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铭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很多年后他仍然没办法回答是何时开始爱上她,就像是平静了十几年的心里突然开出一朵玫瑰花,除了不知所措根本无法仔细分辨那到底是什么。

过年几天,张成新不怎么忙,中午也能在家里看到他。

“你做的?”一天中午,张成新凑到正在做菜张美丽跟前。

他早知道张美丽在家里自己做菜,所以并没有很吃惊,但亲眼看见还是头一回。

“恩,”她第一次做糖醋排骨,味道竟然还不错,看来她还是蛮有天赋的,“尝尝?”

张成新美滋滋地要伸手拿,被她塞了双筷子,以前徐默在家就不许用手拿菜。

张成新尝了一块,赞赏道:“不错!恩……我女儿可以嫁人了。”

毕竟还是中学生,张美丽哭笑不得,捶他一下,嚷嚷:“谁要嫁人?”

余光瞄到站在那边的瘦高身影,笑吟吟的脸立马就沉下来了,默不做声地盛菜。

如果不是遇到那样的事,她应该是个乐观、活泼的普通高中女生,向父母撒娇,过得幸福美满。实际上她到现在还没办法整日做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她本性并非如此。

只要一看到硬闯进她生活中的那两个人,她心里就像长了棵毒草,一天一天慢慢地滋长,总有一天会害死自己,毒死别人。

张成新又笑着说:“你夏阿姨今天不在家,多添两双筷子没事吧?”

亲爹都开口了她能说什么。

“孔铭,来端菜,”张成新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少年,把两个盘子递给他。

要跨出门的脚步收回来,男生也没有反对,接过盘子端出去,摆好后刚要回自己房间,又被张成新叫住了:“上哪去?来吃饭了。”

张美丽心里不乐意,坐在那挑衅地望向他,然后瞪着眼看他转身坐在自己对面,拿筷子,夹菜,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张成新还问孔铭:“美丽菜做得怎么样?”

男生吃饭慢条斯理的,动作好看斯文,听到问话慢慢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才说:“有进步。”

张美丽怒视他,怎么听也不像夸人的,讽刺她第一次做菜那个卖相是吧?吃着她做的菜还嘴欠!

持起筷子“啪啪啪”几下,把放在桌子中间的菜全部拖到自己跟前来,还奉送白眼一枚。

孔铭也不在乎,他身长腿长胳膊长,稍微伸直点夹过去,依然自在优雅。

张美丽紧盯着他的筷子,仿佛他再接近点就要咬人,因为皱眉而揪起来的鼻尖有点可爱。

倒是张成新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连声问:“人家夸你你气什么?”

自然是没人回答他,桌上一片寂静,这顿饭也算是“平安”度过了。

晚上夏雪情回来,到晚饭的点,张成新叫女儿过去吃饭,那女人做的东西她当然不肯,推脱着说不饿,手边上就接了个电话。

“喂?是你啊,恩,你等等……”她把话筒搁一边,飞快地跑上楼,张成新在后面问是谁就甩了句“同学”,然后又拿了一叠卷子“噼噼啪啪”飞奔下来。

打电话来的是她同桌,两人成绩都拔尖,一个英语强点,一个数学强点,经常在一起讨论题目。现在快开学了,这同学就打电话来请教假期作业上的英语题了。

两人对着电话讨论了一阵,把双方的问题都过了一遍,最后同时卡壳在一道很难的数学题上。

“你也没算出来?我也是呢,”张美丽咬着笔头颇为苦恼,这道题绝对有竞赛题水准了,他们文科生数学本就不擅长,那个同学都解不出来她就更没辙了。

两人又把各自想法交换了一下,还是没解出个所以然来,张美丽笑说:“命苦啊,要是我们认识理科实验班的人就好了,现在连问都不知道向谁问去。”

那个女同学呵呵地说是啊是啊,又侃了几句就挂了,约好有进展再联系。

张成新看女儿这么好学,骄傲之余也很关心,正吃完了饭就靠过来,要拿她手里的卷子看:“给我瞧瞧。”

“诶呀,”张美丽的作业被他拿走,心里正烦着题目解法没头绪,不耐烦地说,“你看了也不懂。”

“我不懂总有人懂吧?”张成新说,“这边不是现成的全国数学竞赛得奖者么?让孔铭给看看。”

孔铭得奖夏雪情又得瑟了好几天,说起这事她就烦。

“不要,”她伸手要拿回她的卷子,不想让那人看笑话。

“有问题怎么能捂着?”张成新很不满意,把刚吃完饭起身的孔铭叫过来,“你帮美丽看看这题。”

“别!”张美丽火了,她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这姿势让她够不着卷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作业落到孔铭手上。

张成新回头唬她:“有人教你还闹!”

