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彤,当年的事,我会为所犯的过错负责,这些不用你一再提醒,我都会去做。”

“那有用吗?你两个儿子,一个入狱,一个可能死于非命,你难道不认为,是上天对你的惩罚?惩罚你的恶行!”

叶苍霆站起身,依然没有望向她,往餐厅门口走去。

“你说可以为那个丫头放弃一切,但,如果我让她知道当年她父母的死并不是意外,你猜她会有什么反映?”

叶苍霆的脚步微滞了一下:

“你以为她会信你吗?”

“她现在会信Yanni,这就够了啊。”

“我不介意你让司徒霄去告诉她这个‘真相’,楚彤,人和人至今,并不是永远存在对等的交换,才是公平,这个道理,这么多年,你还是没明白。”

她的手拉住他的,却发现自己没有办法抑制地在颤抖:

“苍霆,难道你连看我一眼都会觉得厌恶吗?”

“停止对颜颜的伤害,或许,我会愿意看你一眼,但,你再执迷不悟,只会让我越来越讨厌。”

他的手一挥,便挥开她的手,随后,没有停下脚步地往餐厅外走去。

楚彤的手中握到的,仅是如他语气一样清冷的空气,她又一次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明白,对他的爱,还是那样的深,深到让她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去做出一件又一件伤害别人的事。

既然,他关心的,在意的,仅是那个丫头,又吃定她碍着沈傲,不忍下这个毒手,那就让她彻底毁了那个丫头给他看吧,哪怕,这会引起他对她的恨,但,让他恨她,总比现在,他的冷淡不屑要强吧。

得不到他的爱,原来,属于他的恨,她都愿意得到。

此刻的辰颜,并不知道,自己已置身在一个女人可怕的念头中,她翻了一个身,手习惯性地去触身边的人,不知道何时开始,她习惯在晚上用自己的手,轻轻碰一下司徒霄,确定他睡在旁边,才能更加安心地睡去。

可能,因为他这段时间回来很晚的缘故,辰颜经常等不到他,就先睡了,所以,这个习惯开始慢慢养成,即便今晚,他回来得很早,她还是无意识地去做出这个动作,但这一触,只触到一边空落的软被。

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床的一边,并没有人,整个房间的漆黑中,也不见人影。

他又去书房了吗?

辰颜的心里因着一丝莫名的失落,忽然,睡意消去了大半,这使得她的目光逐渐清晰起来,她看到,浴室的门缝下,隐隐有光线传出。

原来,他并没有去书房,她安心地继续闭上眼睛,小脚偷偷伸出被子,这样,等会他出来一定会替她盖好被子吧。

带着一种小女人特有的心态,她等着他出来,但,伸出被子的脚被空调风吹到都快和冰块差不多了,他还没有走出浴室。

不会有什么事吧?辰颜揉了下眼睛,起身,摸索到拖鞋,朝着浴室走去。

“霄,你没事吧?”她将门推开,因置身黑暗太长时间,突然接触到浴室的光亮,她的眼不禁眯起,但,依然看到,司徒霄慌张地将手机从耳边拿下的动作。

“颜,你怎么起来了?”他刻意装出的平静语气,落在辰颜因他反常的举动,已经不在迷糊的眼中。

“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不出来?”她站在浴室门口,望着他,她的眼底,没有任何质问的情绪,只是回身,淡淡地说,“如果是公事,明天再说吧,太晚了,早点休息。”

她走回床边,不是没有发现他的失常,从那几次,若有似无的手机通话,隐隐有些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或许,本来,她对她的丈夫,就知之甚少吧。

初见时,他叫楚霄,哪怕如今,他也希望她当他仍是当年的楚霄,但她清楚,没有任何人能一直停驻在某一年,除了记忆,包括情感,都会一直向前,没有后退的路。

所以,她现在,也不愿意去问他究竟是和什么人通话,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对方,一定同样是个女子,既然,他曾说,这辈子只会娶她一个,也会永远陪着她,那么,她同样可以大度到,让他和过去这些女子,做一个了断。

哪怕,了断所需的时间会很长,但她愿意给。

她,辰颜,从来就不是一个小气的女子。

她继续睡到床上,但,没一会,她就感到司徒霄也走出浴室,他的手轻轻替她将散落在颊边的头发理好,声音低柔:

“颜,你睡了?”

