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被她缠得没法子,深深以为奚娴是个麻烦精,无论什么事体都非得争个输赢来,这样的性子也不知是怎么养成的。

烛火在夜风中发颤,丫鬟们退了出去,而奚娴便坐在了嫡姐腿上,揽着她的脖颈小声嘀咕道:“我看这孩子生得好,到时他爹是要放他出去继承酒楼的,以后他去哪里安置,我这个当母亲的少不得要跟着他一道了…唔…”

奚娴感到自己的唇角被咬了一下,抱着她的女人嗓音带笑:“你喜欢便好,到时候我们去江南,去你喜欢的地方住下,待到夏日里,水港小桥绿水迢迢,我带你去夜市吃菱藕,坐乌篷船,江南的夜景亦是…”

奚娴立即捂住她的嘴,小声道:“你怎么能够呢?”

“你可是本朝皇后,你要是想走,怎么也不会被允许的。可不要为了我们这般…况且你那么爱玩弄权柄,叫你早点回家都不肯的,要为我抛下那么多,到时候等你七老八十反倒要埋怨我,我看不成。”

她这话说得古怪非常,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女人,却被淡淡看回去。

嫡姐似笑非笑瞧着奚娴,捏着她的下颌慢慢轻吻,贴在她耳边道:“那不能够。到时孩子长大,我就不用操劳这许多,还不能得些清闲?”

奚娴才知道这女人打得是什么主意,立即就炸了尾巴,狠狠道:“不行,他还是个孩子,你可不能打这主意。我活了两辈子,统共才这么个小宝宝,我还没玩够呢,怎么能叫他担起责任?”

嫡姐吻了吻那张叽叽喳喳个不停的唇,嗯一声,慢条斯理道:“不会让他太辛苦,我还是疼他的,你拿我当什么人?”

可是她的语气里,哪里有真的心疼了?

更多的只是审时度势的考量,并没有把这孩子当自家囝囝来宝贝,反倒是在看自家的骡子,殷切期盼他赶紧长大。

奚娴一听就不干了,挣扎着要从禽兽腿上下来,却被她一把摁回去。

嫡姐简直不是人,手劲大得要命,奚娴一下眼里又盈满了娇滴滴的眼泪,似乎碰一碰又要嘤嘤出声。

奚娴就气得掐她,护犊子似的道:“你就是抱他太少了,这么小的孩子,你就想好了怎么算计他…”

嫡姐一看她哭,也心疼怜惜得紧,立即给她边擦着眼角的泪花,边哄道:“好好!我不是人,他还小,等到七老八十了都小。你就纵着他罢,到时候宠出个败家子…”

奚娴一把打开她的手,下了地就要走:“他爱败就败,想要继承家业,叫他爹再找个女人生个不败家不纨绔的,那不就成了?横竖我是管不得的。”

嫡姐冷眼瞧她道:“你回来,又不听话!说得甚么丧气话。”

奚娴立即不敢走路了,捏着衣袖,跺跺脚道:“好好,我不走就是了,但你也忒…”

女人靡靡含糊的声音传来:“慈母多败儿…你头一回当母亲,还未必有我见得多。”

上辈子各式各样奇怪的教育方式和理念见得多了,总是有些见解。只是他从来不参与罢了。

奚娴气得眼眶都红了:“你还敢说!”

好端端的一个夜晚,全给嫡姐搅和了。

奚娴忍住没回头,过了片刻一回头…便看见原本面色冷肃的女人支着下颌,上挑的眼角含着媚,衣领延伸出一截修长优雅的脖颈,隐约可见凸起的锁骨。

她顿时便觉得,男人要是有那想法,真是没女人什么事了。

当夜,床帐中传来这样的声响。

“疼…你放手…啊…”

“怎么这般娇气?先头把我按榻上的生猛哪儿去了?嗯?”

奚娴哭泣道:“你混蛋,你放手你…是不是背着我涂丹蔻了…你真是要和我当好姐妹…”

沙哑的中性调的嗓音淡淡传来:“你不是喜欢与我做姐妹么?成全你,不喜欢?嗯?”

