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娴掐着他的鼻子,柔声道:“你娶我,是不是因为我嫡姐许了你好处?嗯?你说说看。”

她看上去一点也不介怀,眼里盛着清凌凌的秋水,似乎王琮只要老实回答,便能得到一个轻吻。

于是他仿佛看直了眼,沉默一瞬,无措木讷道:“嗯。”

奚娴微笑起来,若有深意道:“我嫡姐很厉害,你应当狮子大开口——把她的口袋掏空了呀,或许还能活得更容易些呢。我在她心里可值钱了。”

王琮沉默起来,思虑一番,沙哑道:“娴娴…”

奚娴温柔躺在他怀里,闭上眼打断说:“聊她作甚呢?我可一点也不喜欢她…我、我讨厌死她了。你都不知她多么刻薄,是我见过最冷漠的女人。”她的嗓音天真柔弱,而嫡姐听见了或许只会冷笑一下,并不理会。

嫡姐是个不在乎情爱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少了。

大多数女人即便理智,却仍会为情爱所动,沉溺其中,嫡姐抽身得太快,若不是那些疯狂的言语举止,她甚至觉得嫡姐根本没喜欢过自己。

王琮又一次无话可说。

他的唇角露出一丝笑意,认同道:“是啊,她用两间铺子换了你的婚事,仿佛是不大经心。”

他不说也罢,一开口便戳了奚娴的痛点,她几乎瞪圆了眼睛,结巴愕然道:“她、她用甚么交换我的婚事?”

王琮老实道:“两间丰都的铺子,一间蜜芝斋,另一间城郊的小饭馆,为夫本打算改一改,做成一间别院…”

奚娴气得脸都红了,眼泪水跟断了线的珍珠往下掉,她气愤道:“她怎么这样!我这么不值钱吗!”

“她、她想表达什么?”

嫡姐完全能命令王琮不准说出去,但她并不在乎王琮说给奚娴听。

似乎隔着遥远的空气,也要令她安分守己,不要再生妄想。

王琮耿直辩解,哄她道:“值钱,值钱!值两千多两,怎么不值钱?”

奚娴团着身子,呜呜哭着捂住眼,柔弱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她这个人渣!我恨她一辈子,你别让我再看见她!”

王琮觉得够了,才从身后环抱住奚娴。

男人木讷哄道:“其实,遇见你之后,我便把那些俱还给她了,一分钱也没再要过…你高不高兴?”

奚娴转身,对上他温和从容的眼睛,一边哭一边道:“不高兴。我为什么要高兴!这样我可就一文不值了。”

王琮一时无言以对,甚至觉得无法反驳。

他有时还是摸不透奚娴怎么想的,仿佛她所想的事情,永远都牛头不对马脚,满满都是歪理,却这么认真执拗。

奚娴哭完就扭着身子跑下窗,开始爬下床吃奶,她最近很爱吃牛乳,因为听大夫说,用多了牛乳便能长高。

她就觉得,即便长不到嫡姐那么高挑纤瘦,她也要当个有气势的淑女,这样才会显得很有架子。

嫡姐原来居高临下,这么冷冷审视她,只是因为长得高而已,威严沉冷的气势便显了出来。

若嫡姐是个小矮子,定然还是冷漠骇人的,但却不至于能轻松拿捏住奚娴的脾性。

奚娴不肯承认,她就是想着嫡姐,心里咽不下那口气。

王琮没办法,只好一勺勺喂她吃。

奚娴慢吞吞低头吃着,她实在受不了牛乳的腥味,即便在旁人看来没什么味道,可她有时便会干呕,却仍没有放弃给自己灌牛乳,吃得唇边都溢出一点,雪白的腮上嫣红着。

王琮眸色深沉,只得在一旁给她顺着脊背,柔声哄她两句,却见她一边打奶嗝一边哭,眼眶又红得像是兔子,转眼环抱住他劲瘦的腰,小声软和道:“对不起,我嗝…不该这么…嗝对你发脾气的,我只是没想到姊姊这么不喜欢我了呜…”

