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呀,也学会了气我。”他去刮她的鼻子,她的手一挥,晶白的光芒映进他的眼底,是他送的白玉手镯,如当年一样,剔透地闪烁着亮泽的光芒。

他看到她终于戴上这手镯,是心里是感动的,更多的是欣喜。代表着,她真的接受自己,把他送的东西,时刻戴在身上,这种无声的承诺,让他心中涌起的,还是关于幸福的触动。

“不气你了吧。”她笑着将泳裤扔给他,“你换吧,我先出去。”

这手镯早在嫁他那日开始,便随身携带,只是在去律师事务所后,她才下定决心,准备在领取证书时佩戴,但意外的塞班蜜月之行,提前了这个她心中自己给自己定下的限期。

如果说,在塞班留下同样甜蜜可供日后回味的纪念时,她希望,这个手镯是见证他和她感情,最初,也是最诚挚的信物。

而她所想的,他都懂。

从楼梯,走到游艇上,略带腥咸的海风以比岸上虽然大,但仍是吹不散关于沿途美好景致的赏鉴,她的眼前,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惬怀,纱巾被风吹拂地轻轻绕在她的腿际,是别样的触动,穿成这样,只因为,她要他,眼里永远是她的美,她的与众不同。所以,她没有选择那些看起来一成不变的款式,反是选了比基尼配纱巾,女为悦己者容,她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因为他,她才第一次,这么在意外在的一切。

“风口冷,别对着吹。”

她没有回首,知道,是他,叶风。

“再冷,又有什么关系呢,心里是热的,就行了。”她笑着回答,想不到,现在,和他再次相逢,她的心中可以做到如此平静,仿佛,仅是多年前分离的老朋友相会,再没有彼时艰涩。

“他对你看上去很好,你嫁给他,应该更能得到幸福。”他有些突兀地说出这句话,但,听的人,明白他话中的涵义。

“你呢,这次也是蜜月?我没看到叶氏有刊登这则喜讯。”

“还没结婚,不过是陪沐云散心。”

“为什么不结婚,一定要等11月?本来,还说,可以让我当安小姐的伴娘,现在,我都没那个资格了,你却还拖着。”

“11月,是我和她认识的月份,所以更有纪念意义吧。”

心底因他这句话,还是嚼出一丝涩意,11月11日,是他和安沐云的初识,也是他和她的疏远,原来,隔着六年,每每想到,心里,还是会有些许的难受掩盖其他的感情,毕竟,和风有过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九年。

“是啊,因为我的任性,使你和她相识。其实,我一直想知道,为什么,那一年,你突然变了一个人?为什么?”

辰颜回过头,望着他,他,也正望向她。

距离,很近,近到可以在海风中,听到彼此并不算平静的呼吸。

心,很远,远到,依然无法看清对方的所思所想。

“小颜,对不起,或许当年只有那样,才能让我可以不用面对一些残忍。”

“这就是你的解释?”

“这无关乎解释,而是,我当年没有办法面对你,没有办法不让我自己疏远你!在感情之外,人,要顾及的,还有很多。”

“我只是想替你过一个生日,如此而已,可你的反映,你的举动,让我发现,哪怕中间认识了九年,你还是象一个陌生人一样,或许,我对你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也或许,这九年,对你,不过是人生最淡极的九年。”

叶风沉默,他的眼神背后,原来,一直有这一种情绪,忧郁,宛如塞班海水最深处的那抹湛蓝般忧郁。

“风,九年中,真的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做为叶家的养女,我本该安分守己,才不会被你叫做任性吧。”

“小颜,这和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错,我不想用这种方式疏远你,但,我知道,我们没有未来!11月10日下午上完课,我就回到鹏城,可,现在想想,当时,我不该回去,至少,这样可以不必触及一些真相,还可以坦然地陪你再在梧桐树上刻下第十个,乃至第十一个痕迹。”

他的手柔柔地将辰颜被海风吹散下的几缕头发掠到耳后,这一掠,辰颜突然觉得眼睛好痛,是风把沙吹进了眼里,原来,哪怕,在海中央,海沙还是会随风刺痛她的眸。

不知是听谁说过,被风吹进眼的沙若不及时拿出来,就会慢慢进入心房变成一颗痣。

而曾经在那年以后,叶风的存在就像她心头的那颗痣,痛,却挥之不去,仅能默默承受,欺骗自己疼过了就不会再有感觉。

视线最后一次被泪水朦胧,原来,从来看不清的他的心。

他的心纵曾为她停留,但,离开,仅是为一句空洞的没有未来,她不愿再问那个真相是什么,他要说,自然不会吞吞吐吐,既然瞒了六年,再继续瞒下去,不管是否是出于善意,对她都不再有任何意义。

