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底,他这么生气其实是因为骨子里看不起女人吧?去战场的那么多,能被派去的更多,为什么偏偏就是我这个女性呢?嫉妒的话,直说就可以了…

总之,在一片忙忙碌碌之中,时间流逝到了大军出发的那一天。

那可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不过说实话,埃及的天气,本就炎热,我在这个国家的绝大多数时间都是阳光普照的。

此次带领军队的自然就是新上任的将军——拉姆瑟斯。以他的能力做一个指挥官,当然是绰绰有余。此时,他坐在高头大马上,向着欢呼着祝福军队能得胜归来的民众们挥着手。他的身后,一列列的士兵踏着整齐的步伐,个个脸上都意气风发的。且不说他们心中的对于上战场是否充满了恐惧,至少现在,他们对于受到民众的热烈欢呼,是自豪的。

当然,接受民众欢送的这些士兵只是大军的一部分,其余士兵、随军人员以及物资等早已经在底比斯城外的港口集结完毕。等拉姆瑟斯到了,大军就会沿着尼罗河而下,进入地中海,到毕布罗斯上岸,休整后开到奥伦提斯河畔,伺机进攻。

至于我为什么能这么悠闲地在这里看着拉姆瑟斯远行而不是在那支队伍中…其实法老让我当这个随军文书,不知道他是忘记了呢,还是故意的,总是拉姆瑟斯对此毫无所知。我怀疑仍然是王太后从中作的梗,大概是不希望我去战场之前就被赶回来。——毕竟拉姆瑟斯和瓦迪耶不一样,他可是法老面前的红人。

不论原因是什么,结果就是,我要在拉姆瑟斯带领大军走之后才能和另一支队伍一起轻装出发,而且还得控制行程,恰恰在拉姆瑟斯到达预定地点的时候赶上大军。

眼见着拉姆瑟斯的身影逐渐消失,我回头对亚娜说:“我们也准备一下,到时别耽误了行程。”

之前亚娜也要求跟着斯奈夫鲁一起学习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想跟着我一起去战场的。我知道战场很危险,要不是迫不得已,我一辈子都不想到那种地方去,但我也同样知道亚娜的想法我无法改变。有时候,她固执起来我都拦不住。

当我带着亚娜和斯奈夫鲁赶到港口的时候,大军早已不见了踪影。正在找属于我的那艘船时,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恭敬地对我跪下。

“文书大人,船已经备好,请尽快上船。”

“好的,请带路。”虽然不认得眼前这个士兵,但此时能出现在这里迎接我的士兵,随便想想就知道他是法老塞给我的那队士兵的头头。我微微一笑,跟着他向一艘船走去。

这队士兵大概有十五个人,由刚刚领着我的人带队,船上还有几个奴隶负责划船以及我们的日常生活。这队人就是法老派给我的护送队伍,一路保护我到达奥伦提斯河畔。不过,这里面有没有王太后暗中派的人…可就难说了。

领头的人叫瑞拉德,参加过几次不大不小的战争,能到现在还活泼乱跳的,可见他还是有些本事的。不过跟士兵打交道这种事,我撒手都丢给了斯奈夫鲁。他在军队待过一段时间,要跟士兵打好关系,容易得很。而我自己就整日待在船舱里,要么和亚娜聊聊天,要么回忆回忆剧情,再不行就睡觉。

虽然之前也说要好好想想剧情,但那几天要准备出发,需要交代的事太多,我根本就没时间好好想,现在这么空闲,正是想剧情的好时机。

但想剧情确实太过痛苦了,我多么希望我曾经拥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关于这场战争的剧情,我能记个大概,但具体的细节,我却有些模糊了。我只记得夕梨是西台方面的指挥官,不知道怎么的潜入了埃及军营,放马,然后被拉姆瑟斯抓住。对于追逐了夕梨许久的拉姆瑟斯来说,这场战争都比不上她,他自然是乐得以马匹缺少不能继续作战为理由撤军了。再然后,发现自己怀孕的夕梨应该是被凯鲁王子救了回去,然后大概又是娜姬雅王太后搞了什么鬼,反正最后的结果就是夕梨再次被拉姆瑟斯抓住,带回了埃及。

