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见他不说话,程玄璇替他轻轻关上了房门。

举步离开之前,她隐约听到房内传来一句模糊的话--“你若一意要来,就给我吃饱睡好,别在我面前露出病怏怏的样子,看了心烦。”

她的脚步顿了顿,站着想了会儿,才离开。他是不是还记得刚才她抚摸肚子的动作?他以为她饿着她自己因此身体不适?他那硬邦邦的话是不是另 一种方式的关心?他似乎有着很细心的一面,只是,他把它藏得很深掩得很密。

回到小屋中,陈玄璇倒头便就沉沉睡着。虽然心里依然惦记着很多事,但不知何故,他感觉整个人踏实了。是终于见到他的缘故吗?

至辰时,天已大亮,血玉似的红日慢慢升起,淡红的光芒洒射,给大地抹上了一层淡淡的艳妆。

迷蒙间,觉得好像有人正盯着她,浑身一个激灵,她醒了过来。

睁眼看去,果然,窗前站着冷若冰霜的凤清舞。

“醒了?看来你睡得挺香。”凤清舞勾了勾菱唇,话里似带着嘲讽之意。

“凤姑娘,早。”程玄璇温声应道,起身洗漱。

凤清舞跟在她身后,冷冷地讽道:“你倒是很自若,昨日不是还万分担心司徒拓的伤势吗?一觉醒来你就想通了?不再为男人牵肠挂肚了?

程玄璇安静地洗漱完毕,才出声道:“凤姑娘,其实司徒拓的伤,有办法可以救治。”

凤清舞的眼中浮现一抹了然:“我知道,用人血即可救他。你想求我帮他?”

“是。”程玄璇点头,神情沉静。她知道凤清舞不会轻易答应,但无论如何她都要争取。

“姑且不论我愿不愿意救他。”凤清舞的美眸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黯然之色,但嗓音依旧清冷,“就算他的伤能够痊愈,他也活不下去了。”

“为什么?”程玄璇惊道。

“他的心脉受损,内力全失,即使保得住性命,但也必定保不住武功。”凤清舞眯了眯眸子,似有几分沉思的神色,再道,“以我对司徒拓的了解 ,他的人生理想便是保卫国家。如果他丧失武功,也就等于他再也做不了领军元帅。于他来说,这意味着他已形同废人,活着无用。”

程玄璇心中震惊,可却不服不甘道:“难道生命不比武功重要吗?只要能够活下来,即使不能领兵打仗,也会有其他途径可以扞卫家园。”

凤清舞嗤笑一声,回道:“枉你曾是司徒拓的妻子,居然如此不了解他,他自幼父母双亡,无亲无依,能够坚强地活到今日全是靠着一口气。你知道那口气是什么吗?是骨气!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兵,拼搏到如今的镇国大将军,凭的就是那硬铮铮的铁骨。‘骨’若碎了,你认为他还能活吗?”

程玄璇不禁怔住。她的确没有想得那么深,她只一心希望着他能活下去,忘记探索他的内心。凤清舞说的没错,司徒拓若武功尽废,他定会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可是,这应该是以后才去解决的问题,当务之急,是救他性命。

凤清舞的美眸锐利地扫过她,道:“我知道你想要救他,这并不是不可以,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程玄璇接言问道。凤清舞的脾性,她已大约摸清了几分。

她不会做对她自己没有益处的事情。

“很简单。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月的时间内,你不会让司徒拓知道你怀有身孕,我就以血助他疗伤。”而一个月之后,她就无需顾忌了。到那时,就算司徒拓找上门为难她,她也不怕。因为那时候程玄璇已经吸取了她的真气,只能靠她来为她继续保胎,想停止也无法停止了,否则便会母子皆亡。

“只是这个要求?”程玄璇疑虑地看着她。真会这么简单?

“你必须在我面前发毒誓,如果在一个月内,你说出这件事,或者你的朋友告知了司徒拓,你和你的孩子都将遭天打雷劈,死无全尸。”凤清舞缓缓地道,说得阴毒非常。

“我只能保证我自己绝对不会说。”程玄璇蹙起秀眉。靳星魄已经知道了整件事,她又如何能确保他一定不会泄露出去?

