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包子打狗 作者:月上无风

主角上场

夜已经很深了,更夫敲着梆子,无精打采地喊着那句耳熟能详的句子:“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而此时的定王府里,却仍然是灯火通明。悦耳的丝竹声,高声谈笑,酒盏相击的声音,隔着石青色的高墙,传到了羽城的夜空中。偶尔有一两个走夜路的人,听到这与沉沉夜色有些冲突的喧哗声,都知道,定王府的小王爷苟思辰一定又在宴请他江湖上的好友了。

说起这小王爷苟思辰,整个阳国的人都会口沫横飞地讲上许久,他父亲定王是当今圣上的皇叔,身为皇上堂弟的他,从皇上当太子的时候就入宫当伴读,与皇上的兄弟关系自是不用说。但这备受圣上信任的小王爷,心思却似根本没有放在朝廷上,而是在取了文武双状元之名后,就隐于王府,成日里与江湖上人物结交玩乐。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至少不是大娘大婶市井百姓最感兴趣的。这小王爷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则是他的样貌气质风度。

世上近日里流传着一本集子,为不受世俗礼仪拘束的江湖女子们编辑而成,称玉箫集,这本集子中,将江湖美男挨着点名道姓,并排了个名。江湖上虽然有人认为这行为有碍风俗,不尊礼仪,可却并没有压制住这本集子盛传之势。能在里面排的名次的江湖侠士,也大多成了闺阁女子们的梦中情人。这苟思辰不全算是江湖中人,却在其中,占了榜眼之席,旁边的评语是:俊美无匹,侠士之风。可见就连素来不屑皇家的江湖侠女都对他动了心思。

而甚至有传,他屈居二席而非状元的原因还只是因为他身份不宜,江湖侠女们也知,门不当户不对,嫁入王府是不大可能的,况且她们也大多不愿受这个约束。

可即使没有这册子,一位生在皇家,长相英俊,颇有才名,尚无妻妾的小王爷,放在四海都足够成为颇受欢迎的对象。江湖侠女无法嫁,那要是门当户对的呢?世上已不知多少大家闺秀为了那可能嫁给他的机会而迟迟不肯嫁人,真是愁煞天下父母与媒婆。要知定王府从来便将任何提亲的人拒之门外。即使有心狠的媒婆,故意散播出小王爷是好男风之人后,也没有对挽救全国上下官宦大户人家婚姻低迷之势起丝毫作用,甚至还传出有无知少女为此自杀的消息,剩余姐妹们则本着菩萨心肠,怀揣着誓要将这苟思辰从断袖之癖中拯救出来的伟大梦想,奋勇地坚持待字闺中。

因此,只要一提到苟思辰这三个字,上至老的满嘴只剩一个牙齿,皱纹能夹死蚊子的老太太,下至牙未长齐,满脸鼻涕口水的黄头小儿,都是口若悬河,直将这人吹的天上有地下无。

今夜的宴席,是苟思辰专为接待武林盟主孟齐而办的,酒正至酣时,突然有人急匆匆赶来,单膝跪倒在水榭前,颤颤地吼了一句:“报告盟主!”

席间之人都停了觥筹交错之举,丝竹之声也是静了下来,这夜,便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宁静。

被让在首席的武林盟主孟齐略蹙眉头,道:“何事?”

“丐帮帮主他突然去了,却没有留下关于下任掌门的任何意思,因此丐帮长老想找盟主帮他们想个法子,选个帮主出来。”那人埋首,恭声说道。

“就比武吧,以武功决定。”孟齐微一沉吟,便道。

“呵呵,”孟齐身边一华服男子轻声笑道,“单是比武岂非有些无趣,况且,这是决断丐帮帮主,并非武林盟主。”

“是,那请问小王爷有何良法?”孟齐抱拳说道。

灯光照射下,只见那小王爷苟思辰一双桃花眼中盛满笑意,微弯的薄唇边明显带着戏谑:“不妨就测试这乞讨能力好了,这才不负丐帮本意不是么?”