关于这场战争的剧情,我记得的就这么多。我得想想,该怎么从中钻空子才行。

据斯奈夫鲁回报,我们现在是全速前进,追赶着大军,基本上能保证尾随大军登陆毕布罗斯港口。虽然在那之前我们要保证不被发觉,但只要到了毕布罗斯港,被发觉也就不那么要紧了。我身上带着刻着法老印章的委任状,有正当理由待在军队中,而那时拉姆瑟斯顾着打仗,必然也不会再有精力关注于我。

而那时我要做的,就是在夕梨潜入军营中的时候,阻止她放马,然后在拉姆瑟斯之前抓住她。毕竟现在我是生活在埃及,算半个埃及人,夕梨所在的西台,也算是我的敌人了。

…而且,埃及国内本身就不如西台来得稳定,法老出兵西台,我想有一部分原因是想树立自己的威信,毕竟他才刚上任,总要做些事出来。这场战争中,如果我抓住了夕梨,再以她做人质,西台不得不败。鉴于埃及国内的混乱,法老也不会继续对西台的战争,最后的结果应该是归还人质,签个不平等条约之类的。

也就是说,夕梨不会有事,而我会因为协助拉姆瑟斯有功受到嘉奖。

那样光辉的未来,令我心中激动不已。但我还没被没到手的东西冲昏了头脑。

之后的几天,我从头到尾细细地考虑了我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可能会有的突发状况,我也一一考虑过,认真程度远远超过当年为系里的舞会做策划。

什么都不是万无一失的,特别是在我对于剧情还不是完全掌握的时候,我更要谨慎行事,不能出一点纰漏。好不容易到眼前的机会,要是我没把握住,就太笨了。

但有一句话说得好,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回去后,我非得想办法把这群该死的水盗都给剿灭了!

这个变化,其实也不算太难猜到,只不过我没想到大军过后还会有水盗如此大胆而已。

我们遇袭的地方在尼罗河下游的孟菲斯附近,胆大妄为的水盗趁着夜色,偷袭了我们的船。因为要追赶大军,晚上我们有时也会根据大军沿途留下的痕迹判断其行动情况而赶路,安全起见,自然也是会安排哨兵守夜。

但不知道是哨兵玩忽职守,还是这次的水盗偷袭功力太高,直到两船相距不足十米,哨兵才发现,进而发出警报。

等我意识到这种情况的熟悉而不安地带着亚娜和斯奈夫鲁赶到甲板上的时候,两船已经相接,水盗们大吼着冲了上来,与我船上的士兵们短兵相接。

这个时候就可以看出法老给我的这队士兵有多么优秀了。粗粗算来,对方人数有近四十个,比我方多得多,但却基本上没办法穿透我面前的这堵兵墙,偶尔有漏网之鱼,也都被斯奈夫鲁拦住。

这群水盗们就像是我曾经熟悉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悍不畏死地横冲直撞,大吼着横刀就砍。当然,士兵们也不是吃素的,同样啊啊叫着格挡着对方的攻击,并且乘隙反击。有凶器,当然有伤亡。是不是有人因为被砍伤而惨叫,也有人受伤过重或被砍刀要害而砰然倒下。…有对方的,也有我方的。

虽然现场刀光剑影交织着十分可怕,但我知道局势算是稳定下来了。为了不让这些士兵分心,我决定回舱内等着一切尘埃落定后再出来。

然而,当我正要转身时,对面船上忽然响起了一声尖利的啸声。

“那是什么?”我心中一跳,不安地问向斯奈夫鲁。

斯奈夫鲁从水盗上船起就一直没有离开我和亚娜身边,此时他的脸色也是一沉,望向对面的眼神凝重,“他们应该是在召唤同伴。”

什么?!

