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间,我就明白了他不动的原因。

转头对亚娜和斯奈夫鲁示意了一下,他们忙往外挪了挪,给我腾出了很大的一块空处。虽然有些许不情愿,我还是尽量往亚娜的身边靠了靠,将原来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拉姆瑟斯。

拉姆瑟斯似乎满意地笑了笑,利落地盘腿坐了下来。

顿时,我觉得原本宽敞的空间好像突然变小,甚至有些难以呼吸了。

我又向亚娜身边移了移。

“明天就能见到尼罗河了。”拉姆瑟斯似乎对我们刚刚的谈话并不感兴趣,他眺望着远方,径自说道。

“嗯。”我意思意思应了一声,而后同样看向远方,一点开口的兴趣都没有。

然后,一阵难言的寂静又包围了这个小小的空间。

我感到有些坐立难安,总觉得身侧有视线聚焦在我身上,让我浑身不自在。但我看着远方,假装什么都没感觉到。——当然,或许也只是我的幻觉而已。

过了不久,有人先忍不住了。

“那个,我好像有点累,我先回去了。”夕梨站了起来,弱弱地开口。她矮小瘦弱的身体,在夜风中似乎有些摇摇欲坠。

“大人,不如你送送夕梨?”在夕梨即将离开前,我忙开口。

夕梨似乎被我的说法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乌鲁丝拉就这样把我推到其他女性的怀里?我会伤心的哦。”拉姆瑟斯微微扯起嘴角,眼中有些什么在跳跃。

…伤心么?

我感到有些许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说。

视线越过拉姆瑟斯看向他身后已经起身的夕梨,我发觉她也正有些尴尬的样子。

“夕梨身体未愈,大人身为这艘船的主人,不该好好照顾她么?”我缓缓说道,夜色中却有些看不清拉姆瑟斯的神情。

“夕梨身边不还有鲁沙法么?”拉姆瑟斯一边说着,一边回头看向鲁沙法,“送夕梨回去,就交你啦~”

“当然,夕梨小姐我当然会保护好。”鲁沙法显然跟拉姆瑟斯相看两厌,严肃地对拉姆瑟斯像宣誓一般说完,转头看向夕梨,“我们走吧,夕梨小姐。”

“哦,好!”夕梨怔了怔,然后欢快地跟着鲁沙法走了——至少在我看来,夕梨确实是“欢快地”离开了。

“大人,我似乎也觉得海风吹多了,有些晕呢。”我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那么我也先告退…”

“乌鲁丝拉怎么能走呢?”拉姆瑟斯忽然出其不意地一把拽住我的手臂。我一惊,条件反射性地想缩回手,谁知对方竟毫不停顿地使劲一拉,力量相较于我,大上太多了。我被这股大力拉得瞬间就失去了重心,倒在了他的怀里。

“大、大人?”我有些慌了。

“小姐!”不远处的斯奈夫鲁喊道,声音僵硬,“放开我家小姐…”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拉姆瑟斯的剑阻止了。

拉姆瑟斯单手持剑对着斯奈夫鲁的喉咙,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我忽然觉得你的奴隶比起鲁沙法可碍事多了,真让我想一剑刺穿他的喉咙啊。”

我一惊,身体被他圈着,僵硬得仿佛千年巨石一般。

“斯奈夫鲁,我没事,你退开一点,别惹大人生气了。”躺着,又被拉姆瑟斯的头遮住了视线,我看不到斯奈夫鲁,只好大声说道。

“…是,小姐。”等了片刻,我终于听到了斯奈夫鲁压抑的声音。

拉姆瑟斯放下剑,微微摇了摇头,“看起来,乌鲁丝拉对自己的奴隶很关心嘛。真是…让人嫉妒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地俯身靠近我。

我可以看到他那异色双眸在昏黄的夜色下闪着诡异的光——很是吓人。

“大人!”我忙出声,阻止他继续靠近,“你不觉得这个姿势不方便说话么?”

“没有啊。”拉姆瑟斯答得很快,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展开,“美人在抱,我只觉得神清气爽。”

“…但是大人,我很不舒服。”我有些无语,只好直说。这样躺着,我为了不整个人都压到拉姆瑟斯身上,身体已经僵直了。更何况,除了身体上的,心灵上的才是最为重要的第二重折磨。

“啊,这我倒没考虑到呢。”拉姆瑟斯动了动,只是这回换做两只手一同抱着我,“这样舒服了些吧?”

“…”这样的夜色中,能看到我翻白眼么?看不到的话,我能不能多翻几个?

“…大人,有什么话,请让我起来再说吧。”我厌倦了文字游戏,调整了下情绪,脸上现出了严肃的表情。

我想,拉姆瑟斯把夕梨支开,其实是想说些什么的吧?既然躲不过,我只好迎上前。

--------------------------------------------------------------------------------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想起上章的作者有话说…咳,那是我随口说的…其实,人家真的很喜欢楚大神 +

看到有童鞋催文了…我又是愧疚又是欣慰

卡文这种事…我也是极其讨厌的,但一卡起来也真是要命orz

PS:晚上有第二更——>这句话漏看了也没什么大碍 +

两人间的距离 ...

“…”拉姆瑟斯似乎有一瞬间的沉默,随即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一般轻轻松松地扶我坐起,嘴里还在说着,“真是可惜啊。”

至于可惜什么…我不知道,也是一点都不想知道。

一脱离拉姆瑟斯的桎梏,我忙退后了好一段距离,顺道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服,端正地坐好。

“亚娜,斯奈夫鲁,你们先回去吧,我马上就回来。”我对亚娜和斯奈夫鲁说,语气不容置疑,即使他们脸上满是不情愿,我也当没有看到。

我相信,拉姆瑟斯是想单独跟我谈的。

难道…他是想跟我谈我把夕梨留在自己手中,想做什么的问题?

