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会成为贵妃,你少奢望!”司徒拓拧起浓眉,没好气地道。

“那么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程玄璇把话题拉回原点。她只想知道缘由,不想做一颗懵懵懂懂的棋子。

“你不用知道那么多,你只要知道我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便是。”她只需从邬国到皇朝,其他事情他自会处理,她根本不会真的冠上皇妃之名。但可恼这话他不能说。

“但现在我已经受委屈了!”大着肚子嫁给别的男人,她还不够委屈吗?

看她眼中泛着泪光,司徒拓只有好声哄道:“你现在受的委屈,我用我的下半生补偿你。”

“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嫁,你让皇上赐死我好了。”程玄璇垂下眉眼。她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惶惑无助,不知前路有什么在等着她。这种不明不白的恐慌感,让她不知所措。

司徒拓无力地低叹一声,道:“璇,就当是为了我,你委屈这一次,不会太久,只要你从邬国回来,一切就落幕了。”

程玄璇缓慢地举目看着他,眸光暗淡枯涩:“我对你很失望。”一个男人做成他这般,也算是窝囊了吧?这样的重话,她说不出口,可是他的态度远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即使不能和皇上对抗,他至少也会安排她离开,至少会尽了他自己所有的力,而不是这样的退让妥协。

司徒拓的目光定在她的小脸上,心中阵阵抽痛。他让她失望了,啊!她这简单的一句话,比骂他一万句更令他心痛!

该怪他自己,还是怪那心思莫测该死的慕容宸睿?其实还是应该怪他自己吧,他终究是衡量了利弊,没有为她坚持到底,而选择了顾全大局。

“谁是慕容宸睿?”听到他低声的自语,程玄璇皱了皱眉。这名字听来很耳熟,是否和此次的事情有关系?

司徒拓微怔,缓神才回道:“是皇上的名讳。”

“你居然骂皇上?”程玄璇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连皇上都敢骂,连皇朝都敢说要灭,可却为什么不敢和皇上据理力争?

司徒拓不吭声。皇上要他对玄璇保密,就像是存心考验他们之间的信任。

程玄璇也不再说话,心中思绪翻腾,既苦涩又痛楚。她之前的认定,是不是错了?她本以为司徒拓是一个刚毅骄傲的男子,可事实上他却甘愿忍受妻儿赠人的屈辱?

两人无言对望,司徒拓看着她眼中的那一抹失望痛心愈发浓重,心里隐痛更甚,拳头不禁再次攥起,低咒道:“慕容宸睿!都是你整的好事!”

冷不防地,房外突然响起一道冷冷的男子嗓音——

“放肆!司徒拓,你可知直呼朕的名讳是大不敬的死罪?”

第四卷第十五章爱的质疑

打开房门,司徒拓和程玄璇同声行礼:“皇上圣安!”

皇帝随意地扬手,步入房间,一双蓝黑色的瞳眸泛着幽光,淡淡扫过程玄璇,而后对上司徒拓,冷声道:“怎么?司徒卿家对朕颇有怨言?”

“臣不敢。”司徒拓恭敬地揖身,语气却是淡然。

“朕倒觉得你敢。连朕的皇朝你都敢妄言颠覆,还有什么事是你所不敢的?”皇帝的唇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眸底却是清冷幽深,“这个大不敬的罪,你说朕该如何惩戒你?”

司徒拓紧抿薄唇,并不吭声。

气氛一时间显得有些冷凝,程玄璇忐忑不安地看了看司徒拓,再看向皇帝,呐呐开口道:“请皇上恕罪,司徒将军虽失言,但他只是有口无心,还请皇上网开一面。”

皇帝眯了眯眸子,睇望着她,似漫不经心地道:“朕就暂且不追究他的罪。朕今日微服前来,是来见一见朕未来的爱妃。”

迎上皇帝幽暗得深不可测的目光,程玄璇心中不由地发毛,她这一生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喜怒难辨,让人捉摸不透,像她这般资质驽钝的女子,怕是永远都无法知道他心里到底想着些什么。若真要与这种男子相处一生,后半辈子都会活在忐忑惶恐之中吧?