“嗯……很困……”她将身体拱进被子中,喃喃地回应他。

不愿意去质问他,方才是和谁通话,这种质问,骄傲如她,一直认为是失去理智的女子才会有的选择。

她的婚姻,一定不会落于俗套,彼时,她自信满满地始终坚信着。

给对方足够的空间,会让婚姻生活保持新鲜和甜蜜。

这是她一直认为,也一直用来开导曾经的听众。

他的手随着她的话,突然,将她拥住,他贴住她的后颈,暖暖的呼吸薰得她一阵酥痒:

“颜,相信我……”

他是极聪明的男子,自然,看得出辰颜的用心,所以,他才会说这句话,辰颜的嘴边浮起一抹满足的笑意,她的手覆住他环住她腰际的手,身体向他的怀中拢近:

“嗯……睡吧,明天一早你还要去公司。”

她身上的栀子花香淡雅地袭进他的鼻端,犹如初见时的美好,他拥住她,用他最深的爱意,就这样,相拥到老,这一辈子,就真的不会再有任何遗憾了吧。

所以,法国之行,是他和过去了断的时候了。

他清楚如果再这样牵缠下去,他和她之间的爱,就会变得不纯粹,甚至,可能演变成更深的恨。

这,是现在的他,所无法容许发生的。

如果一定要有人受伤,他选择,由自己承担一切,而再不牵扯到辰颜。

辰颜渐入梦乡,她的呼吸均匀,间或,她的小脚蠢蠢欲动要踢被子,却被司徒霄紧紧地拥住,再不能随心所欲。

她有时候可以稳重得超出同龄人,有时候,实在还象个孩子,他宠溺地拥住她,原来,她给他的,是一种他曾经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关于家的感觉。

在他娶她为妻后,他终于发现,在她的纯真,聪颖,俏皮之外,还有让他深深沉醉的理由,这就是,家的感觉。

在拿到结婚证书的那刻开始,他明白,什么或许都不再重要,惟有她才是真实地陪伴他左右,才是最最重要的。

当黎明第一道曙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洒进卧室时,辰颜已经睁开眼睛,她将他的手轻轻挪开,然后转过身子,微微仰起头,看着他好看的下巴,看了一会,她慢慢向上挪动身子,俯卧着仔细端详着他。

这是从认识到现在,她第一次可以毫无顾虑地端详这个男子,她现在的丈夫。

其实,他长得真的可以说是很英俊,为什么,以前她就没发现呢?而且对她也真的很好,为什么,以前她就一定对他很敌视呢?

她琢磨着这个有些伤脑细胞的问题,没有看到司徒霄同样睁开眼睛,笑着望向她,等她回过神来,看到他的笑意时,不由怪道:

“醒了都不说话。做什么好梦了,笑这么开心?”

“梦见我的小妻子替我生了一堆宝宝。”

“你当我猪啊。”

被他不怀好意地戏弄,她不再俯卧着,嘟嘟囔囔爬起来,却被他用手一勾,重重跌倒在他的胸膛上。

她生怕自己的分量压到他,才要将身体撑起,但他硬是把她揽得动弹不得:

“怎么,今天这么勤快就起来?”

“是啊,等到你去法国,我再慢慢地睡,这几天,就表现好一点给你看,省得你老把我和那鼻子朝天的动物联系起来。”

“啊?我倒没发现,你的鼻子最近是有点朝天了。”他去刮她的鼻子,没料到她把头一抬,张嘴咬住他的手指。

“痛哦。”他装作被她咬得很痛的样子,逗得她得意得松了口。

“以后晚上再不好好睡觉,偷打电话,我就咬。”

“那我情愿一直被你咬。”

他突然说出这句话,辰颜的眼底闪过一丝别样的神色,她拍拍他的脸,道:

“该起来了。”

“今天是周末哦。”他赖着不起。

“我要吃老婆饼,你起不起?”

