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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第一缕金色光芒从窗缝中落下来的时候,落到了阮知微的脸上。

她的眼皮动了动,过了片刻,她睁开了眼睛。

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昨晚的记忆在此刻回笼,她记起来她因为看到那些黑粉的言论而情绪过于波动,不小心打碎了杯子,然后沈宴敲门,再然后……

哦,她在沈宴怀里哭了一晚上,哭到睡着。

现在回想起来阮知微只觉得尴尬和窘迫,昨天实在是太崩溃了才会那样,她很少哭成那样了……

或者说,现在阮知微回想起来,她人生中三次大哭,居然都和沈宴有关。

第一次是在医院里,她因为爸爸的病而哭,那是她和沈宴的初遇;后来是她误会自己是沈宴替身而哭;最后,就是这次,她最脆弱不堪的时候被沈宴看见,在他怀里哭。

她的喜怒哀乐,好像都只会被沈宴影响和看见……也算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缘分。

现在阮知微回想起来昨晚沈宴的拥抱,还会觉得很温暖,给了她极大的力量。

手机显示已经7点了,阮知微下午还有戏,她打算下床收拾一下,而她坐起身,就怔住了——

她看见了沈宴。

金色的晨光下,沈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闭着眼,靠在墙边,笔记本电脑被合上放在桌旁,晨光勾勒出他五官的弧线,高挺的鼻,和肆意的眉眼。

他睡着的时候很安静,无论是桃花眼的撩拨之意还是黑眸中的冷冽都褪去不少,只剩下一张纯白的容颜,带着温和的错觉。

他就这样坐着睡了一夜。

阮知微一眼便明白,他是为了守着她才这样,她不敢出声,轻手轻脚地下床,走到他身旁,细细看他的模样。

好像很久没这样看过他了,阮知微这样近地俯视他才发现,他有多疲倦,看他的模样,分明是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

而沈宴都没和她说过。

阮知微的眼眶又有点泛酸了,沈宴怎么这样啊,他之前过分的时候那么过分,可是现在好起来,却又好成这样……

让她都忍不住想主动伸出手,拥抱他了。

第70章

似乎是感觉到有人站在身前, 沈宴没让阮知微看多久,就睁开了眼。

一睁眼,就看到了站在自己眼前的阮知微, 她又是一副眼眶红红的样子,但是这次明显不是为了昨晚的黑料。

沈宴猜也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不想让阮知微担心, 故意用无所谓的语气说:“工作着不小心睡着了,你的椅子还挺舒服, 我睡得很好。”

“你怎么不上床睡?”阮知微问。

“不知不觉睡着的。”沈宴回得简单, 他不想阮知微再问下去,换了话题:“吃早餐吗?叫人送来。”

阮知微摇头:“不用, 我给你做。”

“你……”

“我已经没事了,”阮知微强调了一遍,昨晚的她是昨晚的她,而今天的她是今天的她, 恢复过来的她:“我给你做早餐吧。”

沈宴看她这么坚持, 便答应了:“好。”

而等阮知微从卧室里出去之后, 沈宴才敢动脖子, 这样坐着睡一整晚, 他的脖子已经僵硬得没有知觉,动起来的时候甚至能听到骨头嘎吱的脆响。

他忍着不适感, 一边揉着酸痛的脖子,一边打开手机看,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那些黑粉们就应该能得到他们应有的惩罚。

等了一会儿, 有饭香味从厨房里传来, 沈宴闻到了, 温暖的米香味很熟悉,是小米粥的味道。

沈宴只是闻着这味道,便觉得心神宁静了下来,似乎近日来的疲倦和辛苦都一扫而光。

他放下手机,安静地打量着阮知微的卧室,米黄色的窗帘,被子和床罩也都是淡黄色,光线明亮,墙上有半米阳光,淡淡的光影和暖色调的家居布置相得益彰,就像是阮知微给人的感觉。

