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娴一觉睡得黑沉香甜,再次睁眼时,外头有些诡异的寂静,她懒散支起身趿了丝履下地,才发觉外头的天阴沉沉的,似乎要下雨。

奚娴身子单薄柔弱,披着外袍走在风口上,却见春草掀了帘子进来。

她见春草面色不佳,才疑惑问道:“草儿,这是怎么了?外头天气不好,你的脸色也这么差。”

奚娴这般说着,又折回身,坐在窗边给自己斟茶,边吃边醒神,却仍是睡眼惺忪的困倦。

却听耳边响起春草犹豫的声音:“皇城里头有动静,昨儿个夜半封锁城门,听闻皇帝陛下抱病有恙,身染旧疾,如今是太子监国。”

还有一些军队上的变动,她没有说,其实自个儿也只听了个囫囵,便不敢拿来使姑娘害怕。

奚娴蓦地睁大眼,惺忪的睡意也被驱赶走,她只觉浑身泛凉。

上辈子、上辈子她记得太子监国前…是有一场选秀的,而老皇帝倒下可不止是因为甄氏,还有他最宠爱的瑾王推波助澜,可惜却为暗中的太子做了嫁衣。

隋元帝哪里是染了旧疾?

可现下,那场会让太子东宫充盈的选秀没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立即执掌大权的年轻储君。

奚娴的心烧得厉害,只那么一个简短的消息,她便局促地坐在桌前,整张脸都惨白起来。

她不晓得到底是哪步出了差错,明明重生的那个人是嫡姐,可是太子在政治上做出的每一步决定,也被改变了。

若重生的不是太子,若重生的真只有她与奚衡两个人,而奚衡还是储君的亲表妹。

上辈子嫡姐死得早,可这辈子奚娴什么都与嫡姐说了,尽管她不愿怀疑,可是真的不是嫡姐在背后使的手段么?

只是她又很了解太子,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他从不做任何多余的事。

又过了半月,奚娴才被允许去见嫡姐。

最近嫡姐礼佛的时间变多了,奚娴时常见不到她,心知嫡姐性子古怪阴沉,认定的事情不会改变,也便从无怨言。

只是现在奚娴实在很想见嫡姐一面,她太想知道到底为什么了,只要嫡姐一句话便成。

只消嫡姐告诉了她,自己什么也没做,更不晓得这与太子有什么干系,或者说,即便太子也是重生的,奚娴都可以稍稍心安一些。

虽然听上去本末倒置,可是这样的话,嫡姐就没有背叛过她们的诺言。

说好的不帮着太子欺负她,说好要护着她,与她一道防备讨厌太子,怎么可以食言?

奚娴去见了嫡姐,只是这趟嫡姐在佛堂里,她还得再次沐浴净身,不染尘土之后,方能被允准进入。

奚娴觉得嫡姐对于佛教的执念和敬重,已到了近乎有点病态和偏执的程度。

她不明白一个十几岁的姑娘家,到底过往发生了甚么,才会如此痴迷礼佛。

嫡姐的佛堂很大,却也十分空旷,只有佛前的香案上供奉着果碟,香烛和黄色的帷幔俱是明净整洁的样子,佛前摆着两个茅草编织的蒲团,而嫡姐在佛前的身影像是笔直的雪松,裹挟着冷冽的风雪,却依旧纹丝不动。

奚娴恨重生这件事本身,却也想从淤泥里挣扎而出,得见天光,所以也会感激和真心敬佩重生后遇见的人。

可是她一点儿也不想重活,只想早死早投胎。

重来一遍的人生,真的是完好无缺的人生么?