她的无心之话,让他的脸色随之一暗,这一暗,刚刚温馨的气氛随之陷入一种沉默。

“我一会到副总那给你去取。”

“嗯。好啊。”辰颜不再说话,也不看着他,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尽量不让自己的份量压住他。

一切静好。

但,是属于暴风雨来临前的静好。

许是因为司徒霄即将去法国,这几日,辰颜不再那么嗜睡,但,肠胃依然还不见好,偶尔,早起,间或有干呕。

也是刻意瞒着司徒霄。

她不想他在临出差前还为她担心,也不想一点小病再劳烦仁心医院的医生。

所以,即便有呕吐的反映,她也会趁他不在房间的时候奔去浴池边,或者,她干脆直接到隔壁的客房去用浴室。

值得庆幸的是,这几天内,她只有两天早上出现这样的反映。

一次,正好她在洗漱,另外一次,司徒霄正好吩咐兰月替她准备早餐。

这两次的疏忽,或许也是冥冥中的注定,有些事,必然因为一时的不在意,带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但,谁都不是先知,命运的安排,也是无法估计的。

直到8月20日,司徒霄一早拖着昨晚辰颜给他悉心准备的行李箱,走出司徒大宅,辰颜依依不舍的一直送到他上车。

“真的不要我去机场送你?”她问,声音里,有着一种关于离别的悲伤。

他的手温柔地抚着她的长发,笑:

“不要,等我回来,你到机场接我,我希望看到的,是重聚时,我小妻子迷人的笑颜,而不是,离别时刻,小妻子的苦瓜脸。”

她知道他想逗她笑,可,在这样的时候,她真的笑不出来。

“你如果去看纪如初,记得替我买束花送她哦。”她心里一直揣揣不安,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纪如初的原因,从那次早餐后,她一直刻意不去提那个女子,但,离别在前,她还是提起她。

“我可能未必有时间去看她。但,你的心意,我会让人转达给她。”

“好好照顾自己,记得按时吃饭……”

“按时休息,不要喝酒,也不要随便去红灯区……”他学着她的口吻,一气说完,笑意愈深,“还有吗?”

“没有了。”她低下头,眼底有些雾气将她的视线弄得开始有些模糊,但,低下头,显然不是个聪明的办法,这让她更加没有办法忍住这些雾气,所以她迅速地又将头抬起,然后仰高,把脸转向一边。

她的这个小动作,自然还是落在他眼中,他的手不再抚着她的长发,而是握住她的手,用只有他们俩听得到的声音,说:

“给你买的老婆饼,你一天吃一块,等到吃完,我就回来了,等我回来,你的探亲证也该办下来了。”

“知道。”她说话极其简短,怕过多的话语泄露心底的不舍,她从来不是愿意哭哭啼啼的女子,所以,今天,更要忍住。

“好了,我要走了,你真打算,走前,都不看我一眼?”

她死命咬了下牙,硬将那些雾气尽数的逼散,望着他,努力展开笑颜:

“一路顺风!”

“飞机如果顺风,会掉下来。”他悠悠地道,眉眼间都是笑意,其实,他明白,自己心中的不舍一点都不会少于她,这是他们婚后分别的时间最长的一次,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

“所以,要说一路平安。”

他相信,自己能通过这趟旅行解决一些事,一些,将来在他们幸福道路上产生障碍的事。

他俯低身,轻轻吻着她柔软的唇,她试着回吻他,这次,她的吻技似乎提高了不少,他的手最后一次紧紧抱住她,那份紧抱隔着单薄的裙衫,让她觉得有点疼,但,她明白,这种疼,比不过此刻因为离别心中湮起的疼。

但,每个吻,都会有结束的时候,每个拥抱,也都会有分开的时刻。

当司徒霄结束这个吻,松开紧抱的她时,他头也不回地上了早恭侯在一旁的车,银色的BENZ,在早晨的阳光中,辉映出一种冰冷的质感。

当这种冰冷的质感,随着车影消逝在林荫路的尽头时,辰颜还是站在原地望着,久久不愿离去,而她的心,骤然间似乎也沾染了这种冰冷。

接下来的日子,仿佛过得并不快,甚至每一天,对她来说,都有度日如年这个词的含义,所以,她试图用一些事分散她对于等待的注意力,于是,她开始去HK的名媛最乐衷的SPA会所——西里SPA。

女人,都是爱美的,她,也不例外。

尤其,当她还有愿意为之悦容的男子。

这一天,辰颜比约定的时间早到十五分钟坐在会所里,等着水疗香薰师的出现,西里SPA每位顾客的时间都排得很紧,源于,这里是HK最受名媛推崇的会所,也是冥远财团的一项投资,所以,选择这里,当然是辰颜的不二选择。