她想不出是什么真相让他会武断地说出这句话,因为,这是一句不负责的话,他说出口的时候,她的心中,对这段感情,剩下的,仅是不屑。

而她再此后的六年中,傻傻地将自己封闭,痴痴地独自品尝孤独。

她望着眼前这个男子,他的眼睛,还是如同初见时,那样地明亮,只是,他的声音不再清澈,那年的梦想,仅是成就童年的美好。

如此而已。

别了,她心头那颗已溶入骨血的沙,

别了,她心头属于青涩年华深沉的痣。

“司徒夫人,你怎么哭了?”安沐云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惊诧,辰颜望想她,看到,司徒霄正笑着站在出舱的扶梯边,他唇边的笑意,清晰明显。

除了辰颜,任何人不会真正读懂司徒霄笑意背后的一种别样的情愫,他笑中,含着别样的意味,但这种意味,无关怀笑的本质。

“是海风吹进沙子。”她清冷的说,自己用手拂去眼角残留的泪。

“今天的海风倒真的很大呢。”安沐云穿着鹅黄色连体裙泳衣,她的胸比辰颜丰满,又不象辰颜那么瘦,带着恰到好处一些肉感,属于女人中最骄傲的三围比例。

安沐云也望着辰颜,这个瘦弱的看来,根本不堪一击的女人,总是楚楚可怜地博取男人的同情。

她本来可以拥有幸福,却生生蹉跎在眼前这个惺惺做态的大小姐手中,本来,以为,辰颜没有叶风,叶昊入狱又与她脱不开关系,她应该会被赶出叶家,结果,反而间接揭开她是沈氏企业唯一继承人的金贵身份,更让她就此嫁于冥远财团的司徒霄。

凭什么,世界上所有的好事都该被她占着,而,自己只能永远做一个丑小鸭,活在她的光环下?

论容貌,或许,没有她那般带着妖艳的美,可论才学,自己也未必输给她,毕竟,她后来也得到了首都大学的MBA学位,总比她一个水木大学本科生要好太多吧。

她看着辰颜,恨不得,让这个卑鄙的女人,立刻消失。

她眼角的余光,看到司徒霄的表情,让她有些迟疑,这个男人,难道看到这一幕,不该吃醋,或者愤怒吗?为什么,他还能笑,并且笑到这样灿烂?

叶风,把房间让给她泳衣,她就隐隐觉得不安,当她换好泳衣出来时,竟发现,司徒霄站在扶梯最上几层,却没有走出舱底,直到她走到他身边,他才慢慢走出去。

接着,她看到,令她愤怒的一幕,叶风的手从辰颜的头发上收回,而辰颜,嚼着泪水,深情凝望于他。

不过,司徒霄必定是看到了全过程,所以,以司徒霄的性格,辰颜接下来的日子必定不会好受吧,既然如此,她也不介意牺牲一下。

但,此刻,司徒霄的笑意,让她愈发看不明白这个男子,到底在想什么。

辰颜向司徒霄走过去,迎着他的笑,轻声:

“眼睛吹进沙了,你帮我吹一下,好吗?”

司徒霄凝视着她,她也望进他的眼底,半晌,他的笑意虽然没有散,但,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开她的眼睑,薄唇凑近她,轻柔替吹眼睛。

他的悉心,他的柔情,落在不远处,另外二人眼中,叶风将身子转过,径直走到游艇边上,而安沐云的眸底只有更深的恨意。

“谢谢。”当他收回手,辰颜声音依然很轻。

司徒霄的手上拿着资生堂蓝瓶的防晒霜:

“我帮你涂,不然,一会会晒脱皮。”

辰颜乖乖将身子伏在游艇的舱沿边,司徒霄的手冰冷地从她背部抚过,让她寒噤了一下,他涂的很慢,也很仔细,阳光炽热地晒烤下来,让人,心底升起的闷热,并未因这份冰冷有所驱散。

涂完防晒霜,一边的导演已从驾驶舱走过来,给他们介绍着沿岸的一些风景。

这片海域的确是美的,辰颜不禁想起沈从文给张兆和的情书,“北平的天很蓝,蓝得直叫人想跪下吻你的脚”。可,此刻,她不想跪下吻谁的脚,她也不想融化在这片蓝里,她只想,让这片蓝,吞噬掩盖掉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让记忆,真的就从嫁给霄的那天开始,这样,她会比较幸福吧。

