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王老实不客气的坐下来听审。

紧跟着提审的便是郭公山匪首翟虎,连同他的内眷及杜欢,还有端王府的符炎等人。

廷尉范响的理由也很充份:“既然闻垚认罪自裁已无疑议,且他有负陛下情义,置国法于不顾,其余手底下官员及闻氏子弟也可以押后再审。端王殿下舒州一役招安匪首争议颇多,不如就先审审郭公山匪首及端王府众人,让大家也听听真相。”

休息了一夜,杜欢的脸色也没缓过来多少,憔悴的不成样子,与兰姑一左一右扶着二夫人跟在翟虎身后踏进了金殿,算是进宫来见了一回世面,唯一不满之处便是宫里的跪拜礼忒不人道,连皇帝的照面还没打,便要先给他老人家磕个头。

第三十一章 狗男人,被拆台了吧?!……

郭公山匪首翟虎被端王招安, 头一次上金殿面圣,便引的不少朝臣暗赞一声:好个威武男子。

张承徽掌兵日久,见到翟虎也不得不在心里暗骂闻垚愚蠢, 这匪首分明一员悍将, 若他能及早收敛一点,不致于逼得此人走投无路落草为寇, 徒生波澜。

世事最是无常,岂能尽如人意。

权势之盛如张国丈者, 也做不到凡事顺心遂意, 譬如今日金殿公审, 皇帝陛下指定了廷尉范响主审, 他能做的也只是让暗中投靠他的御史在审讯之时多多留意端王的破绽,但凡能落井下石的时候千万不能嘴软, 必要的时候还要上去踩上两脚。

可惜范响出身前朝律学世家,新朝更迭重修律法,先帝三顾茅庐请的范家人主持修订, 范家人吃的还是这碗饭,依旧在朝廷之中任职。他脑袋里装着全本的《大燕律》, 一般人还真不容易挑出他的刺。

端王招安郭公山匪首, 张承徽一系官员对此事存疑, 没少上折子弹劾, 尽管端王否认他与翟虎早有勾结, 但范响还是不免要审一审翟虎, 以正视听。

范大人问:“你是如何与端王相识?”

翟虎是个粗人, 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端王假作朱闲,说是被山下流民抢了行李, 前来投奔郭公山。”于是将郭公山喜迎财神爷之事讲了一遍,当然中间还将端王抢了个小尼姑上山之事也讲了,热情的翟虎还替他们办了婚礼,“我哪知道他连身份都是假的,厚厚送了一份新婚贺仪,没想到他竟然骗了我们!”

跪在翟虎身后的符炎当着满堂文武官员的面儿,悄悄扯了扯翟大当家的衣角,总觉得有点不妙。

翟虎扯开了他的衣角,粗声粗气的质问他:“符兄弟,难道端王殿下当初没骗我们?”

符炎艰难为自家主子开脱:“殿下……殿下那不是情势所逼嘛。”

封晋望天,大有想要找个什么东西把这个土匪头子嘴巴塞住的冲动,临上京之前他虽然没有串过供,但可是委婉暗示过这土匪头子:“翟兄可要记得,京中不比别处,切记有些话说得有些话还是尽量不要说的好。”

翟虎可倒好,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全倒出来了!

他这是记恨自己数次被骗,专门跑金殿上拆台来了吗?

众臣瞠目结舌,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翟虎口里骗人的端王与京中谪仙人一般的端王合二为一,总觉得这分明就是两个人。

——端王殿下您也太会骗人了吧?

想象端王殿下骗的匪首与他称兄道弟,大家都拿他当财神爷围着他团团转,匪首亲自带他巡山布岗,替他张罗亲事,就连审案的范响也差点露出笑意。

皇帝陛下:“……”皇儿你背父成亲?

张承徽:“……”端王你强抢民女,还是个小尼姑?!

他眯眼打量了一番金殿之上跪着的三个女人,目光在翟虎的二夫人与杜欢身上举棋不定,不知道哪个才是端王强抢的小尼姑,并且向身后未曾收受闻垚贿赂的心腹御史使个眼色——记得端王的把柄啊!