“如果你已经有朋友知道了你怀孕,那么,怎样劝说他们保密,是你的事。”凤清舞的艳容冷冽,毫无妥协之意。

程玄璇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我程玄璇发誓,从今日起的一个月时间内,我不会把怀孕之事告诉司徒拓,并且也会尽全力劝阻知情的朋友,请其保密。如若有违此誓,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如若有违此誓,你和你的孩子,天打雷劈,死无全尸。”凤清舞冷冷地补充道。

程玄璇握拳忍耐下心中难受的感觉,轻声重复道:“如若有违此誓,我和我的孩子,天打雷劈,死无全尸。”

“很好。”凤清舞满意地勾唇,似笑非笑地道,“我现在可以确认,你果真是十分爱司徒拓。”

程玄璇垂首低眸,双手轻抚上小腹,心中默念道:宝宝,对不起,娘是为了救你爹的性命,希望你不要怪娘。

凤清舞瞥了她的腹部一眼,淡漠地道:“把我带来的补身药膳给吃了,我再为你运气安胎,然后便去将军府。”

程玄璇不吭声,但依言走去桌旁用膳。从有了宝宝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再也不能放任自己了,不管多么没有胃口,也一定要吃。可是她心里还有着一个隐忧,如果司徒拓毫无生存意念,不接受凤清舞的血,那该怎么办?

“你放心,即使司徒拓不接受,我也有办法逼他接受。”凤清舞站在桌边,见她忧心忡忡,不以为然地道,“我至少得为他提供血液七日,还要依 然每日为你灌注真气,你与其担心他,还不如担心我。”

“你不会有事吧?”程玄璇停住筷子,向她看去。

凤清舞轻哼一声,回道:“死不了。”不过,她的内力起码会损耗五成,需要苦练三年才能恢复原本的功力。

“为什么你一定要抢我的孩子?”程玄璇问。她不明白,宓儿早在她之前怀孕,为何凤清舞偏偏只找上她?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凤清舞冷了面容,话中带刺,“你想知道我的内心想法,何不想想司徒拓现在心里的念头?”

“你是何意思?”程玄璇不由地皱眉。还有什么是她所忽略的吗?

“司徒拓已经认定他只会活三日,那他自然就会开始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身后事?”

“少不了与你有关。”凤清舞冷冷一笑,道,“依我猜测,他会让将军府里的每个人都衣食无忧,包括那个宓儿,司徒卓文,东方柔,还有你。”

程玄璇抿唇不语。司徒拓不会死,所以决不会有所谓饿身后事!

“在这些人之中,当然是你在司徒拓的心目中最重要。“凤清舞的语气不屑,再道,“虽然我一点也看不出你有什么地方值得司徒拓喜欢的,但这是事实,我不会自欺欺人。既然你对他而言那般重要,他一定会让你有个好归宿,他才能死得瞑目。”

“好归宿?”程玄璇一愣,莫不是指把她推给白黎吧?

“其实,当个尊贵的王妃也不错。”凤清舞扯了扯唇角,讽刺道。

程玄璇不再接话,略定了定神,低头继续进食。等会儿去了将军府,她会和司徒拓说清楚!

第三卷 第三十九章 受伤的心

凤清舞行事极其霸道,带着程玄璇直入将军府,无人拦得住她。

管家望着凤清舞那雷厉风行的火红背影,口中嘀咕道:“是将军不想见玄璇夫人,又不是老奴的意思…”但再想想,其实将军也没有说一定不能让玄璇夫人进府,只是说能阻便阻。

进了轩辕居,凤清舞撇下程玄璇,推开卧室的门,擅闯而入。

程玄璇站在房外没有进去,听到房内传来了争吵声。

“清舞,不用多说,我不需要你救。”

“我偏要救你,你能耐我何?”

“我再说一次,我不需要你救。”

“司徒拓,你给我听好了,如果你不肯接受我的血,我现在就杀了你心爱的女人!”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就凭你现在这副虚弱的样儿,你以为你能阻止得了我?”

房中的对话嘎然而止,突地,“嘭”一声房门被重重地关起来。

程玄璇安静地在外等待。看情形,司徒拓已接受了凤清舞的帮助。希望一切顺利,他会好起来。如今她心中的期望已经缩到最小,只要腹中孩子和司徒拓皆都安好,她就别无他求了。回想还在将军府里的日子,波折不断,她的心亦是起伏不安。从最初的只想逃离,到后来的奢求唯一,她似乎在这个过程中迷失了自己。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她所坚持的,不是无私的成全,也不是自身的自由,而是那叫爱情的东西。

不知在何时,她已对司徒拓动了情。因为不自知,所以愈加轻易地悄然深陷。爱情,应该是两个人的事情。若在这二人世界中出现了第三人,那便显得太过拥挤。并不是她畏惧困难才放弃,而是清楚已然存在的事实,无法改变。

现在想得越明白,她的心就越往下坠。

微微仰头,望向蔚蓝天空中的朵朵浮云,那么清晰,却又那么遥远。穷其一生,她都触碰不到了,如同触碰不到幸福。

苦涩地发呆良久,那扇房门终于打开,凤清舞走了出来。

程玄璇缓过神,忙上前问道:“凤姑娘,情况如何?”

