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个小男友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他老说你工作忙,有时间就会回来,结果这撒谎精啊,你好几年都没来。”万老师显然是发小孩子脾气。

“你说,魏西沉他……经常来吗?”

万老师点点头:“每次来还都说下次和你一起,结果……”他翻了个白眼。

陶苒都顾不得尴尬了。

她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男人的轻笑声就这么传了过来,魏西沉拎着给万老师买的酒:“少喝点,我可没骗你,这不是一起来了吗?去拿东西耽误了一会儿。”

万老师不要:“都说了让你别买东西,你又不是我学生,买什么买,老头子还不起你这份人情。”

魏西沉淡定得很:“陶陶是你学生,一样的。”

万老师哈哈笑了:“结婚了吗?”

魏西沉看陶苒一眼,她手脚都僵硬了,他立马想好了怎么说:“没有。”

万老师路过他身边的时候还不忘小声数落他:“你真是蠢,这么久了,老婆都还没娶到。”

他浑不在意地笑,目送万老师摆摆手哼着歌走远:“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哟~”

陶苒听不见他们说话,知道了真相,她有些喘不过气。

原来他六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假装过着有她的生活,去给她的父亲扫墓,探望她越来越苍老的恩师。粉饰太平,想着下一刻她就回来了。他不知道编织了多少谎言,去骗别人,也骗自己。

只要他还在等,也许明天,明天她就回来了。

一天又一天,他等了六年。终于绝望了,明白她不要他了。一面恨着她,一面爱着她,恨不得亲手杀了她,又活在自己亲手编织的梦里,渴望她的归来她的垂怜。

也许她不回来,他就这样过一辈子。

她很早以前听过一句话,人身体里所有的铁,只够铸成一颗钉子,就钉在爱人的心上。她觉得他用那根铁钉,死死钉在了她的心上,让她微微为之发抖。

他怎么可以……自欺欺人地过了六年?

她终于明白,他们两个人之间,谁比谁更狠心,谁比谁更绝情。

万老师一走,他整个人的笑意淡下来,不敢露出亲近的态度,看了眼天色:“又快下雨了,陶苒,回家吧。”

回家吧,陶苒。

下一场雨还没来临,天空乌压压的。

她摇着头看他:“魏西沉。”她语气绝望,“我没有家了,没有家了。”国外、锦城、还是A市?哪里才是她的家?

“你有家的。”他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胸口。“我给你一个家,好不好?”

他把她抱在怀里:“是我错了,什么都是我的错。”他把她拥在怀里,才发现她浑身冰冷得可怕,他拍着她的背,总算没了镇静,有几分慌乱地哄她,“你打我消消气好不好?”

她没有回应,他胸口温热以后又是一阵凉。她的泪水渗透了皮肤,滴在了他的心上。

是他不好,是他混账,他不该让她流这么多泪。

他这辈子,只要还活着一秒,就不会让她无人可依,无处可去。他早在去A市找她就想通了,她爱他也好,恨他也罢,死在她手中都好,不要再离开他了。

她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第60章 当年情形

当夜锦城下起了暴雨, 雨水把窗户拍打得叮咚响。陶苒进了屋子以后,魏西沉把遮在她头顶的衣服拿开, 关上了门。

“先去洗一洗,嗯?”他询问道。

陶苒身上没怎么打湿,倒是魏西沉身上湿透了。

“你先去吧。”她说。

他眸中染上微弱的笑意, 也不争执:“好。”

魏西沉动作很快, 几分钟就洗完了。他穿着浴袍出来的, 这里是旧区陶苒当年求学的时候和冯琦一起租的房子, 后来魏西沉把它买下来了。

他准备得一应俱全, 连陶苒当年的衣服都还留着。

似乎早就想到有这么一天, 或者说他一直在等待这么一天。

陶苒发了会儿呆,就见他出来了。她脱口而出:“这么快?”