翟虎置符炎的暗示于不顾,看起来是准备在坦白从宽的路上一条道走到黑了:“后来秦参军带兵围困郭公山,端王的身份被揭穿,他鼓动我们寨中人下山去捉闻垚,还说对夫人爱逾性命,暂且把夫人留在山上,我等皆是粗人,觉得他对夫人情深义重,便相信了他,扮作侍卫跟着他下山去捉闻垚……”遂这样那样,把闻家诸公子如何轻视端王,连到大门口迎都不肯,闻垚更是恃功自傲,总归不那么愉快的一顿饭以活捉了闻家人而结束。

“殿下于是亲自带人抄了闻家,书房夹墙各个屋子的地砖都没放过,通通细搜了一遍……”这一段张大将军一系就不是那么喜闻乐见了,只恨不得土匪头子赶紧跳过,可惜翟虎打定了主意要讲清楚,于是有条有理继续往下讲:“闻垚身边有个心腹名叫颜鹤的可是在其中出了不少力气。当初便是他亲自在大门口迎了端王殿下入府的,后来闻家人被捉,他便向殿下自首,说是愿意提供闻垚家中私藏的帐本与家财,换他一家子平安,殿下便带着他抄家,倒是搜出来很多重要的东西……”当时舒州百姓听闻此事,街上百姓喜笑颜开,更有甚者堵住了牢房的大门,都向端王抗议要斩了闻垚。

“闻家人下狱之后没几日,我才知道端王殿下与那小尼姑早就商量好的,原来是假凤虚凰作戏呢。”彼时的愤慨似在心中还留有余韵,土匪头子愤愤道:“端王殿下他……他又骗了我等!”

封晋一张高洁出尘的面孔差点要绷不住了,极力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

皇帝陛下用奇异的眼神扫了一眼长子,好像头一天认识这个儿子一样,没想到出了京他还有这么“活泼”的一面,心里也十分好奇他从哪里“抢来个小尼姑”?

张承徽:“……”

张大将军越听越生气,这土匪头子乍一听是在报复端王数次欺骗于他,可是再细听他讲的这些事儿屁用没有,除了坐实了端王此行有勇有谋的平定了舒州之乱,死咬着端王不放的也就只有“抢来的小尼姑”一事攻击他了,但这属于私德,于公事上全无干系。

更要命的是,他是端王招安进京的,如果一意的吹捧端王殿下如何英明神武,如何料事如神,如何爱民如子,可能还会让皇帝与众臣有所怀疑,他手下的御史也更好挑刺。可偏偏这土匪头子上来就拆端王的台,拉出追讨旧账的架势要让端王在金殿上丢脸,这也……太真实了吧?

真实的让人都不知道从哪开始怀疑!

翟虎好像终于找到了能替他主持公道的人,响雷似的大嗓门响彻殿中:“廷尉大人,草民虽然受端王殿下招安,可殿下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我等,身为皇子也太不讲信义了吧?”紧跟着用并不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就算他为了舒州百姓好,也不能老骗人吧?”

不讲信义的端王:“……”

朝臣之中,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紧跟着议论声便响彻殿中,也不知道皇帝心中作何感,对众臣的议论声似乎充耳不闻,只似叹息一般道了一句:“皇儿辛苦了!”

若无张大将军弄权,挑了老弱病残,封晋身为皇长子何至于以身犯险?

他终于懂了当年先帝临终之时遗训,说他生性仁善,未必是好事。

翟虎交待完毕,便有一位姓蒋的御史跳出来道:“端王舒州之行,果然奇谋百出。但身为皇子,却是天下男儿的表率,能力尚在其次,德行应居首位,强抢尼姑传出去有伤皇室体面,让天下百姓如何议论我大燕皇室?范大人难道不应该审一审这小尼姑吗?”

杜欢原本跪着听的正开心,巴不得翟虎再多埋汰几句封晋,省得狗男人天天端着一张冰清玉洁的脸,私底下净做些骗人的勾当,结果战火烧到了她身上,心里无声呐喊:亲你歪楼了吧?

今日主审的难道不是端王与山匪勾结之事?

范大人好像听到了她的心声,拒绝审问此等私事:“蒋御史,今日本官所审的乃是端王招安郭公山匪首一事,这小尼姑与本案案情并无多大干系,似乎没必要在金殿上审问吧?”

蒋御史跟下嘴的王八似的不松口:“范大人此言差矣,也许这小尼姑的身份存疑呢?谁知道她是不是郭公山派出去联络端王的,你只听翟虎一面之词便相信了?”

范响被他胡搅蛮缠给气的不轻,板着脸一拍惊堂木:“来人,小尼姑何在?”

杜欢好像被班主任点到名的学生一样站了起来,顶着满堂文武重臣的目光揉揉膝盖,才觉得自己行为不妥,连忙又跪了下去,结结巴巴说:“回……回大人,民女就是‘小尼姑’。”看样子好像被吓坏了。

小姑娘生的弱质纤纤,头发半长不短,虽然憔悴的不成样子,依旧可以看出是个罕见的小美人。

蒋御史好像有两副面孔,转头便和蔼的插了一句嘴:“小师傅别害怕,范大人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你有何冤情当着陛下的面讲出来,会有人为你作主的!端王在哪个庵堂里掳了你?可有庵中证人?他是如何见色起意掳的你都讲出来,别怕!”他心道,讲出来才有机会找到这小尼姑的破绽!

杜欢犹疑的瞧了一眼蒋御史,眼神里透着不信任,好像不相信有人能治得了端王:“你说的是真的?”

