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好眼光。”白黎微笑道。

听到赞许,东方柔的眸光却不着痕迹的黯了黯。“姑娘”?他果然丝毫都不记得她。

指随心动,轻轻地拨动琴弦,清雅的弦音流泻指尖。琴音由缓到急,由轻自重,前一刻仍悠然如清莲花开,小舟轻荡,后一刻便似金蛇狂舞,风骤雨狂,疾电雷鸣!

只见琴上纤指飞扬,素手冷弦相互应和。她站立着的身形纤细优美,乌黑的秀发微微飘扬,有一种说不出的幽远美丽。

琴声渐消,尾音却依然悠扬,如泣似诉,令人听完不自禁地感叹意犹未尽。

“啪!啪!”白黎扬手拍掌,毫不吝啬地夸赞道,“绕梁之音,宛如天籁!”

程玄璇亦露出笑容,道:“柔儿,原来你弹得一手好琴。这把楠木古琴,应当送给知音人,而不是我这个音盲。”

“王爷谬赞了。”东方柔淡淡笑道,“玄璇,这把古琴是王爷送你的礼物,又怎好转送他人呢?”

“下次我再送一把琴来不就好了?”白黎四两拨千斤地道。

“不妨碍王爷和玄璇谈论琴艺音律了,柔儿告辞。玄璇,我迟点儿再来看你。”东方柔识趣地盈身一礼,便径自离开。王爷的话虽委婉,但也就是等于拒绝了让玄璇把古琴转送给她。她又怎会不明白呢?对于高不可攀的东西,她从来不会自不量力地强求。

东方柔离去后,程玄璇轻声道:“王爷,我觉得有些疲累,想歇息会儿。多谢王爷赠琴。”

“好,我改日再来看你。”白黎干脆地回道,旋身举步而行。直到出了浮萍苑,他的脸上才流露出几许落寞。上次他不应该说那些话,唐突了她。

程玄璇站立原地,看着苑门口的方向,良久,才抽回视线。走到琴边,抬手轻抚,撩动琴弦。

伴着幽雅琴音,她开口轻吟:“鳥穴彼晨风,郁彼北林。未见君子,忧心钦钦。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栎,隰有六驳。未见君子,忧心靡乐。如何如何?忘我实多!山有苞棣,隰有树檖。未见君子,忧心如醉。如何如何?忘我实多!”

小秀端着热茶而来时,不由地怔住了,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专注倾听。

幽幽的琴声,伴随着轻浅的歌声,无限清幽美妙,而同时又好似有一抹惆怅轻愁在慢慢地漫溢开来。

一曲歌毕,程玄璇转过身,见小秀愣站着,便疑唤道:“小秀?”

“啊?”小秀这才回过神,呼出一口气,道,“夫人,您唱得实在太好听了!奴婢都听痴了。”

“小秀,你今日的嘴巴真甜。”程玄璇笑道。

“奴婢说的都是真心话!咦?王爷已经走了吗?”小秀看了看四周,确已无人,惋惜地道,“王爷真没有耳福。”

程玄璇不语,往内堂走去。最初的时候,她什么都没有想,只一心感激白黎的相助。但自从那日他说了那一番话,她就不知该以什么态度面对他了。她早已不是自由身,不该误人误己。而她也不清楚,自己心里对白黎到底是何感觉。

………

浮萍苑外,白黎静静地伫立着。他的耳力极佳,没有错过里面隐约飘来的美妙歌声。

“王爷。”几步之遥,东方柔轻声唤道。

白黎转过身去,淡淡颔首。

“王爷,柔儿有一个问题想问王爷。”东方柔微微而笑,灵眸中泛着清明的光泽。

“请说。”白黎亲和微笑。

“柔儿想问,在王爷心中,‘义’的定义是怎样的?”东方柔的语气轻柔,有礼地询问。

白黎却刹时心中一震,静默半晌,才道:“姑娘为何有此一问?”

“柔儿只是好奇,在男子的世界里,如果兄弟情义与私人感情有所冲突,男子会当如何抉择取舍。”东方柔仍然轻浅微笑着,似确只是一时好奇好问。

“那么姑娘认为,应当如何取舍?”白黎脸上的优雅笑意不变,反问道。

“有舍才有得。柔儿愚见,男子若一心纠结和沉溺于情情爱爱,那终非是可成大器之人。”东方柔婉转地回道。

“今日有幸听姑娘一席话,真是受益匪浅。”白黎淡淡笑着,已然明白她所指为何,转而问道,“敢问姑娘与玄璇是何关系?”