再加上米香味,沈宴在这一刻,突然有一种妻子正在给自己做饭,岁月安好的错觉。

没多久,小米粥就做好了,阮知微还炒了两个小菜,都是家常菜,西红柿炒鸡蛋,酸辣土豆丝,她还记得沈宴最喜欢吃清淡的家常菜。

土豆丝粗细均匀,红色的辣椒在土豆丝边缘显现,西红柿炒鸡蛋色调鲜明,让人食欲大开,阮知微把菜都盛好放到桌子上,一边解围裙一边让沈宴入座。

围裙的带子在身后,阮知微忙于演戏,最近做饭的频率并不多,所以解围裙的动作都生疏了起来,她解了两下都没解开,正想继续尝试的时候,身后沈宴的声音突然传来:“我给你解。”

“……啊,好。”

解围裙的时候,两个人不得不挨得极近。

沈宴站在阮知微的身后,身体几乎贴在她的身上,只有一小段安全距离,他的手指灵活地绕过围裙的带子,轻松解开,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阮知微洁白而毫无瑕疵的后颈,像是一截暖玉。

阮知微的手指则捏着围裙裙角,她垂眸看似看着桌上的饭菜,实际上五官却都集中在身后的沈宴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沈宴的鼻息,喷在她的后颈处,酥酥痒痒的,像是有羽毛轻轻拂过。

每次他呼吸的时候,阮知微都忍不住捏围裙捏得更紧一点。

“好了。”

“恩。”阮知微连忙把围裙挂到一旁,和沈宴一起落座,她白瓷玉一般的后颈上染上了可疑的红色,不知道沈宴有没有看到。

“开吃吧。”

“好。”

拿起筷子,沈宴尝到饭菜里熟悉的味道时,下意识地吃慢了一点,他有多久没吃过阮知微亲手给他做过的饭菜了。

“好久没做,有些手生。”阮知微看他吃得这么慢,有些担心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没有,很好吃,”沈宴低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是因为太好吃了,我才吃得这么慢。”

阮知微理解了他的意思,也不说话了,看着他慢慢吃。

这些天,沈宴其实很久没吃过饭菜了,因为太忙,他一般都是一杯拿铁再吃个欧包,就算吃完饭了,还节省时间,但是今天,把他这些菜吃得干干净净,小米粥都喝了足足三碗。

吃完饭之后,他抬脸只和阮知微说了一句话:“微微,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因为沈宴不允许它更坏了。

……

当天下午,阮知微的黑粉群里炸了。

自从阮知微黑料满天飞之后,她的黑粉群里人越来越多,很多粉丝原先是自带粉籍的,有杨艾文的粉丝,安悦然的粉丝,杨艾文和苏御的c粉……无论他们以前是什么粉籍,在这个群里他们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阮知微的黑粉。

之前大家都趁着阮知微落魄的时候狠狠踩一脚,在各种营销号底下花式黑阮知微,再嘲笑阮知微家粉丝连控评都控不住,而今天,群里的言论却和往日里迥然不同。

最开始是一个高中生发的:【我不美说明你瞎:完了。今天警察莫名其妙地找到我学校了,说我犯了诽谤罪,我爸妈和学校老师们都知道了,我可能要被拘留。】

一个已经工作的人也紧跟着发出来:【你骂我我就骂你:我也是。警察找到我公司了,不知道怎么找到的……】

其他活跃的黑粉也纷纷发言:“我也是。”

“我也被找了。这还是第一次进警局,会不会留底啊……”

……

网上的黑粉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是因为通常来说,网络暴力去警局报案警察是不会太管的,这种界限很难界定。

去法院起诉的话人力成本和时间成本又都很久,一般明星是不愿意在这上面花费时间的,真有较真的工作室真起诉了,可能也不一定坚持把官司打完,然后案子不了了之。

那些工作室发的声明和律师函甚至还会被黑粉们嘲笑,觉得是工作室的口头威胁,之前就有其他工作室发声明之后被黑粉嘲讽“别说话,说话就是律师函警告哦。”