第65章

和嫡姐在一起的日子,奚娴倒是比往常开朗了许多。

奚老爷从江南调往山西,为了方便侍奉亲族,他把奚老太太也一并接了过去,这下奚娴在长安城里倒是没什么亲眷了,只前阵子倒是还与林紫贤通了信,两人关系不咸不淡的,却像是能说上话了。

原本林紫贤谈了一门南边的亲事,稍有眉目时,却发现未婚夫在外头养了外室,连儿子都替她生好了,过了门直接当大娘。

原本她未必晓得,只那罗家怕林家晓得,又舍不得宝贝男丁,故生了去母留子的心思。

那外室早年混迹坊间,除了一副好相貌,却不是绣花枕头,不知怎么察觉了不对,连夜卷了金银细软带着儿子逃来了长安,找到林家后陈了情。林家人知晓此事后哪能容罗家蒙骗,亦断了个中干系,此后再无往来

林紫贤倒是仗义,她念在那女人无论如何,算是只会了她一声的份上,愿意帮他们母子在长安安置,算是报份恩情。只那外室一心念着儿子前程,待罗家的事告吹后,又听了罗少爷的话,坚持带了儿子回南边,却不晓得后头如何,林紫贤便也管不着了。

如今林紫贤已由着新帝赐婚,嫁给了城南的周家。

那周家倒是无甚可说,书香门第,极守规矩,在长安城这一支人口简单,奚娴推测应当是林老太君的意思,不然陆宗珩才没兴致做这趟媒。

林紫贤新婚后过得滋润,很快便诞下了一个女儿,倒是与奚娴联系上了,过了深秋时不时便要与她闲话家常。奚娴心里烦她得紧,但时间久了,倒也说不上讨不讨厌了,左不过一道坐着唠唠嗑。

奚娴倒不是真嫌林紫贤烦人,嫡姐大多数时间事都很忙,她即便要缠着姐姐,那也是没道理的,故而多个人也挺好。

按照嫡姐的话来说:“想要长长久久与我在一起,除非你进宫来。”

奚娴立即拒绝了。

她又不是傻子。这宫门好进,却不好出。

奚衡对她极尽温柔包容,奚娴不喜欢的,她便也从不勉强,只是若奚娴真的做出了决定,接下来的事又是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像是她起初决定要出家,后来嫡姐判断她不是想出家,就把她嫁了,接着又发现奚娴余情未了,满心禁忌,顺其自然爬墙把六妹妹给办了,这些黑心事给她做起来,那真是毫无愧疚,满脸坦然淡漠,就好像吃喝拉撒那么简单日常。

所以奚娴觉得,她还是呆在原地不动最实在。

她拒绝了嫡姐,女人也只是笑了下:“嗯,就知道你不愿意。”

奚娴就觉得,此人满心险恶,真是个斯文败类,她就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到诃子,都被人算计光了。

此时儿子还小,已经到了坐在地上牙牙学语的时候,一整天不是睡觉就在说话,说的是她全然听不懂的咿咿呀呀,口水流了一下巴,这小子还懂握着围兜给自己笨拙擦口水。

要不是林紫贤找她讲话,奚娴觉得自己很快就不能讲人话了,成日都在略略略的。

林紫贤来了,还抱来了她的小闺女娇娇。

奚娴观她倒是比头一次见成熟多了,似模似样绾起了妇人发髻,皮肤白皙如玉,唇瓣水红带笑,看着便是日子过得丰足的女人,就连一颦一笑中都透着安然。

奚娴在嫡姐面前话多,只是因为嫡姐不爱多话,大多数时间都清高寡言得很,弄得奚娴只想挑逗她,可在林紫贤跟前却不是那样,奚娴只边在窗下刺绣,边听她说了些长安城中的八卦。

林紫贤端着一盏茶,神秘兮兮道:“你是不晓得,我听闻啊,前阵子宫里起了乱子,都是因为一个女人。”

奚娴耳朵伸长了,语气还是淡淡的:“哦?竟有这种事。”

她把糕点往林紫贤那儿推了半掌,而林紫贤笑眯眯捻起玫瑰酥,吃得满口生香,慢慢一吮,那温热的玫瑰酱便沾满了舌尖。她很满意奚娴这儿的吃食,决定带一些回家里去。

她压低了声线道:“仿佛是咱们太后娘娘,被发现与太监私通苟合…那太监不是全切,故而…”

奚娴听得耳根子通红,立即道:“你、你别说了。”