她站在白色的栏杆前,迎着风,风将她的飘逸的纱巾吹起,司徒霄的手环住她盈盈一握的腰,在她耳边叮咛:

“小心着凉。”

“不会,有你,不会。”她的手覆在他的手上。

信任,是爱情的基础,所以,她渐渐开始不会对他做任何解释,他信自己,自然不会怀疑,如果他有怀疑,则必然因为不信。

就如同方才,她读得懂他眼底的不悦,可,这与怀疑无关,只是,出于一个正常男人的吃醋。

因为,他不想让别人看懂他的吃醋,也因为,他想在别人跟前给她最大的信任,所以,他用笑意面对一切。

她看得懂,所以,她放心地将头靠在他的怀中,闭起眼,听着海风呜呜地呼啸,电影里,泰坦尼克的场景,骤然地,一一浮现。

“我跳,你会跳吗?”问出不切实际的问题,带着点傻气。

他稍稍愣了一下,立刻反映过来:

“不会。”

她的心随着他的回答微微一沉,他觉察到她的情绪,贴在她耳边,低声:

“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牺牲,只有不跳,才能伸手救你。”

她淡淡地笑,他的回答,总是别具一格,但这别具一格,落在离他们很近的叶风耳中,他的神情更加苍茫。

游艇在十点,抵达天宁岛西北角。

“游艇会在十二点返回塞班岛,到时还是这里见,我们分开活动吧。”司徒霄对叶风道。

“好的。”叶风的神色一直有些暗淡,他缓缓向天宁皇朝酒店走去,安沐云也忙紧跟上他。

辰颜穿着司徒霄给她准备的沙滩鞋走在沙滩上,一深一浅地走着,有些沙就从鞋上的圆洞洞里灌进去,虽然很快就会出来,可,还是和鞋起了摩擦,让她的脚背有些疼。

她弯下身子,将鞋提在手上,才要继续走,突然,发现新大陆似地喊:

“沙子是星星状的!”

“是,独一无二的海沙。”

“还是白色的呢。”辰颜欢喜地把鞋子扔一边,赤脚蹲在柔软的沙滩上,温柔的海风拂过,因着发现这海沙,让她舒畅地快乐。

“传说,当流星带着世间所有美好的心愿坠入太平洋,随着海水的冲击,慢慢地化成有棱有角的星星沙,找到这样的星星沙,愿望就能实现。”司徒霄也蹲下身子,凝视着她,手中捧起带着星星沙的白沙。

“我可以带回去吗?”

“可以,但要偷偷的,不然被发现,是属于盗窃罪。”他又开始笑。

辰颜从他手中接过沙子,正担心沙子会不会流走,他的手,却突然包住她的手,让她的手紧紧地握住那些沙:

“哪怕你握得再紧,这沙都不会从你指缝间流逝。”

“所以,我的愿望,也不会落空。”她想笑,可,突然发现,因为感动,她的笑,竟也会没有绽开。

她说的话,他都记得,哪怕,无论是经意,或者是不经意的。

将海沙轻轻放进司徒霄随身带来一个玻璃瓶中,似乎把关于幸福的愿望也一并装进去,随着木质塞子合上,这些幸福的点滴,便一滴都不会流逝。

“许了什么愿?”他问。

“告诉你,就不叫愿望了。”她浅浅地笑。

“你想的,我都知道。”他柔意地说,“想去浮潜吗?”

“不,我就想看着你,比看海底的生物更要有趣。”

“你把我比作生物?”他将玻璃瓶小心地放在随带的袋子中,便来捉她,她咯咯笑着,跑进海中,不太大的浪,轻轻席卷着她的纱巾,他在下一个浪潮涌来时拥住她,与她一起坠入水的包围中。

沙滩边,游泳的人很少,整个湛蓝的天地间,似乎也惟有他和她,海浪的荡漾间,心亦荡漾。

“霄,我们不回去,就在这,待到老,好吗?”

他拥住她,她的栀子花香若有若无地薰进他的鼻端,在这世外桃源,相守一辈子,那是多么美好的日子,曾经以为,这是憧憬,现在,他才明白,这不是憧憬,而是,伸出手,便可握得住的真实。

“好,我都答应你,但,给我时间,让我把冥远财团交给妥当的人。”

没有犹豫,他给出这个承诺,与她相比,俗世的身外物,名和利,包括那仇恨,又算得了什么呢?

