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紧捏着那张因浸满鲜血,变得有些僵硬的纸,一如现在,她的心。

她的心,僵硬成小小的一块,连跳动,都不再明显。

直到,透过血雾弥漫的眼前,她看到,美点咖啡屋,走出来的人时,心,才又,跳动了一下,这声跳动间,司徒霄揽着面色苍白的扬扬走出来,他们身后跟着的老徐,和另外一个扛着摄像机面如死灰的男子。

司徒霄看到辰颜时,松开揽住扬扬的手,老徐已会意地走上前,想要扶住扬扬,但扬扬的手却再次拽住司徒霄,司徒霄的脚步怔了一怔,但他更绝断的拂开扬扬的手,快步走到辰颜身边。

俯低身,拥住神色茫然的辰颜,不顾自己手上还在流血,只紧紧地拥住她,柔声问:

“颜,你没事吧?”

他清楚莫青在她心里的位置,并不仅仅是一个司机,所以,他担心她,再次会面临叶风失踪时的那种崩溃。

辰颜的眼睛抬起,望着他,脸上的泪痕依然明显。

她的身上,手上都是干涸发黑的血,这些黑色的血,触目惊心地映入司徒霄的眼中,让他更紧地把她拥进怀中:

“颜,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更担心!颜,说话好吗?”

他的这份柔情,在另外一人的眼中,只读到一种无奈。

以及这分无奈随之带来的涩苦。

扬扬轻轻挣脱老徐的搀扶,独自,往一边走去。

刚刚那一刻,生死危急的时刻,她把椅子砸向那人,才赫然发现,轻易避开椅子的那人,正是莫青。

辰颜身边的司机莫青!

她来不及分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喊一边吓到发愣的Jack帮忙,可Jack平时看起来五大三粗的样子,此时,却发抖地连摄像机都不顾,往一边躲去。

而此时,莫青已冲到司徒霄的身边,明晃晃的刀子,迅速向他身上扎去,她震惊地想要再拿什么东西砸过去时,发现,距离她最近的椅子即便拿起,也根本赶不上他下刀的速度。

这当口,突然,边上飞起一脚,踢落这把刀子,紧接着,一个她不认识的人,窜了出来。

“老徐,别伤到他!”司徒霄在一边,突然喊道。

因为这一句话,老徐连环踢向莫青的腿有所迟钝,趁着这间隙,莫青将一边阳台上的花架呼拉拉的全数推倒在老徐的身上,在老徐被花架围困之际,拔出藏于鞋中的另一把刀,横刺里向司徒霄刺去。

司徒霄向后面的顶层的栅栏处退去,但莫青杀红了眼一样,冲上去,司徒霄赤手格开他的第一刀,刀锋的尖利,在他的手背上割开一道深深的血口,刀尖掠过,第二刀旋即转了回来。

看到他受伤流血,她来不及多想,也放弃继续去找什么东西继续砸莫青。

她拼着自己浑身的劲,朝莫青撞去。

这是最快,也是最直接的办法。

这一撞,莫青被之前倒下的花架绊住,身子直朝顶层边上的栅栏倒去,而扬扬同样被花架绊了一下,手反射地往前一推,莫青笨重的身子重重地压折一边年久失修,又仅是出于装饰性质的栅栏,人直往楼下摔去,她的人,也随之一起跌出栅栏,跟着莫青一起下坠。

就在她万年俱灰时,突然,她的手腕被一个人拉住,命悬一线的那刻,她看到,握住她手腕的人,正是司徒霄。

他拉住她的手,正是他受伤的手,虽然还在流血,可他还是坚持地拉住了她的。

血从他的手上,一直滴进她的手臂,暖暖的带着他的体温,把她的肌肤也一并的温暖起来。

她想让心一样温暖,但这层暖,始终浮在表面,无法进去。

他的眼中,是担忧的神色,而这抹神色,此时,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所以,即便是死,她突然觉得都有了意义。

她听到,莫青身子坠地的闷声巨响,也听到楼下,越来越大声的喧哗。

但,她却不害怕她也会掉下去,因为,她相信,他一定会牢牢地抓住她,一定会!