蒋御史心下大喜,无视了主审官范响的脸色,用更加温缓的语气诱导她:“当然是真的!陛下是端王殿下的父亲,你有什么事情当着陛下的面都可以讲出来,快讲讲端王是怎么掳的你?”

张承徽也伸长了耳朵去听,虽然不能让端王伤筋动骨,但泼他一盆脏水先给他安个“好色”的名头也是好的,省得他天天端着一张天仙似的面孔。

“小尼姑”好像从蒋御史那里获得了极大的勇气,只是开口一句话就让蒋御史傻了眼:“这位大人你说的不对,端王殿下并没有强掳我,他长的那么好看,掳我还不如照镜子看看自己呢!”

端王的表情裂了:“……”小丫头……你这是在夸我吗?

皇帝陛下差点笑出声,还好垂旒完美的掩饰了他的表情。

张承徽瞳孔微缩,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且听蒋御史如何发挥。

范响想起昨晚小姑娘从牢房里冲出来扑向端王的一幕,内心嗤笑蒋御史枉作小人,也索性装聋作哑让他自由发挥。

蒋御史懵了,吓唬她:“小师傅这可是金殿,你可不能说瞎话骗人!”

杜欢畏缩的看了他一眼,又提高了声音问:“前段时间在舒州端王殿下审案,听说只有过堂认罪的犯人才算是定了罪名,这位大人,你怎么还没审完就给端王殿下定罪呢?”她好像对自己大胆的提问觉得不妥,连忙转头用一种天真无邪的语气向范响求证:“廷尉大人,京里审案子都是先定罪再审案的吗?跟端王殿下审案的流程好像不太一样啊。”

范响面无表情道:“自然是先审问认罪,签字画押才算是落定了罪名。”

蒋御史的脸都绿了:“小姑娘你是什么意思?”

杜欢跪的略微离他的方向远了一点,好像生怕他扑上来打人,语声清脆道:“我的意思是说,当初郭公山的人见我没有头发便认定了我是出家人,其实是端王殿下骗他们的。”反正殿下您已经背了个骗子的名头,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就能者多劳了吧!

“当初我被恶人活埋,是端王殿下救了我,那时候我脑后有伤,为了养伤才剃了头发的。”

蒋御史急切道:“那你的父母家人呢?端王既然救了你,为何不送你还家,还带你在身边?你跟郭公山上的人有何联系?”分明讲不通,救人之后难道不是送回去?

杜欢摸摸脑袋,露出个茫然哀伤的神情:“我脑袋受了伤,连自己父母家人都不记得了,还会记得旁人?大人您若是能帮我找到父母家人,我必然重重谢您!”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继续讲下去:“端王殿下说给我找了个好差使,让我陪他游山玩水,就会给一大笔金子,结果把我骗去了土匪窝跟他假成亲,还拿我当人质,我当时怕极了,就怕他一走了之。”

众臣:……感情端王殿下您是连环套啊?

相识多年,真没想到您是这样的端王!

封晋:……

今日是集体拆台日吗?

不过提着一口气,生怕小丫头把她善使金针之事讲出来,灼灼目光盯着她看,那模样好像骗局被拆穿分外不淡定,杜欢还配合的缩了缩脖子:“后来在舒州,我听说他查抄了闻家很多金银,便催他付清欠款,可是他说那都是国库的,要回京之后再付我欠款。”她跪着偷瞄了一眼金殿之上的皇帝,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这位大人说皇帝陛下会为我作主的,那陛下能让端王殿下还债吗?”

皇帝陛下:“……”

讨债讨到了金銮殿,这可是天下奇闻!

一时之间,众臣哗然,张承徽差点气的吐血,就连蒋御史都面色铁青,唯有范响慢悠悠拍了惊堂木:“此事与本案无关,姑娘你且等退堂之后再向端王殿下讨债也不迟。”

“慢着!”气急败坏的蒋御史还待纠缠:“仅凭这小丫头一张嘴便相信了她的话?连她的来历都没弄清楚,便算审完了?”

范响:“你待如何?”

蒋御史深感自己被个小丫头耍了,紧咬不放:“既然她说自己脑袋受了伤,不记得父母家人,再说从棺材里挖出来谁信?不如传御医来查一下。”

也有张系低价二三官员附和:“不如让张圣手前来瞧一瞧?”

皇帝道:“传召张太医。”

张圣手很快便被内宦引入金殿,他约莫四十出头,颔下留有长须,入得殿来先向皇帝行礼,听说缘由之后便过来替杜欢诊脉,还扒拉开杜欢后脑勺上的头发察看伤处,最后得出结论:“照这位姑娘脑袋上留的疤痕来看,她当时没死真是命大。”

杜欢心道:其实那姑娘早死了。

“不过人虽然活下来了,但当时脑袋受到重创,想来颅内有了淤血,影响了记忆,故而她记不得父母亲人家园何处,也不奇怪。人没变糊涂也算是不幸之中的大幸。”

杜欢捂着后脑勺的伤处眼圈都红了:“大人是说,我差点变成傻子?”