“啊,那不是司徒夫人吗?”辰颜闻到一种香水的味道,是CD的紫毒,诱惑与迷人交错间,勾勒出迎面而来的这个女子第一印象。

“你是?”她的脸很熟悉,好象之前见过她,但,第一次见到这张脸应该是因为报纸杂志的刊登,对于她的身份,辰颜一时间还是没有记起来。

“你可以叫我Grace,我是Yanni最好的合作伙伴。”她笑着,上前,给辰颜一个热情又不过份的拥抱。

然后坐在她面前,看懂她的疑惑,继续道:

“亚治通讯的Grace,蓝筠,这,你有印象了吧,还有松露。”她善解人意地提出这两条,辰颜顿时恍然大悟,她是谁。

蓝筠,亚治通讯大中华区的总裁,也是国内最年轻的女性总裁之一,由于,她的父亲,是亚治通讯的主席,所以,大中华区的总裁,自然而然,就给了她。说起来,她是地道的中英混血儿,有着偏蓝的眼眸,宛如塞班最澄净的海,也和她的姓有异曲同工之妙,关于这点,辰颜在彼时“汤*私家菜品”时并未注意。

“你好,Grace,叫我小颜好了。”

“其实都一样啦,今天在这里看到你,似乎是第一次哦,因为Yanni去法国,你才有时间出来享受做女人的乐趣吧。”她哈哈大笑,倒不同那日所见的一样。

辰颜被她直白的话说得脸有些红,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去回答。

“哈哈,之前在汤见到你,想不到,不过隔了几个月,真正得到Yanni夫人之位的果然是你。不过Yanni在业界确实是出了名的花心,这次,总算能安定几个月。”

“有时候不过也是生意上的应酬。”辰颜淡淡一笑,替他辨解。

“No,你怎么可以这么认为?小颜,这样会吃亏的哦。”她贴着她坐下,仿佛老朋友一样拉着她的手,突然象想起什么来一样,看了一眼边上没有其他人在,问:“小颜,这次他去法国,你知道是去干什么吗?”

“应该是和财团有关的投资项目。”

“唉,你可真傻,冥远下半年的投资项目早在年初就敲定,主要拓展北美市场,那和法国,似乎还不是一个概念吧?”她有所指地说。

辰颜的面容依然没有丝毫惊讶的表情,哪怕她的心因Grace的话,略略有些愕然。

“那也是财团的运作,霄去法国考察,定然有他的理由。”

“哦,小颜,你真的以为他是去考察项目啊,你忘了,纪如初也在巴黎,而且,还是仁心医院在巴黎的分院,所以,这次,Yanni是为了纪如初而去法国的,小颜啊,你真是太单纯了。这样的你,和Yanni在一起,真的会吃大亏哦。”

Grace摇着头,同情地看着辰颜,辰颜的笑容有些僵化,但她仍然保持着应有的风度:

“朋友一场,去探望也是应该的。”

“每一个和Yanni结束的女子,都不会只把他当朋友的,毕竟,Yanni多金,人又帅,只有小颜,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你要知道,你现在这个位置,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呢。看吧,连他这次去法国的真实意图都瞒着你,我们朋友圈里可都是知道了。”

“呵呵,有些事,并不是羡慕就可以拥有的。俩个人在一起,凡事都太清楚,那也没什么意思,他可以在法国享受人生,我也可以在HK继续我的快乐啊。你们是他的朋友,比我更了解他,那也是正常的,毕竟霄不是重色轻友的人。”辰颜将僵化的笑容扯开,然后,她看到,穿着紫色制服的水疗师款款向她迎来。

她迅速地站起:

“Grace,到我的时间了,我先进去,下次有空再聊。”

“好啊,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你知道,我很健谈,尤其对象是美丽的女子,我更加乐意陪聊哦。”她从精致的小包中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辰颜,“有时间,就给我电话吧。我等你,小颜。”

辰颜接过名片,继续对她笑了一下,转身,随香薰师走进疗程房。

她的笑,也在这转身间,渐渐消失。

司徒霄,他去法国,真的,是为了纪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