东方柔微微垂眸,轻声道:“柔儿是将军府中的侍妾之一。”

白黎不禁一愣。她是司徒的女人?那么她方才的话,其实不是为了玄璇,而是为了司徒。

“柔儿先行告辞了,王爷请自便。”东方柔欠了欠身,便举步而去。脚步轻曼,但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她不容许自己想太多,她要做的,只是报答将军。至于其他的,她都不应该多想。

白黎眯眼,望着她清瘦妙曼的背影,直至她完全消失在视线里。

………

 

第三卷 第一章 欲火难耐

倏忽几日过去,程玄璇体内的锁魄毒已经完全解清,身体也在逐渐康复,只待多加调理。

虽然禁足令依旧未除,但她也不心急,整日待在苑中安静刺绣。

嫣然的死,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结论。可怜一条那样年轻的生命,就这样枉逝。

夕阳西下,正独自在房中用膳,却见司徒拓推门进来。他的脸色阴沉凝重,一言不发地坐到桌旁。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放下竹筷,程玄璇出声问。

“姜敏奕几日前修书回府,说已上路返家。但今日江陵姜家派人前来,说姜敏奕失踪了。”司徒拓开口应道,黑眸中闪着黯沉的微光,奇*|*书^|^网直盯着她。

“姜大哥失踪了?”程玄璇心中一凛,直觉想要质问是否与他有关。但终觉不妥,没有发问。

“你认为是我动了手脚?”司徒拓的薄唇勾了勾,嘲弄道,“难得今日你沉得住气,居然没有撒泼。”

程玄璇抿唇不语,垂眸思索半晌,才轻声道:“姜家派人来,问了些什么?你如何回答?”

“姜敏奕失踪与我何干?我何须回答?”司徒拓不屑地道,“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倘若半路遇到劫匪无力反抗,难道这也要怪到我头上?”

“劫匪?你怎知姜大哥遇到劫匪?”程玄璇质疑地看着他。

“我这是比喻!”司徒拓不禁恼怒,狠狠瞪她一眼,道,“你莫不是要说我买通劫匪,故意害姜敏奕?”

“我不是这个意思。”程玄璇摇头道。纵使她心里确实有所怀疑,但无凭无据,她不会胡乱冤枉人的。

“那你是什么意思?”司徒拓怒气难消。在她眼里,他就真的如此不堪?

“我可不可以请求你一件事?”程玄璇控制情绪,温声问道。

“何事?”司徒拓也没好气地接话。

“如果有姜大哥的消息,你可否第一时间通知我?”当初姜大哥的收留之恩,她无以为报。而姜大哥来京城,也是因为她,她无法置身事外,不闻不问。

“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叫我派人去查他的下落?”司徒拓的唇角勾勒出一道嘲讽的弧度。

“如果可以,那就太好了。”程玄璇不理会他恶劣的态度,顺着他的话,说道。

“程玄璇!你可真会打蛇随棍上!”司徒拓愠怒,她竟还当真了?

“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

“改用以退为进了?我告诉你,我不吃这一套!”

司徒拓心头火大,什么人她都关心,唯独从没关心过他!

“那算了。”程玄璇淡淡道,径自举起筷子重新进食。心中暗想,这件事司徒拓不肯帮忙,那她是否该找白黎?可如此一来,又要多亏欠他一分了…

沉默半晌,司徒拓不情不愿地出声道:“我早已经遣人出去找了。”

“真的?”程玄璇惊喜地抬眸。

“废话!”司徒拓不耐烦地斥道,“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骗你做什么?”事实上,姜敏奕失踪,也许真的和他将军府有关。但事情还未水落石出之前,他不想多说。

程玄璇对他不善的口气不以为意,略微放心了一些。

两人又静默了一会儿,司徒拓开口道:“你就吃这些?全是素菜?”

“嗯。”程玄璇应道。

“我让人送来的补品呢?你该不是拿出去变卖了吧?”司徒拓不悦地道。

“变卖?”程玄璇举眸向他看去,故意绽唇一笑,道,“多谢你提点,以后我知道怎么做了。”这个男人,嘴可够坏的!

