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下,我自己可以。”辰颜的脸有些红,想要提起手,才发现,由于昨天挂的是左手,手背有些肿胀,今天已换了右手,这意味着她要自己来,就必须用左手吃东西,这对她,是属于高难度的挑战。

“你可以吗?”司徒霄又开始笑,他笑起来,真的十分迷人,怪不得这么多明星和他有绯闻。

辰颜的脸红着,正考虑要不要让他喂,门铃声又响起。

护士过去开门,门甫开,进来的人,却是叶苍霆。

他看着司徒霄和辰颜现在有些暧昧的动作,脸上蒙上一层阴云,站在那,不说一句话。

辰颜望着他,一时间也忘记该说什么话,直到司徒霄打破这层尴尬:

“叶总,今天法院审理看来很顺利。”

“谢谢司徒先生的关心,法院走的都是必要的流程,谈不上顺利不顺利。”他礼貌地回复了,踌躇后,终于 还是向辰颜走来,语音温柔:

“颜颜,本来我想陪你挂水的,但现在看来,晚了一步,对不起。”

“今天开庭,你还能想着陪我挂水,苍,这根本不必道歉,是我太没用,说病就病了。”辰颜凝视着他,语音婉转。

叶苍霆关爱地替她抚着手背,转对司徒霄:

“谢谢司徒先生今天劳动仁心医院的骨干来鹏城为颜颜挂水。”

“举手之劳,本来他们明天也要到这里参加一个医学研讨会。”

叶苍霆停下替辰颜抚着手背的动作,不露痕迹地从司徒霄手中接过汤勺,笑着说:

“这些小事就不劳烦司徒先生。”

司徒霄在松开汤勺时,小手指稍稍颤了一下,他借着去扣紧松动的袖扣掩过这一刻的不从容,也笑着说:

“不知法院何时会有审理结果,恐怕叶总还要忙一段日子,这些小事,我倒是十分乐意代劳,毕竟我和颜也算是老朋友。”

俩人说话间,辰颜的吊瓶已经挂完一瓶,护士上前来换瓶,使他们的火药味稍微平息一下。

辰颜挪了下坐得有些僵硬的身子,就着叶苍霆的手,将汤一口一口地喝完。

司徒霄淡淡地道:

“下午还有一个会,我先告辞。”然后,对着许医生和护士道,“替辰小姐挂完水你们再回酒店,明天研讨会结束后,继续替辰小姐挂水。”

“不必了,明天我要回台里上班,挂水我到门诊部就行了。”辰颜阻止道。

“那明天你们到旭日电台给辰小姐挂水。”司徒霄的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对着辰颜再补了一句,“还是固定让一个医生看比较好,听话!”

说完,他望向叶苍霆,笑:

“叶总,贵府还是要找名私家医生会比较好。”

“我暂时没有这个打算,国内的医疗体系十分完善,私家医生不过是个形式。”

司徒霄不再多说,护士早替他开门,他快步走出房门,这几天,在辰颜身上,确实耗费他太多的时间,毕竟冥远财团不是小规模的财团,亚洲第一财团的声名也并非虚空。

他必须要回总部处理几项棘手的并购案。

等他忙完手头的一切,就该是他笑着看叶苍霆痛苦的时刻。

辰颜在司徒霄特意指派的医生和护士照料下,身体恢复得很快,虽然在台里挂水,引来一些同事的侧目,但辰颜有着他们大老板未来夫人的身份,使得他们将这些侧目迅速化为嘘寒问暖。

而她和叶苍霆的婚礼定在6月12日,她23岁生日的那天。虽然叶苍霆并不十分赞成这个日子,甚至在一开始是拒绝的,但,他最终还是在辰颜的坚持下,选择了同意。

SARS病毒在鹏城的气温开始升高时,气势终于不再汹汹,反倒有所缓解。

叶昊一审被判决有期徒刑15年,其余四从犯,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10年。

出乎媒体意料的是,叶昊并未提起上诉至高院,而选择服刑。

判刑的那天,辰颜也去了,之前她和安沐云分别出庭作证都是坐在前面的证人席上。

她的语意淡然,但话语里步步含着简明扼要的精炼指证。

安沐云则几乎从头哭到尾,不仅博取同情,也继续着她在叶府其余人面前的完美形象。

这一天,辰颜换上一身黑衣黑裤,黑色的Chanel大墨镜将她大半脸遮住,远远地坐在最后的旁听席,唇部却化上极浓的红色,是CD六角口红744色,红得很纯正,仿佛血液最初流出的那种纯粹。