凤清舞的额头上渗着一层薄薄的冷汗,神情冷淡地瞥了程玄璇一眼,一言不发,顾自举步离去。

程玄璇微怔。凤清舞成功救了司徒拓吗?她是否失血体虚?

但顾不得再细究这些,程玄璇急切地走进卧房里。她要亲眼看到司徒拓无恙,才能放心。

一踏进门,就见司徒拓靠坐在软塌上,左腕缠着白布,气色尚可,但是面无表情。

“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程玄璇走到榻旁,温声问道。

司徒拓并不看她,语气冷硬:“谁要你多事了?我要生要死,轮得到你插手?”

程玄璇凝望着他,微蹙秀眉,道:“你就这么想死吗?”他已有救,可是他似乎丝毫都不觉得喜悦。

“生有何欢?”司徒拓勾唇冷冷一笑。他能活下来又如何?往后他再也没有能力保家卫国,甚至,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护不了。这样窝囊地活着,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你的生命里,难道就只有武功?”程玄璇秀气的眉越皱越紧,“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不会武艺的人,他们都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你如此偏激?”

“你就当我偏激吧。”司徒拓慢慢地阖上眼睛,神色漠然。她不是他,不会懂的。对他来说,丧失的并非只是武功这么简单,更是男人的尊严,还有他仅剩的精神支柱。他无法再做一个将军,那他的后半生该做什么?

程玄璇默默地望着他。他有一张宛如刀刻般英俊的脸庞,但因轮廓线条过于刚毅深刻,总显得他冷峻而强势。只有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在浓黑眉目之下,他眼角的那几条细纹,透露着疲惫和沧桑。

程玄璇再走近一些,半蹲在软塌旁,轻轻地出声道:“武功失去了,可以再练。若你就这样放弃了自己,那你身边的人该怎么办?你忘了吗?你还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孩子,你有责任照顾他,教导他。你必须为孩子做一个好榜样,你不能自暴自弃。”还有她腹中的宝宝…

司徒拓不语,薄唇进抿。

“振作起来好吗?你还有许多事需要做,还有许多未尽的责任。”用责任来说服他,是否有用?

司徒拓蓦地睁开眼睛,程玄璇被他黑眸中那深绝的悲恸,吓了一条。

“责任,又是责任。”司徒拓冷然地嗤笑,话语阴森,“难道我永远只能为责任而活?你要把多少责任加诸在我身上?”

“为了什么而活,端看自己如何去想,如何去定义。”定了定神,程玄璇尽量平和地回道。人是为了什么而活?这个问题太沉重太深奥,她无力解答,她只知自己已经一无所有,定要全力助他重新振作,然后,将孩子平安生下,那么她也就可以了无牵挂了。其实,说到底,她的心境与他此时是相似的,生无可恋,死为归宿。但是她不能以消极悲观的念头影响他,她必须深埋内心的苦楚,不能流露出半分。

司徒拓缓缓地眯起眸子,神情倏然一冷,薄唇中吐出一句残忍暴戾的话:“不如我为自己活一次,杀了宓儿,软禁你一辈子。”

程玄璇一愣,随即摇头道:“你不会的,我相信你不会。”

“你怎知我不会?我本来就是生性冷酷残暴的人,没有什么事是我做不出来的。”司徒拓冷笑,眼神阴鸷。

程玄璇凝视着他,沈默片刻,才柔声开口道:“我知道你心里痛苦,你就当给自己一段休息的时间,不理军政不理世事,只静心养伤,而后重新练功。一切都会过去的,总会雨过天睛的。”

“你说得可真轻松。”司徒拓冷眼睨着她,道:“你知不知道我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如今的功力?”

“三年?”程玄璇猜测。

“十九年。”司徒拓冷冷地道。他自十岁进了暗门之后,就开始习武,至今已有整整十九年的时间。倘若他要再练武功,就必须重头开始,即使每日勤练,至少也要十年。

程玄璇不由怔然。竟需要那么久的时间?

