的。

“她,是我的,是我的!”

Cris听到背后男人的声音,像满张的弓箭射向了自己,他站住了脚,凝神片刻。

他又迈开步子,不再犹豫。

东奎看着眼前的男人消失在走廊尽头,听到了那句话。

“不再是了…”

她,已经不是他的了。

****

厉俐,抛弃了她的爱情,她的过去,选择了死去。

她是真的了无牵挂,还是依然仇恨,在报复那个伤害她的人?她不知道,东奎和Cris也不知道。

她,已经熟悉了一切有他,一切有爱,现在突然什么都失去了,她的心空了,泪也干了。她,希望不再醒来。

在手术室那盏灯熄灭之后,她没有逃到另一个世界。但是,她不肯醒来面对这个世界,她逃到了梦里,躲避她自己,也躲避对东奎的怨恨。

在她长久的昏迷里,Cris的等待充满希望,奎的,也许不是。

他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慧明带着孩子,和南珠、南真都做了亲子鉴定,结果,二十天后出来。

他只说找到了厉俐,马上挂断了电话。

靠在她的病房外,他知道Cris坐在房间里,不肯离开。想着即将知道的结果,他不能骗自己,非常担心。

就像慧明说的,一切都是不确定的。那孩子,可能不是他的,也可能是。那百分之五十的几率,足以再杀死厉俐一次。

她躺在里面,不肯醒来。如果她醒了,他该给她怎样的解释?仅仅是道歉和忏悔吗?或者那些爱的誓言?她,应该不会再相信这些了。

因为那个孩子的存在,她甚至选择死亡。她,恨他吧。恨他的过去,他的隐瞒。也许,还恨他的家人,恨他们的自私,恨他们的残忍。

他能理解这些,但是,如何让她理解他心里的苦处。他,并不是刻意隐瞒,他并不知道孩子的存在。那个孩子可能不是他的。他的荒唐,并不包括一个孩子,真的不包括。

但是,如果是呢?

他站在走廊里,没有勇气推开病房的门进去,而是靠在门口犹豫。

如果,他真的有一个女儿,她,还会原谅他吗?如何原谅?

她,放弃了生,会接受他有一个女儿的可能吗?

掏出烟,他离开了病房门口,走到了走廊尽头。

手术之后,Cris表现的很平静,也很坚持。他不再离开,不再退让,不再妥协。当他跟进抢救室时,已经说明了他要做什么。

他,不会让,但是无法阻止,另一个男人抢。

想着Cris坐在病房的角落里,病床边那个属于自己的位子,突然觉得岌岌可危。厉俐醒来的时候,叫了Cris,她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还是叫了那个男人。

但愿,那个孩子不是。她不可能是,不会是。

如果是…他不敢再想,抽着烟,望着窗外。

医院外有些外国病人在走动,冬天来了,有些萧索冷清。他们一起度过的那些纪念日快来了。上个冬天,是属于他们的。

不去想别的,保佑她早点好过来,早点醒过来吧。

他,需要她,非常非常需要她。

她,必须是他的,绝不会让给任何人,谁也别想抢走。

抽到一半的香烟,突然被他紧紧攥在手中,揉碎成粉末。手心的疼,赶不上他心里焦急的万分之一。

如何原谅一个背叛自己的人。杀死他,还是杀死自己?

厉俐选择了后者,然后功败垂成。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病房淡蓝色的墙壁,和那天走廊里阴冷的白色不一样。她活了过来,不再逃开,看着床边空荡荡的椅子,和坐在屋角,那双深锁眸子的主人。

那是Cris。

他疾步走了过来,站在床边,用棉签沾了一点水润湿了她的嘴唇,试着掩饰激动的情绪。

她又闭上了眼睛。长久的昏迷,没有体力凝视。她只感到唇边的干裂被轻轻润泽了,很舒服。

睁开眼睛,她又看见了那模糊的脸庞,像是走廊里送她离开的那个人。然后,是Cris额头淡淡的皱纹。

Cris,一直是他在身边?一直是他吗?

不是东奎,没有东奎,对吗?

她想举起手,却只能放在床侧,手臂上的针孔清晰可见。

“要什么?”Cris俯下身,看着她迷蒙的眼神,似乎还不完全清醒,好像又要睡过去。她,孱弱无力的样子,比晴美去世的时候更让人心疼。

她,已经不起任何刺激和折磨。她能活着,已经是苦苦撑下来的。在手术里,他们一度失去了她。

她自己,愚蠢的放手,不知道珍惜。好在,他们找到了她,救回了她。

她又动了动,手在床单上轻轻的向他挪。

Cris抓住了她的手,紧紧握住。“要什么?”他从来的内敛变了,声音里有呵护孩子一样的细致,又有保护爱人的深情。

“无…”她困难的张嘴,吐不出清晰的字句,太久没有说话,太久没有思考。

“无什么?”Cris拉住她的手,在她床边坐下。

“我…”她微微间歇的喘气,“走…。”

“你要去哪儿?”他不明白,她走,走去哪?

“不要…”她累了,累得说不出来,“不要…他。”

她侧过头,使不上力气,眼泪突然夺眶而出,恨自己说不清。她不想见那个人,不想再听他说话,她不想再为他伤心。

她,受不了他的隐瞒,无法接受他的女儿。

虽然活了下来,但是她不会原谅他。他,不配得到原谅,不配!

看着她在眼泪里又闭上了眼睛。Cris握紧她的手,想马上带她离开,让她远离伤害,远离伤害她的人。

他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也不需要知道。

上次他已经说过,不会有下次。那个人不知道珍惜,他就要争取。

抹去她眼角的泪,看着她额头错乱的黑发。她剪了自己的头发,她的手上不再有戒指,耳垂上,那两颗闪亮的星星也消失了。

她,已经决心,离开那个人。彻彻底底的离开。

不能死,她只好选择了活着离开他。

“好,我带你走!”

****

醒来以后,她身体很弱,不再和他说话,不再看他。为了她,他常被推出病房。

她又睡着了,透着月光,他看到她白皙的额头那些剪碎的发,他喜欢她的刘海,但是她剪了。

她把手机留在了房间里,她身上所有和他有关的东西,都不见了。他们的戒指,项链,他最喜欢的那对耳钉。

他知道,她心里的伤实在很深,一时无法愈合。

最初两天,白天清醒的时候,她回避所有的人,除了睡觉,还是睡觉,一言不发,甚至不看木莲和子恒一眼。

偶尔护士把她唤醒,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嘴边似乎有梦中的呓语,但是看到床前的人,她就翻过身,又闭上眼睛。他知道她是在躲他。

他,不敢现在和她谈。她把血吐在他身上的那幕好像就在一秒前。她唇角隐忍太久的痛苦还是没有坚持下去,他把她逼到了绝境,现在,不能再逼她原谅。

她病得太厉害,身体虚弱,他不能现在和她谈。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先让她养身体吧,他时时如此安慰自己。

她吐血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求死,能活着回来,已是万幸。

所以,现在他不敢和她说,不敢刺激她,不敢影响她恢复中难得的平静。

他也不能说,因为那个结果没有出来,他给不了她负责的答案。他不敢想,如果答案不是他们要的那个,他该怎么办?

他知道,她不是不说话,她和木莲说过疼,他听见了。

她不许他碰她,清醒的时候,强烈的排斥他的存在。为了她的身体,他都接受了。远远站在屋角看着她睡,看着她苍白的面容。

只有此时,她睡着的夜半,他才敢再坐到她床边,抚摸着她的额头,看着她褪色的面容背后藏不住的距离。

她能康复,他可以不追究这一切,只要她能康复。

即使,她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