他唇角上扬,语气柔和:“你去吧。”

陶苒已经从原来的房间找出了自己的衣服, 她没有拿睡衣, 哪怕是以前和魏西沉谈恋爱的时候,两个人也只局限于亲亲摸摸,虽然魏西沉能把接吻弄得特别色情, 但是两个人之间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举动。

这样的夜晚,她还是会觉得羞涩。

陶苒走进浴室, 还能感受到没有消散下去的热气, 她加快速度, 很快洗完。

雨点打在窗台叮叮咚咚,她的内心奇异地安静下来。

她擦掉镜子里氤氲的水汽,露出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 六年的时间,褪去了青涩,她眉眼间更多的是娇艳。又因为还年轻,有种花骨朵处绽放的惊艳。

陶苒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陌生,她弯唇一笑,镜子里的人终于活了过来,她总算在这张脸上找到了熟悉的自己。

她都快忘了,她曾经也是爱笑的。

陶苒走出浴室,魏西沉刚好从厨房出来。

他端了一碗红糖水,也不知道哪里弄的,旁边的手机还亮着,有上网查资料的痕迹,魏西沉把手机关了,让陶苒先去吹头发,然后来喝红糖水。

他的态度自然得不得了,像是模拟了无数遍这样的场景,做了无数遍这样的事情。

直到陶苒懵懂地随着他的节奏把这一切做完,全身暖洋洋的时候,才意识到她竟然也是放松的。

她知道他对她好,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就知道,事无巨细,任何在直男癌眼中做不得的事情,他都愿意为她做,并且乐在其中。

后来在国外,她最难过的那段时间,就在想,以后嫁给魏西沉的人该有多幸福呀。

他见她又在发神,心情有种隐秘的愉悦,她想得越多,心里的坚冰就会慢慢融化。但他最后还是叹息道:“去睡一觉吧,睡醒了天气就晴朗了。”

“你去哪里?”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

外面开始打雷闪电了,陶苒因为曾经在青瓷经历过发烧,害怕这样的天气。她内心安定下来,“你去冯琦以前的房间睡吧。”

“不用,我在外面,你别害怕。”

她不怕。

她走进了房间,没一会儿给他拿了被子出来,也不多话,直到关上门还能听见他低沉的笑声,轻轻敲在耳膜上,让人着恼。

陶苒盖上被子,她以为她会辗转难眠,可是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很多年了,她第一次做与魏西沉有关的梦。她梦到了六年前,他们还在锦城高中的时候,她当了他几天的同桌,然后就高高兴兴地远离了他,跑回去和段芬芳坐了。

那是初秋的一个黄昏,她穿了白色的裙子。

放学的时候才要走,就被魏西沉拦住,他按住她的肩头,让她坐好。

那时他们的关系并不好,他居高临下看着她的时候,陶苒以为他因为自己嫌弃他不要他这个同桌了,要报复她,她想起魏西沉打人就犯怵:“我、我告诉你,我妈要是发现我太晚了没回去会报警的。还……还有……走廊上面有监控。”

她怂得要死,还要强装镇定和凶恶,像只张牙舞爪的小奶猫,凶巴巴,但是毫无杀伤力。

他愣了不过一秒,马上眯了眯眼睛:“放心,就在教室里就能把你给解决了,监控拍不到的。”

她红润的小脸立马脸色惨白,拔腿就要跑。

他没忍住,笑出了声。胸腔都在颤,一把把她拉了回来,然后在陶苒惊恐的目光中,把校服外套脱了,陶苒腿都要发抖的时候,他弯下腰,把他的校服围在她纤细的腰上。

“回家吧,小……”小怂货。他看她一瞬间红得不像话的脸,究竟还是没有说出口。

陶苒愣在原地,看看自己不知不觉染了血的板凳,又看了眼少年穿着白衬衫的背影。

他包都没拿,大步走了。

她的脸通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屁股,臊得想哭。

然后连忙摸出纸巾擦板凳。

等擦完了,才松了口气。

走在回家的路上时,她低头看看腰间的衣服,感激之情还没升起来,突然想起了另外一回事——魏西沉坐在她后桌,目光到底在看哪里!怎么这个都能被他发现!

本来尘封的记忆到这里就结束了,谁知道梦境一转,她发现自己课桌旁围了一群人。

“快看快看。”

“啊漏了。”

“好大一团红……”

陶苒挤进去,才发现自己板凳上原本没有了的血迹,又重新出现在了位子上。

震惊和羞涩一瞬间涌上来,她都顾不得不科学不合理的地方,挡在他们前面:“不要看了……”

这个有什么好围观的!