直到,刚刚被他唤做老徐的男子一起把她拖上来时,她终于可以扑进那个,长久以来,梦寐以求的怀中。

那里,十分温暖,还有淡淡的清香。

她说不清这是种什么香味,或许是香草的味道,又或许都不是,但绝对是无关乎化学的香料合成。

她的脸迷醉地靠在他的怀中,多想就这样,永远地靠着,哪怕,瞬间白发,一辈子就这么过了。

可,现实始终是现实,他很快就松开她,见她受了惊吓,步伐不稳,才稍稍带着距离地揽她下楼。

出美点咖啡屋的玻璃门,她看到,浑身是血的辰颜跪在地上,她的前面,是一大滩的血迹,应该是莫青留下的。

而莫青已经不见。

只剩下满脸悲痛的辰颜。

莫青死了?!

她的脑中浮过这个问题,更多的问题随之涌现上来,他们夫妻间真的没有事吗?

如果没事,为什么莫青要对司徒霄下此杀手呢?莫青是辰颜的司机,而此时的辰颜看起来十分悲痛。

如果有事,为什么司徒霄刚刚接受采访时丝毫看不出异常地掩饰呢?

没有等她想明白这个问题,司徒霄已经松开揽住她的手,她下意识地拽紧他,但,依旧被他挥开,他的步子,没有丝毫犹豫的走到辰颜边上,拥住辰颜。

从他的脸上,扬扬只看到,一种充满爱意的关切,还有,因她疼痛而心痛的神色。

原来,他真的爱她。不管她身边的司机做出怎样伤害他的行为,甚至是要他的命,他都没有减少一分一毫对辰颜的爱。

或许,辰颜并不爱他吧。

他宁愿单方面的付出,也这样地爱着那个女子。

扬扬落寞地转身,离开。

心底,有着更浓的悲伤。

这种,悲伤不同于以往被台里主持欺负时的悲伤。

原来,因爱产生的悲伤,更加让人难奈。

此刻辰颜的心里,也有着难奈,不是因为爱,仅是因为曾经不是亲人,胜似亲人的死去。

司徒霄关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她说不出来,也没有办法说。

她一早就怀疑是莫青要害司徒霄,她试过去阻止,但因为没有找到他,所以暂时放弃了寻找。

倘若,不是她的疏忽,今天不会有这样难以挽回的悲剧发生。

是她害了青叔,这句话,萦绕在她的头脑中,没有办法散去。

她的手中,紧紧攥着那张纸条,攥住的,仿佛,就是青叔留给她的唯一。

“先生,请你跟我们回警局录一下口供。”身边,响起一名警察的声音。

司徒霄不得不松开辰颜的手,用他犹带着血的手,抚去她脸上的泪痕:

“乖,先回家,等我回来。一切都会过去的,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根本放心不下你!”

辰颜勉强将脸上肃穆的神情缓和,声音依然是不带任何的感情:

“你去吧,我回家等你。”

她的身子,开始不停地颤抖。

“小姐,我想你也需要和我们回去录一下口供。”

“她现在这样的情况能录口供吗?我希望你们能人道一点,至少等她心情平复!”司徒霄第一次在公众面前不顾形象,对着那名警察,带着几许不满的道。

“没事,我和你一起去。”

辰颜将眼睛闭上,司徒霄扶住她的身体,想把她拉起身,可,才拉起她,她的身子却一沉,继续瘫软了下去。一边的护士急跑过来时,辰颜的脸色青灰青灰得晕了过去。

“颜!”