她不知道叶府的人是否注意到她,其实,注意到,也没所谓,毕竟,黑色最能代表她的心情。

他在法庭被警察带下的刹那,对叶苍霆说了三个字:

“我恨你。”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寂静的现场,每个人都听到。纵然,当日听审的人本身就不多。

辰颜没有去理会这句话背后的含义,她只是漠然地起身,走出法院,推开门的刹那,她觉得春暖花开的概念不过如此吧,将墨镜取下,深深得吸进一口新鲜的空气,身心,都无比的惬意放松。

终于,劫难结束了,陷害谋算他的人,受到法律的严惩。

15年,不算长的日子,但足以把人一生最美好的时光葬送。

15年,不算短的日子,可足以让人遗忘这监狱中的人是谁。

5月18日,沧海东岸终于在春交会后正式发售,但,当日签约成绩却是璃和地产历史上最惨淡的一天。

如此,持续半月,销售仍旧未过10%,售掉的也仅是户型较小,靠海较远的低价别墅,发售会热推的一号楼王,二号楼王均未有诚意买家询问。

这些,都是滨海墓场在风水上带来的影响。

但,这仅仅是璃和地产噩梦的开始。

6月,代表地产市场分水岭的121号文件在热浪积将席来时骤然而至,此份文件中,央行提醒并约束各商业银行,一方面要求对房地产开发商贷款不得超过项目总投资的70%;另一方面则增加了对消费者购买高档住宅和第二套房子的贷款限制。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滨海墓场和沧海东岸之间这块地竞标随后开始,璃和地产的老对手,永达地产对这快地也颇感兴趣,计划统一建成小高层。

永达地产此次的计划无疑是针对之前被璃和地产抢去地皮的一种报复。

但,这块地,虽有部分延伸到海岸线,前面的岩石比较多,要修建别墅群,势必要把这些岩石炸平,再塑造出一个天然的海滨风景线,则成本显然较高,并且121文件针对的,就是高档住宅。除去这两点不谈,滨海墓场的不利因素也是不容忽视的。

在这三种不利条件下,选择小高层无疑是最理想的,一来,可以越过岩石看无敌海景,二来,沧海东岸东面的景色全部会被挡住。三来,选择小高层的客户群体不会过多注重所谓的风水,可将墓地的影响降到最低。

而因为永达的介入,加上之前齐亚银行答应的贷款由于121号文件必须降到投资总额的70%以下,叶苍霆这步盘活楼盘的打算,生生被搅乱,并且如果要继续,则必须要和东远银行合作。

可他现在,是无论如何不能寄希望于东远银行,因为司徒霄要的是什么,他很清楚。

进退维谷,终于在他叱吒商界这么多年,第一次深刻体会到这四个字的意思。

“叶总,东远银行副行长的电话,您要接进来吗?”安沐云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

一切终还是来了。他沉思片刻,道:

“接一线吧。”

“好。”

当座机上红色的灯闪起时,叶苍霆拿起话筒:

“你好,我是叶苍霆。”

“叶总,您好,我是东远银行的陈洲,给您来电,是关于之前我们双方本来准备达成的贷款项目。”

“谢谢陈行长的致电,但这笔贷款,据我所知,已准备和齐亚银行签定协议。”

“我听说最近出台的121号文件正是对此的限制,贵公司的总投资将逾三十亿,而贷款额不能超过70%,加上目前竞标的形式,相信,只有东远银行才会是叶总最佳也是最后的选择。”

“如果有需要,我会给陈行长去电的,目前,这事,我还交给地产的相关负责人去办,我并不亲自过问。”