同样的世界里,她做出了不同的选择,得到了截然相反的因果,可是本来的轨迹却还是存在心头,就好像重生之后做出的选择,得到的善果,不过是老天“眷顾”而成。

事实上,重生的人,根本不堪配幸福的结局。

所以即便重生,她也宁可自己没有,只想像天地间的苍生一样往生投胎,离开前世的因果牵绊。

故而对于或许使她重活的佛,奚娴没有更多的敬重的孺慕。

奚娴晓得嫡姐信佛,故而便上前一道跪着,心头却活络起来,只想等姐姐好了,她再叽叽咕咕问询那些事体。

嫡姐穿着一身朴素缁衣,宽阔的袖口挽起,露出一截戴着佛珠的手臂,垂下暗黄的穗子,侧颜冷淡而孤高,眼睫长而浓密,修长的十指慢慢捻着佛珠,动作慢得很,却实有缘法。

奚娴等了很久,自己的腿都跪麻了,腰又酸又累,恨不能立即站起来才是,嫡姐还是原本的姿势,衣衫朴素,长发披散在脑后,手中捻着佛珠,沉默不语。

她便觉得嫡姐的身子或许是铁铸的,她没进来时问了紫玉,便听说嫡姐今日一大早便进了佛堂,也好些时辰了。

奚娴只想稍稍一动,可身子便似泥塑的一般,一点也经不起活络,稍稍一动小腿,便酸麻了大片,毫无知觉一样发颤,瞬时便似风吹的落叶般,要往一边倒下去。

嫡姐还闭着眼,左手捻着佛珠,右手精准捏住奚娴的手腕,把她歪掉倒下的身子立时拉正,手腕力道不可谓不强硬,奚娴被捏疼了,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她不想哭,但手疼脚酸麻,浑身都难受,嫡姐还置若罔闻,没有搭理她的意思。

奚娴便自己撑着手起身,手帕擦擦眼泪,单脚着地一跳一跳扶着窗边去了。

她不想再跟着跪了,嫡姐看样子也并不在意她是否虔诚,刚扶她这么一下,也不晓得用了几分力道,想必并不耐烦她坐在旁边添乱。

可惜佛堂里没有椅子,奚娴也不晓得嫡姐到底怎么想的。

合着只要来佛堂里,不跪就得站着,这是哪位佛祖定的规矩?

奚娴又想起太子,一颗心便更烦乱起来,就连呼吸都是一时轻一时重的,浑身都不安分。

又过了半晌,嫡姐终于起了身,一边不紧不慢的整理袖口,沉默着顿了顿,才冷淡道:“娴娴来佛堂,是为了太子之事?”

奚娴惊讶地回眸看着嫡姐,她没想到嫡姐能把她的心思算这般准确,才又急匆匆上前拉扯着奚衡的衣袖,软软却急切道:“这事儿与姐姐无关,是不是?”

奚衡颇意外地扫了她一眼。

他倒是没想到,奚娴这么急切窘迫,却只是怕“姐姐”也掺和进去,重点根本不在太子身上。

面前的嫡姐面色冷淡,眼底毫无笑意,倒是颇有兴味的笑了笑:“娴娴,我可以允准你的恳求,不把你推到太子怀里。”

“但你要知道,你身边的一切,皆是皇土,俱是皇朝的奴仆,到底甚么事情与他无关?”

第28章

佛堂的光影下,奚娴睁大眼睛,一时间无法反应过来。

嫡姐的话很微妙,像是一把锋锐的剪子,一刀刀划开奚娴天真的念想,带着稀薄的讥讽,与叹惋怜惜。

奚娴也不是不明白。

太子如今手握重权,除了一个正当的头衔,已经完全不差什么了,理应是无冕之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奚娴能逃到哪里去?

奚娴在重生前的少女时代,面对皇权的强压,和家族的分崩离析,心中充满着无奈和苦楚,却没有丝毫怨怼。

她怨恨不起来。

从骨子里便是奴才,连火种都没有过,又怎么能点起满腔怒意不甘?