司徒拓看了她一眼,再次闭上眼睛,冷漠地道:“我累了,你走吧。不要再来烦我。我的生命,我的生活,我自会处理,不劳你费心。”

程玄璇不动,也不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静静地看着他。她知道,他常常言不由衷,总是嘴硬,可是,这次她无法确定,他是不是真的不需要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真没有人能够说服他振作吗?没有人能够给他带来温暖的阳光吗?

她的手下意识地挪动了一下,碰到软塌的边沿,又缩了回来。她该怎么做才能帮他?她有这个能力吗?

司徒拓紧闭双目,面色无波,似已睡着。

咽下心中的几许苦涩,程玄璇又一次抬起手,轻轻地扶上他的脸庞,手心贴着他微凉的面颊,低声道:“知道吗?其实你比我幸运,你只不过是失去了武功,而我所失去的,是全部。”她不只失去了爱情,失去了孩子,同时也失去了希望。她的世界已是一片黑暗,没有一点光亮,没有一丝希望。

司徒拓仿若未闻,宛如睡得深沉。

程玄璇的手移至他的眉宇间,指尖轻柔的柔着他微皱的眉心,喃喃似自语:“我都还好好活着,你怎能输给我?我们打个赌吧,看是你比我坚强,还是我比你坚强。”

收回了手,凝望他良久,见他毫无动静,她站起身,离开了房间。劝解宽慰的事,无法一蹴而就,她明日再来,一定要让他重燃生的意念。

在她离去之后,司徒拓才睁开了眼,望着已被关上的门,他的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这种时候,她越是温柔,他就越是难受。他宁可她一如从前那样与他针锋相对,也不要她同情怜悯他,用尽方法婉转的劝诱他。

………

程玄璇刚踏出轩辕居,就见宓儿迎面走来。

“夫人姐姐!”宓儿看到她,欣喜地唤了一声。

“宓儿,好久不见了。”程玄璇温言应道,心中却五味杂陈,她早已不是什么夫人,已承受不起这个称呼。

宓儿不察她的思绪,丰皙的圆脸上流露着几许喜意,道:“姐姐,我听管家说,将军的伤有法子治愈了。”

“嗯,是的。”程玄璇点了点头,目光不禁的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上。

宓儿顺着她的视线低眸,微笑着道:“孩子已近六个月了,很是调皮,时不时地踢我。”

“可能是个儿子,男娃儿比较顽皮。”那么她自己腹中的孩子呢?会是女儿,还是儿子?会长的像她,还是像司徒拓?她没有机会陪着孩子成长,但愿凤清舞会善待她的孩子。

“姐姐,宓儿应该谢谢你当日劝将军接宓儿回府,若不是姐姐善心,宓儿现在也不能这样安心待产了。”宓儿真心诚意地看着程玄璇,眼中盈满感激。

程玄璇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姐姐,其实有一件事…”宓儿的声音渐小,神色愧疚的低下了头,“宓儿对不起姐姐。”

“发生了什么事?”程玄璇微微蹙眉。

“姐姐离府后的第二日,将军替宓儿正了名,给了宓儿妾室的名分。”宓儿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诺诺不安地道,“姐姐曾经帮过宓儿,宓儿不该抢姐姐的位置,但是…为了孩子…姐姐,对不起…”

程玄璇怔住,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眸中浮现水光。果然,他还是纳了宓儿为偏房…

用力地要唇,努力驱散眼睛里的酸涩感,然后她的唇角牵起一丝浅笑,道:“宓儿,恭喜你。不过以后不要再叫我姐姐了,直接叫我名字便是。”她不该感到难过的,这是预料中的事,母凭子贵,司徒拓就算不为宓儿着想,也得为她腹中的骨肉着想。他亲生的孩子,怎能是卑微的侍妾所生,所以,他给宓儿名分,是他应当做的事。

“姐姐,你不怪宓儿吗?”宓儿抬起头来,看着她,嗫嚅地问。

“为什么要怪你?”程玄璇笑着回道:“我已不是将军府中的人,这些事与我是无关的。”她应该要笑,笑自己痴傻,明明是她自己选择了放手,却还会介怀,还会心酸。

不等宓儿开口,程玄璇接着再道:“宓儿,我有事先走了。”语毕,转了身,她快步离去。唇角的弧度终于垮了下来,眸中噙着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她狠狠咬着牙,硬是不让眼泪落下。