司徒拓不理她,扬声道:“小秀--”

“不用喊了,小秀去浣衣了。”程玄璇瞥他一眼,再道,“小秀是按照陆大夫开的药膳房子做的,陆大夫说,我现在暂时不宜吃得太油腻。”

司徒拓的脸色有些僵硬,似隐约浮现尴尬的红潮。

“你吃过了吗?”程玄璇随口一问。

“一碟荤菜也没有,你想叫我吃?”司徒拓恶声恶气地道。

“不吃就算了。”这男人也太别扭了吧?她是看在他派人去寻找姜大哥的份上,才叫他一起吃,他却嫌东嫌西!

“谁说我不吃了?”司徒拓霍地站起,快速地往房外走去,去拿碗筷。

不一会儿,他就返回,坐下开始吃起来。

程玄璇心中暗笑,这里离厨房有一小段距离的,他走得可真快,看来是饿坏了,却还偏偏嘴硬不承认。

“看什么看?”司徒拓抬头瞪她一眼,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她在窃笑!

程玄璇低头,不和他一般见识。

安静进食了片刻,房外响起一道细软的嗓音:“玄璇,你在吗?”

程玄璇抬眼,看了看司徒拓,他却抿唇不吭声。

“在,进来吧。”程玄璇出声应道。

房门吱呀轻响,一身素白的言洛儿袅袅慢步而入,看见司徒拓也在,并不惊讶,只柔声道:“拓,你也在这里。”

“洛儿姑娘,请坐。你的身子康复了吗?”程玄璇淡淡问道。

“好得差不多了,谢谢玄璇关心。”言洛儿温柔微笑,“听说你也病了,所以我过来看看你。”

“我不碍事的。”程玄璇回道。

司徒拓顾自埋头进食,一句话也不说。

房中的气氛,一时显得有几分冷清。言洛儿的美眸扫过西徒拓面无表情的脸庞,然后站起身,道:“不妨碍你们用膳,我先走了。”

“慢走,不送了。”程玄璇客气地道。

言洛儿再看了司徒拓一眼,才旋身出了房间。一路直走,她抑制着内心翻涌的气愤。直到回到了落情苑,关上卧房的门,她才发狠地一拳重击在桌上!

他果然查到蛛丝马迹了!本以为姜敏奕失踪,程玄璇定会怀疑司徒拓,从而导致两人的关系更加糟糕,岂料他们却同桌用膳!

司徒拓还查到了什么?她苦心经营三年的一切,难道就这样化为乌有了?如果将军府无法继续待下去,那么天下之大,还有何处可容她藏身?

…………

浮萍苑的房中,程玄璇疑惑地看着司徒拓。他对待言洛儿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冷淡。这事未免太奇怪了。

“你们吵架了?”程玄璇问。

“没有。”司徒拓冷冷地答道。

“哦。”应了一声,她没有再追问。

“我不会娶洛儿。”他突然说道。

“嗯?”程玄璇诧异,他的转变,真的很突兀。

“嗯什么嗯?你哑巴了?不会说话?”司徒拓以莫名深沉的眼神盯着她,为何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自己的夫君不再娶妻妾,不值得欣喜吗?或者,是因为她完全不在乎他的关系?

“‘嗯’就是表示我听见了,你这个人怎么这么野蛮?”程玄璇丝毫不知他心里的想法,气道,“你会不会太难伺候了?有时候我多说一句,你也发怒,现在我少问一句,你也不爽,你到底想怎样?”

“我太难伺候?你什么时候伺候过我了?”司徒拓确实很不爽,她倒还振振有词了!

“这只是一种形容,你有必要咬文嚼字吗?”程玄璇气结,他是存心找茬!

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司徒拓眯了眯眸子,命令道:“你既然说我难伺候,今天就伺候看看!”

“伺候什么?”程玄璇不由地蹙眉,他想做什么?

“伺候我沐浴。”司徒拓扬起薄唇,笑得十分邪恶,“上次你没服侍好,今日重来!”

“不要!”程玄璇断然拒绝。

司徒拓不理她,兀自走出房,向小厮吩咐了几句,而后返回房间。

程玄璇防备地盯着他,道:“你要沐浴,还不回你轩辕居?”