她转而一想,倒是不记得前世有这样的事。贺太后么,她还是记得的,贺瑾容的姑姑,长相秾艳娇媚,一副身子凹凸有致似蜜桃,穿着打扮也不太严谨,一点也不像是守寡的,却比年轻的宫妃更有些韵味。

奚娴上辈子不是没听说过一些传闻,却不是说她和什么太监。

只是宫里人即便嚼舌根也说得似是而非,谁也不敢说得太明确了,奚娴也知晓,他们是在传贺氏和皇帝。

不过奚娴觉得不大可能。

因为陆宗珩根本就不可能喜欢继母,要是真喜欢,也不可能放着贺氏一年到头都懒得见面。而贺氏虽打扮得艳丽,行为举止却最是小心,端庄严谨之余,大多数常事还得每月请示皇帝。

她是太后,却不是皇帝生母,甚至年轻貌美,即便出身高贵,其实也未必能压住宫中妃嫔。

皇帝不参与后宫杂事,寻常也只是每月看贺氏呈上来的折子,无甚大碍他都不理会,他们之间从属关系更多些,至于贺氏对他有没有男女之情,奚娴倒是不晓得了。

林紫贤和奚娴八卦了半天,才发现奚娴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压根没放心里去。

不一会儿,内室里娇娇哭起来了,奚娴忙陪着林紫贤走进查看,却发现娇娇头上的小绒花不见了。她比无拘还大了小一岁,如今已经会讲话,磕磕巴巴害怕道:“撕…花花撕…呜呜呜…”

仔细一瞧给扯得满地都是碎屑,无拘倒是满脸无辜,继续在褥子里头爬了爬,看见母亲又直起身,啊啊要抱。

奚娴头疼得要命,最近无拘喜欢撕东西,遇见能撕的都要扯两下,臭小子还这么小,已经会扯小姑娘头花了。

她把无拘抱起来,拍了拍儿子的屁股:“同你说了多少次,小混蛋。”

无拘难得咯咯笑起来,伸手又要扯奚娴的头花。

别看他这么小,其实很懂瞧大人颜色。

给嫡姐抱着时,他倒是乖顺得很,只敢小心翼翼打奶嗝,扭进奚娴怀里就成了个混世魔王,奚娴成日追着他打屁股。有趟他扯烂了奚娴刚写好的大字儿,奚娴想起嫡姐的冷脸,只觉得天崩地裂,气得把儿子屁股都打红了,他也只是奶声奶气咿呀叫唤。

那双淡色的眼睛太像他亲爹,奚娴又揍了儿子两下。

无拘哇哇两声握着小拳头哭起来,她又手忙脚乱的哄。他一哭便哭个不停,奚娴只能给他吃了小半块乳糖,小家伙淡棕色的眼睛骨碌碌转着吮奶味,聚精会神,哪儿有委屈模样。

那奶糖是家里厨子制的,根本没搁多少甜味儿,奚娴便把剩下大半块吃了,满口俱是温和的牛乳香。

她又低头在小宝宝的脸上亲两口,无拘便扭了扭小身子。

林紫贤当然不会生气,只是看着无拘的眼睛,略一笑道:“这孩子,倒是生得极好。”

奚娴笑笑不语。

奚娴和无拘母子相冲,好的时候又亲又叫宝宝,亲得无拘拿小拳头推她,却抵不过亲娘的热吻。可生气了她又要打屁股,只刚出生的宝宝不懂,还是爱往娘亲身上粘,她是一点法子也没有。

到了傍晚时分,嫡姐倒是回来了。

林紫贤和嫡姐撞了个照面,愣得不成。

嫡姐穿了一条掐金丝的宫装襦裙,素白的杭绸缎子上绣了金牡丹,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外头披着猩红的斗篷,衬得一张冰封的脸更冷漠,尤其是她身量很高,这些日子奚娴愈发觉得她毫不掩饰,有时早上起来时便能发现奚衡站在那儿,比她高了一个头不止。

林紫贤前些日子还见过奚衡,那是在忠庆侯夫人的宴会上,那女人气质淡雅,说话不温不火,摆足了大家风范,却没有此时这么冷漠。

样貌也是有些差别,更不若面前的女人眼窝深刻,鼻梁高挺。

而且她注意到,面前的女人眼尾没有泪痣,也就是说和那日的女人并非同一人。奚娴对此更是知情。

奚娴只是笑一笑,拉着嫡姐的手就往人家身上靠,软软撒娇道:“你怎么来啦?我都没给你准备晚膳,你自己想法子对付罢。”说出的话这样没良心。

她又转头对林紫贤轻柔介绍道:“这是我长姐。”

林紫贤竟无言以对,只好道:“您好…前阵子咱们,是不是在宴上见过?”