张圣手微微一笑:“姑娘万幸。”

作戏作全套,杜欢抱着脑袋眼泪不住往下掉:“我不记得父母家人,还身无分文,这位大人还非要说我的来历有问题,端王殿下还赖帐不还,我该怎么办?”活脱脱一个走投无路的弱质少女,哭的呜呜咽咽,着实可怜,若是蒋御史还要逼迫她,简直是丧心病狂。

端王殿下越众而出,蹲在她面前,温柔道:“本王早就说过,等回府之后便给你结帐,你非不相信本王。往后端王府便是你的家,你不用担心自己会露宿街头。”

杜欢拖着哭腔半真半假的说:“你个骗子!骗了翟大哥,还骗了我,我才不要相信你!”

狗男人,被拆台了吧?!

端王半点没有生气的迹象,还越发温柔的哄道:“本王真没骗你,路上马车被流民抢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国库的银子自然是不能动的,等今日过完堂回去,本王便给你结帐,还给你加两成息,行不行?”

杜欢睁大了泪汪汪的眼睛,半信半疑:“真的?”

众臣恨不得捂眼——这是金殿审案吗?

好好的一堂公审,怎么越审越不对劲了?

众臣都没想到还有机会能见到端王哄女人的样子,他生的那副天仙面孔,仿佛天生就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哄着还未必能讨他欢心的样子,京中沉迷于他那张脸的高门贵女不少,何曾见过他对女人和颜悦色?

且这个小丫头还当着皇帝与满朝文武的面向他讨债,当真是一物降一物。

第三十二章 上门的贵客

原本是一场严肃的公审, 却因为翟虎的坦诚跟杜欢的讨债给生生搅和的变了味道,连主审官范响在结案之时都难得露出一点轻松的笑意——当着皇帝的面审他儿子,结局好便罢了, 若是当真审出点什么, 岂不是打皇帝的脸?

张大将军有外孙想要继承皇位,范响可只想把廷尉一职传给自家子侄, 继续家族律法传承。

翟虎当堂受封五品武官,令其在京中休假一月便回舒州大营任职。

郭公山一众儿郎全都在舒州大营受训, 正好把这个土匪头子送过去给元广当副手, 顺带着连元广也从五品升到了四品。

皇帝陛下还很大方, 替端王殿下还了债不说, 还远远扫了一眼那貌美的小姑娘,对儿子的大公无私深表怀疑, 总觉得那是儿子撒出去的饵,就为了钓人入府。

不过算算长子的年纪,也早到了该有人侍候的时候了, 皇帝陛下还很是开明的想,以往皇后要往端王府里塞人, 被他数次拒绝, 也许只是他不太喜欢宫里那些板正的宫人, 而喜欢稍微活泼一点的姑娘。

敢跑到金殿上讨债的姑娘, 有点傻憨缺心眼儿, 也许正对儿子的脾胃呢。

他对长子的喜好揣测了一番, 颇为愉快的退了朝, 还顺便邀请端王去御书房。

端王:“……”您那副谈心的样子可太吓人了!

父子俩多少年都客客气气的处着,中间隔着张皇后与其余皇子,逢年过节做儿子的进宫请个安, 三不五时收点自家老爹跟继母的赏赐,他舒舒服服窝在王府养病就好——咱能别突然之间表现的这么亲热好么?

端王殿下当场捂着脑袋装晕,拒绝了皇帝陛下想要独处的亲子时光:“父皇,儿臣头有点疼,还是想尽快回府歇着。待儿臣改日身体好点了再来陪父皇?”

至于头疼几时能好,谁知道呢。

看心情吧。

皇帝陛下:“啊——哦,那皇儿先回去吧。”他好像一腔父爱喂了狗,颇有几分惆怅的注视着端王要离开的身影,忽而又想起了别的表达父爱的方式:“去让张圣手跟着端王回府,好好替他诊治一番再来回朕。”

