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胜:要不明天试试?

于知乐:什么?

景胜:试着喜欢我一下?

于知乐:……

景胜:怎么样?如果我还喜欢你,那咱俩一拍即合,皆大欢喜。

于知乐:睡了。

景胜:考虑一下?

于知乐:晚安。

女人按灭手机,把手机丢回床头。

都是套路,是只有这个人才会构建起来的蠢兮兮的套路,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被绕进去了。

奇了怪了。

翌日,于知乐去接他。

景胜一上车,就一脸“人逢喜事精神爽”问:“想好了?”

于知乐装不明白:“什么?”

景胜期待眼:“喜欢我?”

于知乐答:“没想,”顿了顿,补充:“不想。”

景胜不恼火,也不伤心,依然笑眯眯:“那明天再说。”

此言一出,于知乐惊觉,原来这混账,一直再给她洗脑。

全天候不间断地在她跟前刷“我喜欢你”存在感,进行铺垫。

再给她反复灌输“考虑一下他”、“喜欢他一下”的念头和目的,进行耳濡目染,不知不觉扎根到她潜意识,然后她的大脑,就也再也甩不开这只名为景胜的黏皮虫了。

于知乐随便搭腔两句,便不再和他讲话。

到了公司,景胜单手揣兜,目不斜视往自己办公室走。

刚一进门,就见自己办公椅上坐着一位老者,身旁立有妙龄女郎。老人身穿中山装,望向景胜,一脸慈眉善目的笑。

“爷爷。”景胜撇了撇嘴,走到班台旁边。

老人自下而上打量他,打趣问:“阿胜,爷爷坐你这位置,你没意见吧。”

景胜瞄了眼落地窗,挑眉:“哪敢有意见,整栋楼都是你的,你想坐哪坐哪。”

哈哈,景炎华扬唇一笑,从纯皮的转椅上起来:“我今天来找你也没什么事。”

秘书赶忙把镀金的手杖交到他手里。

景胜嘟囔:“肯定就事。”

“就想看看你,”景老总问:“你是不是瘦了?”

景胜刮了刮脸颊:“有吗?那我肯定又帅出了一个新境界。”

臭美小子,也不知道像谁。景炎华哼了声:“估计是陈坊那项目忙出来的,磨人,是吧?”

“可不是嘛——”景胜无限认同,就差拍个大腿表达情绪了。

“现在怎么样了?”

景胜长呵一口气:“到谈补偿阶段了,你知道的,那边人死轴,尤其那些上了年纪的,比你还轴。”

景炎华失笑:“我怎么轴了?”

“行吧,您完美无缺,是我学习的榜样。”景胜假惺惺赞美道。

“哈哈。”老人笑得更欢了,又与他闲聊了一番家常才离开。

“抓紧了。快过年,年轻人都回来了。”

走之前,老人在他肩上一拍,力道很轻,却是寄予厚望。

“我懂。”景胜送他到门口,心知肚明笑着。

等爷爷一走,他回到办公桌前,面色却逐渐凝固了些许。

下午,景胜又回了趟陈坊,担心于知乐白天送蛋糕没空,所以他也没刻意吩咐她来接,而是谴宋助理直接找了辆闲车送他过去。

去徐镇长家之前,他让宋助先把车开到思甜蛋糕店。

宋助理有些纠结:“景总,咱们先办正事吧——于小姐晚上都和你见面了。”

“别废话,”近伊情切,景胜一脸焦虑:“我就看一眼,我好久没看到蛋糕店里面的她是什么样了。”

“……”于小姐难不成在不同场合还会变脸不成?