“我要在你房中沐浴。”司徒拓好整以暇地坐下,睥睨着她。

“那我把房间留给你!”程玄璇急着开门出去,却被他一句闲闲的话止住了脚步。

“上次你不只没有伺候我沐浴,还有鸳鸯浴没洗。”

“你--”程玄璇怒瞪着他,咬牙道,“好!我就伺候你沐浴!”她要是不把他搓去一层皮,她就不姓程!

司徒拓满意地勾了勾嘴角。

等待须臾,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木桶进来,然后一桶一桶地往内倒水,直至六分满。

“出去吧!”司徒拓挥退小厮,开始自行宽衣。

程玄璇撇过头,对着墙壁,粉拳暗暗握紧。

听到衣服摩擦的窸窣声,接着是他入水的声音,以及他理所当然的命令:“过来!帮我洗背!”

程玄璇双手捂着眼睛,转过头,透过指缝看去,见他已经浸泡在水里,才放心地走过去,接过他手中的湿布。

踌躇了半晌,她咬着下唇,很不甘愿地用湿布擦着他肌肉纠结的背部。他非常地用力,几乎是使上全身的力气,恨不得搓破他的背。

但是司徒拓却很享受,懒懒出声道:“这个力道不错,继续。”

“继续就继续!”程玄璇怒极,两手一齐用上,发狠地搓背。天杀的,这男人的肌肉比石头还硬!

“我还以为你体虚无力,看来身体复原的不错。”司徒拓悠哉地激她。

“你闭嘴!洗澡还那么多废话!”程玄璇狠瞪着他的后脑,怒道。

可以感受到她杀气腾腾的视线,司徒拓的嘴角却越扬越高,道:“够了,现在,擦前面。”

程玄璇不敢置信地瞠目,他根本就是个得寸进尺的混蛋!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拉你下来洗鸳鸯浴。”司徒拓威胁得很是愉悦。

程玄璇愤怒地近乎咬破嘴唇,狠狠闭上眼睛,走到他前面,胡乱地拿着湿布伸手擦去。

“再往下一点。”司徒拓指示道。

她的手依言往下,手中巾布浸入水中,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她闭着眼,并不知道碰触了哪里,只听到司徒拓倒抽了一口气。

她明明还没有开始用力,他鬼叫什么?

“睁开眼睛。”司徒拓冷硬地开口道,语气里似乎隐含一种莫名的压抑。

“不要!”

“你试试违抗看看?看我会不会马上把你揪下来!”

程玄璇咬牙切齿地睁眼,怒瞪他一眼,而后不经意地顺着自己的手往下一看,却见他的男性正昂扬地似在向她示威!

“司徒拓!”程玄璇羞怒交集,忍不住大吼,“你不要脸!”

她再也忍受不了了!囤积的脾气犹如火山爆发,她抓起沾了水的湿布用力地往他头上扔去。

司徒拓毫无防备,被湿布准确地盖住了脸,顿时惊愕地一僵。

程玄璇看着他那副可笑的样子,亦是一愣,不过她很快就缓神,赶紧冲出房间。边跑边回想他被湿淋淋的巾布覆盖整张脸的蠢样,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总算解气了!

被留在房中的司徒拓一把扯下脸上的湿布,黑眸闪着火光,刚才升起的欲火已被怒火取代!

“该死的程玄璇--”

只听浮萍苑里响彻司徒拓暴烈的咆哮声!

不管自己湿漉漉的身体,司徒拓站起跨出木桶,裹上外咆,即刻出房门去捉那个该死的女人。

程玄璇一路跑到庭院里,才停下了脚步,唇边的笑意还未退去,却突地感觉有人从背后拎住了她的衣领!

回头一看,不由地大惊:“司徒拓!”他还没洗完澡,居然就这样追出来了!

“程玄璇!你吃了雄心豹子胆了?竟敢捉弄我?”司徒拓拽着她的手臂,直往屋内而去。

“我才没有捉弄你!是你太过分了!”程玄璇挣扎着驳道。

进到房中,司徒拓忽地将她抱起,一口气扔进大木桶里!

“啊!”程玄璇惊呼。这个可恶的暴男!简直就是混球!

司徒拓亦踏入木桶中,搂住她的腰,勾了勾唇角:“我说过了,你要是不好好伺候,那就一起洗鸳鸯浴。”

“无耻!下流!”程玄璇唾道,双手推拒着他的胸膛,但却撼动不了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