阴阳怪气又让人无可奈何。

他们肆无忌惮又猖狂,但他们忘记了,他们这次惹的人是沈宴,沈宴从不怕麻烦,他有的是人脉和手段,他要是想让警察管,就算是芝麻大点的小事警局也会当成重大案子来管,这就是资本家的力量。

而现在,沈宴要给阮知微出气,就绝不会手软。

一时间,黑粉们人人自危,有个初中生实在是吓到了,在微博上口不择言,疯狂艾特阮知微:“阮知微。你这算不算人肉我?凭什么从二次元扒我三次信息啊,还让警察找上门来,你侵犯我的权!你等着,法律会保护我的。”

当时沈宴正好在阮知微广场上浏览,他肉眼可见黑粉们的数量迅速减少,很多人直接把微博清空了,人大概就是这样,只有受到惩罚时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他看到这条艾特的时候,停顿了两秒。

也是好笑,这人怕不是个法盲,但凡有点法律常识,也不会说出这种蠢话。

沈宴一般懒得和傻逼多费口舌,但今天他看到黑粉减少的成效不错,心情很好,他打开评论框,在下面回复了一句:“不是她,是我干的。法律只保护没犯错的人,你配么?”

其他路人刚开始以为是高仿号,点进去才发现,居然是真的沈宴。

沈宴亲自下场,把火力全都引到自己身上,他的意思很明显:“老子就是要护着她。警察是我找的,不服也给我憋着,有本事骂我,别骂她。”

谁又敢真的骂他。

这条不屑又冷漠的评论,让沈宴直接上了热搜,沈宴评论在热搜前排挂着,每个点进去的人都要感慨一句阮知微真幸运,能有沈宴来护着她,就因为网上的评论,他直接让警察出面,沈宴也是够狠的。

沈宴就是如此,他才不管你是小学生还是初中生,管你是什么公职人员还是体制内的,现在进警察局知道害怕了,那当初在网上黄图骂脏话的时候想什么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做都做了,现在也该在这受着。

那个初中生也很快清空了微博,黑粉群半日内直接解散,沈宴看了眼干干净净、不再有任何黑粉蹦跶的阮知微广场,轻嗤了一句:“废物们。”

黑粉们就像是在黑暗中的蛆虫,蠕动着恶心人,但是被阳关一晒,就会直接被烤焦,连个壳都没剩下。

就这?

也配伤到他的微微。

而沈宴不知道的是,因为这件事,在阮知微的粉丝群里,大家对沈宴的称呼已经变成了“姐夫”。

这段时间简直是阮知微粉丝最难熬的一段时间,和没素质的人是没办法理论的,对面脏话连篇、不讲道理,动不动就问候你祖宗,粉丝们骂不过黑粉们,阮知微的反黑站都已经挂不过来了,后来,干脆反黑站站长都不上线了,只想熬过这阵。

但是沈宴直接来了一波反杀,让粉丝们只觉得大快人心。

阮知微的一个大粉先开始叫这个称呼的:“姐夫这波干得漂亮。”

其他粉丝们反应过来这个称呼是谁以后,也纷纷应和:“对,姐夫什么时候娶微微回家?”

“我爱姐夫呜呜呜,我宣布,我正式成为沈宴和阮知微的c粉!”

……

《婆娑王朝》的剧组里,阮知微也刚知道了这些事。

她没看微博,是经纪人孙姐打电话告诉她的:“……所以现在网上应该不会有那么多黑粉了,不过你能不看还是别看了,专心演电影,好作品比什么都重要。”

“好的。”

挂了电话以后,她又想起来今天早晨看到的那个晨光下疲倦又安静的沈宴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宴在帮她负重前行。

沈宴已经帮了她太多,她又怎么可以辜负沈宴?她也要做得更好才可以。

于是,想了想,阮知微做了决定,她拿起剧本去找张文导演,把自己近些来的困惑都一一说出来:“导演,有个问题想询问一下您。后期我怎么都进入不了角色,内心不认同依娑的做法,这样难以很好地诠释这个角色,请问这样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吗?”

