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兵鸟’, 你终于出现了。”

这一句压在嗓子眼里止不住兴奋,颤抖的打招呼。

孙博士真的等待了太久太久。

他的身体,神经,大脑因为即将结束这场大型捕捉,正面看穿到对方真面目的狂喜而疯狂涌上肾上腺素。

连同,底下那些伴着尼人磁场的吼叫和欢呼,和那些令对方完全已经无法逃脱的直播镜头,都使他陶醉无比。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里的那么多电子监控设备都是为你准备的,梦舞台,talatala,还有外面那一切统统都是,我们所有人已经等待了这一刻太久。”

——“快脱下你脸上的面具吧,你还在试图隐藏什么?难道都到了这一刻!你还不肯承认……游戏已经要结束吗?”

“现在,我命令你!立刻脱下自己脸上的面具,对着这些镜头露出你的脸!否则,你会明白接下来外面会发生什么的。”

这些阴冷,可怖,充满压力感的威胁,‘卫兵鸟’始终没有回答。

但当他的手,在孙博士的命令中,在所有人包括一个个电子镜头的紧张注视下缓缓落在那块金属光泽的黑色面具上时。

这一瞬间,周围的呼吸和狂吼都好像跟着一起停了——

【‘你真的,希望我现在就脱下我的面具吗?’】

这一句颅内发出的古怪磁场声音突然响起,致使全场陷入了一片寂静。

被磁场影响到的符白龙在这一霎那。

脑子里似乎是因为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而皱了下眉,拿手摁了下抽痛的太阳穴却死活想不起来,之前在自己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可闻言,孙博士却像是并不意外,只任由嘴角的弧度越发明显就扬起声调就来了句道,

“不然呢?能当众揭穿你这个不人不鬼的样子,这场杀死‘卫兵鸟’游戏本身还不够有趣?”

【‘不,还不够。’】

屋顶上,像是身处于月亮上的黑色面具英雄却冰冷地回答。

“……”

【‘我以为,你会更希望看到talatala亲手杀了我,而不只是想逼我出现,事实上,我今晚来到这里,也是为了证明这一点的——相信你也看到了,我今天没有穿人机。’】

似乎对孙博士一切自傲,自负的心理动态和变态观察/欲同样掌握的很清楚。

说话的声音很冷漠,完全像个已死之人,当下,甚至并没有太多直面死亡到来的恐惧。

“哦——那你想证明什么?哈哈,难倒是证明你自己真的是诚心送死的吗?或者,你在藐视了不起的现代生命科技?”

一听到对方这么说。

抬头跟着确认了下,发现他今晚真的没有携带人机战斗装置过来的孙博士顿时笑的更讽刺奚落了。

【‘不,我只想证明,‘北斗’从没有消失,在你所不知道的地方,那颗已经坠落的星辰下,还有很多人在一直为此努力着。’】

【‘卫兵鸟,从来只是一个代号。‘】

【‘他脱不脱下自己的面具,或许都会在某一天无声无息地死在这座城市里,他的死亡从来不算什么。’】

【‘即便是他今晚死了,彻底完成了你对于杀死他的夙愿,今后,你的新对手也会源源不断地这世上出现,因为你真正的对手,从来不只是他一个人。’】

……

【‘今晚,我准时出现在这里,来完成你希望我杀死你创造的这只不可战胜的这只怪物,或者被它杀死的野心和愿望。’】

【‘但如果,卫兵鸟真的死了。’】

【‘那所有从这些镜头里,看到这一切的北斗,将来也必定会替我向天神会复仇。’】

这最后一句温柔,平静而充满信任感地正视着那些镜头的话,令远处躲在车里观看着这一切,一下子愣住的房二当下不说话了。

那么多年了。

北斗。

这两个字,这个早已经被大家所忘却,不想提起的字。

是啊,北斗,那艘载着90代英雄们所有梦想起航的天空方舟,还有所有去过那里留下英雄志愿的人,他们一直都在。

原来他还记得。

可明明是那消失的,被毁灭后粉身碎骨的北斗,为什么现在……听来竟还让人觉得热泪盈眶呢。

梦舞台旁的二楼包间内。

身处于人群中,却感知到这话可能会是什么意思的符白龙也一下握紧了落在扶梯上,因为用力过度而发白的手指。

他手上的手表指针,还像是在死神赛跑般缓缓地移动着。

可他现在还不能动。

一旦动了。

那么一切的一切,关乎于这座城市无数其他人的生命,就真的到此就前功尽弃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己的整个人正同时也在在与底下的那个魔鬼博弈着。

内心关于对不远处那个身影的奇妙牵动,与自己肩头上的那份沉重的个人责任加在一起,竟让他有了一丝双手酸痛隐忍到无法立刻动弹的感觉。

见状,一旁心里一股无名的熊熊怒火烧起,被成功挑起一股强烈胜负欲的孙博士一时间没吭声。

但随后,他也不再逼着对方就脱下他的面具立刻露出真面目,反而停下看他接下来到底会如何做。

接着,意识到楼顶上有个疯子这么说,却不太敢相信的所有人才突然沉默了,并眼看着那被聚光灯包围着的黑色人影,将手上的‘太微’拆下就这么丢了下去。

“——!!”