然而大家都不听,还在嘻嘻哈哈地说要拍照,她惊出一身汗,急得不得了,几乎脱口而出求助:“魏西沉!”

陶苒从床上坐起来,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一个很无厘头很幼稚很羞耻、甚至毫无逻辑的梦,却让她的心砰砰跳。

梦里面她怎么也找不到他,他始终没有回答她。

陶苒想起那一滩不祥的血,心里发慌,推开房间门:“魏西沉!”

空荡荡的客厅,除了破晓时的凉风,没有一个人。陶苒又打开冯琦的房间,也没有人。

她的心一瞬间跌入谷底,觉得透骨的冷。

陶苒再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被子被叠好的,她冷静了一点,摸出手机,果然有一条魏西沉发给她的短信【魏芸芸那边出了点事,我去看看,你别担心,很快就回来。】

他既然报了行踪,她本来该沉静下来,可是心跳却越来越快。

魏芸芸那边……

如果她没记错,昨天去墓地之前,他说他布置了一些东西,也许会有意外的收获,能让她最终知道当年魏梵之死的真相。

但她现在完全不想知道那意外的收获是什么,反而来来回回都是那摊鲜红的血。

她毫不犹豫地就往外跑。

天还没大亮,陶苒摸出手机在网上打了个车。

那车从新区开过来,她等了二十多分钟,心急如焚,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去这个地方。”她握紧手机,“开快一点,给你两倍的钱。”

“好咧。”

饶是这样,几个小时的车程开过去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

她往别墅跑的时候,阳光斜斜射下来,她脚上一阵钝痛,跑出来太匆忙,袜子都没来得及穿。

闻凯被人反剪了双手按在地上,看见陶苒的一刻眼睛都睁大了:“陶……陶苒!”

陶苒觉得不妙,周围站了好几个拿铁棍的人,就抵在闻凯的肩膀上。

魏西沉青瓷的那帮兄弟,陶苒一个都没看到。

闻凯大喊:“你快走啊!你来做什么?”

陶苒没有走:“魏西沉呢?”

闻凯眼眶一下就红了:“你走吧,去国外,去哪里都好。”

“魏西沉呢!”

闻凯死死咬牙。

陶苒往别墅里面跑,那几个挟制闻凯的,连忙过来拦她。她疯了一般,咬在他们手臂上,然后不管不顾就要推开那扇门。

那群打手疼得吸气,抬起铁棍就要往她头上打。闻凯挣脱冲过来,把那棍子撞开,喘气道:“你进去……见他……见他最后一面吧。不枉他为你做了那么多。”

她跑出人群,推开门。

阳光倾斜在地板上,光影明明暗暗。

魏芸芸拿着一把黑色的□□,抵在魏西沉的太阳穴上。

他的身下,鲜红刺目的血流了一地。魏西沉趴在地上,他曾是高傲的,如今却毫无生机。

陶苒的泪水几乎一瞬间就涌了出来。

魏芸芸按下扳机的手指顿了顿,看着闯进来的陶苒,有几分意外,魏芸芸牵起唇角:“让我想想,这真是个相似场景不是吗?只不过六年前,拿枪指着哥哥你的,是我们的爸爸。这个女人,也抛弃了你,你爬呀爬,身后的血拖了好长一条路,都没能爬到她的身边去。”

魏芸芸大笑出声:“多可笑,她现在竟然来了。你没有遗憾了吧?噢,她在哭,她终于舍得为你哭了。但是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又如何,她可不是我,没有救下你的能力呢……”

陶苒的目光一寸寸碎裂,在她跑过来之前,魏芸芸笑出了泪,按下扳机。

“砰——”

一切都结束了是不是,冬天来了。这个季节,真是冷啊。

 

 

第61章 结局

陶苒扑过去:“魏西沉, 魏西沉你怎么样?你不要吓我。”她心上生生被撕裂,慌得手足无措, 说话都不完整,她才决定忘掉一切好好来,他怎么就选择了离开?

