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跟林栀闹掰的时候,沈寻曾向她提出过很多次“共同体验人生大和谐”的邀请,每次都以被她拒绝结尾。她摆出的理由永远敷衍又扯淡,连“我不喜欢异性碰我身体的任何部位”这种鬼话都敢说。

以后她要真交个男朋友,他倒要看看,她是不是真的连手都不让对方碰。

想到这里,沈寻忍不住,掏出烟盒。

“不过你也别太害怕,我今天过来,不就是来帮你的么。”抽出一支烟用嘴叼住,他微微眯眼,擦开打火机的火星,“你要实在是见不得她,订婚之后,住我家里去。”

林幼菱眼睛深处飞快地一亮,又迅速掩饰住。

她正想说话,玄关处传来一道清亮慵懒的女声:“小沈公子,开口前多少也掂量掂量自己,真要打一架,你未必赢得过我。”

沈寻手一抖,火星差点燃上眉毛。

林栀换好鞋放下包,不紧不慢,以主人的姿态走过来:“而且,你竟然还敢抽烟?”

沈寻脸色微变,想起上次□□粉灭火器喷熄火的经历。

这支烟放在手中,一下子变得点也不好,不点也不好。

“姐姐。”林幼菱见她过来,主动软声打招呼,“你回来啦,工作辛苦了。”

她甚至贴心地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林栀坐过来。

林栀没有看她。

她抬头看了眼表,又转回来:“离晚饭还有一个小时,你找我有什么事?赶紧说完赶紧走,我家不欢迎闲杂人等蹭饭。”

沈寻瞬间火了:“你——”

“栀栀。”林父恰巧从楼上下来,正好听见这一句,“怎么这么说话呢?小沈怎么说也是客人啊。”

林栀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地盯着沈寻。

好歹订婚这么多年,沈寻被这么漂亮的前女友盯着不放,莫名有些心虚。而且眼下离得近了,他又觉得她实在好看,心里迷之惋惜。

林幼菱的确有和她长得像的地方,可同父异母,在长相上至多也只能显露出三分。两个人性格教养天差地别,更是毫无可比性。

“林栀。”沈寻摆出教育她的架势,“我特地过来,是想告诉你,我爷爷已经答应解除婚约了。这件事板上钉钉,你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要总针对菱菱。”

林栀云淡风轻:“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虽然我没打算原谅你这种脚踩两条船的行为,但我早就成全你和林幼菱了啊,反正你也只是众多我看不上的男人中平平无奇的一个而已,跟谁在一起是你的自由,以后不必再特意向我汇报。”

众多看不上的男人?平平无奇?

沈寻气得发抖:“那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对菱菱指手画脚?她马上就是我的未婚妻了,我不允许有人欺负她!”

林栀莫名其妙,转头看看一旁眼圈泛红做委屈状的林幼菱,再转回来看看沈寻:“你们的确般配,一个头大但没长脑子,一个戏精但演技拙劣,此后肯定天长地久。”

眼见两个人要吵起来,林父赶紧上前劝解:“栀栀你怎么这么跟客人说话?”

他跟个和事佬似的,教育完女儿,又转过去,笑眯眯地拍拍沈寻:“栀栀最近工作压力挺大的,有点小情绪也正常,你多担待一下。你跟菱菱感情这么好,叔叔期待你们早日订婚。”

沈寻表情勉强:“叔叔,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林栀说。”

林父放开他,他快几步走到林栀身边,直直看着她。

林栀警惕地回以凝望。

“以后估计也没机会说这些话了,林栀,我一口气讲完。”沈寻深吸一口气,“你真的很有问题,无论心理还是生理上的,如果有毛病,麻烦你尽早去看看。”

林栀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交往五年还不让上的女生,你确实是我遇见的第一个——不,我俩好像连手都没怎么牵过。”沈寻理所当然道,“我之前以为你是保守,现在想想也不一定,说不定是有什么隐疾。”

林栀:“……??”