张文导演看了她半晌才说:“你终于来问我了。”

是了,张文其实能察觉到阮知微出现了问题,但她不怎么和其他人交流,其他人便也难以找到解决办法。他有意等阮知微自己来找她,就是想让阮知微学会去“问”。

他能理解阮知微的想法,她是资历尚浅的新人,不愿意给剧组里的其他人带来太多麻烦,所以总是希望自己能把一切理解,尽可能地做到尽善尽美,但是,演戏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群人的事,沟通和理解有时候要比努力更重要,而这个道理,阮知微现在自己领会了。

阮知微很快明白了张文导演的意图,她脸一红:“抱歉……”

“不用觉得抱歉,你这是性格导致的,还需要自己打破,有时候厚脸皮反而是一件好事,”张文导演示意她坐下,拿出剧本给阮知微分析:“来,我给你讲戏。你说你认同不了依娑的做法,那就让自己认同。”

张文导演继续道:“很多人演反派,他们是怎么演的?难道他们就认同反派的做法吗?当然不是,但是在演戏的时候,他们会完全剥离出自己,而变成另外一个人。其实你在《实力派演员》的综艺里已经学会了剥离自己,文瑶演得就不错,但是剥离的还是不够彻底,文瑶的三观和你的三观基本是合适的,所以没出现什么问题,但是现在,演到和你观念不合适的依娑,就出问题了。”

阮知微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得认真。

“人的性格和观念都是人物的成长环境和轨迹决定的,你回去理一理依娑的成长线,她为什么要反过来针对霍少淮?本质上,是因为她没有安全感,她是爱霍少淮,但她更爱自己。小时候她爹娘活活饿死,她因为抢到干粮而得以活着,后来,无论是她当乞丐,还是后来跟着霍少淮学文韬武略,她都极其拼命,她活得这么努力,就是为了拥有安全感,又怎么甘心自己的安全感掌握在别人手中?”

这段话说到点子上了,阮知微瞬间懂了。

她好像第一天真正认识到依娑这个角色。

一般来说,每个人对角色都会有不同理解,就像那句话说的,一千个人眼中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所以张文导演几乎不怎么和他们讲人物角色,只和他们讲剧情表现力和性张力。

然而,个人对角色的理解上也可能会有偏差,但是让张文导演这么一讲,阮知微对依娑人物有了重新的理解。

“我会回去重新理一下依娑的成长线的。”阮知微认真道。

“好,”正事说完了,张文导演顿了顿,又说了两句闲话:“对了,那个沈宴,确实人还不错,对你也真心,可以试试。”

张文导演阅人无数,艺术从来都是取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他能看清一个人的本质,而这么多天的观察,沈宴无疑取得了张文导演的认可。

阮知微被导演这么一说,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她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的眼里只有你,好好在一起吧。”张文导演最后道。

而等张文导演走了,阮知微的脑海里还在回响着这句话——

他的眼里只有你。

原来,张文导演都看出来了,而她却最近才看出来,沈宴有那么爱她啊。

等这段时间过去,她会给沈宴一个答复的。

第71章

回去的当晚, 阮知微熬夜理了一遍依娑的成长线,而沈宴就在一旁一边办公一边陪她。

前天她砸碎玻璃那晚之后,沈宴便住在阮知微家了, 说是怕她再吓到,阮知微也确实对那晚上看到的图片和言论心有余悸, 答应了沈宴让他住在自己家里。

她不舍得让沈宴再坐着睡一整晚,刚好她的家里有两室一厅,阮知微收拾好了另一间卧室让沈宴入住, 而沈宴, 通常会等到她睡着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去睡。

这天晚上,阮知微在书桌上开着台灯,梳理依娑的成长线,熬夜到凌晨三点才把成长线理完,理完之后, 阮知微明显能感觉到, 她对依娑的感情和认知都有了全新的理解。

她看着纸上的成长线,自言自语道:“所以, 权势带来的安全感要比爱情带来的安全感更大是吗?”