她只恍惚听到司徒霄唤她的声音,失去意识前,她更用力地攥紧那张纸。

这,是青叔最后留给她的东西了。

再次醒来,已在医院的病房内。

她的手动了一下,手心的那张纸还是死死的攥着,并没有松开。

虽然,身上的不适依然十分明显。但,至少,那张纸还在。

胸里空落落的,眼底,是生疼生疼的刺痛。

病房内,只有沈傲一人陪在她的床前。

“小颜,急死外公了,你没事吧?”

她摇了一下头。

“莫青死了!外公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冲动的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定要置小霄于死地!原来,鹏城的那起车祸,以及马场的意外,都与他有关。今天老徐在警局都指认了,虽然小霄还是想替莫青隐瞒些什么,但,已经于事无补。”

“外公,您别说了……”

“小颜,外公知道你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毕竟,他陪在你身边的时间比外公都要长,可,或许,他有着别的企图也不一定,不然他何苦一定要置小霄于死地,明明知道,你在意的,始终是小霄。”

“外公,我求求您,别说了!”辰颜将头埋进被中,声音几近于崩溃。

“小颜,外公知道你会坚强,对吗?你好好休息,警局的口供等你身体复原再去,外公晚上再来看你。”

辰颜轻微地点了一下头,沈傲才起身,离去。

“你也出去吧。”她看到病房内还有一名护士,不禁道。

“好的,小姐如果有事需要我,可以按床边的急救灯。”

等到,病房内只有她一个人时,她才,慢慢地将手心的那张纸摊开。

这是一张裁成一半的A4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写满了字,部分字被鲜血浸泡过,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可以辨认地清楚。

‘小姐,可能,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现在的我,好一点的结局,应该是被警察带走,为我的罪孽付出应有的代价,坏一点的结局,可能,我已经离开这个人世。无论哪种结局,小姐,请你一定要原谅青叔,不能再照顾你了,从今以后,你一个人,要好好的照顾和保护自己!

你的身边,还是有着太多别有用心的人,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照顾和保护你自己,或许,你和你的母亲还是有着太多类似的地方,都那么善良,那么纯真,所以,将自己永远置身在危险之中都不会知道。

我到今天所做的一切,说出来,小姐应该会恨我,但,我还是决定,把我所犯的罪孽都告诉,这并非是我的忏悔,仅是想让小姐引起警惕,不再步你母亲的后路。

这也是我最后的希望!

你的母亲,是一个完美得象天使一样纯洁的女子,当年,我有幸可以在她结婚后第三天,应聘成为她的司机,其后的有你母亲在的时间,真的,是我一生最最美好的记忆。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有着最灿烂阳光的清晨,你母亲,坐进我的车里,对我微微一笑,温侬的江南软语间,是那么地美,也是那么地温柔,丝毫没有对下人的瞧不起,事实上,以后的一年中,她对我也是十分地好,或者,应该这么说,她对所有的下人都很好,不管在她情绪是否最低落的时候。

从那天起,我发誓,一定做一个最好,也最称职的司机,好好地守护着你的母亲,我唯一的主人。

先生聘我为司机,是出于你母亲不会开车的考虑,让我开车接她上下班,并在闲时陪她到出逛逛,可你母亲并不喜欢逛街,更多的时候,她用车,仅是上下班的两点一线。

日子久了,我慢慢发现,她其实不快乐,嫁给先生这月余中,她一点都不快乐,虽然,先生对她很好,可,我看得出,那样的好,并非是她真正想要的。

我并不知道他们中间出了什么问题,直到有一天,我看到先生和另外一个女人,举止暧昧地从酒店大门走出时,我才隐隐觉得问题发生在哪。

当时,你母亲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只是淡淡地别过头去,望向车窗的另一侧,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本以为,这件事,或许就这样过去了。直到那天晚上,我被你母亲的哭喊声惊醒。那种哭喊是带着一种哀求的声音,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我也并不能擅自在深夜从一楼的佣人房,跑去二楼主人起居室看一个究竟。