沈寻怜悯:“好可怜啊,需不需要我给你推荐医院?我知道那个……卧槽你干什么!”

他话都没说完。

林栀像一只炸毛的猫,磨亮爪子蹭地蹿起来,以林幼菱和林父都没反应过来的速度,攥住沈寻后颈的衬衣领口,用力往下拉。

家里有暖气,他进门后脱掉外套,就只留了一件衬衣。这衣服是纯棉的布料,稍稍用力很容易扯下来,可她大概是气急了,空气中“嗤喇——”一声长响,硬生生将衣服撕开一道口子。

沈寻的肩颈就这么猝不及防,暴露在空气中。

“你才有隐疾,你家全家上下除了沈南灼和沈爷爷之外都有隐疾!”林栀现在不止想撕他衣服,还想手撕这个人。

她微微闭眼平复情绪,指着他的肩膀,问,“今天之后出了这道门我俩就彻底没关系了,你爱去哪去哪,我只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沈寻,高一那年我家里着火,你究竟有没有救过我?”

沈寻烦躁:“当然了。”

“可是救我的人被砸过,为什么你肩膀上现在干干净净,连道疤都没有?”

“林栀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当年你体力不支昏倒在门口,我好心送你去医院而已,什么时候被砸过?”

“你没有带我出火场。”林栀整个人气得颤抖,“那你当时为什么要告诉我,是你救我出来的!”

沈寻浑不在意:“你一醒过来就问我‘是你救了我吗’,那我当然说是咯,我确实把你带进了医院,你有什么别的误会那都是你自己的事,不是吗?”

“何况。”微顿,他靠近她,低声,“这事儿也不全怪我,你说说,你要是跟我上过床,不早就知道了吗?”

回应他的,是结结实实一耳光。

连着被她打两次,沈寻整个人都蒙了。甫一回过神,他第一反应就是要还手。

“沈寻。”可是林栀好像真的被激怒了,眼眶泛红,扑上来用力扯他头发,“我竟然跟你这种垃圾订过婚!”

林父和林幼菱被吓一跳,赶紧跑过来,想要拉开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林栀明明只有一米六,可打起架来分毫不让,力气大得惊人,竟然丝毫不输沈寻这个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

室内正胶着,管家突然匆匆跑过来:“先生,先生,沈先生来了。”

林父完全顾不上:“没看我这儿忙着呢吗,哪个沈先生,就不能等等?”

管家:“是……是沈南灼先生,和老沈先生。”

室内短暂地寂静半秒。

林父瞬间换上一副笑脸,殷勤道:“快,快请他们进来。”

***

五分钟后,会客室内多了两位面无表情的男人。

头发花白、背脊依旧挺得笔直的沈爷爷,以及眉间带点儿阴郁、扶着老人家坐下的沈南灼。

两个人都是气场很强的人,坐在一起,叠加出了三米八的压迫感。

林栀被迫与沈寻休战,但沈寻伤势比她严重,脸上脖子上全是指甲挠痕,衣服也被撕破了。她盯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很好很不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

“小栀。”下一秒,沈爷爷慢慢开口。

他嗓音很沉,不紧不慢地,带着大家长的威严,认真又严肃:“爷爷今天特地过来一趟,是来向你道歉。”

这句话落地重逾千斤,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惊诧,林幼菱更是暗暗吃了一惊。

她和沈寻做地下恋人做了这么多年,知道他除了沈南灼,就最敬怕这位沈爷爷。按照他们家诡异的辈分来算,沈家老爷子应该算得上是他曾祖父,这位老人家年轻时叱咤商场、手段强硬,至今是一个神话,哪怕退二线之后,依旧是沈家说一不二的人。

这是林幼菱第一次见他。

因为在今天之前,她根本没资格以女朋友的身份,光明正大的坐在沈寻身边。

林栀微怔,赶紧:“爷爷您说什么呢,我们这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订婚期间跟别的女生搞在一起,这是其一;擅自要求解除婚约,这是其二;欺上瞒下,满嘴谎话,这是其三。”老先生声如洪钟,“这都是沈寻做得不对的地方,是我没有教导好他,我该道歉。”

林栀急了:“您别,我担不起……”

“小栀,你听爷爷说完。”老先生语气温和,但不容反驳,“我一把岁数了,这段时间身体也一直不好,跟年轻人脱节好久了,不知道你们现在解除婚约,都怎么补偿被违约的那一方。”

怎么补偿?