“好,期待和叶总的合作。”

搁下电话,他的心头仿佛压了一块石头,久久不能移开。

他太清楚,司徒霄要的是什么,但,他给不起,也无法给。

这是他最后的守护。

也是最终唯一的守护。

此时的辰颜,坐在直播间,今天的一档节目仍然无波无澜地顺利完成,她拿下耳机,阿欢对她举起大拇指时,她开心地笑了。

现在的她,又恢复到几个月的生活,离开叶府,不必面对那些人和事后,总算是轻松的。

这段日子,定制婚纱,拟定宴请名单,选择蜜月地点,以及一些细小到诸如菜色的搭配等事,都让她在忙碌中感到充实。

明天,她23岁的生日,将嫁给叶苍霆,然后,搬到只属于他们的沧海东岸。

虽然最近一阵她知道他为沧海东岸新的销售企划案忙得焦头烂额,也为和永达地产竞标的事烦心,但他依然表示,婚礼如期举行。

仅宴请叶府相熟的亲戚好友,和一些生意伙伴,地点设在霆耀酒店顶层旋转餐厅。

至于辰颜这边的亲戚,父亲家中,会来几个远房的表亲,她知道也是看在叶苍霆的面子上,母亲那边,远在沪城的外公已明确表示,不会出席。

这个答案,在她拨通那个陌生号码时就意料到,但,缺少他们的祝福,丝毫不能影响她对婚礼的一种期盼。

因为,她与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没有亲情的维系,有的仅是名义上的亲戚关系。

因为,当她不再喊叶苍霆叔叔的那天开始,她发现,这个男子真的有吸引她的魅力,让她靠他越近,越被他的沉稳,体贴,温柔所打动。

这些,是司徒霄所欠缺的,固然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但更多的,他对她是霸道的宣告占有权。

为什么又想起他呢?辰颜摇了下头,在片尾曲后把广告片头推上,导播间里,婷婷找阿欢问着什么,看到她时,脸上是极不自然的微笑。

对,一切看似十分美好,唯一的遗憾,仅是她必须面对同事表面恭维背后的不屑,认为她是别有所图,冲着叶家的产业而嫁。

人就是这么现实,当年龄悬殊过大的婚姻,都会被人用有色眼镜看待。

对于这,她并没有多作解释。

信的人,不用解释,她都信,不信的人,再怎么解释,对方都不会信。

收拾完稿子走出直播间,新闻组和综合组的其他同事才刚陆续上班,一个个,主动去台长办公室测体温,这是非常时段台里的一个强制措施,每人每天,必须要测体温,超过37.5度,作为密切关注对象,如果超过38度,则需要回家强制休息,直到排除“嫌疑”。

辰颜属于热性的体质,体温本来就比别人高,所以每回,她总是先用冷水湿透耳朵,再在办公室跑三圈,才去台长办公室,让王台用体温计在耳朵旁“嘟”地一测,这样,王台就会满意地记下,36.8度,正负误差率极低。

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所以,她那天真的高烧,反没有被提前发现,才在用餐时晕倒。

她自嘲地笑笑,走到王台办公室,测完体温,她回办公室取了包,径直下电梯,准备采访两家4S店最新的车款上市,然后按照和叶苍霆约定的时间,下午两点去试最后修改好的婚纱及新娘的定妆。

走出电梯,手机铃声响起。

她接起,知道,是司徒霄。

“一起吃午饭,我在电台楼下等你。”

“我要做采访,恐怕没时间。”

“我有重要的事对你说。”

“哎——”

在她走出玻璃门的刹那,司徒霄已将电话挂断,他戴了一副墨镜,站在车边,等着她。

她快步走过去,有些埋怨:

“我今天真有采访,一会还要试婚纱,没时间吃饭,改天吧。”

他替她打开车门,坐出一个请的姿势:

“我保证今天不和你说废话,绝对是正经事。”