我的心沉了下去。虽说现在我们确实是占上风,但好汉架不住人多。要是他们还有援手,恐怕我们这船就要被占领了。

“全船听令,马上把水盗赶下船!”我马上做了决定,扬声说道,“如果不想死在这里的话,拿出你们拼死的劲!”

我想这些士兵们也一定听到了水盗的求援信号,他们也一定明白,因为我们是军船,而水盗虽然不知道之前有没有发觉这点,在这场交锋之后,如果他们不想面对埃及军队事后的打击报复的话,必然要把我们全部干掉灭口。现在的形势已经十分严峻,如果不拼命,就等于放弃了活着的权利!

果然,我话音一落,我方士气忽然大增,不断有水盗被打落水中或者惨叫着死去。我们现在是背水一战,不得不战。

此时我也无法安心地回舱等待。虽然甲板上的场景太过血腥,深深刺激着我,但相对于真正的战场,这只是一场小小的演练。

我要看着士兵们将这群不长眼的水盗全部赶下去,我不能在这里死去。

这些该死的水盗!

想到我在埃及的诸多灾难都与水盗脱不了干系,我就一阵牙痒痒。我发誓,等我有足够的权利之后,我要剿灭尼罗河上的一切水盗!

对面船上忽然响起一阵欢呼。

我一颤,忙看向河面,果然看到夜色中隐约有一艘船向我们这边飞速而来。再看看我们船上,大概还有七八个水盗的样子。

——等不及把他们全部赶走了!

“亚娜,快去通知奴隶,马上开船!”

“知道了!”知道情况紧急,一直紧紧拽着我的手的亚娜二话不说,转身跑开。

“斯奈夫鲁,你快去帮忙,把他们全部赶下我们的船!”我一刻不敢停地继续吩咐斯奈夫鲁。

“是,小姐!”斯奈夫鲁领命,冲了上去。

亚娜还算挺有效率的,我们的船缓缓动了起来。有了斯奈夫鲁的帮忙,两船之间的连接物很快被清除,连带着我们船上的水盗在没有后援的情况下,不是选择自己跳下河,就是被士兵们踹下去。

船速越来越快,在水盗的援助到来前就跑出了他们的攻击范围。但肉眼可见的距离,那些水盗不死心地在远处吊着,始终不肯放弃对我们的追逐。

而更糟糕的是,因为那时水盗援军正好是从下游赶来的,我们现在是在往回走!

虽然水盗们还没被解决,但我已经明白,我们不会有事了。只要到达最近的驻军港口,等着这些水盗们的就是全军覆没。我担忧的是,如果不能尽快摆脱这种你追我赶的状况,恐怕到时候我们会赶不上大军的!

又是熟人相见 ...

这次遇袭,虽然最终我们抵挡住了水盗,但同样的,我们这边也损失惨重。十五个士兵,死亡两人,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五人,剩下的无一不是伤痕累累。

面对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显得很消沉。

虽然水盗的人数确实比我们多得多,但我想对于这些士兵来说,现在的结果仍旧是一种耻辱。从他们瞪向我们身后紧追着的水盗船的凶恶眼神来看,我想说不定他们内心深处更希望的是拼死大干一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夹着尾巴逃跑。

但我不是一个士兵,我可以理解他们的感情却无法感同身受。

在我看来,逃跑完全不是个丢脸的事,只要留着一条命,以后尽可以报复回来。但死了的话,就真的什么都无法办到了。

“瑞拉德,带着你的士兵们去包扎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着,要是水盗们追上来了,我会马上通知你们的。”我对作为轻伤一员的瑞拉德说。之前的战斗,我没法插手,那么现在,我该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毕竟对于这些战士来说,恶战之后最需要的是好好休息。

“大人,这怎么可以?”瑞拉德似乎被我的话吓到,惊惶地抬起了之前一直低着的头。而面对水盗的时候,他从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慌乱过。此时,他的眼中除了那毫不掩饰的惊慌之外,还有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我无意间收服了人心么?