林栀困惑。

她已经殴打过沈寻了,还要什么补偿?

“所以,我和南灼商量了一下。”老先生语速徐徐,后半句话有如惊雷落地,“原本给沈寻的那部分股份,分一半给你,你看怎么样?”

林栀:“……”

林栀都他妈震惊了:???

不是,等等,怎么现在流行分手的时候分股份?!

林幼菱心里一突,无意识地拽住沈寻的袖子。

沈寻也被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祖父?”

老先生沉声:“你闭嘴!”

沈寻瞬间蔫儿了。

林栀有些失语:“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虽然不知道沈寻手上究竟有多少份额,但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红利也很可观吧?

这份分手礼物,是不是有点过分贵重?

“哪里不合适?爷爷觉得很合适。南灼原意是想多分一些出来,但爷爷记得,你的工作跟金融不搭边。”沈爷爷和蔼地道,“给你太多,怕给你添麻烦。你的这部分份额现在暂时是南灼在打理,之后要怎么处理,你直接跟他商量就行。”

“我……”林栀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试探着道:“谢,谢谢爷爷?”

老爷子一双眼瞬间笑得淹没在皱纹里:“小栀真乖。”

下一秒,他撑着拐杖站起身。

沈南灼伸手扶他,他叹息:“医生不让我走太远,我就不久留了。今天过来一趟,也算了结一桩事,小孩子解除婚约,怎么能没有长辈在场?”

这话针对性太强,沈寻不敢吭声,脑子里翻江倒海的,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今天的一切都像一场噩梦。

林栀有些无措:“您不留下来吃个饭吗……”

“爷爷最近胃出了点问题,只能吃流食。”

清越的嗓音从头顶响起,她眼神一转,就看到长身立在旁边的沈南灼。

他今天一整晚都没怎么说话,但眼下四目相对,她还是在他眼中捕捉到清淡的笑意。

看来他没有再为那天江边的“和蔼叔叔”生气,林栀不知怎么,突然舒出一口气。

沈南灼接着,低声说:“我先送爷爷到车上。”

林栀赶紧:“我跟你一起去。”

她一边说一边挽住沈爷爷的手,软声:“希望爷爷早一点好起来。”

沈爷爷乐呵呵的,简单跟林父告了个别,看也不看剩下两个人,转头就往门口去了。

沈寻不敢说话,夹尾巴跟在后面,林幼菱不甘心地咬着唇,追上前几步,也跟着小声叫:“曾祖父,我也送送您吧……”

老先生脚步微顿,竟然还真停了下来。

林幼菱心里一喜,下一秒,他转过来,面色平静:

“林二小姐,我听说你常年不在北城,那不知道我家的情况,也很正常。我只有南灼一个孙子,他尚未结婚、无妻无子,我自然就也做不了别人的曾祖父。”

一盆冷水兜头而下。

沈爷爷重新转回去,冷声提醒:“我们非亲非故,不能乱叫。”

***

林栀和沈南灼一左一右,送沈爷爷先上车。

见车上有医生接应,林栀才察觉,他身体大概是真的不太好:“既然爷爷身体这么不舒服,就不要出来走动了呀。”

沈南灼身形微顿,清淡的目光遥遥望过来:“他是为了谁,你又不是不知道。”

当初沈林两家订婚,与其说是卖林家面子,不如说是卖闫女士面子。闫女士娘家人和沈家关系非常好,以致这些年来,虽然林栀一直对沈寻无感,但她跟沈家上上下下——从老爷子到女佣管家,感情都很好。