她说着又开始嘤嘤啜泣,眼泪一开闸就管不住,像是水做的一般娇气柔弱。

男人不是没见过她流泪,只是每次都心焦怜惜得厉害。

他难得有些无奈,见奚娴不肯喝了,便把她剩下的那些收拾了。

王琮也没料到,奚娴这么爱她的“嫡姐”,甚至到了余情未了的程度,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却也忘不了那个女人,吃奶都像是醉了酒。

或许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圣人亦有算不准的时候。

奚娴哭累了,一转眼便睡着了,似乎没有多少负担,也忘了自己曾为了一个女人彻夜未眠,睡得香甜快活,只是眉头永远这么皱着,不太开心的样子。

第二日醒来时,已快是晌午。

奚娴甚少有这么晚起的,倒不是她不想,只是精神紧绷了太久,夜里睡不着,只困了一会子便醒了,想再入睡却是不能了,故而前阵子她一向起得有些早,一整日都郁郁寡欢,到了夜里仍是那样的状态,便觉人生无望。

嫁了人后,她睡得却香甜了不少,也并不会盗汗失眠,今日睡得格外沉着些,像是替她补足了许多流失的精神气,一双眼也变得更明亮。

一到白日里,她便忘却了嫡姐带给她的遗憾,望着山间的温润的白昼,心情也愉悦起来,洗漱完坐在窗边看书,便见王琮一身檀色的布衣,身量修长高大,手里捏着两串鱼并一些菌子,从外头进来,还隐约对她弯了唇线,却又似乎没有。

王琮与她不一样。

他出身穷苦,如果起身晚了些,说不定便抢不到要紧的摊位,那或许一整日赚的铜板都不够饱腹,所以他一向是很勤快的,并没有因为富裕了,便舍弃了习惯,已是马不停蹄的开始收拾起来,准备给奚娴做菜。

他回来的时候,带回了几尾鲜嫩的肥鱼。

夏日里水温蓄得高,溪水养得肥,鱼儿便肉感好,皇觉山上的花溪里沉着花瓣,鱼儿吃多了花泥,味道便少了土腥,吃在嘴里软弹晶莹,不必加上多少配料,都十分鲜美。他在鱼肚子里塞了一些山菌,吸饱了汁水的精华,每一株都白胖软嫩,嚼在口中便溢出粘稠奶白的汁水,沁出甘美的素香,使人满口生津。

除了这些,王琮自山下带了一些莲藕,中上来不及做许多,知晓奚娴爱酸甜口,便做了一道糖醋莲藕,下头垫上碧绿的竹叶,还用清甜的溪水煮了鱼汤,里头有颗颗软弹似珍珠的鱼圆。

他的手艺很精致,寻常有这样手艺的人,定是花费过苦功的,而且对自己的要求苛刻严厉,但王琮一直随和儒雅,在他身上并没有多少戾气和执拗。

奚娴便只是笑他,说他以后丢了生意,还能去酒楼当厨子呢。王琮只是慢慢微笑一下。

她这两日过得恍惚,就像是在梦境里一般,王琮虽不那么完美,却是她梦里才会遇见的夫君。

那么平凡,却一心爱护她,对她的过往只字不提,满心俱是呵护和守候。

中午过去,奚娴便要午睡。

这是她为数不多留下的好习惯,睡饱了午觉,精神头才能足些。她原身子也不大好,故而这样的习惯,多数还是上辈子被皇帝哄出来的。

她不肯睡午觉,皇帝便亲自哄着她,她若是不睡便睁着眼到结束,实在无聊得不成了,便只能睡觉,直到现在便成了自然。

王琮似乎事不少,但他从不把事带到她跟前来处理。

奚娴认为这是一个好习惯,她最讨厌当着她的面批折子的男人,就好像他事体那样多,却还抽空顾着她一般,从头到尾一脸冷淡,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末了还要抽空研读佛经。

奚娴什么也不懂,似乎和他隔了一层壁障,自以为情淡了,到了夜里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该迷恋的仍愈发深沉,弄得她没力气计较。她有些受不了这样的男人。

王琮便不是那样的。

他在南边的事体也多,做的酒楼生意人多眼杂,对家又有许多,加上进货供货,几个大家族订席面,生意将将起步,事事俱要操办,手头可以周转的盈余也不多,正是操心劳力的时候。