“可是……”孟齐迟疑了,丐帮上下,都早舍弃了乞讨之术,而丐帮现在早就靠着分舵多,帮众多,而将养帮之道放在了打听江湖消息并贩卖给人这样轻松且收入丰厚的法子上面。唯一跟丐帮这名字还挂上关系的就是他们穿着破烂,形似乞丐。所以要说比谁更会打探消息还好,比这乞讨能力,丐帮上下,怕是难办了。但眼前这小王爷也不是能够拒绝的主儿,一向有传这苟思辰行事乖张,全凭心情,今日一看,怕是名不虚传。

苟思辰见孟齐犹豫不决,微微一笑:“孟盟主可知丐帮令?”

“这不是丐帮帮主才能有的令牌么,与打狗……犬棒一起代代相传。”孟齐有些尴尬,因为本朝皇室的姓氏,所有与狗有关的骂人成语都被划入了禁词,这打狗棒,可是万万不能再说。丐帮也顺应时代之势,将狗字换成了犬字。

“对,而因为皇祖于丐帮上上届帮主洪八有恩,洪前帮主便将这丐帮令送与皇祖,称若是有所需时,可执这丐帮令至丐帮总舵,只要不违背江湖道义,丐帮上下便必须倾力相帮,不得违背,”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轻轻敲着,“而因为皇兄知道我对江湖之事比较感兴趣,已是将这令牌赐予了我。如若孟盟主觉得难交待,便不妨持此丐帮令而去。不过我相信,这昭示天下丐帮从未忘本的法子,丐帮上下,是不会拒绝的才是。”

孟齐再仔细思量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苟思辰举起酒杯,示意酒宴重新开始,可酒杯遮掩之下,则是他无法掩饰愉悦的笑容。他想,便又是有场好戏可看了。

却不知,他一时兴起,干涉的这件事,却颠覆了他的生活,让他的世界一片混乱。多年后,每当想起这一夜,他都会哀叹自己的失误,悔不当初啊。

古人说,一失足成千古恨。

古人也说,世上没有后悔药。

古人还说,有这样一个故事,就是这样开始的。

可住在羽城城郊的蔡苞不知道古人说了这么多话,也不知道有个挨千刀的小王爷刚刚帮着武林盟主决定了这样一件会改变她人生的事情,她只是一如往常地将乞讨得来的大部分银子,藏在她娘给她在肚兜上缝的小袋子里,带回了那个有些破烂的茅草小屋子。

这里是蔡苞和她娘生活了七年的地方。不要嫌这个地方破烂,七年前的蔡苞和她娘还是住在破庙里的。而能搬迁到这样一个一居室且没有神佛与她们抢居住空间的茅草屋里,还要得益于九岁的蔡苞的一段绵延至今的桃花运。

那时,蔡苞也像现在一样出门乞讨,那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蔡苞却发现她往常行讨的地方坐了个肥头大耳的臭小子,她一卷烂的只剩半截的袖子,就冲上去,揪住了胖小子的大耳朵道:“这个地方是我的!”

那胖小子一哆嗦,估计也是第一次行讨,便往旁边让了让,蔡苞满意地往地上一坐,就做出满脸可怜像开始行讨了。她本着那灵便的口齿和清澈纯净的大眼睛,呃,还有那瘦的跟柴火似的身材,一天下来,竟有了十几文的收入,可到了傍晚,旁边那胖小子连一文都没有。连中午的馒头,也是蔡苞听他不停下咽的口水声不耐烦了,才分给他的。等到蔡苞准备收工回家的时候,胖小子拉住了她的衣袖。

她回头,不屑地上下打量着他,啧啧道:“不要问我了,问问你自己,为啥出来要饭的也能长这么胖?”

小胖子念道:“难道是因为这个,我在这儿坐了一天才没有一文钱?”说着说着,竟然哭了起来,捶胸顿足道,“这下我要怎么办啦?怎么办?”说着说着,竟然在地上打起滚来。

蔡苞见周围的乞丐都在往这边看,还对着她指指点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传进蔡苞的耳朵,竟是说蔡苞一定是抢了这小胖子的银子,才让这小胖子哭成这样。

蔡苞气得给了在地上打滚的小胖子两脚:“快起来啦。”

可小胖子却越滚越厉害,呼天抢地。

旁边的声音又钻入蔡苞的耳朵:“看,不只抢钱,还打人呢!”