端王复又跪倒谢恩,才带着杜欢符炎,连同翟虎一家子回去了。

张大将军心情郁郁,坐在马车里还嫌车夫赶车太慢,恨不得赶紧回家关起门来发火,或者把心腹官员们集合在一起臭骂一顿,以发泄心中不满。

此次公审原本是准备好了让皇长子跌个大跟头,哪知道没摔着端王,倒是把他跟手下一众官员给摔了个惨——闻垚那本私帐简直是他后半辈子的污点。

皇帝没有当场发作,也不过是顾忌朝臣的面子而已。

他很是了解自己这位贵婿,性格之中不乏优柔寡断,还容易轻信于人,从小到大学的都是享福而不是受累,若非先帝的长子夭折,也轮不到他继位。

今上着急忙慌登基,有几位辅政大臣照看着,也只是没出什么大错而已。

仅此而已。

张承徽在马车里愤而怒叹:“若是换个人……”却倏然惊醒,掐灭了这个念头。

张大将军在心里对大燕王朝的走向开始新一轮评估的时候,端王殿下在朝堂上收获了“大忽悠”的标签,经此一审,朝臣们看他的眼神都变了,摘下了加厚美颜滤镜,开始重新估量这位皇长子。

张氏一系的官员们背后骂他:“原来秉性奸诈,借病装傻,连大将军都敢耍弄。”这话其实细究起来屁股有点偏,分明是张大将军剑指端王,原本以为他必然难逃此劫,谁知被他翻盘而已。

但这帮人围着张大将军这棵大树求生存求庇护,身家性命都押在了张大将军身上,自然要偏帮于他。

大司农桑镜诚却公开声援:“端王殿下为国殚精竭虑,不顾个人安危与清名远走舒州平叛,却严以律己,对抄来的巨资分文不取,高风亮节。”夸完了还偏要拉个对照组:“总比某些人贪污受贿的强!”

公审之后,闻垚的私帐就由廷尉范响与大司农桑镜诚共同保管,前者主管审查,后者等着收归国库。

桑大人随便翻翻差点骂一声娘——国库空虚,这帮蛀虫各个吃的脑满肠肥!

收受闻垚贿赂的官员气的要死,却无可辩驳,还得赶紧回府督促夫人查帐,往廷尉府送过去,有的花了用了的要么折银子补上去,要么只能重金买相似的东西,先把眼前的节坎糊弄过去再说。

朝中不少官员在府里忙着连夜翻旧帐的时候,端王府里也迎来了一众客人。

端王带着人回府,立刻便有王府长史宫敬仪迎了上来:“殿下,这几位如何安排?”

端王在府里被关了几日,别的事儿没做,净顾着布置客房了:“杜姑娘住倚梅园,其余这几位住客院。”

杜欢身后还跟着捧着金子的内宦,也无暇注意宫敬仪意味深长的眼神,只想赶紧关起门来数金子,至于别的倒在其次:“劳烦带路了。”

符炎才从牢里出来,听说杜欢要住进倚梅园,立刻便与王府长史对了个视线,对方用眼神问他“没错殿下最近闲来布置了倚梅园,原来迎的是这位贵客?”之后,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宫敬仪立刻心领神会,派得力的管事送翟虎一家三口去客院,他亲自引着杜欢前往倚梅园,半道上还使劲套近乎:“姑娘头一回来京里吧?殿下一早就吩咐了小的们好生侍候着贵客,原来说的正是姑娘啊?”

杜欢讨债成功,脱离了牢房,还暂时有了落脚之处,情绪彻底放松了下来,跟乡下土包子进城似的打量端王府景致,只觉雕栏画栋,无一处不精妙,正暗合了端王那样天仙样貌的人住,也别管他芯里是无赖还是骗子,至少皮相难得。

她暗中猜测这位长史大概只是客气话而已,但他热情的态度略显诡异,都快让她鸡皮疙瘩冒起来了。

作为一个在十八岁即破门而出独立生活的成年女性,杜欢对男人的防备简直刻在了骨子里——特别是莫名其妙对她态度热情的男人。

她眼神掠过紧跟在身后捧着漆盘的内宦,那上面摆着整整齐齐的好几排金锞子,顿时找到了答案——这位怕是错当她是个土大款想要讨赏钱吧?

她顿时犯了小气的老毛病,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块金锞子都赌上了性命跟所有的演技才辛苦赚来,手头又没有碎银子,整块打赏出去不得当场得了心绞痛?

于是她赏景的神色收敛了,表情也严肃了,还要摆出个不大好相处的模样来:“宫长史客气了,我也就在王府暂住三五日,待寻得合适的住处便要搬出去了。”

宫敬仪大惊失色:“可是小人哪里侍候的不周到?”

殿下可是说的是“长住”,再三强调长住,这位哪里觉得不合意了?

“您要是觉得哪住着不舒服,只管告诉小人,小人定然替姑娘张罗的妥妥当当。”

杜欢绷着脸道谢:“长史不必客气,就三五日功夫,不必费心折腾了。”果然高门大宅住不得,若是天长日久住下去,得损失多少赏钱?

她这些金锞子可还能保得住?