阮知微一直不算非常有野心的人, 对于权势的理解确实没那么到位。

沈宴也在一旁办公, 他侧头看了一眼她纸上的字,淡淡道:“也不全是。权势带来的安全感是自己给的,爱情的安全感是别人给的,本质上, 是依娑不够相信别人, 她只信自己, 也更爱自己。”

阮知微点了点头, 若有所思, 她在纸上继续勾勾画画地记着沈宴说的话。

而沈宴,则看着台灯下她清秀的侧脸,沈宴在心里补充,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的,依娑这样的人还是少数。

就像是他,他尝过了权势的滋味,却还是只想要爱情,因为,与爱自己相比,他更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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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完成长线之后,阮知微拍戏顺利了很多,她不再被频频ng了,但这些天,她还是高度紧张,在房车上都不睡觉了,时刻拿着剧本准备,因为她即将演到《婆娑王朝》最关键的一场戏——

依娑亲手杀了霍少淮的那一段。

这一段是《婆娑王朝》的处,也是全剧最关键的剧情。

沈宴那天下午特意推掉了所有相关的工作,就为了去剧组观看她的这场戏,她任何重要的时刻,沈宴都想见证。

于是,下午3点的时候,这段开拍,剧组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片场里——依娑和霍少淮身上。依娑的扮演者是阮知微,而演霍少淮的演员是个拿过影帝的实力演员。

依娑此刻穿着摄政王服,一身黑金色衬得她眉目清秀中带着英气,她邀请霍少淮在湖畔饮酒。

柳枝依依,湖水碧绿,天空蔚蓝如洗,而霍少淮,穿着月牙白的锦袍姗姗来迟。

霍少淮喜白衣,白衣衬得他丰姿秀逸,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而依娑偏偏喜黑,他们两个,一黑一白,或许这样截然相反的喜好已经暗示了他们的结局。

依娑见霍少淮来了,笑着请他坐下,她拿出一壶酒,给他满上:“西洲的梨花酿到了,这是世上少见的美酒,饮一杯?”

阮知微演戏的时候,沈宴就在下面专注地看着,在他眼里,阮知微演依娑其实演得一直不错,她幼狼般倔强的感觉都表现得很到位,是和平日里纤弱温柔的阮知微完全不同的依娑。

但今天的依娑尤其演得好,她此刻的眉目间隐隐藏着野心。

不舍和伤感偶尔在眸间展现又很快被野心取代,能看出来依娑的挣扎,以及,她最后的屈服。

依娑最终还是决定杀了他。

霍少淮看了依娑一眼,没说什么,接过了她递过来的梨花酿,向她举杯:“敬你。”

在即将饮酒之前,霍少淮忽地抬头看向她,他声音温和:“阿娑,等北疆战事平定之后,我们去西洲如何?去喝一碗真正的梨花酿,听说西洲的梨花很美,我想与阿娑一起看,在满天梨花下,共饮梨花酿。”

依娑停顿了三秒才回答:“好。”

她握着酒杯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

而下一秒,霍少淮举起酒杯,将酒杯的酒水一饮而尽。

依娑抬眼看向他,许久没再说话。

静默了许久之后,依娑还是朝霍少淮扬了扬唇,她露出了个笑来,那笑容说不出来什么感觉,是悲伤,是不舍,是告别,还带着夙愿终于达成的释然……

她闭上眼,也举起酒杯,将酒全数喝尽,她轻声道:“此生遇你,是我之幸。”

酒杯抬起的瞬间,有一滴泪掉进了酒杯里,无人看见。

“不,是我之幸。”霍少淮弯唇笑了,只是他虽是笑着,他的嘴角却流下了一行黑色的血。

——是的,依娑在酒杯里下了毒。霍少淮那杯有毒,而她这杯无毒。

依娑看着他唇角的黑血,声音愈发轻起来:“少淮,你还有什么愿望未了吗?”