“程玄璇,朕在与你说话,你却在神游太虚?”皇帝似觉好笑地勾起嘴角,眼中闪着兴味的微光,“这是你引朕注意的招数?欲擒故纵?”

程玄璇惊怔地看着他,觉得不可思议。皇帝的思想怎么如此奇怪?这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对于她讶异的表现视若无睹,皇帝优雅地撩起袍摆,倚桌而坐,再道:“你们商议得如何了?话别的时候可足够?”

司徒拓瞥了程玄璇一眼,出声道:“明日之期尚未到。”

“这么说来,你们还未达成共识?”皇帝并不看司徒拓,笑望着程玄璇,神色散漫,道:“那就由朕来做这个拆散鸳鸯的坏人吧。程玄璇,朕问你,明日一早朕会派人护送你去邬国,你可有异议?”

“回皇上,民妇不明白,为何要民妇去往邬国,民妇已非待字闺中的姑娘,没有资格成为皇子的妃子。”程玄璇定了定神,肃然回道。

“真现在就特准你用名字自称,而你也不是什么民妇,你将是邬国的郡主,也将是朕的皇妃,关于这一点,难道司徒卿家没有和你说清楚?”皇帝的眼神一沉,刹时寒意横生。

程玄璇抿唇,不再怯弱,微抬下巴,应声道:“多谢皇上恩准玄璇以名字自称,但玄璇如今身怀六甲是事实,皇上这么做与强轻民女又有何差别?”

“好一个骨气的程玄璇。”皇帝抚掌拍了两声,似褒又似贬,“真欣赏你的勇气可嘉。”

程玄璇不语。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除非有一个能够说服她的理由,否则她不会盲目让人安排自己的人生。

“不服气?觉得朕仗势凌人?”皇帝淡淡勾唇一笑,“朕可以把事情背后的个中缘由全部都告诉你,只要你承受得起。”

程玄璇还是不说话,只是坚持地与皇帝对视,不卑不亢。

“很好,那么朕就说了。”皇帝笑得闲适,蓝黑色的眸中却掠过一道暗芒,“事实上,朕也不想娶你。但是为了江山社稷,娶你是势在必行。只要娶了你,就可以得到五座城池。如此不费吹灰之力的事,朕又怎会不做?”

“请恕玄璇愚钝,城池与玄璇有何关系?”程玄璇微微蹙眉,响起之前白黎和她说的话,皇朝要和邬国结盟,但此事与她何干?

“朕只要愿意娶邬国的皇族女子,邬国自会送上城池五座以作嫁妆。”皇帝慢条斯理地道,“但朕若娶一个真正的邬国皇族女子,那岂不是等于自己找了一个他国探子放在身边?”

“但为什么是我?”程玄璇的眉头蹙紧,这一点才是她想不通的地方。

皇帝淡淡看了她一眼,也不怪罪她一时疏忽以我自称,答道:“既然邬国不介意朕送个人过去当郡主,那么朕自然会好好选一个合适人选,本来怎么也不应该选你,奈何有人指名要你去邬国。”

“有人指名?是谁?”谁有如此大的能耐,能够左右皇帝的决定?

“方儒寒。”皇帝缓缓地吐出三个字。

“啊?”程玄璇诧异。

“方儒寒与朕做了一个交易。”皇帝看向一旁沉默的司徒拓,淡笑道:“这个交易,与司徒卿家有着切身的关系。”

司徒拓的脸色深沉,黑眸显得有些阴鸷,不得不接言道:“方儒寒懂得配制良药,能够使我恢复武功。”

“朕一向惜才,尤其像司徒卿家这样骁勇善战的将才,那更是不可多得。方儒寒向朕提出要求,让你以邬国郡主之名嫁给朕,他便会交出药方。”皇帝蓝黑色的眸中浮起一丝邪魅狡黠的光芒,又道:“不过,若司徒卿家愿意放弃这良药,甘愿终生做一个武功尽失的废人,那么朕也可以考虑换一个人来当邬国郡主。”

“方儒寒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要求?”程玄璇极为震惊。这一切都源自于方儒寒?