她在心中告诫着自己,不许哭,不要哭,既然她早已经做出选择,现在就不必再心痛了。

可是,她还是感到心痛了…

恍恍惚惚地走到府门外,她突然想起一事,又折了回去。她忘记问司徒拓,他是不是要把她推给白黎。还是问清楚吧,她经不起更多波折了。

回到轩辕居,推门而入,房中的司徒拓依然闭目而卧,似乎疲倦地沉沉睡着。

“司徒拓。”她轻声唤道。

没有回应。

“司徒拓。”她再唤道。

仍是无声。

“司徒拓,我有事与你说。”她望着他,顾自说下去,“我知道你醒着。我想告诉你,我现在活得很好,自由自在,没有负担,我很满意这样的生活。”说到这里,她便停住了。

等了会儿,见司徒拓的眼皮细微地动了动,她才又道:“我不需要你为我安排什么,我的人生,我自己做主。”

“你到底想说什么?”低沉的嗓音倏地响起,司徒拓睁眼看着她,黑眸深沉阴黯。

“我说完了。”她已经说得很明白,他不可能听不懂。

司徒拓扯了扯唇角,语带嘲讽:“你以为我会为你做什么?你还值得我为你花心思吗?”

“若是如此,那很好。”她忽然希望他说得更狠一些,让她疼痛的心,可以痛至麻木,那以后就不会再痛了。

“那你还不走?别想要赖在我这里。”司徒拓伸手指向门口,毫不留情地下逐客令。

程玄璇抿着唇,旋身离去,这次没有再折返。

司徒拓眯着黑眸,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视线中。他的主意已定,她改变不了什么。

第三卷 第四十章 奇怪贵妇

离开了将军府,程玄璇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小屋,而是先去了一趟城隍庙。

凡有城池,就建有城隍庙,而京城的城隍庙更是规模宏大,殿宇辉煌,碧瓦单檀,蔚为壮观。偌大的城隍庙,香火鼎盛,人流络绎。

程玄璇目不斜视,径直走去,到了主殿外,略停顿了脚步。主殿门柱两侧挂有两幅楹联,“善恶到头终有报,是非结底自分明”,“举善到此心无愧,恶过吾门胆自寒”。看了一会儿,他才静静地踏入庙内,举目望着城隍大神的雕像,双手合十,虔诚跪下。

“信女程玄璇,恳求神明保佑信女的家人一生平安无忧。”她阖目低声喃着,“愿我夫司徒拓早日伤愈,恢复从前的自信硬朗。望我的孩子健康出世,快乐成长。还有,希望卓文将来能成大器,以及…宓儿和她腹中的孩子安康喜乐。”

念完叩首之后,她正欲站起身,却听旁边有人不满地道:“要神明保佑那么多人,神明岂不是太忙?”

程玄璇微愣,转头看去,一个华服妇人正盯着她。那贵妇人年约四十出头,雍容华贵,风韵甚佳,一身鹅黄鸾纹织金裳,头戴金爵钗,腰佩翠琅玎,云髻峨嵯,卓约婀娜。

程玄璇默默站起来,没有接腔,心想这不知是哪家的官宦妇人,真是贵气逼人。

“我在和你说话,你怎么如此无礼?”那贵妇人杏眼一瞪,示意身边的婢女上前止住程玄璇的脚步。

程玄璇无奈,礼貌地开口道:“这位夫人,有什么指教吗?”

“自然是有,不然我何必叫住你?”那贵妇人扫了她一眼,语气高傲地道:“既然来了城隍庙,不求支签就走,不等于白来了。”

“夫人说的是。”程玄璇微微一笑,温和地接言,视线掠过她手中的丝帕上。

那贵妇人见她的目光落在绢帕上,便道:“可知这上面绣的是什么?”

“是首案红。”程玄璇温声回道。这是牡丹花的一种,她自己绣的,又怎会不清楚。

“如何辨认这是首案红?”贵妇人追问道。颇有考她之意。

“花瓣宽大平展,排列规则,瓣群稠密耸起,形似皇冠。”程玄璇态度谦逊,道:“所以我觉得这应该是首案红。”

“那你觉得这绢帕的绣工如何?”那贵妇人又问,细细的柳眉挑高,眸光清华敏锐。

“尚可。”程玄璇回道。

“只是尚可?本夫人用的物品,怎能仅是尚可?”那贵妇人忽地恼怒,对一旁侍立的婢女道:“把这绢帕扔了!”

那名婢女眉清目秀,接过绢帕,掩袖低笑,柔声道:“娘,您又顽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