冬日夜风泛冷意,林栀搓搓脸,闷声:“那你替我好好谢谢爷爷,他今天说太多话,应该已经很累,我就不去找他了。”

“嗯。”沈南灼点点头,眉头不自觉地皱了皱,“他确实累,身体不好,沈寻还吵吵着要重新订婚,我恨不得把这个逆子赶出家门。”

林栀被他的措辞逗笑:“你的逆子今天被我打了一顿,现在都吓得不敢跟爷爷同乘一辆车了。”

沈南灼薄唇微抿,又想起他刚才进门时,看到的那一片白花花的……

裸背:)

“不过,他好像是真的很想娶林幼菱。”林栀自言自语,“不知道爷爷会不会同意……”

“他脑子不清醒,这根本不是他想不想娶的问题。”提到沈寻,沈南灼整个人身上不受控制地散发戾气。

其实他也刚回国没多久,可他已经觉得受够了,不想再多提一句那个蠢货,“那个女孩儿,根本就不可能嫁进我家。”

林栀以为他在说笑:“这么严格?”

“当然严格。”

下一秒,沈南灼转过来,唇角微微绷着,神情清淡,一本正经地道,“所以只有你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沈叔叔:我看不上其他人。

栀栀:???我们说的仿佛不是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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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红

夜风沁凉,疾风吹散灯影。

昏沉的天色下,男人长身玉立,身形挺拔,微微垂眼看她。他眼瞳很深,是纯粹的黑色,总让林栀想到入夜之后的海。

深沉广博,不见边际,且难以捉摸。

“我……”愣了一下,她笑意舒展,“沈叔叔又在逗我,我都已经跟沈寻解除婚约了,连爷爷都同意了,这事儿现在没商量啦。”

沈南灼一言未发,薄唇微抿,眼神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栀对沈南灼的记忆实在太遥远了,童年时他们似乎有过交集,可后来这家伙一直神出鬼没,不知怎么就长成了众人口中清冷矜贵的沈家少爷。

所以她不确定他以前是不是也这样,如果想知道什么,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你,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等你自己开口,自己交代。

她摸摸泛凉的耳垂:“谢谢你帮我打理那些股份,我很不擅长搞这个,如果方便的话,我可先把它寄存在你那里吗?”

沈南灼捕捉到重点,眼中浮起清淡如雾的笑意:“你让我帮你打工,而且零报酬?”

“我……”林栀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卡了一下壳,心虚地小声,“你太贵了,按照市价,我肯定用不起你。”

这话莫名带点儿别的味道,仿佛是在定制什么特殊服务。她声音一旦小下去,整个人瞬间变得毛茸茸。

沈南灼微微眯眼,看到她长长的兔子耳朵,慢吞吞地、无辜地垂下来。

难以想象,就这么个毛乎乎的矮子,刚刚把他一米八的逆子抓得满脸挠痕、毫无反击之力。

他眼神微沉,忍不住想,假如她被欺负哭,那些挠痕落在后肩,会不会显得很色气?

“不付工资也没关系。”微顿,沈南灼收回思绪,声线低沉,嗓音却突然透出沙哑,“我直接从你的红利里扣。”

“……”林栀微默,“好、好的。”

两个人站在这里说几句话的功夫,医生给沈爷爷重新检查完了身体。

司机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朝沈南灼颔首:“沈先生,我们可以走了。”

沈南灼神情清淡地点点头:“嗯。”

他说着转过来,朝小姑娘道:“再见。”

“你路上小心,替我向跟爷爷问好。”虽然沈叔叔喜怒无常,但他的确帮了自己很多次。想到这个,林栀后半句话说得格外真诚,“等爷爷身体好一些了,你一定要带他再来林家一次,我给你们把这顿晚饭补上——我炖小鸡腿可好吃了,真的,连我妈妈都很喜……”

她话说到一半。

额头突然传来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