辰颜无奈低头坐进去,毕竟自己生病那时得过他的帮助,对他再横眉冷对怕也是过意不去的。

本来这次的出席宾客名单,她考虑过是否要请司徒霄,但叶苍霆对此是持反对的态度,并且意思很明确,不希望不相关的商界朋友来太多。

系上安全带,司徒霄微微一笑,车,扬尘而去。

辰颜等了半天,他都没说话,仍专心致志的开车:

“有什么事?”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了你就知道。”

车拐到望海花园前停下,这里靠近蛇口,九十年代后期这个住宅小区也算是豪宅,但,成也因海,败也因海,随着边上的海逐渐被填,这里的房价再回不到昔日的辉煌。

司徒霄从门卫处取了卡,把车径直开进小区,门卫见是名贵跑车,倒也不问去哪家。

车在进大门第一排住宅楼前停下,司徒霄率先下车,然后领着辰颜往当中那栋楼走上去。

老式的居民楼的楼梯台阶都很高,带着点灰尘的楼道里光线也很昏暗,上到二楼,一共四户,司徒霄从口袋中拿出一把钥匙,轻松地打开其中一户的门,门吱呀呀地打开,灰尘呛得辰颜咳了一下,司徒霄迅速走进一边的厨房,将窗户打开。

他的体贴其实一直是无微不至的。

清新的空气进入屋子时,辰颜才发现,这里,应该好久没有住过人了。

地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因空气的流动,眼前骤然出现蒙蒙尘埃舞动。

厚厚的客厅窗帘紧闭的严严实实,家具都用白布罩着,靠近餐厅的边上,是一个走廊,连通里面的房间。

“你带我来这,就是重要的事情?”

辰颜疑惑地跟着司徒霄走进客厅,司徒霄没有回答他,拉开窗帘,伸手,将罩着靠墙家具的白布揭开,下面的一切赫然进入辰颜眼帘时,让她的眼睛瞬间睁得很大,源于震惊,白布下,是一个长形的桌案,上面的布置很简单,一个深紫红色的香薰月形摆设,一个相框。

相框内的照片很熟悉,就是那天,她在叶苍霆书房中所看到的。

漫天的樱花飞舞下,叶苍霆和一个女子快乐地笑着。

“她是谁,你该知道吧。”司徒霄拿起相框,擦拭上面的灰尘,让它更加清晰的展现出来。

然后,辰颜看到,这张照片和叶苍霆的那张是有所不同的,相片的左下角有苍劲的字体:

梦璃惠存。

梦璃,沈梦璃!

她母亲的名字!

其实,彼时,她就隐隐猜到是她母亲,但今天,更加证实,那么这间屋子,是母亲生前居住的地方?

她从来没见过母亲,唯一的印象来源于照片,但,从小到大,她并未见过母亲和叶苍霆的合照,说来也是奇怪,母亲生前是旭日电视台的记者,怎么可能这么多年和老总没有一张合影呢?

司徒霄捕捉着她脸上转变的每个表情,满意地看到,一切都如他所料。

他将相框递给辰颜,语意悠悠:

“这里就是她和叶苍霆当年的爱巢。”

他刻意用爱巢两字,而并非其他,他看到辰颜的手剧烈的颤抖,终于,拿捏不住地将照片重重背面朝上扣在桌上。

她嘴唇哆嗦着,但没有说一句话。

“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这段故事说给你听,或许,这不仅是一段故事,毕竟它是上一辈真实的过往。”司徒霄的声音很温柔,落进辰颜心中,却如同寒冰一样的刺钻,她的思绪随着他的声音失去分辨能力,慢慢的沉沦进一种莫名其妙的悲哀。

“你母亲的初恋情人是叶苍霆,当年他们曾是沪城同创大学里最令人称赞的一对,可,不知道什么原因,他们的恋情并没有得到当时双方家长的祝福,尤其,是你外公更是竭力阻止他们的往来,并迅速为你母亲选择了结婚对象,就是你名义上的父亲,辰东霁。”

他故意加重“名义”二字,辰颜随着这句话闭上眼睛,双手撑在桌上,指关节和手指形成一种极其痛苦的姿态,如同内心的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