谁要他教啦!

张成新拍她两下让她听话,就回卧室了,接着眼前座位上换了个人。

她戒备地望着他,想把卷子抢回来又控制不住想知道解法的欲望,一嘴火药地声明:“是我爸让你看的,不关我事。”

男生脸上没表情,坐在沙发上把题目浏览了一遍,就拿起她的笔在演算稿上写起来。

其实就算平时站着,她也得把头仰起来才能看到他的脸。但现在她坐在地上,他坐在高处,她有种被俯视的感觉,这让她不舒服起来。

正别扭着,孔铭把笔和纸一推,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

“好了?”惊讶于怎么这么快,她急忙去看那演算过程,男生的字体也很漂亮,和那双手相得益彰。话说字如其人,真是不假。

解题过程很流畅,答案也貌似靠谱,她顺着一步一步看下来,没几步就卡住了,他思维跳的太快,有一些步骤他精简了,所以她看不懂。

偷偷地瞟了男生几眼,他正全神贯注地看着新闻,似是没在意到她的踟躇。

此时张美丽的求知欲完全超越了她的自尊心,磨磨蹭蹭地把稿纸慢慢往那边推,希望这动作能暗示到他。

修长的手指很快伸过来,把她吓一跳。男生拿过她的笔,笔尖在她刚才看不明白算了又算的地方点了一下,把省略的步骤写在旁边。

“这样吗?”张美丽嘟囔着,看着稿纸计算着,手在茶几底下摸,摸出一个果酱面包来。

她边啃着面包边看题,不懂了往旁边一推自然有人解答,这一刻倒也是安宁平和。

吃着吃着突然觉得嘴边凉凉的,舌头一伸舔到点草莓酱,怕没舔干净用一根手指抹了下,习惯性放嘴里吮,这习惯她一直都有。

这边她正津津有味地吮着食指,一偏头余光正巧和孔铭扫过的目光对上,男生立刻把视线投在电视屏幕上。

她才发现含指头好像不妥,悻悻然放下手指,收拾了卷子稿纸站起来,匆匆忙忙地回房了。

等她走得没影了,男生紧绷的背微微弯下来,轻轻地舒了口气,不知怎地,耳根一点点烫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未来老公面前含手指头什么的,脑补五千字小黄文。

两个学霸讨论习题也是蛮有爱的嘛。

第十四章

有天张成新去张美丽学校看她,两人一起去学校食堂吃了午饭。

“夏阿姨的儿子,他们学校要保送他去清华。”

张美丽对这个问题不感兴趣,也不觉得惊讶,专心吃饭。

只要那家伙能滚远点,保送他去火星都不关她事。

张成新见女儿闷不吭声低头吃饭,教育目的貌似没能深入,又说:“你看人家,天生脑子就好,竞赛一拿奖,马上有学校抢着要了。更何况他各方面都不错,不偏科的。你看看你那数学……”

“可不是,生他的那个也精得很呢,不像我妈,脑子不好使连找男人都看走眼啊,”张美丽被他这种对比式教育搞得很火大,整天唧唧歪歪“孔铭孔铭”的,反而一点教育意义没达到,她抵触心理越来越强。

张成新被她拐着弯讽刺,马上表情变得很痛苦很无奈:“美丽啊,我和你妈……”

“我下午两点要上课,还有别的事没?”她吃完饭擦擦嘴,打断他那套耳朵快要听出茧子的悲情解释。

“……没事,就来看看你,”张成新把话咽下去,说,“还几个月就高考了,准备得怎么样?”

“还行,”她敷衍地点点头。

“打算考什么学校?”

“考完再说吧,我回宿舍了,你也回去吧,别老来了,”张美丽搪塞着,拿了书起身。

“对了,”她走两步又回头问,“那谁,是不是拾掇拾掇准备去北京了?”