可是她不问,他从不提起,甚至没带出一点烦心事在她跟前,他的心性秉直,却不冷硬,懂得在妻子面前相就,就好像奚娴也愿意为他收敛一些。

下午天上下了一场暴雨,皇觉山里更是朔风阵阵,天空咔嚓一声打了雷,奚娴怕得要命,只觉王琮不会来的,才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却觉背后有人的手指轻缓为她掖着被角。

奚娴才发现是王琮回来了,背着光影,瞧不清神情。

只她却沉默不言,又把自己团得深了些。

打雷的雨天,是她去世的时候才有的天气,比起前世单纯的害怕,在今生更像是埋在灵魂深处的恐惧。

她不畏死,但死亡终归不是甚么美妙的感觉。

奚娴紧紧闭着眼眸,甚至想起了陆宗珩,不晓得他回来时看见她凉透的身体,是怎样骇人阴冷的神情,可是她解脱了,这个人却会一辈子痛苦。

如此想着,其实她并不多么愉快。

王琮在慢慢的解衣裳,似乎慢条斯理欣赏着她的恐惧,却无动于衷。

奚娴恍惚间,看见光影下,他结实分明的肌理,挺直的鼻梁落下的阴影,还有暗处冷漠深邃的眼眸。

可是一转眼,却又好像变得很寻常朴实,叫她看不出什么不对。

雨水淅淅沥沥的下,奚娴被他弄得很难受,天上打雷的声音叫她惊恐紧绷起来,却似乎给男人带来愉悦和颤栗。

他一寸寸轻吻奚娴颤抖的身子,在雷雨的天气里,他的性情也有些不同。

奚娴仰起头,有些忍不住抓紧了被褥,闭着眼满面晕红。

她的身后似乎有个阎罗,捏着她的腰窝索命,可她却满身瘫软,无可奈何。

雨过天晴,鸟儿在柳梢婉唱,奚娴累得睁不开眼,却紧紧捏着男人的衣襟,凭着直觉“啪”一声果断赏他一耳光,使尽了浑身力道,却不过被人在手腕优雅轻吻。

奚娴又坠入梦里,意识不知所踪。

夜里奚娴起身时,精神又不太好,勉强被他服侍着梳洗完,却又倒在床头打瞌睡,浑身都像是没有骨头。

男人把她抱起来,出了院门。

第52章

穿过雨后湿润的林子,一弯圆月高悬在天际,奚娴被他安稳抱在怀里睡眼惺忪。一转眼,她被安放在溪水边,而夜幕中的溪水变得莹润泛蓝,就像是天上的银河坠入凡尘。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王琮,靠在他怀里,也不知该怎么说话,慢慢眨着眼睫。他也轻缓的抚着奚娴柔顺的长发,只带她静静看着这些,又拿披风将她裹得严丝合缝,这儿虽美,可蚊虫却有些多。

奚娴不大记得下午发生的细节,她恐惧的时候很容易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加上雷雨的影响,床笫间的那些事都变得晦涩起来,她只记得自己既舒服,又很害怕,浑身颤抖着没有温度。

起来时见到王琮,便打心底里抗拒,却给他一把抱着往外走,就像是抱一只小猫小狗,没有一点儿阻碍。

只是现在看到这篇小银河,耳边响起夜里山林中的鸣唱声,奚娴便有些安心。

她对王琮笑了起来,拉着裙摆在溪边掬水,捧着一弯发亮的月牙在手里,裙角也沾染上了溪水,晕出深色的花来。她披着男人宽大的斗篷,长发松散,雪白的面容晶莹娇弱,笑起来也像是天真纯洁的月亮。

王琮慢慢笑了起来,并没有阻止,只是对她温和道:“当心些,莫掉到溪里去。”

奚娴蹲着掬水,又想去捞鱼,专注着道:“你看着我,我就掉不下去。”