不止是她,所有的百姓和子民对于皇权,和手握权力的那个男人,充满着孺慕和敬佩,他不是苍天,却胜过无体的神灵。

但她真正吻过那个男人的薄唇,与他唇舌纠缠难分难解,却发现他也不过如此,没有那么威严,没有那样神圣。

偶尔在床笫间也爱对她说肮脏的话,让她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羞耻得泛出虾粉色。

又好比他也有私欲,甚至阴冷偏执到辜负了所有的赞美和臣服。

故而奚娴已经无法再对皇权有任何崇拜之情,也不希望嫡姐这么说话。

就仿佛在她们之间划开了一道楚河汉界,她在渺远的那一头,嫡姐站在高处俯视她,笃信着全然不同的信仰,永远无法相互理解。

即便嫡姐爱护她、纵容她,可是她们仍旧不是一类人,是无法相融的。

半晌,奚娴只是颤着眼睫,犹豫着轻轻说道:“姐姐,你在说甚么?你怎么能这样想呢?你不是这样的人。”

嫡姐抬眸,淡色的眼仁在光影下有些泛沉,若有所思道:“那么,在你眼里,我是个甚么样的人?”

奚娴退后半步,面色苍白道:“姐姐会保护我,一心护着我,绝不会违背我们之间所诺…”

嫡姐垂眸慢条斯理将佛珠缠绕在手腕上,檀色的珠串,与蜜色的手腕,一圈又一圈,暗黄的穗子抖动着,奚娴看见嫡姐似笑非笑的唇畔,似乎抑制着无限放大的笑意。

奚娴瞪着嫡姐,小声道:“姊姊,你为何发笑?”

嫡姐抬眸时,唇边的笑容已然很明显,带着些刻薄的灿烂:“娴娴,你以为,我是你的奴才?嗯?”

奚娴不知嫡姐为何这么说,带着攻击性的讽刺,一贯的犀利刻薄,让她觉得自己天真呆傻得要命。

奚娴摇着头,眼里含着一点泪水,却迟迟没有掉下来:“不是的,您是娴娴的姐姐,怎么可能是奴才呢?我从没有这么看您…也不敢这么看您。”

嫡姐带着佛珠的左手,不容置疑地捏着奚娴的下颌,垂下淡色的眼眸与她对视。

两双迥异的眼眸相对着,一双带着惊恐和犹疑,另一双冷静得有些过分,似乎在慢慢审视分析。

顿了顿,嫡姐的眼尾微微上挑,带着奇异的笑意,手下微微使劲,便似铁铸一般,迫使奚娴脖颈微仰,看着香案前的佛像。

那佛睁着清明睿智的眼,唇边含着慈悲的笑意,耳垂及肩,双唇仁厚抿起,似乎在与奚娴颤抖的对视,又似只是淡淡看着尘世的痴痴怨怨。

奚娴想哭,却咬牙忍着,一点小小的挣扎根本不起作用,嫡姐只是温柔地轻抚过她的面颊。

嫡姐痴迷地低喃:“乖一些,乖啊,我们娴娴看着佛祖,佛祖有没有告诉你,世上的一切俱是守恒的,付出了多少,就想要多少回报。”

“人性本是恶,即便是个大善人,行善积德也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内心得到满足和安宁。”

奚娴瞪大眼,小小扭着挣扎一番,急得呸了一声,嗓音软和稚嫩:“您这么说,似乎人人都是自私的,怎么能这般揣度旁人?!”

嫡姐在她耳边冷淡道:“难道不是么?”

“世人行善积德,儿女彩衣娱亲,爹娘供养子女,所谓不过一个心安理得,心安是己心之安,不过为了自己。”

奚娴的胸口起起伏伏,一下松开桎梏,便连退下两步,猝不及防双腿一软,坐倒在蒲团上。

阴影压迫着她鬓边的筋络,突突的跳起,而奚衡冷淡俯视着她,单膝着地,撑着她身侧的蒲团。

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而嫡姐唇畔勾起淡淡的弧度:“所以,你以为我为你当牛做马,不求回报么?”

奚娴一寸寸被压在蒲团上,急得眼眶更红了,看着随时都能嘤嘤哭出来,只是咬着蜜桃似软嫩的唇瓣不肯哭,只是挣扎一番,才带着哭腔道:“那你想要什么?姐姐说好陪我一起,说好护着我,都不作数了么?”