皇帝慵懒一笑,道:“他痛恨司徒卿家,想要司徒卿家尝一尝失去挚爱的痛苦,这倒也不是最毒的,他要司徒卿家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另嫁他人,而却无能为力,即便能够再相见,也只能恭敬唤一声‘娘娘’。此招之厉害,比受人仇人更毒辣。”

程玄璇惊愣无语,怔怔地看向司徒拓。

司徒拓点了点头,神色僵硬,拳头暗握。

皇帝把他们两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缓缓站起身,走到程玄璇面前,压低身子,挟着一股无形的气势,问道:“程玄璇,朕只问你一个问题。倘若你真心爱一个人,是否会希望他好,希望他幸福?”

程玄璇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笑声回道:“是。”

皇帝挺直背脊,扬声笑道:“那么好,想来你也会愿意为司徒卿家做一点小小的牺牲了。”

“小小的牺牲?”程玄璇低声念着。这算是小小的牺牲吗?为了让司徒拓恢复武功,她和孩子要离他而去,他会觉得幸福吗?

皇帝眯眼看了她一眼,转而向司徒拓问道:“司徒卿家,朕也问你一个问题。为了恢复武功,你是否同意朕的决定?”

此话一出,程玄璇忙抬起头来,殷切地望着司徒拓。他不会的吧?不会只为了武功,就把她和孩子让出去吧?

司徒拓的双手越攥越紧,过于使力而发出咔咔的手指关节碰撞声,眸光阴沉得骇人,直盯着皇帝。

“回答朕,你同意或者不同意。”皇帝却怡然自得,浅浅笑着。

司徒拓的脖子梗起,爆出压抑的青筋。该死的慕容宸睿!捏着他的把柄,就为所欲为了!

“你若不同意,朕绝不会勉强。”皇帝唇边的笑意加深,笑得俊逸无尘,只有那双墨蓝色的瞳眸中暗藏一抹危险的火光。

司徒拓紧紧咬牙,从牙关里勉强地挤出两字:“同意!”

“如此甚好。”皇帝满意地颔首,对程玄璇道:“程玄璇,如果你深爱着一个人,朕相信,你会愿意为他做出任何的牺牲。”

离开前,皇帝意味深长地看了司徒拓一眼,似在说,朕这是在帮你。

司徒拓狠狠地瞪着皇帝潇洒远去的背影,在心底把他骂了一万遍。吃饱了撑着的慕容宸睿!我的感情事,需要你多事来考验?天杀的!

在司徒拓怒气暗涌的时候,程玄璇幽幽地敛眸低眉,心中难言惆怅。

“拓,这就是你说的权宜之计?”低低地问,她没有抬眼看他。

司徒拓转过身,缓了神色,轻搂住她的肩膀,温声道:“璇,你放心,等你返回皇朝,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处理好,不会让你真的成为皇妃。”

程玄璇苦涩地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也许是她太较真,太死心眼。就算最后她并不会成为皇帝的人,但司徒拓为了他自己,而选择要她做这出戏,已经足够令她失望。

见她面露忧伤,司徒拓把她揽进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虽是无言但手势温柔。现在他不能为自己解释,只希望她对他能有多一些的信任,相信他的为人,还有相信他对她的感情。

程玄璇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心里却有阵阵冷风刮过。她不想怪他的,真的不想,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她感觉到痛心了,灰心了。是不是她把爱情看得太过美好?其实爱情也是有缺陷的吧?这世上并没有完美无瑕的爱情,什么情深意重,什么天长地久,都只是骗人的传说?

良久,她轻轻地开口:“拓,武功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司徒拓沉默不出声。这个时候他怎么回答都不会妥当,不如缄默。

“我想听你的真心话。”程玄璇慢慢抬起头来,凝视着他英气的眉眼,纤指温柔地抚过他饱满的额头,高挺的鼻梁,清幽地道:“告诉我。如果真的很重要,那么我会无邬国。不再和你争执吵闹,乖乖地去。”

“重要。”司徒拓的黑眸陈宁,低沉地再道:“但是,我把你看得更重要,所以,你要相信我,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丝毫的损伤。你只当去邬国游玩,不出一个月,你就会回来。而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半步。”

“好。”程玄璇牵动唇角,漾起一个笑容,隐藏心底的凄楚感受。分开一段时间也好,她也该冷静想想,到底什么是爱情,到底是否她自己苛求了?纯粹真挚的深爱,不惨杂质,不存算计,是她的奢望吧?是她太天真了?