上司态度强硬,小助理自然也不好多言,老老实实把车驾到了蛋糕店附近一棵树下。

挂好p档,宋助稍等片刻,见后座一直没动静,不禁回头,却见景胜紧蹙着眉,遥遥打望着一个地方,似乎在判断什么。

宋助愣了愣,也循着他目光找去。

午后日光融融,玻璃橱窗都略显晃眼。

但依然可以看清的是,甜品店门口,一男一女对面而立,似乎有所交谈。

女人背对着他们,身姿纤长窈窕;而男人的面容很是陌生,他穿搭随性,有种颓靡的帅气。

但不知为何,宋助依稀感觉到——

身后的景总,一定认识这个人。

第二十五杯

同一天的十点左右,于知乐来了蛋糕店。

一路上,她风驰电掣,奔轶绝尘,因为张思甜昨晚睡觉前就提前告诉她今天有个hello kitty主题婚礼甜品台单子,急需人手,让她尽早过来。

到了之后,于知乐脚不沾地的忙到下午,把最后一根棒棒糖扎好,拉扯了一下嫩蝴蝶结使之相对称,于知乐才打算把它放进包装盒里。

张思甜轻轻拦住她,笑着说:“数量够了,这个你收着,你做的,就当自己给自己的回扣和奖励吧。”

于知乐也跟着确认了下个数,盒子里已经有18根,确实多了一支,她便不再摆进去,垂眼和那个粉嫩绵软的猫脸面面相觑了几秒,她把它塞到了自己上衣口袋里。

屋内,面粉在半空弥散,烤香萦绕鼻端。

而窗外的深巷,屋檐与枝杈的碎影在不断变幻,诉诸着时光的静远悠长。

突地,一簇铃响惊扰了还在做最后装盒工作的于知乐,以为是什么客人来了,她搁下手里东西,转出烘焙间去开门,却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男人就在门间。

严安,她的前男友。

玻璃门半掩,他手搭在上边,将进未进,像在迟疑。

严安自然也看见了她,努力挽起了弧度很弱的笑。这笑有些客气,有些讨好,也有些……害怕。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在畏惧什么。

可能是女人磊落的面色,也可能是她淡漠的眼神,又或者是她自己也许都没有察觉出来的、那些防卫而抗拒的微小姿态,他也无法明晰。

莫名升腾的怯缩,让他没有再继续往里走,而是回去了外边。

于知乐驻足,停了几秒,最终还是走上前,跟了出去。

上回有别的事打岔,这次他又找上门,她也刚好想把话说清楚,不愿再这样带水拖泥。

两人立到了同一片屋檐下,不等严安开口,于知乐就开门见山:“有什么事说吧。”

“没什么事,”一块影子罩着自己,严安身上发冷:“你没联系我,我只能来看你了。”

于知乐莞尔,目不转睛盯着他,不说话。

严安也静静打量起她,原来她都和他差不多高了,他看她得用上“平视”这样的形容词。不过,那年十八岁的她,似乎也已经拥有这样纤秀的身姿,可她在他记忆力,总是个小女孩,她露齿的一笑,是有魔法的,能让她浑身上下都能笼上一层水灵灵的光。

此刻的她,明明也在对她笑,却看不出感情,只会让他血液结冰。也是当下的她,俨然成了一座细琢之后不容侵犯的玉雕女像。也只能让他想起一句话,我已亭亭,无忧亦无惧。

相互无声对望,短暂数秒过后,于知乐率先启唇:“看好了吗?”

严安深吸一口气,没回话。

“看好了就请回吧,”于知乐摆出送客口气:“严安,我们早就结束了,不要再来找我,没有任何意义。”

男人不疾不徐,说清来意:“我知道我那时候走得很不负责任,亏欠你很多,我愿意回来,也表明我愿意赎罪,愿意补偿,无论你让我怎么样。”

“让你走,行吗?”于知乐当即回道。

严安垂了垂眼,再度看向她时,已经更为坚毅笃定:“可以走,但我还会再来,直到你什么时候不再赶我。”