嫡姐居高临下看着林紫贤,略一勾唇线,冷淡道:“幸会。”

林紫贤见惯了眼高于顶的贵女贵妇,但没见过冷漠得这么坦然的,但她到底年纪渐长,也不好多计较,只是撇撇嘴不说话,过了一会儿又起身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过些日子再见罢。”

奚娴笑着点头,又照着林紫贤的喜好,给人包了一些点心。

待林紫贤走了,嫡姐才在烛火下慢慢道:“从前还踩人鞋子,故意乱讲话气她,如今倒好得很。”

奚娴对上她淡色的眼眸,才撇撇嘴道:“我从前还讨厌你呢,如今还不是好到一张床上去了?”

第66章

奚娴和嫡姐在一起之后,她便觉自己得偿夙愿了,毕竟嫡姐是她心中的神女,无论从前她是怎么看待嫡姐的,这个人都随着她一道重生了,甚至把她爱逾珍宝。

唯一不太好的是,嫡姐的嘴巴太毒了,甚至比奚娴的任何一个前任都喜欢教化她,动不动就罚她抄书。

奚娴都是当娘亲的人了,她也是想要面子的。

嫡姐支着下颌,饶有兴致:“你从前很讨厌我?”

她听奚娴说着话,手上拿了核桃夹,剥核桃的速度十分迅速,壳子龟裂,敲出来俱是完整的两半。

偏偏奚娴十分讨厌吃核桃,她觉得核桃实在是太干了,而且味道还带苦,虽然总的来说并不那么难吃,但嫡姐爱逼她吃核桃这件事十分令奚娴介怀。

因为嫡姐当时若有似无的嘲讽道:“脑子太瘦就该多补脑,让你读几本书也读不懂,还说儿子打扰你念书。”

嫡姐就是这种人。

奚娴都当娘了,嫡姐还天天叫她抄书,叫她背诵朗读,大多都是之乎者也道德经一类的东西,不但要背诵,还要理会其中的道理,并且能在现实中举出恰当的例子。

奚娴觉得,她没必要读那么些大道理。

她就是个庸人,又不会做多么恶毒的事情,也不至于舍身饲鹫。嫡姐强迫她学那些实在没意思极了,很显然就是想要折腾她,这个坏人。

奚娴做事甚爱拖延,而嫡姐又不常常管她,毕竟她要处理的事体实在太多了,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奚娴可能只是她养的一只小宠物,而没有人会把生活的重心放在宠物身上。

即便奚衡爱极了这只宠物,但奚娴却永远不会是她生命的全部意义。就如同奚娴爱她,没了她也一样能活下去那样。

每天都要吃半斤核桃的奚娴,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与那个恶毒的女人生活下去的理由了。

即便这样说,奚娴还是被迫吃了很多核桃。

美色当前,不得不吃,奚娴盯着嫡姐莹白细腻的指尖。清冷的女人捻着半颗核桃,冷淡道:“张嘴。”

奚娴委屈地很,还是很乖地张嘴把核桃要在嘴里,雪白的腮帮子鼓起一点,她艰难的嚼着核桃仁,而女人又接着给她喂了一颗,奚娴咬住一半,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嫡姐的长裙上绣着金纹,腰肢纤细而修长,裙角隐隐露出黑色的靴子,是一副利落雍容的装束,却令奚娴看得口干,想要扒开整齐禁欲的衣裳,瞧瞧里头风光。

女人翘起淡色的唇角,欣然默许了奚娴的邀约。

奚娴在她耳边道:“咱们给无拘添个妹妹好不好?”

她撒娇道:“好不好嘛!”