司徒拓无声地在心中叹息。或许,他们之间,还欠缺着一些什么吧?

第四卷第十六章新欢旧爱

空气中似弥漫着郁悒低迷的气息,程玄璇的唇边挂着一抹酸涩的笑容,微不可闻地喃喃自语:“这一路,走得太辛苦了。”从恨他,到爱他,她的内心几番挣扎,曾经犹豫矛盾过,也曾痛苦伤悲过。然而到了今日,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这样多的问题。他要她嫁给皇帝,而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宓儿,即使她故意忽略不去想,但心底却是十分清楚,她和他的未来,一片黯淡,看不到希望。

司徒拓退开两步,隔着一些距离凝望着她,他们之间的问题,或许并不是外人造成的,而是维系他们关系的那条线太脆弱,一扯即断。如果不是她怀了孩子,如果不是之前他重伤难治,她不会下定决心回来的吧?她对他的信任,很单薄,经不起一点考验。她没有想过,他愿意为她起兵造反是出于多么深重的情意。她不会知道,他对皇上的拖鞋,是为了他们的将来。她也不知晓,自从她回到他怀抱的那一刻起,他就决定了即便辜负了所有人,他也不会选择辜负她。但现在,一切好似轻易就可被推翻。她口中说着相信,可其实她并不信任他。

程玄璇举眸回望他,硬生生忍下欲哭的眼泪,强装笑颜道:“拓,明日我就要启程去邬国了,我们大概会有一段时日无法见面了,你要好好养伤,要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也要照顾好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宝宝。”司徒拓的语气很淡,眼神却掩饰不了关切。不管她对他有着怎样的怀疑,他都无法放心她独自上路。

前去邬国的路途遥远,她的身子又一贯孱弱,叫他如何能够安心?

“我会的。”程玄璇淡淡笑着。

司徒拓皱了皱浓眉,她这样的笑容让他看了难受。即将要长途跋涉,颠沛辛苦,她的心情这般差,身子又如何会好?看来他必须暗中跟随才能放心。

程玄璇睇望了他一眼,轻轻地转了身,走向房门:“我去和柔儿告别。”

司徒拓紧抿着薄唇,没有叫住她,只是望着她娇弱的背影。无形中,似乎有一道隔阂滋生,横亘在他和她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闷,让人感觉几欲窒息,喘不过起来。

看着她的身影逐渐消失于视线中,连裙摆的颜色都看不清楚了,司徒拓才缓缓抽回目光,沉了脸色,举步离开卧房。邬国行之前,他必须去见一次白黎。

出了将军府,策马而行,很快便到了贤亲王府。白黎似早有预料,在书房等着他来。

“司徒,你来了。”从红木桌案后慢步走下,白黎扬起一丝淡笑,狭长黑眸中却不见半点笑意,暗沉得让人戚然。

“白黎,我来拿解药。”司徒拓负手伫立,神色沉稳。

白黎唇角的弧度加大,眸光却愈发阴暗:“这一次,你和皇兄的招数,我甘拜下风。”

“并非针对你。”司徒拓沉声解释,“我本来就没有打算逼你交出解药,但现在情形所迫,希望你见谅。”

“司徒,你太客气了,该是我向你祈求原谅才对。”白黎轻笑,笑声冷淡无温,俊美的脸庞比起从前消瘦憔悴许多,越是显得整个人犹豫陷在阴霾之中。

司徒拓沉默,看着他片刻,低低叹了口气,才道:“白黎,你还没有相通吗?不论如何,我都相信你没有伤害玄璇之心,不然就算皇上如何对你施压,你也不会甘愿给出解药。”

白黎唇边的笑容变得更晦涩,苦笑一声,道:“是,就算是伤害我自己,我也不会伤害玄璇。”所以,当他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玄璇明日就要去邬国,他就自愿把解药交出。去往邬国来回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他若还是固执不肯把解药拿出,那么玄璇就会毒发身亡。他怎能狠心至此?他是自私,但他还没有自私到这个地步。他终究做不出,得不到就毁了她,他到底还是做不出这样的事。