这一疯狂到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举动,致使周围包括尼人在内的观众们都惊讶地停止了尖叫。

在周围那一个个冰冷的直播电子镜头中。

那人就这样卸下身上的科技武装,一下就如同送死般跃入下方那个为自己准备的玻璃笼中。

接着,全身上下除了那块金属面具,再无其他正常生命保护措施的疯子才正对着眼前那一下子被揭开旧红色幕布,露出里面那只巨型无毛talatala这样恢复为人的声音开了口。

“换句话说,就是,属于我们的反击已经开始了——”

顷刻,被激怒的talatal如同鬼魂般恐怖的尖叫,和头顶那个防磁场泄露的玻璃笼子的震动划破天空。

头顶的这场暴雨还在继续地下。

城市里的风呼啸着卷起地上的垃圾杂物,致使这一夜的龙江都仿佛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这里还曾经是个被重工业污染的小城市的时候。

与此同时,梦舞台今夜的‘食物链’杀人表演秀却是正式拉开——

以至于那举着手臂站在笼子上方,将话筒对准着观众席上的主持人的嘶吼声都是如此疯狂,震惊和难以置信——

“所有在场的观众!梦舞台今夜最精彩,最刺激,最令人血脉喷张的真实食物链生存表演!真正的最强人类和最强天神的决战!晨曦之子路西菲尔!真正的堕天使!他是否会在‘天神’的爪牙下得以撑过一局呢!”

这一句话音落下,斗兽场上方安装的那只计时器般的电子铃声也刺耳地‘叮铃叮铃’响起。

20:05

【‘——’’——’】

身形鬼魅的人面talatala像幽灵咆哮着从笼子里一下随着身后的白色气流窜出,又快速攀爬在笼子上方伸展开筋肉壮实的修长四肢,张开血盆大口就追上底下那身形渺小的人类。

一开始,场中的‘卫兵鸟’明显是落入下风的。

尽管他有试图躲避着来自talatala的追杀,并尝试着运用自己长久以来的身体本能,抓着斗兽场上方设置的铁栏杆快速跳跃,变换着抵抗攻击的各种角度。

但事实上,来自那个基因合成出来的非人类怪物的动作根本快到不可思议。

那不以空气质量为单位的移动,就像是身体完全没有重量一般奇怪地飘在半空,并一下就捕捉到了到底是个普通人,且被锁在玻璃笼子里无法逃跑的对方。

场内环绕的,如同囚笼一般,高等动物对低等动物的‘链条反应’,致使任何一个在场生灵都无法抵抗talatala的压倒性。

所以,并无意外。

当那只无毛的人形talatala从上方笼子上张大着没有眼皮粘膜的巨大红色眼球,又从左下方残暴切入,直接咬穿‘卫兵鸟’的肩胛骨!

“咔嚓——”

毛骨悚然的肌肉断裂声同第一局开场铃一般尖锐响起。

伴着骨骼被黑色爪牙抓断嚼碎的可怕声音,并将那人类的身体如同纸片一样撕开,一下子割裂所有人眼前的画面,溅起动脉血管上如同红色蝴蝶一样的血幕时。

想也知道,那四面透明的玻璃笼子里,片刻间鲜血化作雨状落下的场面会有多血腥,可怕,血肉模糊到令人头皮发麻了。

①【“And if there's love in this life, there's no obstacle,” 】

【“如果生命中有爱,那就无碍,”】

【“That can't be defeated。”】

【“会是坚不可摧的。”】

成片从受伤破裂的血管中喷洒出来的血被溅起,变作猩红一片的舞台幕布也使那些电子虚拟舞娘们也吓得尖叫了起来。

刺目灼眼的梦舞台灯光下。

那些正在玻璃笼子往下溅落的鲜血,使眼眶被强光刺激的开始疼痛的符白龙浑身发寒,双手死死握着就迎着楼下那个斗兽场笼子里默默咬着牙。

可下一幕,更可怕更丧失人性的单方面酷刑就要来临了。

在所有底下外星来客残忍兴奋的狂欢中。

那具主动卸下了人机,只用血肉之躯抵抗着来自最强天神攻击的身体,紧接着,就被重砸在了正对楼顶上方的那面玻璃墙上。

一下,一下,又是一下。

怪物的拳头砸在了那具人类软成一滩烂泥的身体上。

又是一根背脊骨被活活震断裂的声音。

那只名为talatala的怪物用自己修长的四肢,像四面八方无法挣脱的网般勒住着他的脖子,使那已经满脸鲜血,头顶血浆顺着金属面具划下的男人的颈部和胸膛向后窒息地后仰。