嫡姐咬住另一半核桃,并没有回答。

两人的呼吸胶着在一起,奚娴还坐在她腿上,笔直的小腿蜷起来,上身挺直揽住嫡姐的脖颈,与女人分享着那颗可怜的核桃。

而女人微冷细长的手指,十分不老实的在她后背上游移,所到之处冰寒而激灵。嫡姐隔着衣衫,很轻松单手解开了她的肚兜带子。

奚娴的眼睛微微睁大,纯黑的眼瞳无辜地微微扩散,一下巴核桃吃了进去,鼓着腮帮木木呆呆的,才反应过来嫡姐想做什么。

她真的,只是不想好好吃核桃而已。

可是再后悔也已是来不及了,嫡姐的吻很快便炽热落下,把奚娴的神思烫得颤栗而不知所踪。她哀哀请求姐姐带她上榻去,这样太羞耻了。

女人温和在她耳边道:“怕什么。娴宝不是最爱这般了?”

她哪里最爱这样了!

这个刻薄的女人尽污蔑她!

奚娴呜呜微醺着喘息,一双杏眼含着羞耻的泪意,脚上还挂着绣了小白兔的肚兜。

女人的呼吸平缓,还在她耳边道:“唔…夜里,在前院榕树下,在我院中的秋千上,你故意穿着红嫁衣,还有…”

奚娴的耳朵都痒痒起来,她如果真是一只兔子,现在该羞得耷拉下长耳朵,一蹦一跳逃跑了。

可惜她不是,而嫡姐叙述的场面太香艳刺激,以至于她一时精神恍惚起来。

就好像女人的瞎话真的发生过一样。

她紧绷起脊背,立即用双唇堵住了嫡姐的,两人喘息着唇舌交缠起来,很快谁也不说话了。嫡姐那条雍容冷清的长裙,也随即落在了地上,开出一朵冰雪样的花儿。

窗外的月色暧昧朦胧,烛影却摇曳生姿,被风吹得泪意涟涟。

奚娴躺在某个人的怀里,又开始做梦了。

还是那个枯寂的院子,视线转移到桌上,那里有成堆如高山一般的书籍,已经堆得冒了尖,而她的身后有几排书架,她看见自己已经瘦得厉害,却依旧一刻不停地翻看着卷了边的书籍。

指尖枯燥而干裂,她披着长而毛躁的头发,盘着腿坐在那儿,眼神呆滞漠然,只是慢慢翻看着,在心中留下印记,接着换另外一本。

长久无法共情的结果,就是她烦躁得厉害,大多数时间恨不得撕裂自己的脑袋,这样就不用记那么多东西了。

那么多无用可笑的东西。

她不相信律法,认为那是被弱者伪造出来,借此禁锢旁人的玩意,真正的自然不是那样的,真正的自然是弱肉强食,无论多么血腥残暴,那都是美的表现,只有胆怯的人才把鲜血当作是恐惧的代名词。

于是奚娴恨恨地将那本书撕碎了,踩了几脚掷出窗外,纸片飞舞间,她砰一声关上了窗户,一口口喝着药汤。那是那个人为她准备的药。

男人告诉她,只要她连着喝十年,他就会见她一面。

奚娴当然是不屑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也不接受任何条件。

可是夜深人静时,她下了地,披着薄薄的春衫,望着更远处似乎存在的百家灯火,却又动摇了。

隔了一日,那本书又出现在她的桌上,被仔细的粘贴好,就像是新的一样。

有人为她凌乱写下的东西,作出了注解。

比起奚娴凌乱而诡异的字体,还有到处都是的墨点,这人的字迹清癯而工整,就像是按照尺子生长的大树,没有丝毫的歪曲,湛然而笃定。

他告诉奚娴,光明就像是窗外的天光,当她长久坐在阴暗潮湿的室内,看见一丝光亮时,或许觉得可笑,但只要她敢推开那扇窗户,阳光就会灌入生命。

光明之于人类,是不可或缺,正义之于人,亦是如此。

若是没有旁人的正义和秉持,再强大残暴的人类都不会完好生存到现在。

不要将正义等同于弱小,那是真正卑鄙弱者才拥有的想法,律法是人为,而人是自然和大道的一部分,故而律法亦是自然。

奚娴觉得头疼,于是又开始撕书,她一点也不认同这些陈词滥调,并觉得刻板的教化无比恶心。

她又抿了一口药汁,爬在桌案上闭眼小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