“白黎,柔儿不够好吗?为什么你执着于没有可能的感情?”司徒拓直视着他,问。

白黎的眼光一暗,回道:“司徒,在你问我这个问题之前,或许你该易地而处地想一想。东方姑娘很好,是世上难得一遇的聪慧温柔的女子,但是为什么你没有爱上她?感情事,并不是这样来衡量,它是没有理由可寻的一件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司徒拓淡淡颔首:“你说的对。感情没有理由可讲,也没有对错之分。”因此,白黎也无须自责。人总有想偏了的时候,会不自觉地心生极端的想法,就像他曾经因为先入为主的偏见苛待了玄璇。玄璇能够不再怨恨他,她自然也不会怪白黎此次的做法。这是玄璇最大的优点,性情宽厚纯良,发自内心地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

“这是解药。”白黎伸出手,摊开掌心,一直小巧玉瓶立于掌中。

“谢谢。”司徒拓接过,点头致意。白黎能从清舞手里取得这份解药,必定经过一番辛苦恶斗。

“司徒,你这样说,我真觉无地自容了。”白黎的嗓音暗哑,表情漠然。

但司徒拓看得出那是一种勉强维持的漠然,白黎的自尊,此刻需要这佯装的无动于衷来维持。

“那么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司徒拓扬唇笑了笑,抬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便转身离开。

白黎站在原地,望着敞开的门扉,望着司徒拓远去的背影,心里突然阵阵剧痛。想必司徒拓的磊落,他太卑鄙,太无义。过去,他一直觉得自己比司徒拓优秀,他自觉睿智聪明,自觉身份尊贵,自觉洒脱悠然,但事实上,那些全只是他戴在脸上的面具。他的心底最深处从来都是阴暗凄冷的。外在的华丽皮囊,不过是他借以表现自己的工具,而内在,原来是缺了一个角的残破灵魂。道如今他才认识了自己。

“王爷。”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轻柔的唤声忽然传入耳中,一张清丽的容颜,跃入眼帘。

怔了怔,敛去眼中的悲哀之色,他温声回应:“东方姑娘,你何时来的?”

“我看将军急赶着出府,不放心,就一路跟着了。”东方柔浅浅一笑,并不戳破他故作正常的样子。其实她是在玄璇来找她之后,猜到将军要来王府拿解药,才匆忙赶来。

“司徒已经走了,你刚才没有碰到他吗?”白黎平和地微笑,如若不是他的狭眸中凉寒无光,看起来却是如常无恙。

“我并不是来找将军的。”东方柔盈盈笑道:“而是来找王爷的。不知道王爷有没有时间,今日柔儿突然犯酒瘾,想找人痛饮三百杯,王爷可愿意赏脸奉陪?”

“改日吧,今日我不想喝酒。”白黎淡淡地婉拒。他现在只想一个人安静地舔舐伤口,不想强颜欢笑。

“柔儿斗胆做了一件事,还请王爷不要见怪。”东方柔却只作未闻,顾自道:“柔儿已经劳烦王府管家在和风亭里准备了酒水,只等王爷一同共饮。”说完,她笑着先行举步。

白黎怔怔地看着她,半晌,沉重地扯了扯唇角,举步跟上。他知道她是一番好意,怕他郁结于心,特意要他发泄出来。那么,好吧,就一醉解千愁吧!

今日过后,他那奢望的心,终于不得不死。

将军府。

程玄璇一人在花园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有些迷惘怅然。或许是她想得太多了,她和司徒拓本就没有太大的机会可以厮守终生,除非她能够不介意宓儿的存在。即是如此,她又何必在乎这次司徒拓的做法,就让一切顺其自然吧,她本跟不会知道前方的路上,有什么样的人生在等着她。

“夫人。”管家从小径经过,见到程玄璇,请安了一声,便就急匆匆地前行。

“管家,等等。”程玄璇微皱秀眉,问道,“是不是府中发生了什么事?”这段日子以来,风波不断,她都快要变得草木皆兵了。

“回夫人,没有什么事。”管家摇头,却一脸为难的神色,颇显焦虑。

“是吗?”程玄璇的眉头紧蹙,这分明就是有事,难道司徒拓出事了?