我的心,一直就这样揪着,一刻都松不下来,直到第二天早上,我匆匆起身,才发现,先生早不在家中。

所有佣人都不敢上二楼看个究竟,虽然,你母亲的哭声从后半夜就渐渐停歇。

只有我,实在忍不住,冲上二楼,结果,看到的那一幕,是我这辈子都没有办法忘记的悲惨记忆,你母亲流着泪蜷缩在零乱的被单中,四周是散落的衣物,即便我是个大老粗,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婚内强奸,这四个字,是在那一天,闯进我的脑子。

对,先生那个畜牲,对你母亲做出了那样的行为!他在外面有女人,却还是这样侮辱了你母亲。

他真的不配娶你母亲,真的不配。

自那以后,你母亲如同花园里盛开到极致的花朵一样,慢慢的枯萎,我时常能在深夜听到二楼传来你母亲的哭喊声,直到有一天,我忍无可忍,在深夜冲上二楼,想揍一顿已熟睡的先生时,你母亲拉住我,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求我,放过他!

现在想想,你母亲真的太善良,太单纯了。

如果我那时把那个所谓的先生揍一顿,可能,他会收敛一些,也不一定。

九个月后,你出生的那天,你母亲终于选择服用安眠药自杀!

这,是我没有想到的,也是我一直悔恨到今天的原因!

那晚,我被先生差遣去送一份报价单,回来时,我看到的,仅是刚刚出生的你,以及,你母亲早已冰冷的尸体。

我不知道,在那一晚,那个畜牲究竟对你母亲又做出什么事,才会导致她即将分娩,还是选择自尽。

接下来的八年,每时每刻,这种恨都让我没有办法忍受,我试着学会忍耐。因为,小姐你还那么小,如果,我真的选择为你母亲报仇,你又该怎么办呢?

看得出,你母亲的娘家,是并不喜欢她的,即便在她去世后的丧礼,都没有人来。

所以,即便那个人是畜牲,可,也是小姐你唯一的倚靠啊!

他的惩罚,应该由老天来决定。

我要做的,就是继续陪着小姐,看小姐你安全快乐地长大。

这,我想,也是你母亲希望我能做到的吧。

那个畜牲在你母亲死后,确实对小姐是很好的,也并没有再娶任何一个女人。

或许,他懂得忏悔,也懂得自己的行为该用怎样的方式去弥补吧。

所以,我还是以辰家司机的名义,一直陪伴小姐,到了八岁那一年。

如果不是后来那个晚上,我想,我还会继续忍很长一段时间,让老天决定这个畜牲的下场。

但,那一晚,我真的忍无可忍!

于是,我决定,提前将这个魔鬼送上天。

我动了他的刹车,成功制造了一起很完美的盘山公路的事故。

没有人知道,这起事故其实是人为的,现场不会留有任何证据。

因为,在八年时间中,每次午夜梦徊,我眼前总是会浮现出你母亲哭喊的样子,于是,在倍受煎熬后,我就每次在心里,把那个畜牲杀死一次,这样,我就会得到一种满足,这些步骤经过八年的推敲,终于演变成一起无懈可击的意外车祸。

同样,在那一晚,我知道,你母亲曾经的大老板叶苍霆不会坐视不管小姐,既然这样,那就足够了。

小姐,那个畜牲是你一直喊父亲的人,所以,你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毕竟,我是杀他的真凶!

我也不企求小姐的原谅,但,伤害小姐的人,我也一定不放过!

所以,司徒霄,一定要付出代价,这种代价,和当年的先生会是一样的!

当我看到小姐浑身伤痕地被老爷抱到医院时,从医生和护士的话语中,我知道,司徒霄对小姐也做了这种禽兽不如的行为。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老天是不公平的,如果公平,就不会让小姐和你母亲,这样的女子,受到这种非人的摧残!

这一次,我不会选择容忍,当年的容忍,已经缔造出你母亲的悲剧,我不会让这种悲剧继续在小姐的身上!

既然,老天不公平,那就由我替天行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