宫敬仪将人送进去之后,都来不及再套近乎,连忙飞速去寻端王。

端王殿下长这么大,头一回往府里带姑娘,总要向殿下及早禀报,免得殿下还以为他们侍候不周,才让杜姑娘才住进来便寻思要离开,这个责任他可担不起。

第三十三章 在丢脸跟要命之间,她毫不……

端王眼睁睁看着小姑娘的身影消失, 居然连半点都没关心他的“头痛”,心里略有几分失落,也只能强撑着笑脸请张圣手入内诊脉。

张圣手替端王调理身体也非一日, 把完脉神情有些凝重:“殿下出行舒州一路上可有按时服药?”

封晋:“有啊, 一颗没落全按时吃了。”似乎对张圣手的神情不解:“可是本王的身体有问题?”他情绪很是低落的朝后靠在床头,不等张圣手说话便兀自下了结论:“定然是本王的病情出现了恶化, 张大人也束手无策了?没关系的,本王这辈子还能离开京城一趟为父皇分忧, 就算是死了也值得。大人可知本王还有多少时间?”

张圣手:“这个……”他也有点拿不准:“微臣摸着殿下的脉向与这前略有不同, 也没到殿下担心的地步, 殿下只管放宽心养病。”

封晋情绪越发低落:“张大人就只会让本王放宽心, 可惜本王拖着个不中用的身体,过一天算一天罢。”

张圣手见过无数长期抱病的患者, 有时候不是被病痛给压垮的,而是被自己的情绪给击垮的。

“殿下千万别这么说。”

端王脉像有异,他也不敢断言说有好转的迹象, 只能先安慰情绪低落的病人,而后告辞回宫复命。

张圣手前脚离开, 后脚宫敬仪就撒丫子跑了过来, 进门就叩头请罪:“殿下, 杜姑娘不知为何, 说是暂住三五日就要离开……”如此这般将一路之上的对话都复述给端王听:“小人就怕姑娘住的不习惯, 格外小心侍候着, 也不知道哪里不合她意, 小人也不敢问,只好赶紧过来,求殿下明示, 姑娘可有什么特别的喜好。”

特别的喜好?

端王头一个便想到了爱财。

他与杜欢相伴一路,发现作为女儿家她其实活的并不细致,吃喝穿用能将凑也就将凑了,无论是露宿山野还是寄身山寨,都不见她对吃住有所抱怨。在舒州府衙吃到美味佳肴也敞开了肚皮吃,全无女儿家的扭捏。但吃过之后也没什么执念,好像特别的随遇而安。

——就是随遇而安。

端王殿下自问做不到她那种程度,对物质生活还是有要求的,除非特殊情况需要忍受,不然他还是趋向于让自己过的舒服。

她身上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凡事都可将就,以天为庐地为席,心无挂碍,随时都可以起身离开,唯一能让她生出执念的大约便是钱财了。

“无事,她不过随口说说而已。”端王露出一丝笑意:“你派人小心侍候着,无论是衣食住行定然要挑最好的送过去,若是怠慢了仔细你的皮。”

宫敬仪跑了一趟,更加心惊胆战了:“小人一定派人好生侍候着。”

这姑娘到底何方神圣,竟然能得殿下如此看重?

他怀着重重心事从端王的修竹堂出来,拐个弯去寻符炎,想要从他嘴里挖出些内部消息。

符炎嘴巴很是牢固,只向他透露一点:“总归侍候好杜姑娘,少不了你的好。”

宫敬仪嘴巴半张,惊的都合不拢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难道她会是府里的女主子?”事先也没听到半点风声啊。

符炎恐吓他:“别瞎说啊,做好份内之事便好。”

宫敬仪知道在这位面前掏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了,只能凭自己的能耐多观察了,便格外用心备晚宴,还派人去倚梅园里问侍候杜欢的大丫环,务必打听打听杜姑娘的口味偏好。

派过去的小厮腿脚飞快,来回了他一句:“芳晴姐姐说……说杜姑娘还在洗澡,她隔着门问了一句,杜姑娘说随便。”

随便?

端王府哪有随便的菜色?

宫敬仪犯了难,为着稳妥起见,他把王府里各个菜系的厨子都召了来,让他们把各自的拿手菜都做两样出来,正好上桌试试杜姑娘的饮食偏好。

杜欢关起房门来痴笑着数完金子,满房间转了好几圈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最后发现床尾处有个带锁的箱子,打开看时里面空空如也,小心将自己的全部家当都装进去上锁,钥匙贴身收着,这才放心的舒服泡了个热水澡,芳晴便捧了一身桃粉色宫装进来侍候。

她暗暗怀疑这是端王殿下的审美,但又觉得许是自己想多了,说不定这是京中流行的颜色,便由得丫环梳妆打扮。

端王与翟虎一家全都到了,她才姗姗来迟。

兰姑见到她连连招手:“杜丫头快过来坐我这边。”端王府里侍候的丫环们规矩的让她眼珠子都不敢乱瞟,总觉得心慌气短,二夫人又冷冰冰的不爱搭理人,也就见到杜欢她才心安一点。