蔡苞的怒火若是能燃烧整个宇宙,那么地球在那个时候便已经灰飞烟灭了,她拿满地打滚的小胖子没有办法,便扯起笑脸,努力学出破庙中那泥菩萨的普度众生的温柔样子,蹲下身来,伸手温柔地抚上小胖子的一身横肉,道:“乖,起来了,姐姐给你钱。”

小胖子以为真是有谁要给她钱了,便停止了哭泣,镶在大盘脸上一双绿豆似的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蔡苞。蔡苞便掏出了一枚铜钱塞在他手里,无奈地叹道:“要是刚刚路人多的时候你也打滚,肯定不知道多少人给你钱。”那么一个球滚着,多恐怖。

小胖子马上从地上撑起圆滚滚的身子,一手叉腰,一声将铜钱的方洞对着夕阳,大笑三声:“哦也,我讨到钱了,我完成任务了!”

蔡苞见他疯狂的样子,擦了擦冷汗,懊悔自己好心做坏事,生生地把一个大好青年给逼疯了。

可后来,她才从这胖小子口中得知,他叫杨吉利,是丐帮九袋长老之子,那时他正好十岁,必须要按照祖宗定下的规矩上街行讨,讨到钱才能正式成为丐帮中人。虽然最后那枚铜钱是蔡苞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给他的,但他好歹是讨到钱了,便屁颠颠地带着那钱回了丐帮。

可这杨吉利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从此便对蔡苞是言听计从,嘘寒问暖。不仅拉着蔡苞也加入了丐帮,让蔡苞不再风雨飘摇,而成了有组织之人,还动用自己强硬的后台关系给蔡苞搞了一个独立的小草屋,誓要草屋藏娇。唯一可惜的是,这草屋中,还要藏的是蔡苞的娘。

今日的蔡苞,也早已非昔日可比,虽然一如往昔的是那破烂的衣衫,伶俐的口齿,清澈的大眼还有那柴火似的身材,但她的行讨手段,可是丰富了不少。今日的她收成不错,乐呵呵地回到了家里。手伸到衣服里面,将一个个铜板摸了出来,往桌子上一排,细细地数着。蔡大娘将正在纳的鞋底放在炕上,迎上来,就看着她数。

“娘啊,你有空再帮我缝一个肚兜吧,这个好像快破了。”蔡苞数完后,分了十个铜钱到蔡大娘面前。她也不想在肚兜前面藏钱的,可是丐帮要在每天要的钱中抽走七成,真要被抽走那么多,任她蔡苞再会要钱也会穷死。可是加入丐帮总得守规矩,她就悄悄地藏了一大部分在肚兜前面,每日上交起来也就不心疼了。藏的地方隐秘,加上丐帮也不会想眼前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姑娘一天能讨多少钱,所以蔡苞的藏钱行为一直安然无事。

蔡大娘收下了那几枚铜钱,然后看着蔡苞哼着小曲,打开桌边的大箱子,抱出里面的小箱子,再拿出里面的一个坛子,将铜钱放进去,忍不住问道:“包子啊,你存了多少钱了,够不够嫁妆了?”

蔡苞不屑地切了一声:“我又不嫁人,要嫁妆干啥?”

“嘿嘿,娘知道,你跟那杨吉利……哈哈,没啥,娘很开通,你们想什么时候成亲就什么时候成亲,娘绝对不会逼你!”蔡大娘捂住唇,悠悠地笑开了,眼波还不停地瞟向蔡苞。

蔡苞“嘭”一声将箱子一关,站起身来,气势汹汹地看着蔡大娘,蔡大娘被她吓得一缩,然后就打了个哈欠:“困了困了,睡觉去了。”伸伸懒腰就往炕上去,裹起烂出棉花的碎花蓝布被子,就装死人。

留着蔡苞在原地怒火冲天咬牙切齿,对杨吉利一见钟情的根本不是她,而是炕上的娘好不好!她根本不能理解,七年前,杨吉利那猥琐的小胖子样子,怎么能讨得她娘这样的喜欢。是,这些年来,杨吉利是长高了,不胖了,以前的绿豆眼也变成现在的蚕豆眼了。可是不代表她娘有先见之明,而喜欢上的,她蔡苞就要喜欢吧。

更可气的是,这杨吉利的皮也厚到了极点,丐帮在他的指使下,针对他,流传着一句话,叫:“丐帮若是有女孩,想嫁他的排成排。”如果他当真风流俊俏,也就可以忍了,关键是,他模样只算勉强,而丐帮的女孩子分明只有她蔡苞一个!这是什么意思?