20:11

大颗大颗的汗和血砸在了斗兽场的地上。

进化至比人类更高等阶段的怪物不会懂当一个人类的死亡来临会是什么样子。

但在周围嘈疯狂杂的重金属电子音乐。

五颜六色的酒吧灯光,和耳边摇滚女歌手声嘶力竭的怒吼中。

这个脖颈已经被他扭断着朝向一旁,胸口也都是血肉模糊的血洞的人类只一动不动着,任由自己带血的手指被拖拽着在地上。

他从指尖流淌下来的血水蜿蜒在场上。

像是被暴力折断的鸟的翅膀,只能无力地发出对着天空最后的嘶鸣。

他的骨头,他的背脊,他全身尚且还完整着的正常人体器官都发出了濒临崩溃垂死的紧急信号。

这个人类好像连呼吸都好像快消失了。

从二楼上方,逆着舞台强光眼睁睁地看着他这一幕的符白龙也觉得自己的心跳快窒息,痛苦到停止了。

他的大脑,像是比尼人带来的磁场还要混乱。

眼看着,有什么一直被压抑在最深处,曾经被他一起遗忘的记忆都要冲破那个被上了锁的地方一块想起来了——

【“For every tyrant to tear upon the vulnerable,”】

【 “对每一个摧毁弱势的暴君,”】

【“In every lost soul, the bones of the miracle”】

【“在迷失的灵魂中,奇迹组成了骨骼。”】

这一刻,整个梦舞台好像只剩下了两个人。

因为头部撞击,所以听不到周围声音。

李邪一个人身处于头顶那片纯粹的漆黑中,躺在这片自己梦中才会出现的血泊里,透过脸上的那个面具,在仰头眼神模糊地看着上方。

他血色的眼底一切黑暗。

如同五年前那年,化作一片微不足道的星辰一般就坠入了那个魔鬼般的地方。

周围没有一个活人。

在机舱不明爆/炸/物和那些尼人炸开的那一瞬间,他的所有同伴都已经死亡。

只有粘稠的血液,怪物的嘶吼,压在自己身体上尸体的残骸,还有那在耳朵边要将他的大脑,一点点震碎以至于他的身体被肢解,撕碎,直至粉灰湮灭的灭顶疼痛。

“为什么你不哭呢,明明他们都死了,你最好的朋友,你当初从秦江带出来的,唯一亲人一样对待的那两个人……你至少现在应该发泄下自己的情绪。”

“正常人遭遇了那些事后都应该有一些反应,一直长久地压抑自己,你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恍惚间,四五年前的记忆里,那个房子里属于其他旁人的声音又来了。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从来回答过任何一个人。

关于他是如何活下来的,关于他到底为什么始终活着,关于为什么他从来不去提及过往的事。

但其实,答案早在他躺在那片磁场黑洞中,等待着死亡和生机在自己的身体里博弈,只差一步就要真的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

“我当时,看到了……天上有一颗星星,很漂亮。”

因为打的重伤已经麻木的大脑里,响起这样的自言自语声。

在一夕之间,如同一把重新燃起的星火般投射在了李邪眼前的视角。

就在这时候,那对面梦舞台楼上,却映入他眼底了一抹金属亮光和一个人。

那个人的表情,他看不清楚。

但周遭,除了他,李邪也看不到别人了。

他把自己唯一的,曾经在这世上即将彻底死去的最后一秒从天上看到的那一颗星星送给了那个人。

就是为了在此刻,让对方能帮他想起那一晚。

因为,就是那一晚头顶的星星,让他最终留在了这世上。

这也是他如今唯一拥有的东西了。

——“……真的,很漂亮。”

这一句话,也不知道到底是说星星,还是在什么人。

听到这微弱到几乎不可听到的呼吸声。

如同猫科动物一般竖起耳朵,面前的这只巨大talatala面容阴森地歪着头,望着溅在自己爪子的鲜红色,也不确定这个奇怪的人类,到底有没有如自己的主人说的那般死去。

空荡荡,只有那唯一两个人心跳和呼吸声响起的舞台四周。

如古罗马勇士悲壮谢幕的汗水和鲜血还在往下滴。

但那分泌过快,出现异常的肾上腺素冲上大脑,受到重创一度停下的心跳因为剧烈运动而急速加快,分分钟就要冲破胸膛。

但就在下一秒,就在周围因为紧张刺激而尖叫一片的舞台下方的骤然寂静声中,那明明已经在十多秒前停下了继反抗的人类却突然抬起了自己的手指。

这使楼上楼下,包括孙博士在内已经开始举杯庆祝的尼人们一下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因为与此同时,一股和talatala身上截然不同,但也属于某种高等物种的磁场气息却一下子从这场‘食物链’游戏的中央扩散了开来——

【“Monday left me broken,”】

【“星期一让我受伤,”】

【“Tuesday I was through with hoping,”】

【“星期二我不再抱有希望,”】

【“Wednesday my empty arms were open,”】

【“星期三我空空如也的双臂是敞开的。”】

“不,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