“没有,他不上保送的数学系,要自己考。”

张美丽很失望,有保送还不快滚,诅咒他高考滑铁卢!

对于想上的学校,她的确是有考虑过。以前她还想趁着年轻考到远一点的地方,借机多接触下外面的新鲜事物,但是现在她还是想待在A市,这样看妈妈也方便。那个家里,除了她常去看望,张成新去看一次夏雪情都会闹脾气,她若是一走半年,天知道又发生什么变故。怎么想都不放心。

A市的大学不少,够得上顶级的却只那一所,依她现在的成绩要上还是有点悬,所以她这半年格外用功,拼了命想考那所学校。

这心思,是对谁都不能讲的。所以张成新问她她糊弄过去了,她的意愿是容不得其他人插手的。

不知不觉就到了人生最关键的时刻,早一个星期学校放假让学生回家复习,张美丽便也回了家。

虽然快考试了,她还是捧着书背得焦头烂额,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看,而家里另一个高考生,倒是比她轻松很多。

“你能不能别看了?吵死人了!”张美丽手里握着电话,瞪眼望着坐在边上看电视的某人。

他们理科生越到考试越轻松,文科生却恨不得把书吃进去才保险。

再说,手头上的数学也是大难题,基础的题目她没问题,但万一遇到难题就麻烦了。

和同学讨论半天也没讨论出个结果,张美丽苦恼地咬指甲,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老师打电话,男生伸手把她手里的试题拿过去,没等她反应过来匆匆扫了一眼,突然说:“不会。”

“啊?”张美丽瞪大了眼。

“我也不会,所以别想了,”孔铭关了电视站起来。

张美丽疑惑地看向题目——这题真的难到连他都不会做?

“还有两天,早干什么去了?”男生瞟她一眼,淡淡地说。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她当然是抓紧一切时间研究可能会考到的知识点,哪里像他一样,游手好闲什么都不干!

张美丽起初被他激得跳脚,后面静下来仔细想想,自己是过于紧张了,都学了三年,也不差这最后一两天。干脆把习题扔一边不看了。

一直考到最后一门她心态都很平和,也没有遇到想象中很难的题目,总的来说,是超常发挥了。

“你们两个小孩把答案对一下,”张成新进门就拿着报纸递给正在端汤的张美丽,她脱了围裙,抽出文科的,把其他的扔在茶几上。

男生把视线从电视上移开——以前也没发现这人这么爱看电视,现在没事就黏在沙发上,张美丽暗想,瞄了他一眼继续看报纸。

孔铭也拿了报纸,也打开了看……除了考试相关,直接翻过去看别的版块。

夏雪情对这事格外关心,晚上回来就缠着儿子问结果,他说:“考得不太好。”

张美丽听闻心里乐翻了,肯定是考得太差了都不敢面对答案了,最好考砸了把他流放到小旮旯里读书去,永远别回来。

到了填志愿的时候,张美丽抱着答案算了又算,翻了不少往年的资料,趁张成新不在家,咬咬牙才报了A市那所名牌大学,自己偷偷交了。

“什么!?你报了N大!?”张成新一听她报了那所学校,大吃一惊,站在她房间门口直嚷嚷。

张美丽理所当然点头。

“你都不跟我商量下?”张成新怒道。

“是我上学,当然是我决定,”张美丽不耐烦地把他往外推,正巧看到男生站在外面走廊上,上身简单的白T恤,一条最普通的牛仔裤衬得腿又直又长。明显是刚洗完澡要回房的样子,正用毛巾擦着湿湿的头发,一双美目看向他们这边的争执。

“孔铭,”张成新看见他,问道,“志愿了填了没?”