她只要去一次丐帮总坛,就会有不同的人在她耳边念叨这句话,杨吉利的狼子野心,简直是路人尽知。

蔡苞攥拳,仰天长啸,这辈子她要是嫁给了杨吉利,她就不是全羽城独一无二的菜包子!

炕上的蔡大娘似是感觉到了蔡苞散发的无比强大的怨气,不自主缩了缩,把被子紧了紧。

正在蔡苞愤怒的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其用力之猛,频率之高,简直让人为那扇破旧的门担心。

“蔡苞蔡苞,快出来,跟我去总坛,出大事了!”

杨吉利?蔡苞惊的一跳,眼睛睁的老大,该不会刚刚她的怨念没有起到杨吉利退散的作用,反而把他给招来了?一时愣着就忘了那门还在持续被猛烈敲打。

倒是蔡苞娘心疼那扇才修好的门,就算是她心目中的准女婿,也不能这样损害家中财产啊,便嘟囔着下了炕来,将门打开了。

蔡苞皱眉,看向几乎是跌进来的杨吉利:“出什么事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帮主他去了,现在要全体帮众到总坛集合,说是要选新帮主呢!”

丑男和美男

去了?去哪里了?这是蔡苞的第一反应。

后来想了想,才拽住拉着她就往外面走的杨吉利道:“选新帮主关我什么事?现在很晚了,要睡觉了。”她见都没见过那帮主长什么样子,一点感情都没有,他去了为啥要耽误她的睡眠时间?何况,选新帮主这种事情,也与她这种无名无份,啊,不对,是无品无级的草根贱民没多大关系。这杨吉利也是的,他家老爷子不是九袋长老,帮主下面,官最大的那一个么?那岂不是很有希望当?他不在后面给他老爷子助威呐喊,跑这来找她干嘛?

她蔡苞这辈子最怕的地方就是总坛,最怕的就是一群人在她面前念叨杨吉利的好处,家世好,长得好……她呸!家世好也是叫花子,长得好也是小胖子。

“蔡苞,不行的,”杨吉利微微沉下眉梢,颇有几分苦口婆心的劝说模样,“你必须去,今日羽城内的所有丐帮子弟都是必须去那里集合的,不然是会被处罚的。何况,我爹他也早就想见见你了,今日去不是正好么?”

他爹想见她,于是就选帮主葬礼的时间?她一阵恶寒。可这边,就又被杨吉利拖着往前走了一截。蔡苞“哎哎哎”几声,又顿住步子,整了整衣襟:“好了好了,我去我去!别扯啦!”不就是去一次吗?反正那几句话她也倒背如流了,多听几次也没有什么效果,再说了,这世道不是都讲求一个门当户对么?万一杨吉利的爹,看不上她菜包子这种草民,从中作梗,这事不就好解决了么?看到时,杨吉利还怎样狐假虎威,仗着他是九袋长老的儿子,就指使别人做些猥琐之事。

不过,那个时候万一没房子住了怎么办?蔡苞转念一想,又蹙眉不语。

要不自己做出一副曾经吃过亏的样子?看他爹好不好意思把自己赶出来。说不定为了让自己主动离开杨吉利,还会给个什么补偿费之类的……

“包子,你口水要流下来了。”杨吉利借着点点星光,仔细看着蔡苞,出声好心提醒到。他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蔡苞眉头几皱几合后,突然就眼放绿光,拽着他的手紧紧的,他平时,只见过蔡苞拽钱拽的那么用劲。

蔡苞吸了一下那口水,回过神来,对自己颇为赞赏:嗯,这主意好!自己真是聪明!表扬了自己两句,她就拉着杨吉利,迈着轻快的步子,往丐帮总坛而去,如同迈向了一条轻松致富的道路。

走到总坛,人人皆面带凄色,哭声无处不闻,蔡苞环视了一圈,估量出真心哭的人也没有几个,她不屑地切了一声,敢情这换新帮主是以谁哭的大声作为标准?