没想到端王将人截了过去:“杜姑娘坐到本王身边来。”在众人的注视之下他坦然道:“正好替我把把脉,先前头疼来着。”

兰姑:“……”

翟虎就坐在端王左手边,他右手边正好空着,杜欢不疑有他,径自坐了过去,示意端王伸手。

两人离的近了,封晋几乎能感受到她身上的水汽,也许是刚刚泡了热水澡,她两颊还有未曾褪去的淡绯,两排浓密的睫毛垂下来,恰好遮住了那一双灵动的眸子,低头沉思的时候露出细瓷似的颈子,线条优美,他好像面对什么罕见的美味,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连忙移开了视线。

杜欢并无察觉,说是把脉,其实不过是往端王体内输入一点真气,驱动真气沿着端王的奇经八脉游走,感受他体内的乱流,顺便跟系统进行一场小小的会诊。

“110,我怎么觉得他体内狂暴的乱流好像比以前好多了。”如果以前算是四处乱撞的洪流,那么现在便是汇入河道内奔流咆哮的河水,感觉很凶险,其实在正常的经脉之间游走。

系统好像电量不够的手机,反应也慢了半拍:“说明你的金针治疗是有效果的,恭喜宿主。”好一会儿它才说:“提醒宿主,系统能量不够,随时都有关闭的可能。”

杜欢差点欢呼雀跃:“110,你关闭之后我是不是就不用再寻什么俊杰了?”

系统:“宿主与系统绑定之后,生命也与宿主绑定,如果系统关闭,宿主也会进入永久的沉睡。”

杜欢:……

她有一句脏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封晋眼睁睁看着杜欢的表情从雀跃低沉了下去,再联想张圣手的表情,有那么一刻怀疑自己命不久矣。不过他很快便调整了心态,开玩笑道:“杜姑娘,就算是本王活不了多久,你也不必露出这么一副表情吧?”

杜欢抬头,语出惊人:“不是殿下活不了多久,是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

智障系统绑错人就算了,还特么是个能量匮乏快要关闭的系统,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也不知道上辈子做什么孽了。

封晋差点被她吓到:“你怎么会活不了多久?需要什么本王都能替你弄了来。”王府的库房里就有许多珍贵药材,再不济还有宫里呢。

刚刚脱离赤贫的杜欢只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患上心绞痛了,她木然复述智障系统的话:“宝石!多多的宝石!”

封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算什么问题?”感情是小丫头财迷病犯了:“待吃完饭我带你去挑。”

杜欢掩面——在丢脸跟要命之间,她毫不犹豫选择了要命。

第三十四章 真·金手指

今上年轻的时候正值战乱, 二十岁才成亲,婚后六年才生了封晋,偏端王殿下身子骨不大好, 婚事目前也没影儿, 故而他与闻垚虽差不多年纪,后者的孙辈都开始在舒州胡作非为了, 他的长孙还没影儿。

宫敬仪是封晋亲娘冷氏的陪嫁小厮,早些年在外替冷氏打理嫁妆, 等到小主子开府, 今上开恩召他回来做了王府长史, 算是端王府里的忠仆。

一顿饭的功夫, 宫敬仪算是领教了杜姑娘的能耐,这姑娘瞧着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也不知道医术如何,讨诊金的手段可是十分高明,把个脉端王殿下就要损失一匣子宝石, 说是大夫还不如说是骗子呢。

可恨就可恨在,端王殿下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饭后亲自陪着她去库房, 还吩咐宫敬仪:“以前宫里赏下来的宝石都收在哪了?找出来给姑娘挑一匣子玩。”

杜欢弱弱分辩:“……是救命。”不是玩。

封晋一副你说什么都没错的样子随声附和:“对, 是救命!”

他不怕杜欢讨东西, 就怕她不讨, 打定了主意要离开。

杜欢:……

宫敬仪在端王不满的目光之下哆哆嗦嗦掏出一大串钥匙, 打开了王府库房的大门, 摆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拦着两人:“劳烦殿下跟姑娘稍候,小人去去就来。”

端王府的私库里塞满了奇珍异宝,全是宫里面赏下来的。张皇后为着自己贤惠的名声, 多少好东西都往端王府里填,杜姑娘胃口奇大,张口就要“多多的宝石”,他怕小姑娘进了库房看花了眼,生出无限贪念,更怕端王殿下败家。

“让开!”

端王到底是年轻儿郎,大约是头一次中意个女子,还是愣头青作派,当即热情邀请杜姑娘:“要不要进去逛逛?”

“可以吗?”