男生摇头,走进房间把门关上。

“你要是落榜怎么办?N大的分数线那么高!”张成新又在担忧。

“考不上复读,你就别管了。”

张成新也拿她没辙,第二天又跟她提出去旅游的事情。

好不容易熬出头,出去放松放松也是应该的,父女俩抱着旅行社宣传单研究半天才敲定了去海南。

“你找到一起去的朋友没有?”张成新问她。

一说这个她就发愁,从个性上来说,她不自闭,人又好相处,普通朋友不少,但毕业旅行还是和余小圆这种挚友去才有意义呀。可是余小圆那个笨蛋,高考没考好,被她妈罚在家里“面壁”悔过。

“要不你和孔铭一起去吧,他也刚毕业,”张成新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没找到人,给她出主意。再说他本来也打算让两个孩子一起去旅行的,否则夏雪情背后又说他对她儿子不好。

“不行!他出去旅游的钱还不是你给!”张美丽拒绝。

“也没多少钱……”

张美丽气得要吐血,猛地站起来宣传册撕两半,厉声道:“那谁都别去!给你省钱行不行!?”然后把碎片扔张成新身上,气呼呼地走了。

结果几天后,她还是收拾行李一个人去了海南。

其一,孔铭表明他找了份超市临时工的工作,不去旅游;其二,张成新知道女儿心里委屈,哄了好久,后来干脆到旅行社帮她把名报了,交了钱把飞机票硬塞给她,真诚地祝她玩得开心,张大小姐这才不情不愿昂着头拖着行李箱去赶飞机。

张美丽去海南也没玩什么,经常一个人在沙滩上坐好久,别人忙着拍照看景,她静静地看着碧海蓝天,什么都不想,只是发呆。

她这次出门本就为了散心,跟别提买纪念品了,要回家前一天,张美丽被一个特能唠的大妈缠得没办法,只好十块钱三个,买了三个椰子壳做的钥匙圈。

那椰子壳正反两面是刻了字的,张美丽随便抓了三个,就随手扔进包里。第二天到飞机上拿出来一瞧,每个上刻得字还不一样。

一个正面写:心想事成,反面:一帆风顺;一个正面写:事业有成,反面:步步高升;最后一个正面:福如东海,反面:寿比南山。

张美丽举着钥匙圈嘴角抽搐一下,心想这玩意儿恐怕得自己捂着,这祝福词没创意不说,还有点二。

就那个寿比南山,让她送谁去?

下了飞机没人接她,她一手一个行李箱,胳膊上一个拎包,还有一手拖着一箱热带水果,好不容易把东西弄上计程车,人也快瘫了。

到了院子门口,张美丽一个人站那里,看着水果没辙,半天才深吸一口气一手晃晃悠悠把箱子扛起来,艰难地拖着行李箱往家门走。

走着走着,手上突然一轻,就眼看着箱子“飞”了起来,呆在原地,直到箱子完全移开才看到眼前那张清丽的脸。

男生面无表情搬着箱子就走,走了几步张美丽才反应过来,追上去:“喂!你……”一直追到家门口。

“开门,”孔铭两手捧着沉重的箱子说。

张美丽愣了一下,看他一眼才去掏包里的钥匙,印象中这人除了校服,夏天也就两三件T恤换着穿,颜色都被洗得发白。好不容易熬过高中,很多家长都让小孩出去旅游放松,他却去打工,其实……若他不是那女人的儿子,她还是同情他的。

正想着,手摸到家门钥匙,把钥匙拿出来的同时带出来一个东西,“啪”地掉在地上。

张美丽暂时没去管它,打开门拖着行李走进去,回过身去刚要捡,那东西已经被另一个人拿在了手上。

她定睛一看,认出是那十块钱三个的钥匙圈,刚想要回来心念一动,说出口的却是:“没买什么纪念品就买了这,送你的。”

说完便再没看他,把水果拖进屋。

他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怔了怔,握紧了那小小的椰子壳。

晚上张美丽从包里掏出另外两个钥匙圈,顿时大汗。

一个是心想事成,一个是事业有成……

作者有话要说:好了,重要道具出现了,这个钥匙圈孔铭带了很多年,惨啊……

其实这章里美丽临考前那道题小孔不是不会,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他就是让美丽放松,平常心面对考试,所以美丽才能超常发挥考上N大。

第十五章

作者有话要说:说到更新我就心酸了,本来我昨天状态很好,修文修得如火如荼,手欠在虾米上点了一首比较悲情的歌听,打算听着悲歌写虐文来着。

结果……这歌的旋律太特么虐了!!!!!我只能透露这是一部动漫的片尾曲,连歌词都没有,我听到没一半就哭的不行了,哭了一晚上!

然后今天起床手欠又单曲循环这首歌,又哭了一天!

刚才我终于强迫自己换歌听,才能打起精神继续修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