自从出嫁来,奚娴变得开朗了一些,不再战战兢兢或是被回忆缠绕到窒息,也没有求而不得的痛苦。

虽然王琮有些忙,但与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松快。

没有奴仆伺候,奚娴依旧过得很开心,因为王琮会伺候她,为她洗漱更衣,给她做饭,带她出去散步遛弯,这几日过得平平淡淡,奚娴鲜少有这样平和的心境。

她被王琮牵着手,他们回了院子,奚娴一边走路,一边与他讲一些零散的琐事,还有她从小到大的过往。

其中最多的便是嫡姐。

有前世的嫡姐,也有这辈子的嫡姐,奚娴从不避讳这些。

奚娴温柔道:“姐姐是我最讨厌的人,她高傲又强硬,甚至逼着我贴身侍候她,又把我挑剔得一无是处,尽管满脸冷淡不屑,却也硬是要磋磨我…可后来她又待我很好,故而我便没那么讨厌她了,甚至有些喜欢她。”

王琮捏着奚娴的手腕,让她避开脚下的石块,在黑暗中笑了笑,才和缓拿出了自己的事交易:“我也有不喜欢的人。我年轻时性子坚,她却不断的引诱我,叫我忍不住犯戒,怨毒了我,恨不得我去死…”

却像是含着一颗糖,舍不得它化掉,又想要咬碎了它吞入腹中,又开始反复厌恶自己的难以自制,生出自恶的情绪。

奚娴有些好奇:“那是什么人啊,听着是有些骇人的。”

他这么说,便像是那人拿了阿芙蓉来诱惑调教他,让少年时的王琮既厌恶,又难以抗拒的沉沦。

月色透过树梢,落在她光洁的面容上,奚娴垂着眸,也知晓他年少时的际遇。

那定然是不大快活的,三教九流的腌臜事磋磨着他,甚至难以饱腹,又有这么一个大恶人,他一定活得很辛苦。

奚娴不知怎样安慰他。

回到院里,奚娴窝在王琮怀里,肚兜勾出细滑软和的身体,她睡得酣畅香甜,王琮微凉修长的手指抚着奚娴的肩膀,却并没有入眠。

第二日一早,他便要离开了。

奚娴迷迷糊糊坐在椅子上,慢慢晃动着自己的双腿,却听见他说事儿忙,只能早些回去,赶上入秋时酒楼翻新。

奚娴心情不好,低着头喝粥,一点也没有理睬王琮。

他笑了笑,大手有些无奈地抚过她的脑袋,并没有妥协的意思。

傍晚的时候丫鬟们俱回来侍候她,并且告诉奚娴若是她想,在山里待多久都可以。

春草和秋枫,自从陪了奚娴上山,已是几日未见了。奚娴却有些懒散着,一点儿也提不起兴致。

春草性子稍活泼些,日常与奚娴说话也多,并不似秋枫那样埋头做事,性子沉默,便忍不住向她道:“奴婢瞧着,姑爷倒像是将您瞧在心上了,只是这么些时日也不回,便像是在南边安了家,时常听闻商人在那头置外室的,您是否也该…”

奚娴知晓,春草是为了她好,上辈子她刚入宫那些时日,春草便为她做了许多事…那都是一心为她着想,不然寻常奴婢做什么讲这些话?

奚娴却冷冷一笑,眉目沉入阴影里,不置可否道:“你怎么不猜,或许我才是他的外室呢?”