奚娴觉得近乎天崩地裂,山海无颜色,她原以为重新建立的广袤原野,和淡薄温暖的天光,这么快又要黯然失色。

嫡姐朴素的缁衣禁欲紧密,漆黑的长发顺着肩膀垂落下来,酥麻轻点在奚娴纤细软白的脖颈,还有她露出的一角诃子上。

奚娴整个人被压迫得近乎贴在蒲团上,身子是那样柔软,似乎能被轻易折出很多奇妙的弧度。

她丝毫不觉,只是满脸泛红惊惶,发丝也凌乱得要命。

嫡姐的双手捧住奚娴的面颊,暗黄的佛穗垂落在她眼尾上,沉稳悠远的檀香传入鼻息。

她缓缓凝视着少女的优柔与青涩。

奚娴却听嫡姐叹息浅笑道:“娴娴,你到底有没有听懂?”

她乌黑的眼仁微微颤抖着,下意识摇了摇头,满面俱是迷茫。

嫡姐悠缓注视着她,一字字道:“彩衣娱亲,供奉子女,所求自己心安,是为自私,所以我也是自私的。”

“我望你能长命百岁,一生安康无忧,不过是求自己的心。”

“但有些事,却是理智无法控制的。故而你不能永远都奢求我护着你、永不背诺。诺言和律法是弱者之词,我可以随时毁去那些。”

奚娴听不懂,浓密的眼睫颤动着,唇边逸出无措的细喘,一时紧紧闭上眼,眉间有道雪白的皱痕,却不愿看嫡姐分毫了。

她听得出,嫡姐大约只想告诉她,自己能随时毁掉承诺,冒着难以心安的风险,也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可她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嫡姐所言像是迷雾,她拨开了也难见因由。

嫡姐微微一笑,细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面颊,柔声哄道:“但你放心,我也厌恶太子,有时恨不得他死。在这点上我们很相似,不是么?”

奚娴闻言睁开眼睫,就那样微仰头看着姐姐,一时失去了言语。

她认为嫡姐说的是真心话,却似乎少了一些很重要的因果。

奚娴终于开口,干涩又胆怯:“是不是,太子强迫您做了甚么?或者,您上辈子的死,和太子有关?”

嫡姐松开她,让奚娴团坐在蒲团上,偏头看着外头淡薄的白昼,冷淡漠然道:“没有。”

奚娴心里头不知如何,却松了口气,却只是轻声道:“那您为何讨厌他?”

她明亮的眼里盛着疑惑,眼睛红红的,却因疑惑而忘了记仇,莹白的手指点在唇角上,不自觉地弯曲着,玉盘一般的面容上俱是鲜嫩,像是刚从窝里探头的小兔子,不懂遮掩,也不会保护自己。

人性本恶,她再恶毒也善良,无辜无知得可爱。

嫡姐的眸光寂然深远,身上朴素的缁衣和佛珠,都使她看上去无害而平和,就像个禁欲的苦行僧。

可她的回答却叫人不寒而栗,嗓音还带着优雅温和的笑意:“因为,我想取代他啊。”

奚娴惊愕地看着嫡姐,眼里还未曾坠落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她慢慢道:“您说,您想…取代他?”

嫡姐微笑起来,细长的手指按在淡薄的唇上,示意她噤言,眸色却越来越幽深暗沉。

奚娴不知自己是什么心情,却浑身都冒着诡异阴冷的凉意。

第29章

在奚娴惊愕的目光下,嫡姐起身时缁衣垂坠,宽大的广袖里隐约可见一串佛珠。

奚衡竟笑了起来,伸手拭干奚娴面颊的泪珠,而奚娴呆呆凝视着她,似乎被吓得不清。

嫡姐捏捏她的面颊,柔缓轻笑道:“傻姑娘,说甚么都信。”

奚娴才知道,自己是被嫡姐耍了,她或许真的没想过要取代太子,但同时又有些发自内心的不安。

可是嫡姐想要怎么替代太子?杀了太子,自己当女皇?