杜欢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里瞅,但见是个阔深的屋子,一眼望不到头,里面摆满了木架子,架子上摆着黑沉沉的大箱子,也不知道里面都装了什么,还有盖着防尘罩子的东西、镶金嵌玉的屏风……正看的起劲,眼前一暗,宫敬仪满脸不高兴的挡在她面前,好像一根碍事的柱子。

端王扒拉开宫敬仪,笑道:“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宫敬仪眼睁睁看着端王殿下引着杜姑娘踏进了王府库房,跟寻宝似的在里面逛,他耳朵扯出了二尺长,不放过两人之间的每一句话,生怕端王殿下乱送东西。

大抵是端王府里没有女眷,张皇后每次赏赐的都是体面又贵重的摆件,随便拉出去一件也引人瞩目,端王今日兴致极高,拉起防尘罩子,向他带进来的小美人介绍库里珍宝的来历:“这株珊瑚树是前朝皇后宫里的摆件,出自东海,据说为了这株珊瑚树当年死了不少人……”

宫敬仪竖起耳朵听,生怕下一刻姓杜的丫头来一句:“我想要。”万幸她仰头看了会儿,只吐出一句话:“这您也敢收?”

听起来不太像讨要的意思,他不由悄悄松了一口气。

他家那位傻爷浑然不在意的笑道:“宝物天成,真正莫测的是人心,起了贪念为害一方的也是人,与东西又有什么相干?”

宫敬仪:道理您都懂!可您就不怕这姓杜的丫头起了贪念?

两人视他如库房里的金玉珍玩摆件一般,是个死物东西,姓杜的丫头还十分捧场,谄媚的让宫敬仪这位做了半辈子下人的都自愧不如。

小丫头仰着注视着自家那位傻爷,好像看着一尊有求必应金光闪闪的大佛,笑着夸道:“殿下高见,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宫敬仪:您识字儿吗?

年纪不大,倒学会了勾着爷们儿花钱。

他心道:谁要是敞着自家库房任我挑,就算他满嘴废话我也如听纶音佛语。甭说是胜读十年书了,让我跪着给他当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他以前觉得自家殿下虽然一身病骨,可是眼明心亮,才智过人,只是在府里韬光养晦罢了,今日见到殿下讨好女人的样子,才觉得是自己高看了殿下——这位傻爷被小姑娘用迷汤灌的五迷三道,真有做昏君的潜质。

为着端王库里的宝物着想,宫敬仪圆润的身子在堆挤的满满当当的库房里左右腾挪,很快在一个落满灰的箱子里找到了一匣子宝石,打开看时,里面都是拇指大的红宝蓝宝,听说张皇后当初赏的时候还说是留着给将来的端王正妃镶头面首饰用的。

“找到了殿下。”宫敬仪递过去的时候心都在发疼,却见自家那位傻爷看都没看一眼便合上匣子递给了姓杜的丫头。

那小丫头眼也不眨的接了!

她不但接了,还打开来看,好像小偷得了夜财,赌徒抱着黄金,激动地双目几乎要亮成一对儿夜明珠,“多谢殿下!多谢殿下!”看情形恨不得扑上来亲一口殿下,只是碍于他在场才不曾做出更加谄媚的事情。

宫敬仪恨不得跪在冷皇后陵前大哭:主母,您可瞧瞧吧,咱们端王府要完了!

姓杜的丫头离开之后,宫敬仪痛心疾首的向自家小主子谏言:“殿下,我瞧着这杜姑娘有问题,她连宝石都敢跟殿下讨要,您说将来会不会挖空了咱们王府?”

端王殿下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轻飘飘送了他一句话:“不过是死物而已,给她又何妨?”

宫敬仪愤愤不平:“要不您把王府也送她得了,反正是死物!”

端王殿下竟然夸他:“好主意!”

宫敬仪:“……”

主子疯魔了不成?!

*****

杜欢没想到轻而易举便从端王手里讨来了一匣子宝石,她对金主爸爸的好感蹭蹭蹭往上涨,默默收回了“狗男人”的称号,往他脑袋上贴了金光闪闪四个大字:救命恩人!

虽然这男人也救了她不止这一回,但能帮她度过眼前的难关,这救命之恩要比之前从棺材里扒出来感触更要深刻。

之前是偶而为之,还骗了她去郭公山当人质,透着股蔫坏,这次可是实打实的伤财。

财是什么?

财就是杜欢的命!

愿意救她的男人也许不多见,但愿意随手就送她一匣子宝石的男人肯定很罕见啊。

杜欢抱着宝石盘膝坐在床上,激动完了赶紧唤系统:“110,赶紧出来,看我带回来什么宝贝?”

系统的调子拖的老长,好像快要死机了:“宝——石——?”

杜欢问:“我要怎么做?”

系统:“挑—红—色—的—那颗—放在—手心……”

杜欢把盒子里最大的那颗红宝石平放在手心,眼睁睁看着那颗红宝石颜色渐渐变灰,最后变成了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