原来,爱,真的可以改变任何事。

原来,爱,真的可让人情不自禁。

“和你开玩笑的啦,你还真的准备为了我放弃总裁位置?呵呵,你愿意,估计沈氏我都没法交代。”她颦了下眉,又想起沈傲的话。

随着她的话,他的眼底再次浮现阴霾,而她,只以为他的阴霾是因为她放不下沈氏。

“沈氏?外公让你回去接管了?”

“嗯,是的。”

“毕竟外公年纪也大了,你是该替他逐渐分担。”

“你希望我回沪城?”

“我们可以每个周末打飞的。”说出这句话,他的心底突然有丝疼痛,可他的表情,依然镇静自若。

他看得出,她并不是一个甘于待在家中,无所是事,过着富太太生活的女子,她的追求,远远不止这些,所以沈傲必定也看出了这点,接管沈氏,其实,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海水,濡湿她的纱巾,她不知道她的心如果湿了,是因为海水,还是因为他的话。

“嗯。”她低头,简单地应着。

他端详出她的异样,可,他却不能抚慰,原来,世外桃源,要拥有,还是会有顾及,随心所欲的生活,至少,在如今,仍是不可得。

沈氏,沈傲,他怎么可以忘记他呢?

他的手中拥着这个女孩,但她的心,突然,是他无法拥得住的。

“霄,你真的,爱的是我的人吗?”她的声音悠悠地响起,不带一点情绪,让人无法琢磨。

“是,我爱你的人。”

她抬起眸光,望向他,从他的眼中,她读不到一丝的虚假,他说的是真的,她不该质疑他,哪怕,他让她回沪城,也是为了她,为了沈氏着想,毕竟,他清楚她,不会只做在家中守候丈夫回来,如此过一生的女子。

“颜,如果我自私地让你只做我背后的女子,我怕,我反而不能长久的拥有你,你失去你的天地,以我的天地为中心,终有一天,你的骄傲,你的自尊,会让你更快地离开我,所以,我宁愿做你在外面飞翔累了以后停泊的港弯。”

“我知道,等蜜月结束,我会尽快回沪城,按照他的要求,进行一系列的培训。”

“嗯,沈氏,是家族企业,对你的挑战会是很大,我也会给你,所要的任何帮助。”

她没有再说话,象以前那样,将脸埋在他的胸中:

“我希望,这处世外桃源,能终于有一天,你和我,都能没有负担地再来,然后,安静地直到白发苍苍。”

“星星海沙的愿望,都会实现。”

他们的感情,在天宁的沙滩上得到更浓的升华,而,叶风和安沐云看似一直小心呵护,波澜不惊的感情,陡然在天宁王朝中,并没有得到继续的维系。

叶风径直走进天宁皇朝酒店的赌场,安沐云穿着的泳衣显然与赌场是格格不入的,她不得不走进一边的商店,快速买了一套当地特色的裙子换上,又一次掩盖掉她傲人的身材,既然他没有在意,她穿得再显身材,又有何用呢?

再走进赌场时,好不容易找到叶风正坐在21点的桌前。

当她进去时,他台前的筹码已输得所剩无几,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便立刻又用美金换了一堆筹码,安沐云辨认出,那是相当于一万美金的数字,叶风平时根本没有丝毫沾染富二代该有的恶习,从不迷恋夜店,若无工作的必要,也从不沾烟酒,更不必说赌博,纵然鹏城离澳门并不远,但,他的通行证上,几乎没有往返澳门的记录,除了,在早些年曾陪她去过一次,但也仅限于几个知名的景点。

可,今天的他,反常地,仿佛,换了一个人,他没有和安沐云说任何话,即便是她试图和他说话,他都将目光凝注在台上的牌点上。

但,结果,并不会因为这份凝注有任何不同,他还是一把输一把,哪怕庄家只有18点,他都会爆。庄家脸上的声音温柔,但,每一副牌除了让风面前的筹码迅速减少外,也让叶风脸上的忧郁也越来越深。

别人看到此时的叶风,无非会以为,是因为输钱导致的忧愁,可,安沐云却清晰地看到,他的忧郁是来自于那个女子,那个一直以来他无法彻底忘记的女子。

终于,在他台前的筹码又一次输光殆尽,而他的现金也不够,准备用卡提款时,她拉住他的手:

“风,可不可以不要赌了?”带着哀求,她望着他。

而他漠然地抽回手,仍然用沉默对待她。

“风,我到底有什么做错了,你要不理我?你陪我说说话好吗?你这样,我会很难受。”

他目光忧郁地望向她,那里,有一种她惧怕的光芒,在若干年前,当他和她提出要分手时,也曾出现过这种光芒。

她骇怕地松开拉住他的手,他的声音却在这时飘了出来,不带任何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