她把他抱进怀里, 有一瞬觉得自己也已经死去。

年少时的整个青春, 坐在她后桌的少年, 夕阳下的笑容, 夜色里宽阔的脊背。

十年的守望与纠缠……

他明明昨晚还说, 你好好睡,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等睡醒了,天气就晴朗了。

她心碎到极致, 眼泪还在一个劲儿掉, 眸光却越来越空洞。

有人抬起手,轻轻给她擦掉眼泪。

她眨眨眼睛,不可置信地低下头, 魏西沉没憋住笑了:“傻瓜。”他自己也笑得像个傻瓜。

也许六年的遗憾,在今天圆满了。当年如果不是迫不得已, 陶苒不会离开他的是吗?

她爱他。正如他爱着她。

陶苒说不出话, 怔怔盯着他看。他坐起身, 牵动了身上的伤口,有点痛,他眉头没有皱一下, 轻轻吻在她的额上:“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仅是陶苒呆呆的,魏芸芸也愣住了:“怎么可能,我明明听到了枪声,你怎么……”

“你说枪声啊。”闻凯从门口走进来,吹了个口哨,笑吟吟地吹了吹自己枪口,“魏小姐,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你枪里没有子弹呀。”

“你们骗我!”

“不然呢,你还真以为自己可以上天啊。你的人真是……菜得一言难尽,我的兄弟们险些就笑得破功了。魏哥,你别这样看着我啊……”

魏西沉不复刚才的柔情,冷冰冰的:“你骗她做什么?”

闻凯咳了咳,看着还在后怕发抖的陶苒:“我的锅,陶……嫂子你没事吧?”啧,还不是为了你们俩。

陶苒又庆幸又后怕,她简直说不出话。

魏西沉心里想笑,怕陶苒恼,生生憋住了。他把她从地上抱起来,青瓷的一群少年个个已经成了健壮的男人,一群人轰地涌进来,笑嘻嘻地喊老大、嫂子。

魏西沉这才看到自己一身血都蹭陶苒身上了,他也不放手,抱得更紧。

“录音呢?”

闻凯从沙发缝里取出来:“这里。”

他们自觉得很,早就把腿软的魏芸芸带走了。

魏西沉和陶苒一起进了房间,她一改之前的抗拒矜持,紧紧抱着他。他摸摸她的头发,心里疼惜:“是我不好,没有来得及和你说,不要怕。我送你个礼物,嗯?”

她这才平复下来,魏西沉让她坐在床上,他蹲在她身前,把录音笔打开,魏芸芸的声音传了出来。陶苒终于知道了当年的真相。

魏芸芸一直恨自己的父亲魏延,魏延年轻的时候花心,娶了魏芸芸的母亲,却在外面养了一大群情人。包括大哥魏梵,也是他在外面的情人所生。

魏芸芸母亲苦不堪言,久了就憋出了精神疾病。魏延不在家的时候,她时而对魏芸芸很好,时而折磨自己的女儿。

魏延却从来都没有管,他花心是真的,但儿子很少,后来几乎所有心血都放在了魏梵身上。

魏芸芸母亲死的时候,他还和别的女人在外面过夜。没有流一滴泪。

魏芸芸恨他们,她的童年压抑而不幸,她不相信爱情,也不相信亲情。她第一步,就是设计了魏梵,陶洪波本来是想让魏梵喝醉酒闹事,魏芸芸却卖通人在里面加了神经兴奋的药物,鼓动他去开车,这才死在了车祸里。

刚好可以把一切推在陶洪波的身上。

魏梵没有爱,没有心,死就死了。可是她空降的哥哥魏西沉不一样,他不怕死。死不是他的毁灭,魏芸芸知道他们来的目的,也听到了陶洪波的电话,知道魏西沉更在乎的是一个叫陶苒的女孩子。

她想看看这世上是不是真有爱情这么一回事,魏西沉知道自己被背叛,生不如死更痛苦不是吗?

她阻止了魏延开枪。

一切都很顺利,除了最后事情越来越不可控,魏西沉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和陶苒在一起。这可不是魏芸芸想看到的。

陶苒静静地听完,这世上有人疯魔,有人为了可怕的私欲把痛苦加在别人身上。

魏延、魏芸芸的母亲、魏芸芸,每个人都不无辜。

魏家的每一个人,都有病态的一面。

陶苒垂下眼睛,看着身前魏西沉的黑色的眸子。他也有执着病态的一面,不管多痛多伤,不管过去多少年,生死不论,他都想得到她的爱,想走向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