杨吉利也环视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反过手,拉着蔡苞就往一个地方走去。

蔡苞看着那面前站着一个面色深沉的中年男子,就知道他是什么身份了,她也不低头,装什么娇羞,反而正正地盯着那中年男子看。长相一般,和杨吉利有七八成像,多半杨吉利到他这个年纪就该跟他长的一模一样了。因为帮主丧事,穿着一件白色长衫,洗的干干净净,只是在衣服上象征性地缝了几个浅灰色的补丁,背后背着九个颜色各异的袋子,象征着他的身份。

他见蔡苞一直盯着他,鹰隼般的眸微微眯了眯,其中就是射出一阵精光。

“爹,”杨吉利激动万分,语声中都带着颤抖,“这就是蔡苞。”

杨长老微微点了点头,口中嗯了一声,算作招呼。

蔡苞嬉笑着,做出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高攀人家了的样子,狗腿地连连点头:“长老好长老好,长老之名,如雷贯耳。”

杨长老再扫了她一眼,就直接忽略掉她,然后对杨吉利说:“先去换丧服。”

蔡苞心中暗喜,看这副架势,就是对自己不满啊,不错不错,让你儿子知道你对我的态度极其不满吧。

杨长老满脸肃然,继续说道:“最近帮主才过世,你们的事,至少要等着新帮主选出来后才好为你们做主。”

一声响雷,轰地炸在了蔡苞耳际,这杨长老难道口味独特,居然连这个样子的她都能看上娶回家做儿媳,就不怕她以后天天大胆地盯着他看,直在他身上盯出几个窟窿来?

“长老啊,你……”蔡苞嘴唇颤抖着,她真的开始怀疑这个世界了。可是杨长老明显没有理她的申诉与哭喊,直接转身走人了。

蔡苞绝望地看着他的背影,眼前却突然闯进了杨吉利的脸,他憨憨笑着,又带了点羞涩与愧疚:“包子啊,可能要等一段时间了。”

蔡苞一把推开他,看着杨长老已经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狠狠咬牙,暗道,莽撞无礼,狗腿虚伪,你都不在乎是吧,那我还有忸怩做作,还有不识大体,哼!她还不信没有一招能让她在杨长老心中建立光辉而不可磨灭的形象的。

将手骨捏的嘎吱作响,她甩开杨吉利,转身,斗志昂扬,径直到前面等候开会了。

其实这次紧急的会议,最终决定让杨吉利的爹暂代帮主之职,紧急召集全国上下的丐帮子弟,邀请武林上的各大门派,在十日后开始为猝死的王帮主举行追悼会,并选举新帮主。

蔡苞听的哈欠连天,不过,看来觊觎这个帮主之位的人可不少,看看另一位九袋长老曾长老的拥护者们,已经在下面对杨长老代领帮主之位十分不满了,而还有其他丐帮新晋的长老们,也都是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她叹了口气,看来杨吉利的老爹,想顺顺利利地从暂代变成正式的,还困难重重啊。

不过,这与她不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么?反正这些人就争吧,最好分了杨吉利的心,暂时不要来纠缠她。让斗争来的更猛烈些吧,她这种“升斗小民”还是回去睡大觉,明天有精神多讨些钱好了。散会后,打个哈欠,蔡苞也没有与杨吉利打招呼,就径直走了。

十天后,定王府内。

“小王爷,孟公子来了。”丫鬟盈盈福了一下,对正在窗前发怔的苟思辰说道。

苟思辰一弯唇角,这人最是守时,与相约时间不差分毫:“让他快进来吧。”

只见门外进来一个男子,挺拔的身姿,冷冽的气质,硬是将那一身雪白的衣衫,穿出了几分卓尔不群的味道,再看五官,更是完美的无可挑剔。尤其是斜飞入鬓的俊逸双眉下,那一双狭长的眸子,其黑如墨,亮若星辰,夺人心魄。唯一略显美中不足的是,下巴稍微有些尖了,加上他过冷的气质,整个人失之柔和,不免有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不过,有充足的理由相信,这个人并不介意这一点,相反,就是想标明:生人勿近。

“突然想起找我来干什么?”男子进来后,也不对苟思辰行礼之类的,径直冷冰冰问道。

苟思辰看向他,笑得开心:“你难道有事?不然,不来陪下我这个老友,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陪你?你要干什么?”