霍少淮的瞳孔逐渐涣散:“阿娑,我现在想看你披发的样子。”

“好。”

依娑将发簪干脆利落地拔出,飘拂着的嫩柳下,她的长发随风飘扬,三千青丝尽显女子秀气,英气尽散,她容貌姣好,美得夺人心魄。

就像是霍少淮第一次知道她是女子那天一般。

等依娑再看向对面时,霍少淮已经趴下了,他似乎只是喝醉睡着了一样。

但依娑知道,他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微风将她的长发吹起,也吹干了她脸上的泪,依娑将余酒倒满酒杯,低声喃喃:“少淮,我会带着你的骨灰去西洲看梨花的。这锦绣江山,以后由我替你守了。我们,来世再见。”

下一世,由我救你吧,还我今世欠你的债。

而这一世,我们之间,只能到此为止了。

湖畔边的倒影映着翠绿杨柳下的依娑,她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就像是以后的数年一样,无边风月、无上尊贵都是她的,只是再没有和她共饮梨花酿的那个人了。

孤独终老,却拥有一世繁华,这将是她的余生。

“好,过了。”张文导演对这场戏很满意,一次过。

这么重要的戏,一次就能过,这是对阮知微最近努力的肯定,制片人和其他演员都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制片人眼眶里还泛着泪花,大家都沉浸在这场戏之中。

沈宴被戏中的情绪感染,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但他知道,阮知微要比他更难受。

她还没从戏里走出来,任周围人鼓着掌,她还是怔怔地坐在那里,眼角带着一滴清泪。

沈宴起身,走上前,把阮知微拉起来:“微微,可以收工了。”

阮知微这才仿佛大梦初醒一样,她用手背擦了擦眼角的泪,站起身,和演霍少淮的演员礼貌地握手之后,便跟着沈宴一起收工离开。

而在房车的一路上,阮知微都沉默着,神情有些恍惚,每次演完这种关键剧情都会这样,沈宴能理解,他只能陪在阮知微身边,等她自己走出来。

阮知微的眼角又在不知不觉间沁出泪水了,她在心里和依娑对话,值得吗?在这金玉砌成的宫殿里,你会不会也会有寂寞的那一天?

依娑就像是她在演戏时强行分裂出的一个人格,戏已经演完了,现在,她是阮知微,不是依娑,但她的心脏处还带着依娑的那种疼痛感。

依娑分明也是爱霍少淮的,在那个街道边她混在脏兮兮的乞丐中,那个清曜的少年将她带离地狱,她刚开始如此警惕小心,而霍少淮始终耐心如一。

他教她写字作诗,教她习武打猎,在她受伤的时候给她上药,她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可她却亲手杀了他。

真的不是她太过贪婪、不知满足吗?

而依娑,没给阮知微任何答案。

……

回家之后,两个人各自休息,直到凌晨两点,沈宴办完公之后将电脑关机时,还能听到隔壁窸窸窣窣的翻身声,这么晚还没睡,很明显,阮知微失眠了。

沈宴顿了下,还是选择敲开隔壁卧室的门。

阮知微很快给他开门,月光下,阮知微只穿了条吊带裙,肌肤覆了层雪般,蝴蝶骨漂亮纤细,仿佛一捏就会断掉。

“睡不着?”沈宴问。

阮知微点了点头,她轻垂了眸子:“进来陪我聊聊吧。”

“恩。”

阮知微转身先上了床,她坐在床上,拱起双腿,她用双臂半环住膝盖,是一个有些无助的姿势:“你看了下午那场戏吧,我还是有点走不出来。”

沈宴也在她身旁坐下,他把被子轻薄地盖在她的身上,免得她着凉:“看了。”

其实沈宴对这段剧情也有自己的理解,他前些天看完了《婆娑王朝》全部的小说,对霍少淮这个人物印象深刻,只是他本不太想说,那是他自己对于人物的理解,他不想干扰阮知微。

但是现在阮知微这个样子,或许说出来才是对的。

安静了瞬,沈宴开口:“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依娑可以那么轻易地杀死霍少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