春草一时有些茫然起来,低着头不知说什么好。

六姑娘与姑爷赌气,也不带这么说自己的,可她更不好讲些甚么劝说的话了,因为她家主子本就是这样娇纵的脾气,生气起来甚么话都敢讲,叫姑爷听了指不定有多伤心。

况且,主子那副笑意,也忒吓人了,春草从没见奚娴这样笑过。

…就好像,被她的嫡姐附了身,就连眼里的冷漠都如出一辙。

奚娴不再多言,只是转身进了内室,倚靠着窗口开始看书。

王琮离开后没多久,便入了秋。

奚娴再也没有想过要下山,反倒觉得山中景色好,呆了多久都无岁月之隔,她便觉得自己很年轻。

深秋山中枫叶成片,在远处交织成火红深黄,奚娴穿着白色绣鹤的襦裙坐在树下,她轻轻抚着小腹,茶香袅袅间,一边欣赏秋日的景致。

她已有孕两个月。

第53章

奚娴也不晓得,她这辈子怎么这么容易就有了身孕。

她还没体会过这样的感觉,怀孕头三个月的时候,体质弱了些,便容易嗜睡,总觉得状态很差。

她甚至吃不下东西,眼下乌青一片,那种抑郁的感觉又回来了,可她明明是很开心的,奚娴自己也不懂得到底是为甚。

即便这样,奚娴也没想过要找王琮回来。

毕竟王琮离开时也说,或许他这次走的要久一些,因为事务实在太多了,奚娴更不喜欢他把那些带到她面前来。

她挺喜欢王琮的,也乐意与他呆在一起,但却没想过怀孕时,必须要这个男人陪在她身旁。

如果说更希望谁陪着,奚娴更希望嫡姐陪着她。尽管这个嫡姐冷漠又心狠,但却对她不错,甚至可以说是温柔了。

而这辈子重生以来,或许只有嫡姐最懂她的心情,而她始终也无法再真切的爱上别的男人,即便再回头,也根本不是容易的事体。

奚娴甚至没什么感觉,睡醒了便由丫鬟扶着,在山间多走动,饮食一类也顾忌仔细。

秋日里西北边境动乱,长山岭以北的田地被殃及,长安的粮价也随着上涨不少,但贵族享乐靡靡之声不减反增,奚娴即便住在山上,也多有所耳闻。那些贵族女子冬日里想着狩猎,便上了皇觉山的侧峰,一时间莺莺燕燕丝竹声不停。可她们崇尚舞剑,恋慕武功卓绝的君子,却也没几个是真有能耐的,不过是想着怎么把剑花挽得更美些罢了。

只有嫡姐的剑意,在奚娴眼里,是真的能杀人的,偏偏她那次出鞘只是为了给她退婚,将她的未婚夫打得浑身是血。

秋日围猎,奚娴偶被惊扰,抚着肚子不讲话,整日的精神疲惫。

但也只两日的时间,后来侧峰又恢复了安宁清静。

春草下山请大夫时才听闻,是奚皇后下懿旨,皇觉山临近寺庙,乃佛门清静之地,不宜大肆围猎,从今往后都不准许她们上山。

其实这规矩瞧着合理,皇朝百年历程,却鲜有皇后管这些。

奚娴听到此,也不过是垂着脖颈,一言不发的戴着顶针,给孩儿绣肚兜,她挑了一个喜庆的花样子。

只是不知为何,寿桃的形状总是绣不好,她的指尖微微发红。

她都不知自己做错了甚么,嫡姐一直这么惦记着她,而被嫡姐惦记,可不是甚么好事,她做事向来有目的。

可是奚娴这阵子实在太不舒服了,她甚至没有什么兴趣,去纠结那些事情,她不爱吃饭,也不爱用菜,因为闻见那些味道便有点恶心,只能用些清汤寡水,便是七八成饱,丫鬟们都耐她不得。

奚娴不是没试过,但她真的吃不下东西,硬塞进去也要吐出来,比初时还难过几分。

奚娴原以为,自己或许再也见不到嫡姐了,却在冬至那日见到了奚衡。

她是专程上山来瞧自己的,一身厚重漆黑的鹤氅,面色冰白长眉入鬓,梳着端庄的妇人发饰,鬓边是赤金点翠的牡丹流苏,愈衬出贵重雍容。而她捧着白玉手炉,身后站着几个宫中的侍从,奚娴便这么瞧着她从门外走来,鬓边带着一点冰寒的初雪,淡色的眼眸疏离得恰到好处。

这座院子不大,奚娴只要走几步,便能隐隐瞧见院门,于是便站在屋内,瞧着嫡姐这般进来,身后带着规矩刻板端庄的宫人,像个真正端重的中宫皇后。

奚娴只是背过身去,抿唇告诉秋枫:“你,不准给她开门。”

秋枫有些默然无言,垂手立于一边去。

六姑娘总是这样,她都习惯了。

有时就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而这样雍容贵重的人,岂是六姑娘想,便要拒之门外的?

奚娴不想开门,自己抱着肚子躺在榻上,一言不发闭着眼。

却听见门“咚”的一声裂了开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木门碎裂轰然倒下的声音。

奚娴简直难以置信,睁大眼睛“啊”了一声,满面惊恐的看见一身漆黑鹤氅的高挑女人从门口走进来,对她冷淡勾唇,动作随意而轻缓,坐在圆桌边给自己慢慢斟茶。

奚娴的视线被白昼里茶壶冒出白雾隔绝模糊,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不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