“上街。昨日丐帮前帮主的追悼会就开始了,明天就会开正式的丐帮大会决定改如何选帮主了。”苟思辰轻笑着说道。

“昨天你不是就去参加了追悼会么?”男子微微一皱眉,有些疑惑。

“昨天去的是苟思辰。”苟思辰神秘一笑。

男子不说话了,看着转而到镜子面前去忙碌的苟思辰,他思索了一下:“你跟我爹商量好了?方法也定了?”

“越之,定了,明后两日的好戏,还得要你陪我去看。”苟思辰手上不停,口中径直答道。他找来的这人便是武林盟主孟齐的儿子孟越之,当今武林排名第一的剑客,同时,也是那玉箫集上的状元。江湖侠女们暗自倾心的对象。玉箫集上对他的评语是:天人之姿,剑圣之才,其冷如冰,其性如玉,其洁如莲,其质如兰。恨不得将一切引人遐想的良好东西加在孟越之身上,可见编集子的人,定是对他偏爱不已。

孟越之生性冷淡孤僻,可偏生只与苟思辰结为好友。但怪的是,江湖上只流传着孟越之常出入定王府的消息,却鲜少见到他与苟思辰同时出现在江湖。不过大家想到,苟思辰既然身为小王爷,身份必定是与江湖上的侠客有所不同的,不出现在市井之地也是寻常。

可谁知道,苟思辰出门,从来便是要易容而行的。

孟越之看见苟思辰易完容后转过身来,不由也是一愣,不过不到实在必须要开口,他从来不多说话。苟思辰兴之所至,想装成什么样子,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何况更古怪的样子,他也见过,今天,不过是丑了一点……

“走吧。”苟思辰一甩手中折扇,就豪爽地迈步往外走去。

那故作潇洒的样子配上难以恭维的长相,还真是有点……让孟越之也有些忍俊不禁了。

蔡苞这几天心情不好,心情很不好,最近全国各地来了不少乞丐,满街都是,堵得大街小巷,水泄不通,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而这些人占了她的地方,可不像杨吉利那么好对付,她可不敢上前去揪着一个三十多岁满头乱发,还看得到虱子在爬的乞丐的耳朵让他让开一点。而羽城的百姓们,最近也是绕着满街的乞丐走,蔡苞哪里讨得到钱。

蔡苞整整三日的收成,加起来,才十个铜板,这样下去,可怎么活啊?碎碎念着,这群人真是,又不要钱,干嘛占着地方,这不是典型的占着茅坑不干活么?

怒气冲天的她,绕过面前的重重乞丐,冲出一个小巷,只见眼前白影一花,她就撞在了一个人身上。

“哎哟喂,痛死我了!”蔡苞揉着鼻子,痛呼道。

“嘿,你撞着人了,我还没有喊痛,你就叫痛啦。”一个饱含戏谑的声音,响在头晕目眩的蔡苞耳边。

蔡苞睁眼一看,瞬间愣住,动弹不得。天啊,这个人简直是她到目前为止见过的最……丑的人了。

小眼睛,肿眼皮,猪胆鼻,厚嘴唇,这些都没什么,关键是他的眉毛如同被烧过一般,只有几根,浅浅的横在脸上。嗯……她承认说他是她见过最丑的人,有些夸张。但惹人厌恶的是,这人仿佛不知道他很丑一般,依旧自命不凡。虽然丑不是罪,但丑了还自恋就是大了,看着他折扇轻摇,自诩风流,眼含戏谑地不住地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打量着自己,蔡苞心里一阵作恶。

蔡苞心里想的第一件事便是:好的,杨吉利,你在我心中的形象提高了一点了,有人比你丑还比你自恋的,我以后不会以这个为理由看不起你了。

“喂,小妹妹,你没事吧,不会被撞傻了吧?”苟思辰见蔡苞满脸深沉地站在一边不说话,便出声询问道。

蔡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忙呼罪过,转了目光,正想冷哼一声,骂一句,你才是傻子,却又愣住了。只因,她又见到了她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白衣飘飘,翩然如仙,不染尘俗,天之骄子。

天啊,老天不公,为啥她撞的不是这个白衣美男,而是他身边这个丑鬼呢?

“你在想为什么撞的不是他?”苟思辰见到蔡苞自看到孟越之之后,就哀怨地连声叹气,眉毛一挑,笑着问道。

蔡苞有些惊讶地看向他,自己表现的有这么明显么?