于知乐轻呵一声:“你可能还没搞清楚状况,我不是在气头上,严安,”她叫他全名,仿佛是为了让自己接下来的话显得更为郑重与真实:“我一点都不生气了,我忘不掉你,这是事实,但我也不会再和你在一起。人会有各种过去,但有的过去,他不会再想回去。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我五岁的时候,捡到了一只小鸟,那种小麻雀,翅膀受了点伤,养了大概一周,我亲自裁纸箱,给她叠小床,挖小蚯蚓,无时不刻地想在她旁边照看她,生怕她有什么闪失。一周后,她翅膀大概恢复痊愈了,所以自己飞走了,我看着空落落的,我为她创造的,属于她的一切,我失落难过得想哭,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知乐。”听到这里,严安忍不住想要打断她。

他也有太多的要解释,要倾诉,要告诉她。

“别说话,让我说完,”于知乐完全不给他机会:“后来,过了几天,我接受了。”

“我不想再找那只小鸟,更不想把她再抓回来,我想她在天空飞得也许很好,她在广袤的树林了搭了巢,安居乐业。”

“我希望她千万别再回来,叽叽喳喳给我说要报恩。”

“我不需要,感谢也不用,如果她想说,那我也欣然接受。”

“我也要告诉她,我不讨厌,甚至可以说喜欢,那段和她在一起的时间,全部的一切,包括所有的小心翼翼,欢欣鼓舞,心如刀割,垂头丧气,接受现实。这个过程,让我感受到生命的颠簸和饱满。我也想感谢她,是她让我明白了用心付出是什么感觉,哪怕最后结果不那么圆满,但生活又不是童话书,所以……”

她心平气和地陈述完,画最后的句点:“谢谢你,严安。”

她真诚地,发自内心地感谢,“麻烦你再飞走吧。我很好,你确认过了。你也很好,我也确认过了。回忆很好,我们彼此都确认过了。大家都很好,所以不要再互相干扰地活下去了,不好吗?”

轻飒飒作响,风卷过枝条,影子荡漾。

严安没来由地感觉到绝望,以至于口中干涩,无法启齿,说出任意一个字。

她真的不气,也不恼,决然到彻骨平静,恬淡得像一渺细烟,徒手去抓皆是枉然。

谁会想到,那个背着吉他跟在他后面笑闹的姑娘,竟然无情到这个样。

他两瓣唇微动,要开口说些什么,他想告诉她,今非昔比,他已经不和过去一样,他有足够的准备再和她重新开始,他甘愿回到笼子,待一辈子也无怨无悔。

也是此刻,一阵手机的颤动阻碍了他开腔,而声音的来源,就在女人口袋里。

于知乐拿出手机,瞄了眼来电人,随即接起。

“喂。”

“于知乐,你现在在哪?”对面语气急促。

“蛋糕店。”她回道。

“哦,是吗,”那边明明火急火燎的,还刻意控出冷飕飕的音效:“现在过来,给我开车。”

他头一回这样要求,于知乐不明其意:“现在?”

“老子要出门!快点!”

“我还在陈坊。”于知乐解释:“可能赶不……”

景胜已经打断她:“你回头,八点方向,过来,马上,立刻。”

于知乐闻言回身,眯眼远望。

果不其然,巷尾处,一辆黑色的suv停在那里,也不知待了多久,若一只黑色的蛰伏巨兽,悄无声息。

“你不是……”

“快点——!”像是料定她要质疑什么,对面旋即挂了电话。

于知乐又看了眼那辆车,蹙眉回头,和严安道了句“你回去吧,我不送了”,就撂下他一个人,往suv方向疾行而去。

才到车前,后座的车窗已经被里面人降了下来。

他面带冷色地瞄她一眼:“到后面来。”

然后又刷——得把车窗毫不留情面地阖回去,像在闹脾气怒摔门的叛逆期死小孩。

于知乐还是上了车,不知道他在卖什么关子。

一坐上后座,于知乐便注意到前排驾驶座上的宋助理,他回过头,干笑着与她问好,他看上去无比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