我苦笑了一下。之前,瑞拉德确实对我恭恭敬敬的,但我能感觉得到,那都只是浮于表面的,他内心深处应该是看不起我这个女文书的。但现在,有些改观了么?

“这是命令,不是请求。”我正了正神色,严肃道。对于士兵,最干脆的,自然是直接下命令了。

“…是!”瑞拉德看我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去,高声应道。然后,他干净利落地开始指挥起他的士兵来。

很好,士兵就是听话这点最好。

我转头,看向斯奈夫鲁。

对于我忽然的注视,斯奈夫鲁似乎早已预料一般,避开我的视线砰的跪了下去,“小姐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听着他那坚定的语气,我无奈极了。

不过就是想让他们这些出苦力的好好休息以后方便提供更多的苦力,怎么就那么难呢?

“好,我知道了。起来吧,别老动不动就跪下。”见斯奈夫鲁站起身,我转移视线,“亚娜…”

“我跟他一样。”

“…”好个亚娜,居然连话都不让我说出口。

跟她对视几秒,我败下阵来。

——一起守夜就一起守夜吧,人多热闹嘛。

然后,我们三个就趴在栏杆上,看着远处毫不死心的水盗们。

——好吧,这样说有些不合适。事实上,趴在栏杆上的只有我一个,亚娜和斯奈夫鲁在我身旁站得笔直。

两船之间保持着适当的距离,维持着你追我赶的状态,一直到了将近黎明。此时天还暗着,但地平线处已经渐渐有光线逸出,给夜色中的尼罗河染上了点点碎星。

守了这么久,我有些犯困了,情不自禁地掩嘴打了个哈欠。

“小姐,请去休息吧,我会坚守这里的。”从守夜开始就反过来劝说我去休息的斯奈夫鲁进行了他的又一次尝试。

当然,这是又一次的失败。

“不用。”我眯了眯眼,又打了个哈欠,“一天不睡没…那是什么?”眼角忽然瞥到远处河面上的动静,我惊讶地说。

闻言,斯奈夫鲁也向我所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脸色一白,“是另一艘水盗船!”

我刚刚看到的水盗船,不在我们后方,而是在我们正前方。也就是说,我们被夹击了!

心猛然间沉了下去。我还以为我们已经彻底安然了,没想到半路居然杀出个程咬金来。

“亚娜,快去通知瑞拉德!”

不愿意等死,那么只好再次战斗了!

“是!”亚娜自然也知道此时形势的严峻,声音中似乎也已经带上了些颤音。

再次看向正飞速向我们这边驶来的船只,我的拳头不甘心地捏紧。

我好不容易看到了我未来的希望,难道却要断送在这里?我不甘心,我…诶?那是…

“等等,亚娜!”我忙喊住亚娜,示意她回来,却没时间马上跟她解释。

眼看着那艘在我们前方的船越来越近,他们的速度又这么快,如果不快点决定的话,就来不及了。

深吸一口气,我以我从来没有过的最大音量喊道,“阿瑞斯!”

没错,我发觉我们前方那艘船很眼熟,细看之下,才惊喜地发觉是与我有过交集,我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影盗!

说我病急乱投医也好,说我送羊入虎口也罢,我只知道我莫名地信任那个陪我看星星的少年,虽然他此时必然是用着影盗的身份,但我就是觉得他会帮我摆脱现在的困境。

“快跟我一起喊!”虽然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我的声音却很快就被河面上的风吹散,我需要援助。

亚娜和斯奈夫鲁都不是会絮絮叨叨问我原因的人,他们信任我,就如我信任他们一般。三个人的声音,绝对已经够响了。

那艘船终于注意到我们的动静,慢慢靠了过来。

同时,因为我们不同寻常的呼喊,瑞拉德从船舱中冲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些轻伤的士兵。看到逐渐靠近的船只,瑞拉德脸色一沉,喊道,“兄弟们,准备战斗!”

“是!”士兵们整齐应道。

“等一下!”我忙阻拦道。

“大人,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保护您的!”阿瑞斯提着剑,目光坚定,面容严肃,一脸的视死如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