怎么听都离奇得很,叫人难以置信的同时,又觉得荒诞离奇到可笑。

于是奚娴并没有在意,可是跟着嫡姐走出佛堂,她才发觉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没有问询,可是全被嫡姐的冷嘲锐利之言,给搪塞了过去。

奚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自己倒是哭得满脸是泪。

她看了一眼嫡姐的背影,挺直而高挑,带着与生俱来的孤傲。

嫡姐应当不是故意的,至少奚娴是这般认为的。

可是说到这个地步,奚娴也不愿意再与嫡姐讨论关于太子的话题了。

奚娴觉得,忽略嫡姐一些过激可怕的言辞,其实嫡姐还是个好人。

想到这里,奚娴也觉得有些对不住自己了,怎么可以那么宽容?只要是有点儿好处的人,她都能拼了命把人往光明的地方想,难道就不累、不勉强么?

她甚至怀疑嫡姐的人格是有问题的。

无论什么事正常人的看法永远与她不同,而嫡姐并不消极,只是会从截然相反的另一面看待一切,极端而带着邪意。

奚娴丝毫不怀疑,如果嫡姐不是个女人,没有被困在深闺里,在这样以男人为尊的年代,奚衡一定会是一个不择手段、冷酷无情的男人。

奚娴想起嫡姐的样貌,还有若有似无勾唇的阴冷模样,便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只是奚娴却决定,要忘记这一切,因为嫡姐对她有恩情,更是唯一能理解她重生经历的人,所以即便嫡姐的性格有些病态偏执,却并不能因此而否定了她。

身为嫡姐的亲人,她更应该做的是包容和感化,而不是吓得躲躲闪闪,弃恩情于不顾。

重生一次,奚娴本想要做个恶毒的人,可是兜兜转转,却仍是发觉自己做不到,做不到那么冷血自私,可以往对自己有恩的同路人身上插刀子。

她小步小步上前,一把拉住嫡姐的袖口,小心翼翼地探视着嫡姐的神情,才抿嘴笑起来。

小姑娘眼尾红红的,依靠在奚衡手边,小声道:“姐姐,你方才可吓到我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这样?”

嫡姐继续往前走,没有放缓的意思,奚娴便只能小步小步很快地跟着,又捏着嫡姐的袖口软软扯了扯,似是猫咪一般瞧着主人。

嫡姐沉默着,停下步伐,终于伸手把她抱在怀里,慢慢摩挲着奚娴乌黑的长发。

奚衡温柔的时候,一双眼眸里透着属于少年人的清透干净,让奚娴觉得面前的是个在淳朴温和不过的年轻人,而不是个内心极端又变态的人。

奚衡的手修长利落,带着细微的檀香味,为奚娴挂起耳边的碎发,在她耳边低哑道:“抱歉,是姐姐不好,吓着我们宝宝了。”

她是这么说的,可是嗓音中带着沙涩性感的尾调。

奚娴有些茫然无措,捏着袖口软和道:“没关系的,姐姐,我已经很习惯您了。”

是习惯这类人。或许他们都有共通点,疯狂病态起来,什么话都敢说。

逼着她发誓,逼着她做羞耻的事情,完事了却怜惜呵护到了极致,只是眼眸中的疯狂幽暗还存在着,只是瘾君子得到了挚爱的阿芙蓉,所以能够披上俗世人温和宽仁的外皮了。

奚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有病,因为她已经习惯了被这样对待。

无论是心,还是一副身子,都柔软到不可思议,在某一方面麻木到过了很久,才能感受到绵绵不绝的钝痛。

她不会想要和如今摄政的储君再续前缘,但却能和嫡姐做一对好姐妹。

毕竟做姐妹,总是不比做怨偶痛苦。

奚娴这么说,嫡姐却不能够认同,她将奚娴的手放在心口的地方,温柔道:“无论你怎么做,姐姐都不会生气,也不会痛苦。故而难过伤心的时候,你便不要隐忍。”

奚娴眨了眨眼,小声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