“是、不是…”管家欲言又止,踌躇地看着她。

“到底是何事?”程玄璇边问边走近,“管家,你说吧,如果将军怪罪下来,我会但着。”

“这…”管家迟疑了下,才道,“有人找将军,但将军方才出了,那人现在在正厅里等着。”

“什么人?”程玄璇暗忖,莫不是宫中的人?皇上又有什么旨意传来吗?

也不等管家回答,程玄璇就往正厅走去。

管家跟在她身后苦恼地摇头。今儿这事也未免太凑巧了,两位都是将军的前夫人,这一碰面,不知会是什么场面。但愿将军赶紧回来,万一两个女子争风吃醋吵起来可就糟了。

程玄璇走到厅堂,微微一怔。不是宫中太监?而是个女子?

“请问你是?”走到厅侧的椅旁,程玄璇客气地询问。

那女子闻声立刻紧张地从椅子中站起来,警戒地盯着程玄璇,反问道:“你是谁?”

“我是…”程玄璇话语一窒,她该如何自我介绍?将军夫人?可她已经被休…

“你是谁?司徒呢?为什么他不出来见我?”那女子防卫地退后一步,敌意地看着她。

“司徒拓不在府中,迟会儿应该就会回来。”程玄璇好声道,“你先坐吧。”

“你还没有说你是谁,你是司徒的侍妾?”那女子的眼神依然充满戒备,瞠大眼睛瞪着她。

程玄璇无言,暗自打量着她。这个女子的年纪不大,莫约不到三十,杏眼桃腮,五官精致柔美,但眼角难掩细纹,风韵尚佳,可却有几分沧桑风尘。她是司徒拓的什么人?

“你为什么不回答?”那女子眯了眯杏眼,也在打量她。秀眉水眸,小巧琼鼻,粉嫩樱唇,好一个清秀小佳人,这是司徒的家姬还是小妾?

“我叫程玄璇。”思索了会儿,程玄璇回道,“我只是将军府的客人。”她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说是客人也没错吧。

“你是程玄璇?”那女子一愣,眼中的敌意顿时更浓,“你不是已经被司徒休了吗?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你知道我?你是…”顿了顿,程玄璇的脑中蓦地闪过一个名字。傅凝霜!

“我是傅凝霜,我想你应该也曾听司徒提过我。”那女子渐渐沉住了气,脸色转为冷然。

程玄璇轻轻点头,温言问:“你是来见卓文的吗?”或是来要回卓文的?

“是,我的儿子难道我不能见?”傅凝霜皱了皱眉,语气不善,“你想阻止我?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司徒的意思?”

程玄璇并不动气,平静地道:“司徒拓出府去了,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商量吧。”虽然卓文不是司徒拓亲生,但他一定舍不得让卓文走吧?毕竟,他养育了卓文近十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又拿这个理由搪塞我?”傅凝霜并不相信,盯着她质问道:“司徒派你出来打发我?这个家交给你做主了?”

“司徒拓确实不在府中。”程玄璇温和地重申,但心中却觉得有些怪异,傅凝霜口中说“这个家”,似乎她仍把她自己当成这个家的一份子?

“我不信!”傅凝霜的神情冷厉,提高了音量,道:“不管司徒在不在,我都有权利见我的儿子!”说着她便径自往内堂闯去。

程玄璇见状忙上前拦住她,劝道:“还是等司徒拓回来吧,而且你这样突然在卓文面前出现,可能会吓着他的。”司徒拓不在,她不能任由她把卓文带走。

一旁的管家也急忙插话劝着:“一切事情还是等将军返来再说吧。”

“还有什么好说?我要带我的亲生儿子走,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谁有资格拦我?”傅凝霜气愤道:“即便是司徒,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看这苗头不对劲,管家赶忙退了下去,准备去找府中护卫过来。玄璇夫人怀着身孕,还是万事小心为妙。

程玄璇一手撑在厅门上,一边温声道:“你先坐下喝杯茶吧,司徒拓很快就回来了,有事等他回来你们再慢慢商量,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我不跟你废话!你让开!”傅凝霜已无耐心再多说,认定了是司徒拓故意阻拦她,不让她见儿子。扬手一挥,挥开程玄璇的手,便要跨步前行。