我开始紧张起来,脑中不断思索着该怎么说才好。

然而,当亚娜和斯奈夫鲁走进船舱看不见了,我严阵以待地面对着拉姆瑟斯的时候,他的脸上却是那种可怕的笑意。

——反正我觉得很可怕就对了。

拉姆瑟斯斜斜地撑着甲板,修长的腿不再盘着,而是伸得笔直,这令他整个人即使半躺着,看起来也显得高大极了。

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远方。他的侧脸,在夜色中显得棱角分明,宛如雕像一般。

我不知道他在看些什么。夜幕已然降临,海上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大人在看什么?”然后,我神使鬼差般地开口了。

拉姆瑟斯似是一愣,随即轻笑,“乌鲁丝拉呢?…是在跟我看着同样的东西么?”

都不知道你在看什么,我怎么回答?如果说大家看的都是黑漆漆的夜空的话,我倒是能回答个是。

不过…我想,我大概知道他看的是什么。

“大人,我的视力没你的好,看不到你看的那么远。”我说。

“这么说来,乌鲁丝拉是知道我在看什么?”拉姆瑟斯对于我的回答,似乎早料到了一般——料到我不会正面回答。

所以,他这是在…继续逼迫么?

我感到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连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

“我不知道。”我说,即便知道拉姆瑟斯不会看到,我还是微微摇了摇头,“大人的志向伟大,我如此卑微的一介凡人,可看不透。”

“我发觉…”拉姆瑟斯缓缓地吐出几个音节,每个音节都微微拖长了,让我心里一阵紧似一阵。

然而,等了会儿,拉姆瑟斯却好像卡壳的收音机一般,沉默了。

“大人?”等了会儿,我忍不住出声询问。沉默的气氛,在此时才更让我不自在。

“就是这个。”拉姆瑟斯忽然坐直了身体,异色双眸在甲板的灯光下闪着奇特的光亮。他慢慢逼近我,让我不由自主地随之后退。

“乌鲁丝拉总是故意要跟我拉开距离。”拉姆瑟斯说着,忽然停止了动作,带着了然的笑意,“不管是语言上的,还是行为上的。”

“夕梨那样直接的拒绝还好些,乌鲁丝拉这样,可真让我伤透了脑筋。”

我愣愣地听着对方的话,心里忽然有什么死灰复燃了。

那一次次被我刻意忽略,刻意压制的萌动。

我想起我被拉姆瑟斯从西台救出来后,西台沙漠中的安心;我想起被妇女拐卖团伙抓走,争斗半天却以为是无用功时拉姆瑟斯及时赶到的喜悦;我想起宴会上被人刁难,拉姆瑟斯强吻时我的呆滞;我想起被水盗抓走丢水里,冷得几乎失去知觉,被他温暖的怀抱拥着的恍惚;我想起我们一起掉落地下河,那段短暂却异常艰难的时光中的悸动;我想起我受命于王太后,每次要跟拉姆瑟斯作对时,我心里淌过的苦涩;我想起他本该在军队前方,却回到后方,将我从敌军环绕的困境中解决出来。

——原来,我们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原来,那些我以为我不在意,我都记得。

但是…记得的,其实只有我吧?我觉得我不该自作多情的,但拉姆瑟斯的行为话语却让我生出了希望。

——因为我的介入,蝴蝶效应已经有了后续,拉姆瑟斯不再喜欢夕梨,而是喜欢上我了?

我觉得这样的想法很可笑,心底却有个声音一直在说,相信吧,相信吧,相信你所看到,你所感觉到的吧!

“我只是…我只是想提醒自己。”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不仔细听就听不出的颤抖。

是的,我只是想提醒自己。我暂时还算是王太后的人,眼前的人是我的敌人,我们是不同的两方,我不能产生不该有的感情。

——更何况,我从不觉得我该在这个世界付出感情。我融入这个世界,我不得不做我不擅长也不愿意做的事,我只是想活下去。至于要将心交给某个人这种想法…我拒绝去考虑这种事。

“提醒什么?”拉姆瑟斯这次应该是真的不知道我的意思。

“提醒…”我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甲板上的灯忽然被风吹得晃了晃。

也同时晃醒了我的迷乱思绪。

——该死!我就知道晚上容易冲动。

“提醒自己您是真正的贵族,而我不是,我只是个冒牌货。”我听到我自己的声音在这夜色中飘荡,似乎也染上了夜风的凛冽。

“…乌鲁丝拉真的在意这个?”拉姆瑟斯本来期待的神色在我说完后冷了下来,同样冷下来的是他的声音。

“…”我微微垂眸,拳头不自觉地捏紧。

我说:“是的,我很在意。”

然后,我看到拉姆瑟斯似乎沉默了一瞬,随即起身,迈开大步向船舱行去。夜风中,只留下几个被截断的音节,“是么…哼!”

我呆呆地看着拉姆瑟斯离去的背影,忽然有些扭曲的兴奋。

从前,都是我落荒而逃,这一次,终于轮到拉姆瑟斯先走了。——我是不是该高兴?

然而,此时从心底深处涌起的失落,却像张大网将我笼罩。

我兴奋不起来。

我觉得今晚我要失眠了。

*

之后的行程,单调得不可思议。

我想,这跟我刻意避开跟拉姆瑟斯的独处也有一定的关系。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我确实在逃避着什么。

而拉姆瑟斯,似乎也在那个晚上之后生气了,我基本上都没怎么见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