苟思辰将刚才合上的折扇又一甩,横在胸前,上面写着:“我之才,将与风云而并驱”几个行书大字,倒也算得上气宇轩昂。但是在蔡苞看来,那几个字就变成了:我之丑,将与风云而并驱。心想,或许这样才算恰当。

“哈哈,小妹妹,你知道你为什么撞在我身上的么?只因为你觉得长得完美的这个人在你要撞上他的瞬间,将我拉来挡在了你面前,所以你才会撞着我的……”

“说完了没有?”孟越之冷冷地打断了苟思辰的话。

蔡苞看向孟越之,才反应过来之前在眼前晃过的白色身影,便是他吧。这人多半会武功,仗着反应快躲开了。可是,被她撞一下很难过么?果然,这个世道,普遍还是歧视乞丐的。唉。心里顿时对眼前两人更是失了好感。

“小妹妹可是丐帮中人?”苟思辰微微一笑,也不介意孟越之在旁边释放着冷气,便想套近乎,打听一下这几日丐帮中的情况。

“谁是小妹妹啊,你姐姐我今年已经16岁了,就算要叫也要叫姑娘知道不?”蔡苞心里想今天真是倒霉,要不到钱也就罢了,还遇到了这样两个古怪的人,一个奇丑无比,一个高傲无比,很了不起么?“还有啊,姐姐教你个道理,你长的丑,就不要在路中间走,懂不懂?”

说完,蔡苞头一甩,高高甩起手臂,扬长而去。她蔡苞虽然乞讨时,人人都是她大爷,但是谁要是惹她不爽了,她才是姑奶奶!哼!

“吃瘪了?谁要你今日这个扮相?”孟越之横了一眼旁边摸着鼻子苦笑的苟思辰,不咸不淡地说道。

苟思辰除了哭笑不得,没有别的说法了,现在的小乞丐都那么彪悍么?

苟思辰知道孟越之在旁边偷笑。或许只有他知道,孟越之外表冷冰冰的,有洁癖,从不多言多语,像是除了剑道外,根本不问世事。但其实本性跟他一般,多少带有那么一些喜欢看别人热闹的劣根性,这也是为什么他们能成为好友的原因。他摇了摇头:“你认为她就算看到我的真实长相会给我好脸色看么?她连对你都没有好脸色。”

“我无所谓,不过……恭喜你多了个十六岁的姐姐。”孟越之脸色不变,淡淡说道。

苟思辰再度失语,这一次,他输的有些莫名,怎会料到这看上去最多十三岁的骨瘦如柴的丫头,竟然已经十六岁了。但只是失意片刻,苟思辰就重新晃开扇子,追上已经前行的孟越之:“你说明日丐帮大会会不会看到这丫头。”

“没有品级,那么多人,恐怕很难。”孟越之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十分好心地回答了他。顿了顿,狭长的凤眸中光芒一闪,“怎么,怕找不到你姐姐了?”这世上怕只有孟越之,能用冰冷的口气,说出气死人的话。

“不,怕找不到人报仇了,”苟思辰自信地笑了笑,手上那把折扇晃的悠闲自在,蓦地刷一声,在掌心一合,“下次,我一定好好收拾这个丫头。”

孟越之没有说话,有些时候,有好戏送到面前看,为什么不看呢?

传说中的选帮主

在王帮主下葬后,丐帮众子弟又回到了丐帮总坛,席地坐下,等候新帮主的选举。

蔡苞无聊地玩着袖口绑着的白丝巾,现在丐帮内早就分成了好几个党派,私下里暗自较劲,针锋相对。她没有支持的对象,唯一担心的,也就是传说中她跟杨吉利的关系,会不会误伤到她。

不过事实证明,她想太多了,根本没有人来找她的麻烦。

事实同样证明,她蔡苞,是多么的不起眼。就这样被淹没在了丐帮的茫茫人群里。

她抬头,看向台上的几位重量级长老,幽幽叹了口气。上天啊,不管花落谁家,让这一切早点结束吧。让她蔡苞平静的生活吧,阿弥陀佛。

突然,安静等待的场子里,掀起了一阵嘈杂之声,蔡苞抬头望去,只见一行人从门口走来,她见过这群人,是武林各大派的掌门人或特使,来祭奠王帮主的。今日,恐怕也是来做个见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